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尖刺玫瑰·發情期對峙
暨憫發現了朝音的反常, 他皺起眉,調出六個人的生命體征。數據顯示,朝音除了心跳有點塊以外, 并無任何不适。
心跳過快很好解釋, 人情緒發生變化心跳速度便會跟着變化, 比如開心,比如緊張。
他并不覺得朝音開心,朝音的開心就跟水裏撈星星一樣, 看着滿天都是,實際上一顆都不屬于他。
可緊張——
殺伐果決的太子殿下,會因為一個小小的任務緊張嗎?
如果不是因為任務本身,或許是因為他進了可能生出危險的地方,讓朝音擔憂他, 緊張他?
這話講出來他自己都覺得好笑, 可愛情會在一定程度上蒙蔽人,讓人相信他想相信的事。
暨憫把朝音的不适劃進了“擔憂自己”裏,他太過自信,以至于忘了多問朝音一句。
如果他問出口, 就能聽見朝音說長句時尾音不自覺地上挑,那是暨夏撒嬌時常用的語氣。
光是保持鎮定已經有些困難了, 朝音騰不出太多精力去讓自己和往常一樣。
好在他在發情期初期,只要撐到早晨回飛船,給自己紮一針抑制劑就好。
“走吧。”得出心底的結論後,暨憫開心起來。朝音能為他擔憂, 只能說明朝音心底有他, 那麽這就是他追回朝音的第一步。
朝音默不作聲地跟在後面,對暨憫的歡欣漠不關心。發情期的Omega, 很難控制自己找Alpha的行為,況且他和暨憫是有過春風幾度的,标記刻在後頸上,流進他的血液,讓他的身體也記住了這位Alpha。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失去意識,自己的身體會主動做什麽事。
他絕對會在自己失去意識之前給自己的身體也揍暈。
“我看了一下地圖,我們用不着原路返回從地上回去了,”暨憫眼裏看着地圖,“雖然走了很遠,但其實我們是在圍着洞轉圈。”
朝音低低地“嗯”了一聲,聽了進去,但沒有多說話,以免露餡。
可他不說話,暨憫也覺得奇怪。
“我以前跟你講,我會娶你,”暨憫試探性地問,“你還記得嗎?”
朝音心煩意亂,恨不得把暨憫丢出去喂蟲子。但他知道,越是情緒激動,越可能激化發情期進展,所以他還是只“嗯”了一聲,不做回答。
“那你現在同意嗎?”暨憫沒想到朝音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他擔心朝音,但也想着和好如初,在兩個想法打架的時候,他率先問出了最想知道的事。
“……”朝音閉了閉眸子,他就知道,只要牽扯到私事,暨憫就做不了一個正常人。
他早該想到的,他為自己當時答應暨憫的行為感到後悔。
“你不舒服嗎?”暨憫終于問出了第一句人話。
可朝音回答不了他。
說什麽?說自己身體不适,說自己發情期到了?
跟暨憫示弱比忍受發情期本身更痛苦。
暨憫終于發覺了朝音的沉默,不是默認,而是無法回答。
直到這時,朝音的身體終于到了臨界點,警報觸發,鮮紅的大字跳上作為朝音綁定隊友的暨憫屏幕上。
“心跳過快,疑似身體不适,不建議再進行任務。”
朝音嘆了口氣,他作為本人,再清楚不過自己的身體,他還能抗一會兒,前提是暨憫做個人,不要再提起那些惹他生氣的話了。他聽不得,他的身體也聽不得,激素上到一定程度,他可能會直接失控。
上一次發情期是多久呢,是兩年前的事了。他打了整整兩年抑制劑,被頂級Alpha标記過,一般的抑制劑根本抑制不住他的發情期,輾轉換了好幾次藥,最後用的都是最猛的藥。
可猛藥傷身,更何況他身體本就不夠好。醫生建議他停止注射抑制劑,或者是不要頻繁注射,所以他選擇了忍一次注射一次。
發情期難忍的不僅是身體,更是心靈。在精神恍惚之時,人會不自覺奔向最想擁抱的那個人,最先回想起的也是和那個人的種種。他也不例外。
他想過嗎?
