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曲開顏今天下午三點才從家裏動身去公司的。
走之前, 疏桐都開始準備晚飯了。她動真格地問了開顏一句,“你晚上回來嗎?”
曲開顏手指作梳,歸歸耳邊發,甚至也認真地想了想, “大概率回。”
“那一小概率是什麽?”疏桐好奇。
“如果他邀請我的話。”
疏桐略微皺眉, “他邀請你, 你會答應嗎?”
“答應啊。”曲開顏理所當然,她揀疏桐洗好的小番茄吃,番茄還沒咽下去卻又反口了,“但是, 他如果當真邀請我, 我可能會失望。”
失望什麽。疏桐才不相信, 這不就是她曲開顏咄咄逼人纏人家的終極目标嘛。
曲開顏長眉要揚上天了,“瞎講。我明明……”
明明什麽,曲小姐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疏桐這個局外人, 關鍵時刻給她潑潑冷水, “說真的, 你要不要查查周乘既的家庭背景。”
“查了幹嘛。我又不招他當公務員,還要政審他啊。”
雖說那天疏桐見周乘既姑姑房子在前,也揣度過這樣的家庭絕不市井。然而, 開顏從前交往的對象, 基本上知根知底, 也有替她兜底的家世背景。
疏桐到底是個俗人。“你自己也說過的啊,鳳凰男不值得。女人在愛情裏扶貧, 向來沒有好下場的。”
曲開顏真的有被這波冷水澆到, 她略微想了想,“他在陳适逢手下, 總不至于很差吧。”
“我說的是家庭。”疏桐老母親般地刻薄,“他即便年薪過百萬,有個無底洞的原生家庭,你能跟過去受那個氣?你肯你老舅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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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開顏聞言笑得有些滑稽,是笑疏桐,“你想太遠了吧。我和他家庭有什麽關系,我又不會和他談婚論嫁。”
“你是這樣想的?可是我覺得人家不是哎。”
“不是什麽?”
“不是你這種愛翻臉不認賬的人。”
曲開顏不爽,“我哪裏不認賬了。”
疏桐處理手裏的蝦線,順便鄙夷她,“別不承認。你當你灑脫呢,其實啊,最鴕鳥的就是你。你沒發現嘛,你喜歡的永遠是一派的……”這也是疏桐那天堅定跟周乘既要聯系方式的原因。因為她知道,曲開顏絕不會輕易罷手她合眼緣的男人。
“清醒、冷靜、疏離有涵養,甚至有點拒人千裏之外。最重要的一點,能耐受你的任性妄為。別不承認,這些都是姑父的影子……”
“你是說我有戀父情結了?”
“是彌補情結。”這些年,開顏看似什麽都不缺的富家小姐,其實她骨子裏缺愛極了。
不缺愛的姐姐,也不會老和妹妹對着幹了。
曲開顏有種被戳中痛處的愠怒,她幹脆承認,“是了。我就是有點審美固執啊,你這麽說,我覺得很對了,立春那天,我注意到周乘既就是因為他說和舅舅是本科校友,那麽就是和我爸也是校友。沒錯了,我就是喜歡腦子好的,再和我爸‘沾親帶故’的最好!”
疏桐聽開顏那句“沾親帶故”屬實惱火了。她們上大學那會兒,開顏與姑父帶教過一個學生有來往,對方大她十幾歲,還離過婚。這事被姜柏亭知道後,親自出面料理了外甥女這樁任性的戀愛事故。為此,疏桐也跟着挨了不少訓。
眼下,姊妹倆較真起來。疏桐怪開顏,“好賴話不會分是不是!你中意姑父那樣的沒人說什麽,我們怕的是,到頭來,你和姑姑是一樣的性情。”
姜秧穗當初也是一時腦熱地眷戀曲松年,而事實證明,能容忍她大小姐脾氣的反而是陳适逢這個公子哥。
“開顏,要麽你承認,周乘既是和陳适逢一路的人。那麽,也許你倆更登對。”
“我承認個鬼!”
