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尖刺玫瑰·發情期前奏
看到裏面核心內容時, 兩個人都怔住了,畫面過于詭異,饒是在砸開之前兩人都做好了心理準備也有些措手不及。
誰也沒想過會是這個可能性。
嬰兒緊緊環抱着自己, 已經硬化了, 皮膚發灰, 看樣子夭折多時。一根臍帶連接在蛋殼上,蛋殼碎了,臍帶還固執地保持原狀。
朝音咬緊後槽牙, 不讓自己幹嘔出聲。
地下空洞不知通往哪個地方,陰風一過,仿佛萬鬼哭嚎,在給誰服喪似的。
朝音被聲音喚醒,他聲音清冷, 好像并沒受到太大影響, 仔細聽卻能聽見尾音有些發抖:“這是什麽?”
暨憫頓了一下,老實說,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但他知道, 朝音是不怎麽想看到現下場景的。
“不知道,先走吧, 回頭再說。”暨憫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他們需要在早晨六點半太陽初升之際趕回飛船降落點同隊友彙合,時間所剩不多,他們的調查才剛開頭, 沒有多餘時間給他們浪費。
朝音明顯也想到了這一層, 他就像抛下那些噩夢一般,飛速把剛剛震驚的情緒丢掉, 轉身投入到正常的調查流程裏。
暨憫環着嬰兒蛋拍了數張照片,然後站到朝音身旁,突然出聲問道:“你這兩年沒有想過我嗎?”
問題突兀尖銳,像是在游山玩水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繁華的大城市,不合時宜。
朝音剛還沉浸在剛剛的難受裏,突然被暨憫插嘴多問一句,心緒被帶跑,他剛想怼暨憫自作多情,又下意識地愣住了。
他不想嗎?
在兩年的颠沛流離裏,除了恨意,他當真沒有想過從前的甜蜜嗎?
野生玫瑰從出生開始就獨自迎接風雨,人人都誇贊他堅韌,可他當真一點沒有羨慕過無憂無慮生在在玻璃罩裏,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嗎?
“怎麽了?”暨憫停下來,嚴肅地問。
朝音此時十分慶幸頭盔不是透明的,暨憫看不見他迷茫的表情。平日裏他從不會動搖的想法,今天卻屢屢诘問自己。他閉了閉眸子,強行收回那些不該問出口的疑問句。
他不想。
他從沒想過從前的甜蜜。
他也不羨慕待在玻璃罩那朵玫瑰。
他選擇了一條風雨兼程雷雨交加的路,就算某天,暴雨傾盆把他淹死,他也不會回頭。
“你有病。”朝音遷怒于暨憫,要不是暨憫多嘴問一句,他也不可能質問自己。
“嗯。”暨憫應下,尾音含笑,挨了罵一點都不氣。
有了這個插曲,朝音沒有再想剛剛那個蛋的事情。他和暨憫并肩而行,兩人習慣了前線炮火,在刀口滾過無數次,即使是看見違背認知的事,也不會忽視掉任務本身。
一路走來,朝音看到了不少類似于他們第一個見到的嬰兒蛋的物體,和第一個一樣,都沒有任何的生命體征,一開始他們砸過幾個,再往後,他們便沒有再動手,拍完照數完數就走掉。
朝音猜測是有蟲族在洞穴裏産卵,沒有孵化就走了。并且這個蟲族的等級不會太低,否則生出來的低階蟲族只會滿地亂爬,啃噬同類。
只是蛋裏的嬰兒實在太過詭異,即使是把情緒抽離出來,想起來時仍然覺得一陣惡寒。
他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類在這顆星球上做生化實驗,人工造出這些離譜的東西。
一切都是猜測和懷疑,沒有證據,所以只能繼續往前走。從進來到現在,他們步行了快一個小時,除了嬰兒蛋以外沒見過其他事物。因為日記本裏并沒有記載任何“奇怪的東西”的特征,他們也無法斷定嬰兒蛋就是日記本裏提到的東西。
“這個洞,”暨憫停下腳步,用燈光掃視了一遍四周,“是不是太大了?”
