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兩年前的初見
在一片幽茫裏,鐘秀秀想到季舟方才所說,打算去回憶回憶認識他的經過。
關于鐘秀秀認識季舟的經過,那對她實在是有些刻骨銘心。
大約是兩年前的時候。
她第一次見到季舟這個名字,是在一本現代言情小說裏,書的名字叫做《溫走走的六年》。這本書的作者思維天馬行空,主角在最初的時候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高中二年級女孩。不過她這六年下來,經歷的比那些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的女主都波瀾壯闊。鐘秀秀覺得,這個作者一定是古言寫多了,突然拉回到現世,思維還是有些把持不住。
是以,那時候洛容說子世界的系統剛剛試運行,問她要不要去個地方練練手,她就果斷選擇了這個看似不堪一擊的世界。
說是練手,其實也不過是去胡亂玩玩兒,體驗一下親手改變原劇情走向的真實感。那時候幫助人精神穿越子世界的系統才開始完善起來,很多事情鐘秀秀都是不知道的,比如說,自行離開子世界的方法,再比如說,洛容和季舟是認識的。
洛容居然認識一個書裏角色,這件事,如果鐘秀秀早先知道,要說完全地驚訝也不會,要說完全地不驚訝也不會。
因為,鐘秀秀自己畢竟先前也是在書裏的一個角色,但是她和洛容,畢竟也是她到了主世界裏之後才認識的。所以當她把《溫走走的六年》遞給洛容,跟她說自己想去裏面玩一玩的時候,就沒有多想洛容眼中的那抹詫異的神情是怎麽來的。
那時候,她作為鐘秀秀的身子才十二歲,小學剛剛畢業,精神上有些被同化,看待世界還是有那麽一點天真。
她躺在編號9779的實驗棺上,頭罩裏一群線纜,眼睛一閉,就穿了。
醒來的時候,她成為了溫走走。
被安排穿成女主,鐘秀秀十分理解洛容,因為系統興許還不穩定,只有女主的身上能夠承受的住因此帶來的諸多BUG了。
她躺在一片陰濕的地面上,四圍幽幽暗暗,背上涼意爬過,她擡了擡腿,身上身下一片生疼。衣衫被撕裂,身上只蓋了一層薄薄的床單。對此還好她有心理準備,因為此文一上來不到三章,女主就被男主強了。
她看了看床單上的紅跡斑斑,想的是,靠,老娘有潔癖。以及,靠,還有六年。
她擡了擡虛弱的胳膊,抵上自己的額頭,側了臉,就看見倚在門框邊上的男主人公虞淮,高眉深眼,裸露着上身,只套了條顯得雙腿修長的牛仔褲。發絲些微淩亂,他眯着眼睛,就那樣一直看着鐘秀秀。
對于一篇六年下來,男主都在傲嬌,女主都在倒貼的文章,鐘秀秀對虞淮其實沒什麽好感。彼時,她也還沒有建立起自己原汁原味原生态的原則,不過玩心還是有的。
她馬上虛弱地嬌嗔了一聲,紅腫着眸子,嗲聲說:“虞淮,我才十六歲,你怎麽敢?”
男主的內心活動是:就是要在小的時候就把你吃死,看你以後還怎麽找別人!男主嘴上說的是:“我玩兒過的女人多了,你十六還是二十六,關我什麽事。”
鐘秀秀覺得,這個男主傲嬌的也是一定境界,她徐徐起了身子,裹在單薄的床單裏瑟瑟發抖。她酸着鼻子:“虞淮,我要回家。”
虞淮收回了目光,他起了身,走進暗裏去,他身後大概還有別的什麽人,他沖後面說:“鄒露,給她找件衣服,送她回家。”
有人應聲匆匆跑開,虞淮沉穩的步子踏在一片幽靜裏,慢慢遠離。須臾,又有人匆匆跑來。
鄒露把一套男式的帽衫和略顯肥大的運動褲抛進她懷裏,然後為她掩上了門。
那衣服洗得幹淨,上面的味道清新,就是鐘秀秀不太喜歡。
鐘秀秀翻撿幾下,意味深長地向門外問:“怎麽沒有內衣呀?”
鄒露咳了一聲:“這地方都是我們一些兄弟,溫小姐将就一下吧。”
鐘秀秀撇着嘴,十分不情願:“這怎麽将就呀?哪有能在這上面将就的呀?”不依不饒,“虞淮他不是說他有很多女人嗎?都是讓她們這麽将就的嗎?”