曲開顏氣鼓鼓地出了門。
一直等到她和周乘既約好的時間,他出現了,一系列拉好感的操作下來,結果關鍵時刻滑鐵盧。
臺級之下的周某人鄭重解釋,“老同學也是客戶代表。他貿然過來了……”
曲開顏想起疏桐的話,不禁冷笑,呵,像陳适逢的話,他才不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面。他陳某人,向來生意是生意,女人是女人。
敵人的敵人約等于朋友。這樣兩兩抵消後,曲開顏倒不為有人這麽宇宙直男的行徑生氣了,她沒下臺級,凹傲慢架子地問周乘既,“你該不會拉你老同學來擋拆,怕我跟你說什麽吓人的話吧?”
曲小姐看在他這麽細心地給她買她喜歡的奢牌帽子的份上,原諒他的笨拙了。不過,“我當着你朋友的面我也敢說的啊,你想好了再帶我去。”
元小波聽說周乘既晚上有約了,一時攢眉。
周乘既私下約客戶有限的。即便應酬客戶,也是有客戶,陪客戶代表這樣的說辭。他說有約,那麽就是私事。
小波一時以為蘇媛回國了。
“不是蘇媛。你要麽住酒店,要麽去我那,我晚點回來再說?”
“你約誰啦?”小波這個大漏勺可太好奇了,心想你周乘既也不過才來半個月啊,能和誰有約啊。
對面的周工守口如瓶狀。
元小波這下八卦的雷達徹底響了,“你不要告訴我,你又答應你的小師妹了啊。”他沒記錯的話,小師妹就是江浙人。
“別扯。”周乘既說着拿起一個購物禮袋。
饒是小波再遲鈍,也看明白點什麽。周乘既向來不是個愛裝相的人,他很多行頭都是職業需要才置辦的。私底下,他是個舒适度上游的人,人好看即便套優衣庫老頭衫,打交道的女人也能嗷嗷叫。小波敢保證,周乘既給女人買奢品,絕對是鐵樹開花的範疇。當然,他以前不是沒買過,上學那會兒給女朋友買過。
“我艹我艹,周工,誰啊,哪個天仙啊,能催得動你這棵鐵樹。春天果然到了。”
周乘既一副關你屁事的嘴臉。他把姑姑那裏的鑰匙扔給小波。
元小波不依,“我可太好奇了。”
“別好奇。我只是去還人家東西。”
“這不是所有愛情/事故的經典開頭嗎?”
周工那俊俏的臉上難得被一噎,“元小波你有點正事行不行!”
“我有啊,我特麽搭高鐵奔過來找兄弟喝酒的。你特麽和女人雙/飛了。”
周乘既聽到個粗鄙的詞,即刻拿手裏的簽字筆丢他。
話又說回來,咱周工技術業內大拿,過目不忘的本事,更是移動的數據庫。然而,“周乘既,你談戀愛真的很差勁,不是我說你。”
“你的許同學能和別人結婚,你占七成的推手。”
周乘既:“元小波,你知道蘇媛對你的印象是什麽,嘴碎還好為人師。”
互相傷害是吧。小波再追一程,“別拿你媽不喜歡許同學說事,你媽再傲慢再高知壓迫感,說到底,讓許同學沒安全感的是你周乘既。”
“……”
“承認吧,就是你太傲慢了,處處給人家許同學差距甚至階級感,人家才退縮了。”
“一個男的給不了女方安全感,再優秀再好看也是白瞎。”
“白瞎”的人坐在工作案臺前潦草抽完一支煙。
臨下班前,改了主意,邀老同學一塊走。說給對方送完東西,他們去喝酒。
“什麽意思啊?”小波有點慌,“你不約人家了?”