他想過的。
那些個生生熬着的夜晚,他也想過暨憫的。
可生理沖動永遠壓不過他的意志力,最痛苦的時候,他因為抑制劑的副作用痛得渾身打滾,都不曾動搖過不再聯系暨憫的想法。他走到今天,沒有再摔一次的機會了。
“能跟我講講,你怎麽了嗎?”暨憫小心翼翼地,生怕朝音生他氣一般,低聲詢問。
“……”朝音猶豫了。
暨憫不在他身旁的時候他尚且忍得住,可暨憫一走到他身邊,他的心思搖得像狂風中的風向标,随時會傾向一個無法挽回的選擇。
“發情期到了嗎?”暨憫突然想起了什麽,他追問道。
如果是發情期到了,那麽一切都說得通了。
這次朝音沒有再沉默,他緩慢地點點頭,反應變得遲緩了。
真不該和暨憫一起行動的,他不是那麽容易受到Alpha影響的人。
發情期他出過任務,也打過仗,晚上被抑制劑副作用折磨得死去活來,第二天衣服貼在身上都覺得疼,仍然可以手持武器,闖入他的廢物哥哥們家裏火拼。
不打抑制劑的時候,也出過任務,身旁站着許多的Alpha,實力都不弱,等級也不低,都影響不了他。連信息素匹配程度和他全國最高的陶源,都影響不大。
可是暨憫待在身邊,他的思緒就像信鴿,飛去想要寄信的地方。那些被他藏起來的記憶,被美化過的曾經,被信鴿一封封銜回拆開,動搖他的意志力。
“要臨時标記一下嗎?”暨憫擔憂極了。朝音發情期沒有準确日期他是知道的,可他沒想到發情期說來就來,毫不講理。
他不是正人君子,但他知道,如果自己強制标記,就算成功了,朝音以後也不會再對他有好氣。
“不了。”朝音還是拒絕了。
裹着蜜糖的砒霜還是砒霜,他不是傻子,不會被欺騙。
“那你能夠忍得到回飛船嗎?”暨憫又問。
“你不氣我的話。”朝音說話清晰,一字一頓,仿佛發情期對他沒有一點影響。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瘋狂跳動的心髒下面,他壓着多少澎湃洶湧的情.欲。
暨憫了然地點點頭,緊緊閉緊了嘴。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他們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朝音回絕了暨憫原地休息的請求,要求繼續探查。
他有一種直覺,他們離真相不遠了。
發情期的典型症狀,心跳加快,體溫上升,意識趨于模糊。這些是Omega身體為了孕育孩子自然演化的特征,卻成為了Omega最容易進攻的時期。
朝音突然想起,日記本的主人也經歷了一次發情期,然後精神失常了。他和暨憫一致同意這是破題關鍵,可問題是,他們找不到任何線索。
“你在原地休息,我去找,過一會兒我來這裏接你。”走到飛船降落附近,暨憫說什麽都不讓他再前進,只讓他在原地待着。
朝音沒有再回絕。
他坐在原地發呆,目送暨憫離去。這還是他們重逢之後,他見過的第一個暨憫的背影。以前他總是看暨憫轉身離開,決絕、毫不留念。所以後來他也離開得毫不留情,每每給暨憫留下一個冷酷的背影。
在那兩年裏,他想過和暨憫重逢的場景。也許是某天,他們的共同朋友結婚,他們倆都出席了,在席上重逢,他還能給朋友一個面子,不鬧婚禮;又或者是在某個高級會議桌上,他閃亮登場,亮瞎暨憫的狗眼,讓暨憫後悔當時對他那麽差。
那麽多想象,沒有一個會發展後續。
朝檸是他的寶貝,也是提醒他那段過去記憶的碑,時時刻刻提醒他不要忘記。
他也不會忘記。
可如果記憶碑自己都不介意,他的堅持還有意義嗎?
在激素的作用下,朝音的思緒變得越來越沒有邊際,為了給自己找回注意力,他決定看看周圍有些什麽沒有發現的東西。山洞的內壁不怎麽光滑,到處都是石頭,但他發現了一處非常平的的地方,在亂石裏顯得格外突出。
他好奇地走過去,只看見了一串長長的坐标。朝音回到銀海以後一直在跟着學東西,所以他一眼就認出了這是星際坐标。
星際坐标!