“嗯。”朝音應道。
在地下三十多米的洞穴裏,氧氣含量也不算低,他就算摘掉頭盔也能呼吸。可問題就出在這裏,一個地下洞穴,哪來這麽充沛的氧氣含量?
“應該有出口。”暨憫抿嘴,一邊注意屏幕上的掃描儀,一邊用肉眼找尋。
朝音也跟着找起來,他轉頭,被一個明亮的東西晃了眼。他眨眨眼睛,跟着光源走了過去,看見了好幾顆寶石,就這樣散在地上。他們走來的時候探照燈沒有照到這邊,沒有光源,再亮的寶石也發不出自然光。但一出現光源,流光四溢。
寶石不常見,手心大的寶石更不常見,饒是兩位見過不少寶物的太子殿下也見得不多。但寶石不重要,重要的是寶石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下洞穴裏。
很明顯,沒有任何大顆寶石會憑空從地上産生,還随地亂扔,地上好幾個坑,對比痕跡,應當是寶石主人直接用力砸在地上砸出的痕跡,非常不珍惜寶物。
“像扔前男友送的分手禮物。”暨憫評價道。
他看不見朝音的表情,只能瞧見一個不透明的頭盔,頭盔比朝音的頭大一圈,戰鬥服确是緊身的,像是朝音憑空長大了頭。沒有表情,自然沒有那股傲氣,所以看上去嬌俏可愛。
他感到遺憾,要是他能把他的想法講給朝音聽就好了。當然,朝音會毫不猶豫地罵他一句,然後氣沖沖地離開。
“……”即使是不知道暨憫的內心想法,光是暨憫說出口的話也足夠朝音罵他一句有病了。誰會在這個地下洞穴裏上演情人分手的戲碼啊?
他們不做過多停留,遇見奇怪的事就停下來拍照錄像,一路邊走邊停,又走了兩個小時。兩人體力都不錯,但一直走也非常枯燥,暨憫見朝音興致缺缺,也沒有搭話。
朝音一直有些心神不寧。他總覺得不久之後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但他說不出是什麽事。
這兩個小時裏,他們見過不少寶石,基本都是散落在地,四周有坑,和第一個坑看上去區別不大。除此以外,還有不少滴落在地的墨綠色液體,分析出來是蟲族的血液。
氧氣含量在穩步上升,這說明他們已經接近出口了。
朝音下意識想回頭去和暨憫對視,剛轉過頭時卻想起自己看不見暨憫的眼神,他自嘲地笑了笑,笑自己心緒不寧到竟然找暨憫依靠的程度,卻對上了暨憫扭過來的頭盔。
“你怎麽了?”隔着戰鬥服,暨憫感受不到朝音的信息素,也無從感知他的情緒。他只能從朝音說話的語氣和行為去揣測朝音的心理活動。
暨夏是不需要猜的。他的歡喜雀躍,憂傷痛苦全數寫在臉上,生怕他看不明白一樣。他當時最喜歡的就是暨夏的單純,他平日裏處理公務已經很累了,不想在情人身上花過多時間。暨夏無憂無慮,最大的委屈不過是他忙了點,但只要他一回去,甚至不需要多哄,一個擁抱就能讓暨夏開心起來。
而朝音截然不同。朝音把喜怒哀樂全部藏進心裏,在外人看來,朝音多餘的情緒似乎都用來照顧年幼的小殿下,對其他人只有一個情緒,那就是冷漠。
對他也不例外。
他想看見一個鮮活的朝音,自私地說,他也想變成朝音心裏特殊的一位,真實的喜怒哀樂都展示在他眼裏。可他屢試屢敗,朝音留給他的只有憤怒和譏諷。
好歹也算是區分出來了。
“沒事。”朝音想揉太陽穴,可條件不允許。他只能深呼吸幾口氣,把心裏那股莫名其妙的預感壓下去。
再往前走了十分鐘,終于看見了光。
朝音和暨憫都警惕起來,長時間的行走,身體還未疲倦,但精神有幾分疲倦,此時都被眼前突生的變故打醒了。
兩人都從身後抽出一把槍,邊走邊警戒。
往前走了幾步,終于親眼看見了發光源——那是一個放大版的日記本主人住所。
頭上高懸的是數顆碩大的夜明珠,閃閃發亮,照亮了巨大的洞穴。四面八方都堆着寶石,一顆顆在人類社會能被炒出天價的寶石在此處如同垃圾一般被随地亂扔。中間的平臺高高隆起,最漂亮的、閃爍的寶石,就堆在上面。
“蟲族有囤積癖嗎?”朝音沉默了許久,終于問出個問題。
“據我所知,沒有。”暨憫也有點懵。蟲族确實沒有囤積癖,低階蟲族的一生就是繁衍和求生的一生,而高階蟲族,他們沒有直接接觸過,從每次戰争的情況來看,高階蟲族的智慧也高不到哪裏去,和普通人類十來歲的智商區別不大。
震驚歸震驚,該防備防備,該探測探測。兩人往前走了幾步,眼前的屏幕發出了警報,一排鮮紅的大字跳出來:“檢測到不明氣體!!”