約。
倘若有推不掉的邀約,那麽多個人也沒那麽無聊。最起碼,他可以少說點話。
周乘既預算到曲開顏會反客為主,于是,他順勢這麽說了。
他請她,帶上他朋友。
這個大忌,基本上沒有女人能不跳腳的。
然而,曲大小姐到底是大小姐。
她應下來、目睹着周乘既的沉寂,快慰極了。正好,他們工作室有加班的員工出來,曲開顏把手裏的禮袋甩給她們。
其中一個小可愛,“顏姐,我們去買咖啡啦。”我們可不是出來吃瓜的。
曲開顏:“幫我拿進去,買咖啡是吧,叫外賣,我請客。”
可愛多們鹌鹑般地連連點頭,抱着老板的禮品袋溜回去。臨走,一枚小可愛湊在顏姐耳邊說,“真帥,對得起您今天的打扮和日抛。”
工作室的員工都知道曲總的任性。誰晚上九點以後約她,要麽不高興來,要麽素顏邋遢地應局。曲開顏說過,得天神下凡,才當得起我九點以後為他(她)化妝戴日抛。
曲開顏這個虛榮鬼,聽員工這麽說更是剩下一半的氣也消無了。
樂天派地下了臺級,她都動身了,周乘既還站在原地。
夜幕四合,風裏有馥郁的栀子花香。曲開顏回頭,“喂,你睡着啦?”
周乘既一只手落袋,随即走過來,配合她的沒頭腦冷笑話,“差一點。”
那頭,車裏的元小波見一對男女一前一後過來。口裏連連地,“我艹我艹……”
元小波趕緊從副駕上下來。憨态可掬地朝一個高挑纖瘦的女人打招呼,“你好……”
豈料對面這個不知道該是黑天鵝還是白天鵝的大小姐,扭頭看周乘既,她等着他的介紹。
周某人握拳在唇邊咳了下,這才正式引見,“元小波,大學同學;曲開顏。”
曲開顏聽着他的有效發言,沒和他的同學認真打招呼前,只揶揄了下他,“哦,原來你知道我叫什麽啊。”
下一秒,又不理他了。社交悍匪般地伸手和元小波打招呼,“元先生的名字比他的好記多了,筆畫也少。”
小波差點沒被自己緊張的口水噎個大跟頭。
周乘既這是撞大運還是倒大黴啊,這這這,這位一看就不是個好對付的角兒啊。
小波好懵,人的審美可以有這麽大颠覆嗎。許同學到眼前這位,基本是北極到赤道啊。
不過是真漂亮,攝人心魄可能誇張了點。但舉手投足的優越到松弛感,是年輕妹妹無法企及的。
對面元小波內心小作文地贊美曲開顏時,曲開顏卻簡練多了,她只想把疏桐拉過來,再掰頭一句:看吧,也不是所有和我爸沾親帶故的,我都喜歡的。原來P大出來的,也不是個個酷逼的。
招呼打完了,曲開顏吆喝周乘既,“能先上車嗎,我好冷。”
元小波比周乘既先忙活起來,他主動讓出副駕的位置,明明殷勤又助攻,就是嘴碎了點,“女士優先,女士坐前頭,視野好。哈哈。”
曲開顏承情地笑笑。就在她坐上副駕、牽安全帶來系的時候,她不禁瞥一眼周乘既。駕駛座上的人不茍言笑得很,曲開顏再瞪他一眼,心想,我在你眼裏,是不是就像剛你同學那樣嬉皮笑臉的啊。
曲大小姐越想越忿。卻回頭朝小波笑笑,一股子同氣連枝的怨憎,咱們就是吃了太外向的虧。
小波被曲開顏冷不丁地回眸一笑,弄得渾身毛毛的。
副駕上的大小姐突然腦洞大開,“元先生,或許,你小時候的網名叫什麽啊?”
“啊?”
“有沒有一個叫‘小胖’的?”
