第24章 ☆、不常
深沉的坑裏幽幽涼涼的,鐘秀秀覺得身下綿軟,枕得舒服,困意還未消,悠閑翻了個身,打算再睡得深一點。她的計劃自然是被無情地打斷了。
小胖子的聲音明顯很是擔憂,手上以超越自身極限的頻率晃動着鐘秀秀的肩膀:“嫂子,嫂子你醒醒啊,你再不醒,大哥就要跟着你去了!”
鐘秀秀的神識明顯還處在模糊不清的狀态,她胡亂地擺了擺手:“唉天氣難得這麽好,有覺能睡直須睡,莫待無覺空犯困啊。”
小胖子立馬松下氣來,向一旁說:“大哥,還好,嫂子看來是沒事。”
鐘秀秀惺忪地擡了擡眸子,借着腦頂上打下來的稀薄光亮,漸漸分辨出眼前幾個人的輪廓。
這處坑井挖得并不深,手邊有一條幽邃的通道,碎光照得見的一處牆角上,貼着陳年的壁磚,磚上裝飾着彩釉的圖案,紋樣奢靡,就是看不太明白。
她遙遙晃晃地坐起來,地上有些零散的碎木板,被踢到了角落裏。弧狀的坑壁上靠着孤零零的季舟,梅沭言蹲在她旁邊正滿目憂愁,小胖子起了身沖着上面大喊了一句:
“侍座姐姐,嫂子她沒事!我看下面挺熱鬧,你們倆要不要也下來啊?”
水邊星探出一個頭來:“剛才你說的那人活的死的?”
季舟沉沉回了一聲:“活的。”
水邊星不知道這聲音怎麽就冒了出來,吓了一跳,天上月聽出聲線來:“巫公子?真是讓公子見笑了,禦湘閣周遭有點奇險,招待不周之處,還請多多見諒。”
水邊星有點奇怪:“巫公子,你在這裏,蕭樓主也在附近麽?有沒有看見一個白衣裳,瞧着挺柔弱的少年,手裏大概一把折扇……”
季舟嘆着氣說:“我和我們樓主出了點事,醒過來就跑到這裏面了。也不知道她在哪裏。”想了一會兒,“你說的那個人倒是沒有瞧見過,怎麽,你們在找人?”
天上月覺得事情變得詭異:“這算什麽事?”
又推演了幾下,還是想不透徹這兩件事有什麽興許的關系。琢磨着大概是不相幹的事情,着重點就又回到鐘秀秀他們身上:“梅公子,柳公子,葉姑娘,你們先等一等,我去尋些繩索來。”
走開幾步又回來,抱歉地補充一句:“哦,巫公子,你也先等一等。”
梅沭言叫道:“侍座先留步。”
天上月又探回頭來:“梅公子什麽吩咐?”
梅沭言站在甬道口,向裏面略微試探了試探:“這裏面似乎通風,興許是祖上留下來的棄道,地勢一高,便被埋沒了。不如我們就此分成兩道,我們去裏面尋一尋,二位侍座在上面找一找,也更周全一些。”
鐘秀秀看了一眼深不見底的半圓洞就心慌,讪讪問了一遍上面的兩個人:“你們确定澤大哥是往這邊走了嗎?”
水邊星:“他的衣衫碎料确實落在了這邊,那布料稀罕,我是不會認錯的。”
鐘秀秀心一橫:“那就按沭言說的來罷。”
小胖子給她鼓氣:“嫂子別怕,大哥開路,我斷後,除非兩邊兒鑽出什麽東西來,不然你保準兒沒事。”
鐘秀秀幹笑:“還,還有個除非……”
上面兩個人似是商量了一下,天上月說:“那我們就先往前找了。你們若是尋不見什麽,瞧着勢頭不對,就原路返回。我一會兒發個信,遣來閣中人到這邊等着。”
鐘秀秀朝她們揮了揮手:“你……你們保重。”
兩個人抱了抱拳,腳步聲一遠,就離開了。
梅沭言自懷中掏出個火折子來,燃了火:“既有風,便點個亮罷。”一拂衣袖,火光向墨黑裏探望過去。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季舟,“巫公子來不來?”
季舟沉吟半晌,點了點頭。
小胖子上下看了看他:“說了這麽半天,這人誰啊,怎麽你們都認得?”