鄒露支支吾吾:“這……我……老大他……溫小姐你……”
鐘秀秀感嘆地想,當男主的手下,也是不容易啊。
糾結了半天,鄒露終于破罐破摔:“別的女的,老大也是讓她們這麽将就的。”
鐘秀秀邊穿褲子,邊不屑地一哼:“這樣啊,那她們,再也沒來找過你們老大吧?”
鄒露半晌都沒再出聲。
鐘秀秀穿好衣服,赤着腳走到門邊,一開門,看到鄒露一臉愁苦地等在那裏,見她出來,慌忙說:“溫小姐,我送你……”
鐘秀秀又打斷他,低頭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腳丫:“地上好涼,鄒露,要不你抱着我走?”
鄒露被她吓得退到牆的另一邊,抱老大的女人,還有個同義詞,叫花樣作死。他設想了一下後果,覺得牙關都在抖:“我的錯我的錯,溫小姐我這就去給你找雙鞋……”然後貼着牆邊橫着跑掉了。
鐘秀秀穿着雙沒有審美的帆布鞋,跟着鄒露走了。
邊走邊不住地抱怨:“是你們老大眼睛瞎了還是你眼睛瞎了?這鞋慘綠慘綠的,能看?”
鄒露一邊一個勁兒地賠不是:“是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一邊心裏叫苦,估計是老大眼睛瞎了,怎麽看上這麽個女的。
鄒露把鐘秀秀引到一輛藍色的Mini Cooper面前,鐘秀秀坐進了柔軟舒适的副駕駛裏,開始翻白眼:“你們老大是不是男人啊?這不是女人開的車嗎?”
鄒露:“……大姐,不是你說喜歡的嗎?”
鐘秀秀皺眉毛:“什麽?你們老大耳朵有問題嗎?我才沒說過。”
鄒露哭着臉走進駕駛座:“是,是我耳朵有問題,我不是男人。”
鐘秀秀安撫地拍了拍鄒露的肩膀:“唉,你有這麽個老大也不容易,我看你條件也沒那麽糟,趁早跳槽吧。”
鄒露觸電似的避了避:“姐,我對我們老大還是很忠心的。”
他起了引擎,車身一傾,徐徐駛出車位,向着停車場出口的上坡處開去。他伸手調了調後視鏡,車裏面有些嬌小,他肩寬體闊,略微伸展不開。
鐘秀秀說:“我看現在也就你對你們老大忠心了。”
鄒露覥着臉:“不是還有小姐你嗎。”
鐘秀秀沉默了沉默,小聲說:“我是為了還債。”又刻意強調,“我有男朋友的。”
鄒露有點尴尬,對自己老大的眼光深沉地擔憂起來。
溫走走的男朋友就是季舟。
作為一個大隐隐于學校的男朋友,他在前半部書裏根本沒什麽存在感,有存在感的時候只用一個字就可以概括:渣。女主為了給他還債被男主這樣那樣,女主為了給他還債被別人嘲笑,女主為了給他還債荒廢了學業,女主為了給他還債跟家裏決裂,然後女主受不了了,女主喜歡上了把自己這樣那樣的男主。
就是在這麽個時候,季舟突然崛起了。女主恍然間發現,原來季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麽純真善良被人騙錢的小白花,他也是出來混的呀,還混得如魚得水,根本不用自己幫忙就能還債呀,自己給他的錢倒是沒有白白浪費,全被他拿走花天酒地泡姑娘去了呀,自己受的欺負他全知道,他就是幹看着呀,自己到底圖什麽呀。于是她就堅定了和男主在一起的決心。
但是她沒有想到,男主還是個傲嬌。倒貼的道路十分艱辛,她走到一半的時候,季舟突然回心轉意了。
總是倒貼自己的姑娘突然去倒貼別人,論誰都不會太好受,回心轉意已經是一種俗套的邏輯。經過廣大讀者八面玲珑的分析,讓季舟回心轉意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在最後一刻替女主被那輛卡車撞死,以達到男女主和平美滿的結局。
所以在後半部裏,季舟的存在感用五個字就可以概括:渣渣渣卧槽?!
