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節
分五裂的樣子有點不堪,鄭朗笑笑,擡起拳頭。
通常,南不會一個人在深夜往這條巷子裏走。這裏最近不太平,那些老撾和柬埔寨黑下來的人找不到工,幹的事情都不大好。但剛才,他好像看到之前問他買彩票的男人走進去了,他一定是客,不知道穿着不俗的衣服打那裏經過,會招惹來什麽樣的麻煩。
南不想惹麻煩,可他更不希望見到那位先生出事,他買了他的彩票,他看起來很和氣,南決定,至少……提醒他一下呢。
鄭朗最後記得,是在巷口,一席被燈光碾長的身影,是個青年的嗓音,焦急而奮力的呼喊,很快引來遠遠的,長笛一樣的,警哨聲。
腳步像探照燈掃過密林的樹叢一樣從顫跳的眼皮上掠過,好像是條印花的紗籠,長長的裙擺底下,纖細小巧的腳踝,腳趾又白又糯。
她将他擁入懷抱,用瘦弱的手和少女般貧瘠的胸,熱乎乎的護着他,血蹭花她幹淨的白衣裳,她卻不在意的一遍又一遍輕拍他的後背,同他重複:“沒事了……沒事的……”柔聲催人眠,鄭朗兩眼一抹黑,沒了意識。
幾天後,鄭朗上警局認人,因為有人掏了錢,事情處理得很快很順利,局長親自送他出門,路過一間熙熙攘攘的辦公室,鄭朗往人群裏瞄了一眼,走過去。
是個穿缥色紗籠的女孩,高高低低的站在一排穿着暴露,懶散的肉體中間,看起來幹淨,又無辜。沒有別人的狡猾,她拘謹筆直地站在那裏,微微低下點的後頸線條,像朵垂梗的依蘭那樣細膩。
“?”【泰語:叫什麽名字?】一個面相宛若派拉瓦的警官,怒目的神情,很震懾人。
女孩應該十分懼怕,她受驚的蝴蝶一樣戰栗肩膀,有點無措的,執拗地搖頭。
都快走到門口了,鄭朗突然折回來:“她為什麽進來?”指着素淨的她,問人。那種站姿,多半是犯了什麽事的,可鄭朗不信。
警察局長跟在後頭進來,警官瞧見了,從桌上和眼縫下頭,把屁股和兇眼睛都挪開:“賣淫,長官。”噗噗的,幾個“女人”都笑了,她們轉過頭,用寬大到不成比例的手捂嘴,風情萬種地笑,好像這是個多無稽的理由一樣,滿不在乎。
粗劣的妝容,掩蓋不住她們男人的輪廓,明顯的雄性特征,廉價的媚态和身上臉上腐爛的市儈,讓“她們”站上一個晚上都賺不足一次上美容院保養的錢,更別花錢來擺平警察。
“”【泰語:你的名字?】換了一個人,虛僞的和氣,揶揄地盯上女孩。他們傳遞着眼神,很清楚用什麽方法羞辱人,能不動聲色地煽鄭朗的臉,“ ?”【泰語:你賣的時候,客人都怎麽叫你的?】
女孩愣了,拼命搖頭。
“”派拉瓦怒目,嚴厲指責她,“?”【泰文:為什麽不回答?你的名字見不得人嗎?】
“你們搞錯了。”鄭朗挺身而出,像個高大仗義的保護者一般,去握她貼着紗籠,揪到發白的手指,“她和我是一起的。”
女孩肯定是擡頭了,鄭朗擋在她身前,他看不到,卻感覺有道灼灼的目光,複雜的,感激的,甚至低微地仰望,鄭朗握她的手攥得更緊,更用力,不知要傳達什麽,他只是不後悔此刻沖動的魯莽。
臨走時,有人陰陽怪氣地喊他們,或者說——喊“她”:“ ”【泰語:你的身份證。】
鄭朗用手勢示意女孩留在原地等他,自己走回去。
警官看他一個人走近,也不惱,眉頭下的神情,藏着壞的陰損,他不急不忙,等魚上鈎似的,将一張智能芯片卡放上玻璃桌面,緩緩,推到鄭朗眼皮底下,只是匆匆一眼間,鄭朗便明白過來了他眼中戲谑的惡毒。
右下角貼着身高牆照的照片,五官還是那個五官,但頭發很短,幾乎露頭皮的短寸,表情也很木讷,遠沒有現在生動明朗。鄭朗将卡片揣入口袋,一點表情也沒有漏給別人。
鄭朗的涵養不允許他這麽做,可出了警局,太陽光一撚上腳尖,火星就在他身子裏迸裂。
Name的後面,清清楚楚寫着——Mr Tae,她和那些“女人”一樣,和他一樣,曾經,也是男人。