梅沭言簡單介紹:“也不算認得,只是先前聽聞有千水流風樓樓主與金妖住進甲字房,方才聽侍座稱呼,猜個□□分罷了。”
鐘秀秀斟酌着要不要跟他說一聲這兩人身份是假的。
季舟已經開始自己砸場子:“哦,其實這個是假的,我看禦湘閣的那群人心裏都挺清楚,面上還就着我們小姐,也是不容易了。”簡單作了個禮數,“我們小姐是守心宮的,我叫北年,大家既然要一起到這麽考驗感情的地方裏去,就直接叫我名字罷。”
其實卿子堪先前已經跟梅沭言提過這檔子事情,讓他緊着提防一些。倒是只有小胖子第一次聽說,覺得貴圈的來龍有點紛亂。好在小胖子不是太較真的人,四海之內皆兄弟,他熟稔地拍拍季舟的肩膀:“好說好說,兄弟多擔待了啊。”
四個人才朝着幽深裏啓開腳步。
火光只照開幾步外,牆壁上紅漆描摹出一整個框架,将這條幽長的走道罩成了一曲游廊。欄外碧水天光,池柳新綠,筆鋒柔和處,有莺燕相舞。本是明朗的色調,藏在暗色裏,火光只能掀開一角。鐘秀秀順着風景往回看了看,入口處的牆棱上貼了半個柱子,柱子上一排只顯着半邊的金字。
鐘秀秀好奇地跑回去瞅了瞅,瞅得仔細了一點,就瞅見了這處走道與圓坑接壤的地方,牆裏面似乎夾着個銅環似的圓圈。
圓圈被灰土蓋着臉,是啞綠的暗色。看着樸實無華,不怎麽像什麽機關暗括,鐘秀秀不怎麽提防,就伸手把它向外拽了拽。
也沒出什麽大動靜,兩邊薄薄兩道石門乖巧地滑出來,鐘秀秀一縮手,石間縫隙掐滅了最後幾滴光線,塵土應韻張揚到她臉上。她咳着向後退幾步,看了看背後面色僵硬的幾人,幹笑着去掰了掰那扇莫名其妙竄出來的門扉,自然沒掰開。
梅沭言無奈地嘆氣,執着火走近來。石門被裝飾成普通廂房的隔扇門,另半邊柱子這時候合出來,金字也拼完全。鐘秀秀左右一看,上片說:流水三清,下片接:浮生一白。
這字雄闊,候了很長一段時日了,比較起來一旁小字就顯得新很多,并非出自一人之手,倒是相等的金墨高韻。
小字說:“路已盡遠,不可不盡;小宴偶得,難再難逢。”
鐘秀秀看着,這字怎麽那麽熟悉呢,這話怎麽那麽類似到此一游呢。
梅沭言沉着眉目在思索。
季舟及時抓住了主要矛盾:“咱們反正是要往裏走的,這個地方出不去,就另找出口罷。”
小胖子附和:“對啊對啊,就算迫不得已,也回來再說罷。這個門就算現在弄開了,也沒什麽大用。”
梅沭言仔細斟酌了一下門上的字跡,覺得大家說得也挺對,颌了颌首,又引到前面去開路。
游廊走過一段距離就到頭了,壁上還象征性地畫了幾級臺階,腳下路面一轉,拐進了湖邊小道裏。湖上仍舊接連着方才的風光,也不知這景物是凝築了哪朝歲月,哪家府邸,或者不過是自天上撷來,竟勞它屈尊在此,受了人世百年風塵。
鐘秀秀看得一時有些忘神,驚嘆道:“這麽好的畫工,怎麽偏畫到別人見不到的地方來。”
梅沭言大抵對書畫方面有些領略,看得比鐘秀秀仔細走心一些。小胖子就對這些不感興趣,甬道裏穿風,他發覺自己穿少了,正抱着胳膊吸冷氣。像季舟這樣腦子裏大概已經能夠追溯到這地方初成模樣的,和大家看世界的畫風都不太一樣,就更加無所事事一些。
梅沭言給鐘秀秀粗略說起來:“這畫裏樓臺小院的風格,大概是前朝中末時大戶人家較偏好的一種了。水中央喜好添一座賞風閣……”
正說到此處,路便拐上浮水棧道,兩側漸入闊鏡平湖。
鐘秀秀驚喜地訝了訝長睫。
梅沭言緩緩笑:“這賞風閣,應是一面修道,三面卧橋。一般是家主人邀客之地,大抵都會命個風雅的名字。家主人地位不同,閣上偏重的內容也不一樣。按這畫上排場,這處大概是王侯貴胄間喜好驕奢的挑花閣。”
鐘秀秀專注着眼神望他,一字一句仔細聽着。
前面兩人氣氛有點甜膩,小胖子在後面嘟囔:“大哥,我看嫂子也不太愛聽這些。”
鐘秀秀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抿着笑拽梅沭言:“他胡說,我愛聽,你慢慢講。”
梅沭言想太忘我了也不好,揉了揉鐘秀秀的腦袋:“罷了。這些其實也并不主要。”
鐘秀秀認真糾正他:“不,這是這地方修成的背景啊,說不定待會兒有用呢。”
小胖子開朗地笑出來:“嫂子,你是因為這個才聽啊?”