這個山洞裏任何東西都可能是線索,他默念一遍,記了下來,然後又擔心自己會忘掉,趕緊拍照記下來。因為發現線索太過激動,以至于他忘記自己正處于發情期,不能有任何情緒過激的行為,否則——
暨憫一回來,就看見朝音坐在地上,頭盔已經摘下來了,露出潮紅的臉蛋和迷離的眼神。
此時離太陽升起只有不到半個小時。
“很難受嗎?”暨憫眼神複雜地半蹲在朝音身旁,也把頭盔摘了下來。他們戴頭盔主要是為了保護頭部以及記錄數據,如今調查完畢,四周氧氣充足,頭盔也可有可無了。
他和朝音對視着,只看見朝音眼裏濃得化不開的藍色,仿佛随時會從眼裏滴出來變成藍色的眼淚。沒有摘護眼儀的暨夏其實已經很美了,有人說暨夏如果摘掉護眼儀,冠絕全國沒有問題。
如今暨憫半蹲在這裏,只想跟那些人說,如果暨夏摘下眼罩,那麽整個宇宙都會為他的美貌震驚。
朝音迷迷糊糊聽見暨憫在問他是不是很難受,他點點頭。他覺得此時此刻自己好像又變回了當初的暨夏,等到暨憫的信息素安撫。
但他尚有一絲清明,理智鎮壓本能,他不會做出失控的行為。
“打個臨時标記吧,”暨憫眼神裏流淌着真心的心疼,“你的醫生應該跟你講過,你不适合再打抑制劑了。”
朝音是打抑制劑度過的,他何嘗不是。只是比起虛弱的Omega,他作為Alpha,在發情期也只會覺得難忍,一針抑制劑能夠很快解決他的問題。饒是這樣,醫生都不建議他多打抑制劑,以免以後對Omega沒有感覺。
當時的他冷眼聽着,心裏只有逃跑的Omega,其他Omega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朝音想也不想的拒絕了,只是比起平時的冷淡,此時此刻他的語氣多少帶點撒嬌。
尾音那點上翹,輕而易舉地取悅了暨憫,他半心疼半含笑問朝音:“為什麽?”
朝音冷哼一聲:“因為你不配。”
這段日子暨憫沒少挨朝音的罵,今天又恰逢朝音的發情期,他一點都不生氣,甚至還贊同一般點頭:“我也覺得,但是你很難受。”
兩個人一唱一和,從前的成見被短暫放下。朝音坐在地上,沒有靠在牆上,以免硌得自己背疼,金色的短發被汗打濕了幾縷,貼在朝音臉頰上。他臉色緋紅,藍色的瞳孔仿佛不能聚焦,半天都移不回眼前人身上。作戰服緊緊貼在他身上,脖頸上,一根黑色的護頸裹着他的後頸,把腺體滴水不漏地保護起來。
暨憫坐在那裏用言語安撫朝音,心裏想的卻是,還好在他面前發情了。他無法接受別人看見這樣的朝音,美得不可方物,宛如美神走下神壇,愛神降臨人間,每一句話都隐含引誘,每一個動作,都像伊甸園的毒蘋果,勾人摘下,然後一口咬下。
“我難受,管你什麽事?”朝音非常奇怪地問了一句,話語裏并無嘲諷,似乎是真的不明白。
“你難受,我也難受。”暨憫回答道。
“你難受,管我什麽事?”朝音又回問。他宛如一個喝得半醉不醉的人,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只是無法制止。
“不管你事,打個标記吧。”
“不打。”
“就一個,很快的。”
“不要。”
兩個人你推我往,誰也不松手。暨憫有私心,只要給朝音打上标記,就是變相同其他人宣誓主權。可朝音更是寸土不讓,他腦子裏始終有根弦,拉得緊緊的,就是不願意崩開。
時間一分一分過去,離回到頭頂只需要再等二十分鐘。
暨憫看着表,打算放棄的時候。朝音的發情期終于進行到了最後一步——他腦子裏的那根弦,拉斷了。
暨憫剛轉過頭準備和朝音隔開距離,避免自己被動發情的時候,朝音一把摘下脖頸上的護頸,露出一截修長白皙的脖頸,是暨憫曾經深深吻下過的地方,如今卻成了禁地。
空氣裏猛地升騰起一股玫瑰幽香,興許是被憋久了,香得甚至有些刺鼻。這是完全不含攻擊性的信息素,是一個Omega釋放出來求偶的信息素。大浪撲進Alpha的海岸,沖垮了他理智的防線,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時隔兩年再次發揮它的作用。
暨憫聞見那股味道的時候就心知不好,但他任由朝音摘下護頸,也放任自己不去戴頭盔。
他從來不是好人,世人評價他心狠手辣,他對自己想追逐的東西,從來沒想過一步後退。從前是權利,如今是朝音。他尊重朝音的想法,和他想趁早給朝音打上标記沒有關系。
他不會對朝音做任何出格的事,他只想,打一個标記。
他想堂堂正正地告訴所有人,朝音和他才是一對,其他人不要肖想。