講不清楚是上當受騙的憤怒,還是自以為是的蠢鈍,鄭朗大步往前,他的身後,每隔一會兒,就會響起噠噠噠的小碎步,是兩腿包在長長的紗籠中,跑不快的那種腳步。有時也像在快步和小跑之間交替,靠近了,偏又懂事的放慢步子。鄭朗知道是他,像個甩不掉的尾巴,不聲張,不作為,但規矩,又倔強的,亦步亦趨地跟着他。
正是因為這種巴結的小心翼翼,鄭朗本來可以發洩的怒氣偃旗息鼓,跳上一輛路邊泊客簡陋的Tuktuk,鄭朗躲瘟疫一樣的躲他。
可跑動聲仍在,在肩摩毂擊的車流中,在烈日融金的大街上,既不埋怨,也不放棄,缥色紗籠跑松了,碧空上的雲煙一樣飄開,揚起。看不到終點,他像個矯健的馬拉松選手一樣,奮力揮動手臂,邁開兩條纖細消瘦的腿,不放棄的,努力奔跑。
鄭朗罵了一聲,叫停車:“你到底想幹什麽?!”他對氣喘籲籲追上來的人發脾氣。
濕漉漉的,松枝一樣分明的發絲黏在額頭、臉頰,發根上滴滴墜着晶瑩的汗,女孩——男孩手掌抻膝,俯腰,仰頭,從大敞的領口下甚至能看到他貧瘠的胸脯,完全沒有一點女孩的樣子,一起一伏。驕陽灼人,鄭朗無端覺得熱,呼吸困難,伸手,一把扯開扣得嚴絲合縫的領口。
還是同一輛Tuktuk車,載着兩個人,在滿街豎出窗戶,迎賓的彩旗招展的隐蔽底下,他們穿街走巷,坑窪不平的道路有預謀一般颠他們的車子,硬是把他們分別坐在左右的身體抛到一起,親的好像雙分不開的連體嬰。
男孩知道鄭朗的避忌,他自己也不願意以一身臭汗的身體去亵渎他,所以雙手曲在車蓬的鐵杆上,盡可能的不去冒犯到他。只是這樣,他松垮垮的紗籠就完全包不住身體,兩條白到晃眼的細長腿,一颠一蕩的,招惹來後視鏡中,司機的側目。
又是那樣,鄭朗不爽,不看他,卻如芒在背,下一次猛烈的颠簸,男孩叫了,他們的身體不可抑制地騰空,然後撞在一起:“對不起……”無疑是那晚,救他的青年的嗓音。真令人惱火,明明同他無關,他卻習慣道歉。鄭朗把擔在臂彎上的西裝蓋在他腿上,然後一只手,很穩當地把住車座椅的扶手。
男孩的脊背是濕的,衣服黏答答地貼着肉,手感并不好,他的前胸向後收,下颌含得很低,做錯事的樣子,好像是怕汗津津的身體弄髒鄭朗看上去就價格不菲的西裝,他越這樣,鄭朗的壞心思越露苗頭,反而收緊手臂,把他摟懷裏。
男孩費解地擡頭,怕被看出端倪,鄭朗惡聲惡氣警告他:“坐好,別動。”然後他就真的坐好,一下也沒再動過。
沒回去賓館,穿過市中心,踏着邊緣開裂鋼筋暴露的水泥樓梯,鄭朗去了男孩的家,一層十幾戶,琳琅滿目的過道,這裏和鄭朗小時候住過的筒子樓很像,但更破,氣味也更複雜。
屋裏比過道好了不知多少,門一關,隔絕掉所有陳舊的腐爛味道,是個樸素又清減的家,地面拖得一塵不染,有洋甘菊的清新,桌上倒扣年代感的玻璃杯,但幹淨,整潔得讓人不好意思打擾。
男孩穿着涼拖,噠噠走過瓷磚地,到一半又回頭,好像在确認鄭朗是不是真的會跟上來,那種眼神,就是叫人沒法拒絕。鄭朗的行動大大鼓勵了他,沒有去取杯子,男孩快步到冰箱拿了包利樂裝的飲料,插上吸管,放到茶幾上:“你坐,我……我先,洗個澡……”他羞赧的樣子,有股甜美的天真。
老樓老房子,龍頭是陳舊破爛的,水聲起來遲,鄭朗紅着臉扒門,不像淋浴聲,倒像用水瓢往身上舀水。站在和浴室一門之隔的地方,鄭朗的太陽穴臊得突突跳,他感覺自己活像個變态偷窺狂。
客廳裏,光線絨絨,不請自來。灑到沙發上,一摞洗幹淨疊放整齊的衣物。幾條女人穿的紗籠,三兩件純色的體恤衫,鄭朗發了癡,抓手裏摸了摸,很柔軟,有陽光和皂角的香,還不滿足,他對臉埋頭,狠狠嗅了嗅。
純白色的T恤,穿得有些年頭了,因而服帖,舒坦。其實白T恤都一樣,哪有什麽分別,上頭更沒有任何古怪的氣味,但鄭朗就是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