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回廊裏走馬燈的光追在對話二人各自的左右臉上,
投成的影子,視覺誤差,像身高者欺身身低者。
曲開顏厚臉皮慣了,老舅唠叨, 她都不買賬的主, 其他男人, 就更別提了。科學者遇到迷信人,只能抓瞎。曲開顏沒周乘既高,氣焰也要夠到他,“對什麽對, 我确實是去了你姑姑那裏, 回去發疹子的啊。”
“哦, 不對,你和我說的是你同學父母家。和人家老街坊說的是你姑姑家呢。”
周乘既的口癖,罵人或者覺得對方荒唐, 就會說, “扯。”
“扯什麽。你才扯。還有, ”曲開顏和別人吵架,向來輸人不輸陣,話說快點, 讓對方無話可說, “周先生, 沒事別瞎盯着別人領口看。我很愛亂扣紐扣的,我老舅也看不慣, 但姜秘書現在已經習慣了。眼不見為淨。”
周乘既輕微浮了下嘴角, 很受教地颔首,“是, 所以就當我的冒昧吧。姜秘書是對的。”
“對什麽?”
“眼不見為淨。”周乘既語畢,掉頭就進裏。
他單手插袋,闊步上前,走路恨不得生風。曲開顏追不上的節奏,她高跟鞋頻頻篤篤跟着,“周成績,你要麽承認你剛是沒話和我找話說。”
前頭的人,一字訣,“扯。”
曲開顏:“周乘既,所以如果你一早知道不是因為你的油漆過敏,你就不賠那帽子了,對不對?”
“你都說是賠了,我沒有過,為什麽要賠?”
身高腿長的人,一路在前,領先着她。二人他走她追的,在回廊裏,像兩只穿堂的流螢,撲朔迷離。
“你怎麽沒有‘過’,你把我帽子扔了呀。”
“那是你說的,臭男人碰過的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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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性是真不差。曲開顏在後頭,笑着誣賴他,“明明是你自己對號入座了。生氣才把我帽子扔了的。”
前頭的人不置可否,“這回我可從頭到尾沒碰過。我請陳适逢秘書幫我買的。”
又是陳适逢。還是他秘書。曲開顏挑眉,“你到底做什麽的啊,陳适逢秘書都能勞駕得動。”
周乘既依舊不顯山水的德性,“打工的。普通社畜一枚。”
“陳适逢秘書向來高傲上天,我媽都得給她三分顏面,你跟我說你普通社畜,指使得動人家?”
“……”
“周乘既,你該不會和人家有點眉眼官司吧。”
“我沒那麽低級無聊。曲小姐這麽介意,那就把帽子還給我,我折現給你。”
“我不,我偏要等着哪天,戴到那宋秘跟前,然後低級無聊地告訴宋秘,是你們周乘既送給我的。”
前頭的人冷切一聲,頭也不回地傲慢嘲笑她,“幼稚。”
曲開顏追趕半天,到了他們落座位置,率先一步越到周乘既前頭去,甩頭怼他,“我向來愛給別人低級無聊的初印象,也好過,高開的文藝淑女結果一路往無趣無聊低走。”
周乘既好整以暇地笑,由着她超市一大早趕着去争雞蛋般地搶到他前頭去,免責聲明地跟她補充一句,“曲小姐,我說我沒那麽低級無聊,你可別聽錯了,在這亂蹦高啊。”
曲開顏撇撇嘴,她又想起他們在陳家第一次見面那會了,明明他聽去了她的家務事,出來倒一副偉光正、愛與誠的面孔。
哼,憑什麽。天底下愛搞免責聲明的全是渣男。
這頭,服務生依照曲小姐的要求,在料理吧臺邊僻了三個位置出來。
因為慮到曲小姐随行有兩位男士,便于他們聊天談事方便。特地挑了個直角拐彎的位置:
兩座連着,還有一座在直角拐彎的一處。
這樣大家掉頭接耳也好,互相會面視線也方便。
元小波識相,率先坐了那直角上的單座。
結果,曲開顏過來,也不管落後的周乘既,她徑直挑了挨着小波的這張椅子。
桧木的臺面,客人的電子設備才放上來,就有廚師副手來給他們細心鋪墊布。
負責他們三位的主廚過來展示食材,也和曲開顏打招呼,說她有些日子沒來了。
曲開顏展開消毒的手巾擦手,一面寒暄回主廚,“因為你老是拿你的副手來敷衍我。”
主廚世故江湖地笑意,“你姑姑都沒你小曲嚴格。”
“當然,我吃菜交朋友,都只認人。”
“今天有什麽想法?”
“陪朋友來招待的,你招待好他們就好。”曲開顏只世故地跟主廚約了下一客的價位,其餘,自由發揮。
菜品商談好了,問他們要不要配酒的時候。曲開顏這才想起,她并不是做東的。
偏頭,朝她右手邊的周某人,二人摒棄前嫌的樣子,“你們喝酒嗎?”
周乘既利落作主,“小波喝吧。我還得開車,算了。”
“車可以叫代駕,或者泊在他們這裏。他們可以明天替你開送過去的。”
周乘既對她這個建議沒說接納,只反問了她一句,“你可以喝嗎?”