鐘秀秀往後白他一眼:“當然不是了,你要是講,我就不聽。”在小胖子被噎住半刻,正想着拿什麽來找回點面子的時候,又沉吟,“不過,你也說不出來這些。”
小胖子鼓着嘴,揚了揚頭:“我說不出來就說不出來了,誰稀得知道呢。我的特長在做飯上,我這個人很專一。”
季舟在旁邊沒什麽語氣:“知道你們感情好,不過我瞧着這裏不太像是修來培養感情的地界,咱還是緊張着點氣氛如何?”
三個人各咳了一聲,梅沭言舉着火折繼續往前。須臾就到了那座賞風閣門前。
門上正中,特意畫出個牌匾,挂起“遲遲”兩個雄厚的大字。
梅沭言斂了斂眉目,思索:“這兩個字與其說是樓題,不如說是畫眼。”
鐘秀秀向前,推了推那扇繪着格花的石門。這次沒有什麽阻礙,應勢便旋開。鐘秀秀始覺前方幽沉,盡數未知,一絲恐懼沿着脊梁蔓延過腦頂,她提着心趕緊退到梅沭言身後,拽起他的衣袖。
火光探進去,沒見着怎樣異常。
鐘秀秀跟在梅沭言身後一點一點往裏面挪。
這是間陳設簡單的房間,四角各立着落地燈,梅沭言依次遞過火光,屋宇瞬時變得亮堂。小胖子和季舟接着走進來。
入手處一側杵着架書櫃,上面零星地散着些古書,紙頁已偏棕褐色,大抵已經不堪一握。只下層裏有處顯得尚新的卷軸,瞧着像是幅人物畫像。
另一側靠中間一些的地方,有一處桌案,鎮着幾頁軟宣,一旁閑置着把太師椅。桌案臨窗,牆壁上畫出窗外湖色盎然,園林層次漸起,紛林向遠處山霧。
不過首先吸引住鐘秀秀目光的并非這些,倒是桌案後面一方畫架。自然是石頭雕出來的畫架,上了木色的漆,扮得很精細。畫架上鋪出一幅畫來,就描摹在石面上,女子身着杏黃色的掐花曲裾,螓首蛾眉,皓眸殷殷含語,朱唇似啓還休,手中絞着方絲帕,目色正對着窗外浩渺。
墨筆在一側題上:“千鷺回處花正栖,小林早岸水邊啼。繞雲幾轉尋不見,夢回濕枕畫中迷。”
那女子畫得唯妙,鐘秀秀跑上前去,想去碰一碰,又不太敢,只蹲在近前仰慕着。季舟繞過畫去,抵達了房間另一端的門扉處。他推了推,這處也沒有什麽機括,屋中暈出的一點光亮照出兩側牆壁上規整排開,漸隐向微茫的橋欄。
小胖子左右瞅了瞅,叫鐘秀秀:“嫂子,這處沒什麽,接着走罷。”
梅沭言想了想,并未熄滅屋中的燭光。
沿着閣外石橋,身外開闊,如淩碧波。山體沉默如一,只有他們自身的腳步回蕩着。眼見石橋跨過倒映天地的湖面,探向對岸牆邊竹林掩罩出來的小石路。堆疊的竹枝在眼前漸次撥開,半月門的身姿蔥榮呈展在眼前。
梅沭言照了照兩側牆壁,拐角處平滑無縫,不太像是能夠移開的樣子。
鐘秀秀緊鑼密鼓地敲了敲牆面,悶沉的回響,大抵沒什麽镂空的地方。她苦惱地踹了幾下牆上蜿蜒出去的小路,腦中一閃,想起什麽,剛要開口。
就聽到牆對面似乎有聲隔着厚度的慘叫,男子的聲音打着顫,好像是在說:“姐、姐——有、有鬼,鬼打牆啊啊啊啊啊——”
又有個低一些的女聲說了一句什麽。
鐘秀秀渾身一抖,也連着往後退幾步,慌着手虛浮地抓了抓梅沭言:“沭、沭言……”
梅沭言扶住她。
她側頭向他望了望:“鬼打牆,是這麽個用法來着?”