在這篇文裏,鐘秀秀不怎麽喜歡倒貼的女主,不怎麽喜歡傲嬌的男主,不怎麽喜歡一渣到底的男二,她比較喜歡女主自高中到大學一直默默守護身邊的一個男同學,叫時楚皓。這位男同學在恰當的時候,恰當的氛圍裏,遞給過女主一杯咖啡,瞬時打動了鐘秀秀的芳心。
鐘秀秀的打算十分美好,她準備讓女主和時楚皓在一起。
車子向環路外拐走,鐘秀秀按住方向盤:“不要回學校。”
鄒露有點疑惑,在虛線變實之前改了個道:“你不回學校,要去哪兒?”
鐘秀秀松開手,窩回進座位上,眼中有淚,鼻尖一紅:“我要去找季舟。”
鄒露不知道季舟是誰:“你男朋友?”
鐘秀秀點了點頭。
又貼心地指路:“你再往前開開,到尚春苑那裏出去。”
車外已是華燈初上,路邊一閃而過的霓虹色,玻璃壘成的大廈凝立在燥熱的空氣裏,只有頂尖上流彩變幻的LOGO在夜色裏照出光來。
車裏開了空調,鐘秀秀貼在暗色的玻璃上,溫熱的感覺浮在頰邊。她望着窗外,看着這片對于溫走走來說萬分熟悉的路途,有一刻覺得這個世界實在莫名其妙,又不太能夠明白,自己是在哪一個時刻就這樣接受了它。
鄒露嘆了一聲氣:“唉,我看你那個男朋友對你也不怎麽樣。其實,我大哥人也挺好的。他……”想了想,“他說他有好多女人,那是騙你的。我打小跟着他,就見過你這麽一個。”
鐘秀秀說:“關我什麽事。”
車子拐到出口,入了輔路。高空上零散的星星被樹木黑密的影子遮蓋住,地方有些偏僻,時間又很晚,路上沒有什麽人,鄒露開得很慢,四處張望着:“你男朋友家在哪兒?”
鐘秀秀看了看:“要不你就停這兒吧。”
鄒露聽話地開到路旁停下來,猶豫了一會兒:“你男朋友有車嗎?”
鐘秀秀斜眼:“你說自行車嗎?他好像有輛鳳凰的。”想了想,補充,“二手。”看到鄒露繃緊的面容,不盡興,“好像鈴兒壞了,閘松了一個,後胎爆了,還沒來的及換。”
鄒露抿了抿嘴:“我說汽車。”
鐘秀秀解了安全帶,拍了拍身上的灰:“你看他都窮到要我幫他還債了,還能買得起車嗎?”
鄒露十分憂愁:“我可不想一個人開着這車回去。”
鐘秀秀打開車門,站在路燈昏黃的光線下面,影子短得幾乎沒有。她去關車門,合上前善意地安慰了一聲:“別怕,大晚上的,沒人見着。”
鄒露苦着臉把車開走了。
鐘秀秀看着悶無人煙的街道,仰天嘆了一聲:“老天,告訴我季舟他住在哪兒吧。”
路旁小區裏六層的窗戶上忽然亮起了燈。
鐘秀秀盯着光亮愣了半晌,想,這大概是外挂吧。
地處郊區,這處小區像是被遺棄在上世紀的古物,磚壘的六層平頂樓,新刷的一層白漆蓋住了本來剝落的牆皮,還是掩不住舊态。沒有電梯,石黑的樓梯邊緣被磨得平潤而光滑,臺階之間距離很窄,鐘秀秀有種舒展不開腿腳的感覺。
她爬到六層,對着中間那道鐵門,看了看周身,發現除了身子以外沒一件屬于溫走走的東西。她握上門柄,一轉,發現門是開着的。緊跟着又堵了一道木門,她推了推,發現木門也是開着的。
她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有點害怕,琢磨着這個情況,不會是遇到入室搶劫了吧。
看在女主強大的光環份上,季舟還算安全。
左手邊的房間裏亮着燈,閃爍的白光包攏下,卻空無一人。鐘秀秀又走到右邊的卧室,推了推虛掩着的房門,有什麽玻璃質的東西應聲而倒,滿地破碎的酒瓶。她小心翼翼的循着空隙邁過去,雙人床擺在離房門不遠的地方,酒氣濃重地侵襲上來,她隐約看見床上有個黑影正搖晃着起來,她行至床邊,腰上就被人摟住,身子被人一拉,就跌進床裏。
雙腿緊跟着蜷上來,她看到黑影探了探身子,床頭投來昏黃的燈光。
她平躺在床邊,黑影支着身子,從一旁探過來,正對上她的臉。
她才看清黑影的樣子,穿着黑襯衫和七分褲,頭發蓬松,有點淩亂,她使勁盯了盯,發現眼前這個人眉目深重,線條柔和,貌似有點帥。她以前除了時楚皓鄰家大哥哥的描寫,沒怎麽記得其他男角色的樣子,今天瞅一瞅,覺得溫走走被外表迷惑,也不是那麽不可理喻的事情。
但是她又清晰地記起,自己來這裏是打算就在今天和季舟做個了斷的。
她想,自己的意志這麽堅定,怎麽會被美色迷惑。
于是她裝作可憐的樣子,委屈着說:“季舟,你知道今天我為了給你還債,做了什麽嗎?”