曲開顏對上他的視線,“可以啊。”
“不會反反複複了?”某人哪壺不開提哪壺。
曲開顏狠瞥他一眼,“我願意。我願意它反反複複。”
周乘既這個家夥,慢條斯理地脫了防風外套,再抖開消毒手巾揩手,繼續他的免責聲明嘴臉,“哦。那就一起喝點吧。我只是友情提醒吃藥的人,抗生素和酒容易發生雙硫侖反應……”
“周乘既,你煩死了。”這廂,曲小姐聲音高了些。連着主廚先生都跟着詫異起來。
周乘既脫了外套,有服務生第一時間過來接手,替客人收好。
冷白的光源下,曲開顏才發現他裏頭穿了件某品牌的經典四杠、三色織帶的灰色羊絨開衫。
曲開顏原本該笑話周乘既的,他倆簡直不在一個季節。
她早早的春裝,甚至為了凹頸項,連外套都沒套。
周乘既倒是老幹部保暖得很。
服務生接過他的外套去,周乘既發現曲開顏還耿頭耿腦地盯着他。于是,他這一回極為嚴肅且不容辯駁的口吻,“如果你當真吃了抗生素,還昏頭地嚷着要喝酒的話,那麽我不介意多煩你幾次。當然,你不和我們一張臺子喝酒,我管不着。”
曲開顏輕微蹙眉,随即舒展開了。
周乘既說完,從她臉上移開視線。接過服務生的酒單,和小波商量着喝什麽酒。
小波想說什麽的時候,瞧周乘既臉上翻篇不提的冷漠,也像他自己的家務事無需任何人置喙。
直到他們選中一款清酒,例行地各自選一款飲酒杯,輪到曲小姐選了,曲開顏抱着雙臂搖頭,說不喝了,疹子還沒好。
她要了杯烏龍茶。
期間,開胃前菜已經上來了。
曲開顏遲遲沒有動筷子。小波暖場地提議一起幹一杯,她爽快地配合了,菜品陸續上到主菜了,坐在中間的女主角始終吃那零星的點綴。
元小波這個合格的僚機,他真的是婦女之友。一杯酒沒見底的工夫,就能和曲開顏從他和周乘既做哪行的,大拐彎到今天微博熱搜上內娛誰的爛瓜沒完沒了。
而周乘既絲毫不熱衷發言。小波cue他,他才有效擠一兩個字附和一下。
期間,元周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工作,說到一個部件,周乘既用筷子頂端蘸了水,在桧木的臺面上畫演示圖給小波看。
小波夠着看完,周工又已閱即焚地拿餐巾擦掉了。
曲開顏坐在中間,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她只作旁觀地瞥一眼周乘既,本尊端正飲酒,不作斜視。
直到小波中間離席去接公務電話。曲開顏成心冷落,就專心刷起手機來。周乘既擱置手裏的筷子,臺面中途替客人置換一次新的盤子和擦手毛巾。
周乘既趁着手邊動靜,出聲問身邊人,“你今天也在液斷?”
曲開顏當耳旁風聽着,頭也不擡地刷微博,“沒有。”
“那為什麽一直沒吃東西?”
“不想吃。”
某人沒再糾纏這個話題,倒是輕松揶揄起來,“原來這裏并不是值得推薦才帶我們來的。”
“對啊,我說過的我們這裏就是美食沙漠。”
“你不說你自己太挑。”
“算吧。也因為我要減肥。”
“減肥和吃東西不沖突。”
“可是我管不住嘴就會胖啊。”
“你胖嗎?”
“我胖嗎?”明明問她自省的問題,曲開顏倒是反抛給對面人。她這時才擡頭來看他。
周乘既冷靜莞爾,“我不懂你們女士群體對于體重的标準。”
“我問你,我胖不胖。別管什麽女士群體。”
“你問我,我直觀你應該和胖全不相關。”
一個晚上,曲小姐頭回展顏。她也徑直告訴他,“周乘既,你可算說了句我愛聽的話了。”
“不胖也成了中聽的話了?”
“僅針對你。周先生永遠一副免責聲明的嘴臉,從你嘴裏出來句不反駁且附和的話,真不容易。”
周乘既喝了幾杯酒,身體暖洋洋的。身邊人再朝他湊得近了些,他不禁朝後撤了撤。
端坐着身子,把手邊一碟子河豚魚皮凍分享給她,“吃點吧。這些也不至于就叫你胖了。”
曲開顏并不聽話,扭着頭,兩只手托腮看他,眼裏亮晶晶地,“我不吃飯也叫你的秩序症難受了?”
“……是請客碰上全不動筷子的客人……”
下一秒,元小波收線回來的身影過來了。
曲開顏趕在第三者回歸前,有意為難周某人,“我吃這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啊?”
周乘既聞言不語,只盯着她幾眼,倒也寬容等着她的下文。
曲開顏故意賣關子,直到周乘既重新偏頭看她,更像是征詢的目光。她才學他之前的大喘氣,“我們換一下位置好不好,這上頭直對着一個換氣口,我有點冷。而且,你的老同學好能侃……”
事實證明,假象的喧鬧敵不過安靜下來,他主動問候她的幾秒。
小波接完電話回來,只看到周乘既起身,與曲小姐換了座位。
二人默契般地交換各自的杯盞碗碟。
周乘既一面把一碟河豚魚皮凍推到曲小姐跟前,一面拿消毒手巾擦了手,自顧自脫了身上的毛衣開衫。他問小波電話什麽情況,最後,把手裏的開衫不聲不響地放到了身邊人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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