元小波老實地搖頭。
曲開顏輕微失望地哦。
小波連忙問,“小胖是……”
大小姐親自下場攪渾水,“初戀。我的網絡初戀。”
元小波短暫幾分鐘,被這位曲小姐忽悠到五迷三道。而前頭駕駛座的某人聽他們熱火朝天地聊着,不時插嘴道:“你要吃什麽?”
曲開顏正說到,小胖的q號不回複了,家裏電話也停機了。她後來再也沒打通過,她怎麽也想不通,這個人到底為什麽就不理她了。“小波呀,你說會不會小胖的父母是那種極為需要保密的科研工作者,他随他父母工作搬遷了,沒來得及告訴我,或許搬到月球上也不一定,對不對?”
元小波:“啊……這……對……”
周乘既:“曲開顏,你要吃什麽?”
話痨鬼聽到了卻滿不在乎,“随便。我客随主便。你們吃什麽,我吃什麽。”她反正今天也不打算攝入油鹽了。
吃什麽交給做東的人去想。曲開顏掏出手機,明晃晃地跟元小波要微信,說以後沒準遇到什麽事可以請教小波的。
元小波着實尴尬,是拿手機出來不好、不拿手機出來也不好,騎虎難下硬着頭皮加了曲開顏微信,嘴上難難,“其實你有什麽事找周乘既更方便。他以前在我們系裏,是出了名的工具人。”
“工具什麽?”
“上梯子掏下水道,手工榫卯床頭櫃,到我們導師和師娘吵架,夜裏找不到他們家的王富貴,周乘既都能替師娘複盤遛狗路線,把王富貴找回來了。”
曲開顏這個笑點低的沒頭腦,笑得咯咯地,再瞥一眼工具人本尊,鄙夷他,“所以有人的順利畢業是投機倒把賄賂師娘換來的。”
周乘既這個水泥封心的冷面人,他就是能忍住不笑。第三次問她,“你到底要吃什麽?你一個老土著,最起碼也該有點地主之誼,給我點意見。”
曲開顏這才拍拍他車子中控臺,催他開車,“告訴你,我平生最怕有人要我做向導,問我當地有什麽好吃的。我們這裏哪有什麽好吃的,徹頭徹尾一個美食沙漠。”
曲開顏說着,翻微信朋友圈,想從閨蜜圈抄點作業來。正巧盼盼前天約飯的地點給她靈感了,那地方是曲開顏姑姑之前的男朋友介紹的,開顏也帶閨蜜過去捧過場。一家不那麽裝逼的Omakase.
市面上許多無菜單日料還是搞會席料理那套。定額的酒肴加手握壽司,無趣且殺價。
曲開顏告訴車裏二人,她說的那家店廚師長擅江浙菜和日料,于是自己研創了混血的Omakase.
“即便你們大男人去,也能吃飽。不像有些店,打着脍不厭細的噱頭,恨不得做成眼藥大。我姑姑說,她不戴隐形眼鏡出門,都找不到菜在哪裏。”
元小波是個捧場派。聽曲小姐這麽鮮活地說話,覺得太有趣了。
他敢保票,曲開顏一定是他見過最鮮活最不忸怩的女生了。
“去嗎?”曲開顏問他們,直接忽略周乘既不計,問小波有什麽忌口,倘若他吃不慣江浙菜還是日料,那麽就不要去了。
“我都行。問做東的人去不去。”
曲開顏這才把目光丢到某人身上,“你怎麽樣啊?”
周乘既在倒車。他一面看倒車影像,一面看車後視鏡顧着路況,車頭利索撥過來,才朝身邊人點點他放在支架上的手機屏幕,不說話。
曲開顏故意招他,“你在幹嘛?”