季舟在一旁沉吟:“我覺得,那人的姐姐大概也在幫他糾正這個問題。”
鐘秀秀一扶腦袋:“對了,我剛剛想到,這個門,大概是要那個什麽穿牆術才能走過去。”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靠譜,一臉得意地等待着衆人膜拜的表情。
小胖子回她一臉驚異:“啥……啥玩意?”
鐘秀秀翹了翹下巴:“剛才那屋子裏不是有那麽多古書呢嘛,古時候的人不都神神叨叨的,沒事兒遇個仙兒也尋常。是以,穿牆術的秘法一定就寫在那些古書上,你剛才也聽見了不是,那兩個人一定是悟道了,不然怎麽會在另一邊。”
小胖子遲疑地看着鐘秀秀,眼中有點憐憫:“嫂子,你就沒有想過,那兩個人,說不定真是鬼呢?”
鐘秀秀被他問得茫然,細細一想,有點恐怖。
小胖子又擺出他的論據:“你瞧,現在話本子裏不是都很流行這種,腦子少根筋的鬼麽?聽說要長得再好看點,能引得閨中懷思的少女投江獻春呢。”
鐘秀秀默默浮了浮冷汗。
梅沭言咳了一聲,握過鐘秀秀的手:“小紹,你別吓她了。”小胖子讪讪笑了笑,梅沭言又把鐘秀秀往自己身邊拽了拽,“阿昭想的方向也沒有錯,這地方既然無路可尋,那玄機大抵便在方才那間房子裏。”
小胖子仔細回憶了回憶:“不會真是那幾本古書罷,整個什麽穿牆術過來?”
梅沭言:“是或不是,也要回去看一看才知。”
火折子只剩個根蒂,梅沭言自懷中取了個新的來,過了火。
四個人默默向回走。
房間裏幽黃的火光暈開在黑暗裏,在清冷的山壁中莫名顯得有些暖。
鐘秀秀跑進去,繞過畫架,在書櫃上翻撿起來。
書頁被歲月腐蝕得殘破,鐘秀秀捧起時的力道已經把持得小心,卻仍舊沉重了一些,古宣身不能堪,蝶翼一般破碎在半空裏。鐘秀秀有點心疼,喪氣:“看起來不太像是能參透的什麽天書。”
又逐層尋了尋,眼光亮在底層的那幅年月近一些的畫卷上。
她探手去拾,才發覺畫卷後方仍停着另一幅畫卷。兩者均經過細心裝裱,風格有些相似,鐘秀秀琢磨着可能出自一人之手。大抵這地方他們也不是頭一個來的,這上面雖不是什麽玄機命眼,但應該有些前輩們的提點才對。
她拿了外面那幅,解了束線,在眼前徐徐展開,入目沉澱下盡數柔和的筆調,映在鐘秀秀眸裏,蕩起一陣波瀾。她心上倏然一抽離,指間不穩,畫卷應聲落在地上。
纖細的白宣面上,绛藍色的長裙,拈花的內衫,腰間一墜玉梅清冷。少女明眸點水,唇畔簇起朝潤的霞雲,輕緩一勾,蕩漾出深山綠影間袅袅的笑意。房中火光縮回一刻,又蓬□□來。大家都朝鐘秀秀看過來,她驚魂甫定地拾起畫卷,擰着眉毛看了好半晌,才回過些心神來。
畫上的姑娘确然是她早上在白霧裏見着的那個影子。
她顫着手把畫給周遭三人看了一圈,想到小胖子剛才說的推論,有點想哭:“這姑娘你們有人認識嗎?”
梅沭言自她身後取了剩餘那方畫卷,正鋪在眼前看着,眉眼間都萦繞起凝重,聽到她問,擡眸望了望她手中,緩緩搖了搖頭:“姑娘我是不認得,不過這畫上的……”
小胖子聽他說的心癢,探了腦袋過去,一臉茫然:“這公子生得挺好看……咋了?你們認識?”
鐘秀秀預感到什麽,收了畫卷跑過去。梅沭言把畫向她這邊一遞,那沉闊舒暇的線條輕縱勾勒,斑駁間都溢出閑浮。這兩幅畫顯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這畫主人随适,遠不及畫姑娘的人筆尖的顧惜愛憐,然而反複品嚼,卻又能自那方招搖底下,看出細味的心思來。
這幅畫上,畫的是某少年。
他處在尋常的那間皓白裏,手中松松握住那把檀香扇,背景幾筆添出這房間牆壁裏繪出的窗棂。他大抵是倚靠在牆上,眉目裏溫潤的暖意,眸間清澈,望着畫外,仿佛要占盡天地間的煦景、流水、花信、春風,卻仍舊補不足這溫柔。
他望着給他作畫的人。他該是多麽珍重那個人啊。
鐘秀秀啞着聲音答小胖子:“這個……這個就是澤大哥。”
小胖子下巴都要掉下去:“天呢,嫂子,你打哪兒認識的這麽個大哥?我跟夜千燭那小子一點不對頭,但還是不得不承認他長得簡直天賜,我以為這世上能讓我這麽無奈的也就是他的長相了……”又有點感動,捧過某少年的畫像,“沒想到山外有山,嫂子,你真給師弟争氣,以後他再用他的長相,也壓不住我了!”
