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尖刺玫瑰·發情期對峙2
空曠的地下洞穴, 說話聲音一大,四面八方都會傳來回聲,音浪一波波, 像是無人舞臺下唯一的觀衆。
“你把匕首放下來, 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暨憫擰着眉, 和朝音對峙着。
他沒想過朝音的态度如此堅決。
直到現在,他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一個敢在一切未知的情況下帶着孩子逃離Alpha的Omega, 沒有任何可能性,會屈服于生理需求。
“我不做什麽,你不要傷害自己。馬上日出了,我會給你打抑制劑。”暨憫做出讓步。
他和朝音裝備了同一種匕首,知道匕首刀刃有多鋒利。他還沒瘋到要傷害朝音的程度, 讓步的言語裏幾近懇求。
“我不會再信任你了。”朝音眨了眨眼睛。他精神狀态不夠好, 有時覺得自己是暨夏,有時覺得自己是朝音。
無論是朝音還是暨夏,他們都不再信任暨憫了。
“那你也不要傷害自己,”暨憫聲音喑啞, 心跳加速,“……很疼的。”
疼?
朝音眯起雙眼。這兩年他吃過最多的苦就是疼痛, 傷痛、孕期後遺症、抑制劑副作用,大部分痛都拜暨憫所賜。
汗水從額頭冒出,順着朝音光滑的下颌線流下,滴在戰鬥服上, 一滴一滴, 彙成一條水渠。
臉蛋潮紅,眼睑更紅, 眨眼速度快上不少,像泡在一汪水裏。粉唇一張一合,吐出的字明明是一把把刀,卻媚得不像話。
“不疼的,”朝音笑意加深,說不出是譏諷還是真開心,“你不是之前一直要切了他嗎?”
誰都可以心疼他,唯獨暨憫不可以。現在說心疼就是馬後炮,人死了知道哭喪了,活着的時候卻恨不得親自把他踢進墳裏。
“……對不起。”暨憫被震得啞口無言。他沒理由反駁,那些事确實是他做的。
當時做的時候他從沒覺得自己不對,朝音是依附于他的菟絲花,是他用玻璃罩保護起來的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玫瑰。他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可以替朝音做一切決定。
“收回你假惺惺的道歉,”朝音把匕首插回身後的袋子,扶着牆壁站直了,“我不接受。”
看見朝音收起了匕首,暨憫心裏放心一半,另一半還吊在空中,朝音還沒打上抑制劑,他放心不了。
“現在知道我疼了,當時怎麽不心疼我一下?”朝音意識又模糊了一瞬。
他真的很讨厭被Alpha牽制的感覺,他在心裏暗暗發誓,以後絕不跟暨憫有任何私下的接觸。
“手術室裏會打麻醉的。”暨憫目不轉睛地看着朝音,生怕他體力不支倒下。
“麻醉可以一直打到痊愈嗎?”朝音捋了一把頭發,看向手腕上的表。
只有最後三分鐘,他就不用再受情.欲的折磨了。
回答他的,只有暨憫的沉默。
他抛出這個問題,本就不是為了得到回答。暨憫有一千個理由,他就有一萬種回絕原因,他受到傷害是既定事實,即使沒有受到過無可挽回的生理傷害,但噩夢騙不了人。
他曾經有多害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兩人隔着三米的距離,在地下洞穴的兩側,重新劃分楚河漢街。在戰艦上那些模棱兩可的退讓,若有若無的暧昧,短暫忘記過往的美好假象,悉數被打破。
暨憫突然後悔起自己的上頭。也許他是受到了什麽影響,又或者只是本身的欲念被鼓動出來作祟。
總之,因為他的行為,他又再一次地,把朝音推開了。
日出了。
朝音閉上眼時能聽見上方萬蟲歸巢的聲音,轟隆隆的,像大型器械運作。蟲族聚集在一起拍打翅膀的時候就像是幾十只蒼蠅飛舞在耳朵邊。
嗡嗡嗡,嗡嗡嗡。
朝音睜開眼,不知道那聲音是他耳鳴,還是從頭頂傳來的。
暨憫擔心極了,朝音的眼神渙散,身體無力,他甚至不需要多看,就能猜到他現在的狀态。
沒有抑制劑也沒有Alpha信息素安撫的Omega到了發情期後期,随時可能出現昏迷乃至休克的症狀。
他從未如此盼着日出。
“不要睡,朝音,”暨憫蹲下來,仰視朝音,“想想讓你憤怒的事。”
朝音緩慢地,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花了好一會兒才理解暨憫的意思。
随着汗水越滴越多,他的額發濕透了,嘴唇幹燥得起皮,不再紅潤。眼神無法聚焦,身形搖搖晃晃,一切都昭示着他正在崩潰邊緣。
朝音摸了摸後頸,腺體和他的體溫一樣燙,摸的時候發酥發麻,似乎要用力咬一口才能平複。
“我背你上去。”暨憫往前走了兩步,他的擔心做不得假,眼神裏裝滿心疼。
“不需要。”朝音猛地喘了口氣,體力到了臨界邊緣,他支撐不住,膝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
暨憫三步并兩步,邁到朝音身前,接住了他。
他高朝音一個頭,也不敢緊緊抱住朝音,只能半蹲着,用肩膀做朝音的依靠。