眼前的人眼中朦胧之色漸次浮開,顯露出一點清明來。
他挑了挑眉:“和我有什麽關系?”
鐘秀秀不可置信,她明明記得季舟雖然一開始不怎麽稀罕溫走走,但是表面功夫也做得很足啊。她做出悲痛而憤怒的樣子:“我是你女朋友,我被做了什麽,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
“女朋友?”季舟低低笑出,一手撐在鐘秀秀肩旁,一張臉壓下來,在鐘秀秀眼前放大,“你今天來,不是想和我分手的麽?”
鐘秀秀瞪了瞪眼。
他壓得又近了一些,手臂一彎,整個身子塌下來,換成撐頭的姿勢,另一只手細細拂過鐘秀秀的臉廓,他聲音很低,響在一側,在鐘秀秀聽來,有點震耳,“按照原着來說,今天是走走和虞淮的第一次,鄒露先開車把她送去了學校,但是沒敢進去,就開來我這裏。”頓了頓,“但是她也沒有敢上來,在車裏睡了一夜。”
鐘秀秀抿着嘴,心中很慌張,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情況。
季舟下結論:“所以,你不是溫走走吧。”
鐘秀秀心中淚流滿面,這個才是真外挂吧!
季舟說:“你這種現象有兩種可能,第一種是莫名其妙被拉到這個身體裏來,第二種是刻意從更高一層的世界裏穿越到這個身體裏來,你要不要說一說,你是哪一種?”
鐘秀秀随口:“第一種。”
季舟眯了眯眼睛:“我可以自己确認究竟是哪一種,所以你說不說謊都沒有意義。”
鐘秀秀檢讨:“好吧,是第二種。”
季舟滿意地坐起身,在牆上找了找,開了房頂上的大燈。
屋內一片敞亮,鐘秀秀看了看滿地狼藉,發現床上一角也堆滿了亂七八糟的演算紙。
鐘秀秀想了想:“大神,喝酒燒身啊。”
“哦,我不喝酒。”季舟靠在牆邊,有點懶散,“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砸一砸酒瓶。”
鐘秀秀覺得他不可理喻:“砸酒燒錢啊。”又一想,“好吧,土豪的世界我不懂。”心裏還有一些餘驚,又換上敬佩的眼神,“大神,你能不能給我講講你這是怎麽回事啊?”
牆有點硬,季舟找了個枕頭靠上:“你還記得作者給我的設定是什麽嗎?”
鐘秀秀脫口而出:“黑幫大少爺。”接踵而來的補充,“爸爸是因為欠債被攪進的黑幫,但是死了,所以你替他還債,因為他死得比較早,所以你小時候過得特別不好,還被奇怪的人拿到奇怪的實驗室裏去改造,什麽的。”
原作裏仿佛是為了給季舟洗白,把他的身世編得要多凄慘有多凄慘,可惜再身不由己的身世也澆滅不了大家對于渣男行為的憤恨。
季舟點頭:“其實,是我爸自己改造的。”
鐘秀秀很驚訝。
季舟:“你也不用那麽驚訝,作者不太愛寫我,這些都沒有細寫。”
鐘秀秀用一種大神果然好歷害的眼神看着他。
他又說:“還有個隐藏設定,我的智商是290。”
鐘秀秀覺得這個數字好微妙啊。
他醞釀了一下氣氛:“你不用想那麽多,還有我爸呢,他的是250。”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覺得這倆人也好有愛啊這可怎麽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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