朝音摘下護頸以後迷茫了一瞬。他的理智回籠一秒,随即又被本能踢出了腦子。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幾步,擡眼,望進了暨憫的眼底。
隔着兩米的距離,朝音想起了兩年前的夜晚。
那個夜晚,他為了讓暨憫放下戒備,引誘暨憫上鈎。如今,暨憫已經沒什麽值得他利用的了,他走到今天,為的就是不被Alpha困住。
朝音眼神回蕩了一下,他往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盯着暨憫。
“夏夏。”
“朝音。”
他分不清是誰在叫自己,頭被熱度灼傷得非常疼痛,眼前出現了兩個暨憫,一個溫柔地對他說,以後無論他做什麽都支持他的暨憫,還有一個,要割下他腺體的朝音。
現實和過往交替,他分不清幻覺和現實,下意識地往後退,使勁退了好幾步,直到背頂上牆體。冰冷的石頭貼在他的脖頸上,替他降下溫,讓他短暫地舒服了一下。但和石頭的摩擦帶起酥麻,他腿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就打個标記。”借着涼意,朝音找回了現實,聽見暨憫站在幾步之外,眼神憂傷地望着他。
“你配嗎?”越是陷入危險,他越是冷靜,湛藍色的雙眼被染進墨色,深藍色的眼瞳包含情.欲,說出去的話冷得像十二月飛雪,割裂得像兩個人。
這是朝音和暨夏的割席。
也是暨夏和暨憫的割席。
“朝音,我沒有惡意,”暨憫無奈極了,“我給你打一個标記,你就不難受了。”
朝音冷哼一聲,生理常識人人都懂,但這個标記打上,他和暨憫再難脫幹系。人們從不會把Omega當一個獨立的人看,以後提到他,就是暨憫的Omega。
暨憫的Omega,真令人惡心的稱呼。
“滾。”朝音紅得像生嚼了幾朵紅玫瑰,渾身長滿刺,誰都不能接近他。
暨憫終于失去了耐心。
在這個空曠的地下洞穴裏,暨憫人為地制造了一場冬天。冰涼的雪意攀上朝音的脖頸時,朝音嘴角的冷笑也越咧越大。
他瘋了,暨憫也瘋了。如果大家都瘋了,那麽誰瘋得徹底,誰就贏了。
朝音不再保留自己的信息素,血液從心髒出發,沖上頭頂,替朝音激憤的情緒添油加醋。兩股猛烈的信息素,混着濃濃的欲.望,在空中碰撞,迸發出令人震驚的沖擊,整個山洞都被驚得抖動。
“你終于露出了你的真面目,”朝音眼眶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發情期害的,“早知會暴露,之前裝什麽裝!”
暨憫不說話。
他沒裝,他都是真心的。這些話說出去朝音不信,他自己都挺懷疑的。
朝音的理智被燒得幹幹淨淨,就差臨門一腳,他就理智出門,本能接管。暨憫在等,等朝音自己理智崩盤。
他抽空看了一眼表,只有十分鐘了。如果朝音自己沒有理智崩塌,那麽他就幫朝音打抑制劑。如果在那之前,朝音自己沒能忍住……
“欲.望在喜歡的人面前是藏不住的。”暨憫笑了笑,說得十分坦然。
朝音被那句喜歡的人氣得更難受,他暨憫,有什麽立場說喜歡!踐踏別人的愛意的就是他,全世界所有人裏,暨憫最不配說喜歡。
“暨憫,你是不是覺得,标記了我,你就可以向全世界炫耀,我即使換了身份,變強了,也逃不出你的手心,”朝音冷靜得好像不在發情期,“到時候你再用以前那些辦法讓我自己逃跑,你就等着看笑話,是嗎?”
暨憫不知道朝音為什麽聯想到這上面去了,他剛想解釋,朝音又接着說下去。
“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逃跑是個錯誤抉擇,聽你的話,我就不會吃這麽多苦。”
“你是不是還覺得,我當初受的那些委屈都不叫委屈,你覺得你一切都安排好了,我只要忍受一下就好了。”
“你是不是真覺得,全世界就該圍着你轉啊?”
朝音笑得很漂亮,他嘴唇紅得像火,唇紅齒白,眼睛亮亮的,如果不聽那些話,誰看了都會拜倒在他腿下,臣服他的魅力。
暨憫越聽眉頭皺越緊,他從未想過這些話,他往前走了幾步,只見朝音掏出了匕首,對着自己的腺體,比劃了一下。
他剛剛一連串質問,聲音已經啞了,此時說話聲音帶着磁性,像是情人的低喃。
“暨憫啊,我輕生最讨厭誰想控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