周乘既一腳油門出去,方向盤修正着他超速帶來的偏差。“地址,曲小姐。”
曲小姐你個頭。曲開顏突然開發了新的樂趣,那就是作妖惹那些有強烈秩序感的人發瘋。
眼前,她才不輕易聽從他。翻出自己的手機,要連他的車載藍牙。
然而曲開顏這個有說明書障礙症的人,對任何陌生新鮮的電子設備或者操作臺,恨不得誰給她保姆喂飯般地教她或者幹脆直接幫她弄好。
她對着陌生的中控臺,無從下手的樣子。
好在車主爽朗地解圍她了。一手把方向盤,一手幫她連上了藍牙。
車載音箱也順利地開始地圖導航語音。
曲開顏沒有謝他,也不想他誤會她沒腦子,“我只是不習慣亂碰人家車子啦。”
“嗯,你把我冷凝點開了。”
啊。曲開顏一臉洋相,她是覺得車裏暖氣有點高,想把她這邊出風口調低點的。不小心碰到了。
她再伸手把冷氣關上。
人情緒抛錨的時候,就會陷入一種很笨蛋的沒話找話說。曲開顏甚至能刮到鼻尖上的汗,她以為自己四兩撥千斤呢,“你們不覺得熱嗎?”
豈料,周乘既這個家夥,“還好。不過你上車前喊冷來着。”
後頭的小波比曲開顏先破功了。
正主大概被小波笑完了,她沒得笑了。用一種造作的矜持勁,回擊驅車的人,“你就是我帶賀沖兒,冷了就毛衣衛衣羽絨服全上身,熱了卻不知道給他脫。”
“……”水泥封心的人輕易理你算他輸。
“結果就是,我帶着賀沖兒去挂了兒童醫院急診。”
周乘既偏頭瞥她一眼。
曲開顏繼續,“你猜為什麽?”
“脫衣又着涼了?”
“錯。因為臭小子一直說胳膊疼。我當他摔哪了呢。去了醫院,醫生脫衣檢查,才發現是我舅媽給孩子織的一件雞心領的背心,被我着急穿錯了。賀沖兒一只胳膊從雞心領子穿過的,他勒得難受……”
後面的元小波笑得人仰馬翻的。這是曲開顏去年的黑歷史,她自己想起來也恨不得能失憶的地步。偏周乘既只敷衍的笑意,“嗯,見識過你和侄兒的日常抓馬,聽什麽前文都不覺得意外了。”
“周成績,你這個人好讨厭。”
“因為我沒有如你所願的大笑?”
“……”因為你讓人琢磨不透。
曲開顏氣鼓鼓沒作聲。周乘既安全驅車之餘,偏頭投她一眼,算作解釋的口吻,平靜陳述,“不好意思,因為我們家兩代醫生,這些日常也好笑話也好,我真的聽着長大的。有點免疫了。”
“兩代醫生啊。你爺爺到爸爸?”
“奶奶到我媽。”
“哇塞。”曲開顏莫名生出些敬佩情。随即,她有點理所當然的刻板印象,“那你為什麽沒有繼承衣缽啊?”憑他讀書的能力,學醫應該不難吧。
“要聽實話嗎?”
“當然。”
實話就是,“不想也不喜歡。”周乘既決絕冷漠的口吻。
曲開顏不禁瞥他一眼側臉,從他嚴陣平靜的流暢線條看來,沒說假話。甚至即便這個年紀了,提到一個他不甚滿意的話題,依舊帶着些少年叛逆時期的後遺症。
曲開顏不便多問,但經驗判斷,這種抵觸情緒,通常是家庭直觀導入的。
她腦子裏又閃回到疏桐說的那句,無底洞的原生家庭。
轉念,又反駁自己,兩代醫生的家庭,怎麽也不至于無底洞吧。
曲開顏活到三十歲,好像頭一回和別人相處生出些不得已的務實思考。
就像下午出門,她沒和疏桐說完的那句。她雖然頑劣,也不拘束自己,但是倘若今晚周乘既邀請她什麽,她真的會失望。
好像一件瓷器,她附庸風雅地追捧舉牌了那麽久,最後,如願拍下來了。才發現,到手的青花,與她想得截然不同的色澤、年代。贗品。
上車來,一路咋咋乎乎的人,突然安靜下來,很惹嫌疑。
曲開顏自己也注意到了,車內後視鏡,不期然與某道光而遇。
她促狹一笑,“幹嘛?”