他聽見朝音克制不住的粗喘,汗水裏散發的滿是引誘意味,清冷的玫瑰香氣仿佛被做成了香薰蠟燭——一切的一切,都是恰到好處。
朝音的脖頸就在臉頰旁,他只要偏頭,就能嘗到以前嘗過的美味。玫瑰味源源不斷地發散,不斷地,引誘他。
夏娃摘下蘋果,被逐出了伊甸。
他屏住呼吸,克制住心底的沖動。他明白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他做了,那麽等下回到戰艦,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朝音發生了什麽。
可他要是真做了,他和朝音就徹底完了。
朝音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心底活動,他反應能力遲緩,被暨憫接住後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他使出了最後一點力量,狠狠推開了暨憫,還踹了他一腳,力度之大,踹得半蹲的暨憫差點失去平衡仰下去。
睫毛上沾滿汗水,眼睛看上去濕漉漉的,連發狠的眼神也變得柔軟起來。
“我沒想對你——”
話語戛然而止。
朝音掏出了匕首,再不猶豫,給了自己脖頸一刀。痛楚取代癢意,朝音的眼神逐漸恢複清明。
一條半指長的傷口刻在白皙的脖頸上,血咕嚕咕嚕往外冒,朝音從随身包裏找出新型紗布,冷靜地纏上脖頸,消炎止痛。
他的臉色逐漸由紅轉白,眼睛亮得仿佛找到寶貝,看向暨憫的眼神裏是挑釁,也是憐憫。
“走吧。”朝音撿起頭盔戴上說道。
他脖頸疼得厲害。
哪有挨一刀不疼的,何況是腺體那麽敏感的地方,撞一下就疼得死去活來,更別說是拿刀開那麽大個口子。
頭盔戴上時碰到脖頸,疼得他想幹嘔。可疼痛是他的好夥伴,能幫他短暫找回理智。
“不疼嗎?”暨憫今日就沒放過他的眉眼,越擰越緊。
“不關你事。”朝音扣上按扣,遮住因為疼痛狠狠皺起的五官,但尾音裏的顫抖還是出賣了他。
暨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當務之急是回去打抑制劑,發情期沒這麽快結束,但朝音體力已經徹底透支了。
說是這麽說,剛剛被踢過的地方還隐隐作痛,能感覺到朝音是用了剩餘所有的力氣想把他踢走的。
頭盔裏傳來四個隊友輪流彙報安全的聲音,朝音的部下正語氣不善地質問暨憫的部下,為什麽朝音的健康系統開始報警。
“我沒事,馬上到。”朝音每多說一句話,脖頸上的傷口就疼痛一份。他能感覺到血沒有完全止住,痛也止不住。
他掩飾得很好,以至于除了身旁的暨憫,沒人聽出了他的異常。
所以一到飛船,他直接暈過去的時候,也只有暨憫反應過來了。
耳邊鬧哄哄的,吵架,質問,醫療器械被搬出來的聲音夾雜在一起,吵得朝音耳膜疼。
冰冷的液體順着他的手臂進入他的身體,燥熱被化解開來,渾身上下卻跟着脖頸疼起來。
“你對殿下做了什麽?”朝音的訓練官眼睛通紅,對着暨憫的臂膀打了一拳。
他知道,他們都知道。朝音是個Omega,無論他多麽堅強,發情期都是一個坎,所以每次朝音進入發情期,他們會承擔起所有職責,讓朝音能夠安靜地躲起來,不讓別人看見。
所以他們不知道,抑制劑的副作用那麽大,大到強大如朝音,都會疼得蜷縮起來,渾身發抖。醫療艙強大的鎮定作用在劇痛面前絲毫不起作用,看見疼得劇烈顫抖的朝音,他們寧願受苦的是自己。
“把他推進休息室。”暨憫沒解釋,只命令自己的下屬。
他知道朝音不喜歡別人看見他的脆弱,所以他要幫忙藏起來。
訓練官被其他人攔住了,暨憫臉色晦暗不明,出神地望着朝音。
信息素已經被抑制劑完全壓制下去了,僅僅剩下空氣裏殘留的一絲冷香,無助地揮散開來。
飛船啓動,在蟲族爬出來之前,他們要離開這顆星球。
朝音做了個夢。
夢裏他還是暨夏,他還在特蕾莎宮裏,新雪初至,他躺在手術室裏,看着一個還沒成型的胎兒離開他的身體。
手旁是剛剛切割下的腺體,像他本人一樣漂亮,也像他一樣不堪一擊。
痛,全身都痛,心也痛。
痛得發抖,緊緊蜷縮在一起也不能消除,他想要有個人來抱住他,替他阻擋那些疼痛。
可他等不到那個人。
夢裏的雪終年不化,手術臺冷得像冰天雪地,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手術結束,等到所有人都離開,也沒有等到那個人。
暨憫走進休息室,綁朝音固定好醫療艙裏的安全帶,避免飛出大氣層時撞到頭受傷。
朝音疼得五官緊緊皺起,不那麽漂亮了,牙關緊咬,硬是一點悶哼都沒發出。
暨憫嘆了口氣,把朝音冰冷的手握到自己胸前,虔誠地吻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大概是11點以後更新~V後會盡量穩定和加更,感謝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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