兩人默契地往後撤退,退到了進門的地方,開始商量。
首先,他們不可能回撤,回去的路很遠,他們還沒有實質進展——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引起蟲族異變的原因,與此相對應的是,引起警報的氣體,是最有可能的。
其次,他們也不能蠻沖。在全套防護的情況下,頭盔仍然發出了警報,說明氣體本身絕對非常危險。他們不能硬着頭皮直直往前。
“我去看看,你在這裏等我。”暨憫和朝音在任務執行方面似乎天生合拍,兩人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誰都不想當待在後面的那個,都想去執行最危險的一環。
暨憫想命令朝音站在原地,但他說出口之前意識到了朝音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聽話的暨夏,更何況暨夏都會不聽話,更別說有自己主見的朝音。
他嘆了口氣,準備好講道理時,朝音妥協了:“你去吧。”
暨憫:“???”
他準備好的道理還沒講呢。
朝音讓步的原因很簡單,他覺得裏面的東西對暨憫危險不大,但對他來說非常致命。他的雷達在這方面還沒出過錯,所以他選擇直接讓步。
“等我。”暨憫進去之前回頭看了一眼等在原地的朝音,眼神深邃,沒再猶豫。時間不等人,他們沒有多餘的時間了。
即使沒有踏進山洞,朝音心裏的不安愈演愈烈,仿佛撲天的海浪,打在他的心上,一聲一聲,和心跳呼應,吵得他揪緊心髒,難以呼吸。
暨憫進去以後無視警報,跟着屏幕前的數據找氣體的來源。他們随身帶了不少工具,可以抽取一些氣體帶回飛船找專家化驗。走了一圈,終于在一堆寶石下找到了氣體的散發來源。
暨憫掏出随身攜帶的透明袋,抽取了半袋子氣體,随後又尋找接下來有沒有新的出口,而不是讓他們原路返回。
在高臺後面,一個小小的石門微微敞開,黑暗如有實形,想從縫隙裏鑽出來。暨憫打開探照燈,手裏握緊槍,猛地拉開後面的石門——仍然是空空一片,什麽也沒有。生命探測雷達上仍然只有兩個綠點,一前一後,陪伴已久。
暨憫放下心,回頭去找朝音。
朝音靠在山洞旁,喉嚨發緊,心跳一聲聲地仿佛在催促什麽。他難受,但他不會表現出來。
他不能讓自己成為團隊拖後腿的人。
朝音刻意遮掩,又帶着頭盔,心跳沒有快到AI覺得危險的程度,并未觸發警報,讓朝音松了口氣。
他不願在暨憫面前服軟,以免暨憫覺得當初他離開的決定是錯誤的。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暨憫不懂,他自己心裏全都有數。
“問題應當不大,沒有生命威脅,後面有路,要去嗎?”暨憫問道。
他習慣了指揮位置,每每想發號施令他都得提醒自己朝音的身份,以免越距惹得朝音不開心。
“去。”朝音話更少了。
如果他現在能夠照鏡子,他會發現他的臉色酡紅,眼睛微眯,好像生病了。
再如果,他有聽進醫生的話,他會明白自己身體的不适是因為什麽。
他發情期到了。
在一個錯誤的,很不合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