周乘既卻無下文,專心開車。
尋常,曲開顏會認為不過是男女那點眉眼官司罷了。對面是周乘既,她反而局促起來了,怕又像昨晚那樣,人家以為是客戶代表才秒接她電話的!
她荨麻疹還沒全好,怕關鍵時候,那疹子又反複了。“你不要告訴我,我臉上又冒疹子了啊!”
曲開顏擡手翻開遮陽板,仔細檢查。
“又冒是什麽意思?”驅車人捕捉到她的一些字眼。
扯謊人渾然不知道她露了破綻,“就是會反反複複啊。”
“還沒好?”周乘既說這話的時候,極為的溫和,甚至到溫柔。
有人專心致志地走進了溫柔之陷阱,“嗯。它就是會一下冒出來,過會兒再消。”
周乘既聞言,點點頭,卻無下文。
直到他們到了她介紹的這家店門口。
日式招徕的門簾及燈籠之下,有服務生引客進裏。曲開顏是這裏常客,常到服務生一眼認出她。
曲小姐走在前頭,與相熟的服務生商量,不要包廂,給他們三個人找個方便談事的臺座。
亦問他們今天主廚在不在。
她和服務生交談完畢,木制的回廊向右直角拐彎。
落後幾步的周乘既喊了聲,“曲開顏……”
前頭的人聞聲回頭,小波當周乘既有格外的的話單獨跟曲小姐說,識趣随侍者先行一步了。
拐彎一隅,
牆角間隔地布置了氛圍走馬燈。
曲開顏正巧站在一簇走馬燈的光源裏,浴得她露膚的腳踝到黑色裙身上一層橘色的光。
“怎麽?”來之前,曲開顏吓唬周乘既,我當着你朋友的面也敢說什麽的。眼下,他突然叫住她,弄得她心裏砰砰地。雖說她這個人散漫任性啊,但至今還沒降級到跟哪個男人表白過。
眼前的周某人也不例外。她才不幹和誰表白這種洋相的事。
表白這兩個字,就是為男人而造的!
“你別告訴我你沒帶錢啊。”
周乘既站她跟前,能對着她頭頂說話,“有個事,我想跟你說一下,希望你不要覺得我冒昧。”
曲開顏腦回路都快轉出火星子了,她有一秒呼吸不暢,心想,我草,你個狗男人要是和我說些我不想聽的,我真的會拿包掄你,你信不信。
很奇怪,此時此刻,她一點都不想聽到他貿然的喜歡或者今晚要不要跟我回家,之類的話。
“你先說,我再判斷到底冒不冒昧。”曲開顏臉上陰沉得很。
周乘既就是秩序敏感症患者,他說他一早看到了,然而小波一路在車上,他也不好當着同學的面告訴她,“你襯衫的紐扣好像扣錯了。”
曲開顏憋着的一口氣,這才如釋重負。
她低頭看一眼,不禁揚起眉梢,糾正這個強迫症,“我要是告訴你,我故意這樣的,你會不會氣瘋!我故意錯扣的,這樣能多顯出點我的鎖骨來。”
周乘既面上一寡,180+的大高個,不禁朝後梗梗脖子,整個人莫名氣勢又高幾分。“不會。當我沒說。”
語畢,他擡腳就往前走。
曲開顏見狀,笑得如獲至寶。
下一秒,有人讓她樂極生悲。周乘既忽地轉身過來,曲開顏來不及剎車,整個人悶地撞他胸口上,
她才要怪他冒失鬼啊。
周乘既這個邏輯怪,也拆穿她,“油漆過敏的疹子不會反反複複地出了又消,據我所知,只有荨麻疹才會這樣。對不對?”
曲開顏的笑還在臉上,頭撞他懷裏的疼也在,她揉着腦門,擡頭看他,哦,她忘了,他奶奶和媽媽都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