鐘秀秀有點迷茫:“争氣是……這麽用嗎……”又晃了晃頭,換成一副苦臉,“等會兒,重點不在這裏啊。”她望了望房間牆壁上的窗戶,望了望某少年的畫像,有點擔憂,“為什麽這塊兒莫名其妙會有澤大哥的畫像?”
低着頭沉吟片刻,隐隐又想到方才小胖子說的鬼論,心上突然就一重,接過畫像來反複琢磨了琢磨,慌張:“這個,這個不會是那個什麽吧?就是,就是到了這塊兒的人都會被困進畫裏面什麽的。”又警惕地看了看牆壁,背上漫了一層冷汗,向來時的房門口退了退,“要,要不,咱,咱還是回去,回去搗鼓那道門去。”
小胖子有點崇拜她的腦回路:“嫂子,你平時都在看什麽書啊。”
梅沭言從鐘秀秀手裏把畫拿走,将兩幅畫重新卷起,放在原位,眉間斂着:“阿昭,你可知道你這位澤大哥什麽來歷?”
鐘秀秀搖頭:“但,但是,他應該是好人。”
梅沭言思索:“我先前便覺得他氣澤有些不凡,只是深不可測,但倒并非邪佞之徒。”
季舟沒有鐘秀秀那麽有耐心,适時踢了踢畫架底下:“你們不覺得這塊磚有點奇怪?”
大家圍過去。
鐘秀秀捧場:“好像是诶,看着能移開的樣子?”
小胖子伸手掰了掰。本來只能隐約看見一絲縫隙,随着塵土一掀,撬開半個扇面來。
大家擡手揮了揮塵灰。
小胖子看着這規格:“這……這是幹啥的?能轉?”
鐘秀秀蹲在畫架旁邊,聞言挑眉:“可以試試啊。”她扶住畫架腿,鼓足了臂力一推。
鈍澀的聲響自房中緩緩傳來,畫架在扇面裏旋了一個小角。
小胖子面對着鐘秀秀,指了指她身後:“轉了轉了,門外面變了。”
鐘秀秀回頭一看,本來正對着一條深長甬道的大門錯開一些,被一層山土壁堵住。
幾個人跑到畫架後面,将畫架轉到扇面盡頭。
畫架後面新顯出的長道裏,火光蔓延到的牆壁上,仍舊是石橋高懸,然而兩旁樓臺景觀卻有一些不同。深沉的幽暗裏,忽然響起腳步聲。
一粒火光自那中間浮現,鐘秀秀回頭一瞅,就見到一位兄臺黑袍黑高帽,快要隐進暗影裏,帽子上貼着“天下太平”,手裏執着個“你也來了”的簽,旁邊身材高挑的姑娘白袍白帽,帽子上寫“一見生財”,牌子上落“正在捉你”。
裝點着一點鬼火,更添幽森。
鐘秀秀心裏泛毛,就看見兄臺看這邊的眼神十分躊躇。
雙方安靜兩瞬,兄臺率先陰森着語調:“子夜時分,無常索魂,陽壽已盡,周轉無門——”
鐘秀秀吓得竄了起來,跑回畫架前面,山石摩擦的聲音一響,鐘秀秀死命地把它推回到了原位上。
屋中四人面面相觑幾刻,一切仿佛如常,卻聽到書案旁的牆壁上傳來一陣猛敲,聲音趁上房中畫景,仿佛自窗外傳來。
兄臺哭喪着語調:“玉皇天尊王母娘娘,小的錯了,小的是地府範無救啊,小的初見天上盛景,不知如何表達激動之情,就照着習慣表了個身份。玉皇英明,給小的開個門呗。”
鐘秀秀往後貼到另一邊牆上,沖對面吼:“時時時時辰還沒到,你們子夜再來啊!”
梅沭言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安撫:“阿昭……”
對面穩重的女聲就傳來:“不知各位可是來禦湘閣赴宴的英雄?在下落銀山莊謝垚,這位是在下的弟弟謝彧,他腦子有點問題,各位不用理他。我們在此處探些古跡,卻尋不見出路,可否求各位一助?”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