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他為什麽對你這麽特別呢? (7)
補踹了一腳。
李木森翻了個身,仰躺在地上,“哎呀我還是第一次看你氣成這樣,笑死我了!小乙,你這麽介意,我幹脆對你負責好了!哈哈哈哈……”
“滾!”鄒乙坐起身,不理他,拍着身上的雪。李木森笑聲漸漸弱了,過了好一會兒,“我騙你的,我不是路過你家,我是特意來找你的。”
鄒乙回身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木森目光空洞的望着夜空,“大過年的特意來耍我!”
“今天是我媽祭日。”對上鄒乙的突然安靜下來的目光,李木森咧了咧嘴角,“你拉我起來好不好?地上好冷。”
☆、所謂喜歡,大抵如此吧
坐在秋千上,李木森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鄒乙側着身體坐在他身邊,這個人身上突然散發出的脆弱讓鄒乙手足無措。
“你很好奇我大年三十的不在家過年一個人跑出來還沒人管吧?”看鄒乙僵硬的動了動嘴唇,眼裏滿是心疼的波光。李木森苦笑了一下,“你別這麽看着我,搞得我都愧疚剛剛那麽逗你玩了。”
“我每年的年三十都給她掃墓,自己去。她的墓地在城南的郊區,很遠。每年只有這幾天我爸不敢管我,由着我開車亂跑,由着我抽煙喝酒,由着我夜不歸宿四處惹事,然後他一聲不吭的在後面給我擦屁股。
別人家歡聲笑語的春節,我好久都沒過過了。沒看過春晚,沒吃過餃子,沒守過夜,十年了,我還是第一次放煙花。”李木森煩躁的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放在嘴裏,低頭點燃。靜靜的夜裏,火光擦出一道炫目的溫暖,李木森深深的吸了一口,鄒乙心疼——他這樣的年紀是抽了多少年的煙?
煙頭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滅滅,李木森吐出的煙圈籠罩在鄒乙的鼻息間,混着剛剛放過的煙花的火藥味,刺激的鄒乙突然好想哭。
“你見過精神分裂患者麽?”鄒乙搖頭。
“精神分裂症是精神病的一種,表現為感知、思維、情感、意志行為等多方面障礙,精神活動與周圍環境和內心體驗不協調,脫離現實。一般無意識障礙和明顯的智能障礙,可有注意、工作記憶、抽象思維和信息整合等方面認知功能損害。病程多遷延,反複發作,部分患者發生精神活動衰退和不同程度社會功能缺損。
呵呵,聽迷糊了麽?這段話是我小時候在書架上搬下來的一本書上看到的,查了很多字典才把字認全,然後一遍一遍的看,看到最後都背下來了,其實完全不知道講的是什麽意思。那時候我只知道,我媽,得到就是這個病,很可怕,從我有記憶起。
其實,書本就是虛張聲勢,精神分裂患者是最可憐的一種人。他們被自己折磨到了一個思維的死角,死死的窩在那裏,經歷了各種意志和精神上的放逐,傾軋,掙紮,恐懼和絕望。然後砰地一聲,腦子裏的最後一只勇氣的弦斷了,他們崩潰了,于是從無窮無盡的抑郁中走向另一個極端,癫狂。
小乙,你見過瘋狂的人麽?精神分裂患者的瘋狂是另一個層次,癫狂。他們思維奔逸,變得冷漠,痛苦,時而懼怕一些無端猜測出來的迫害,時而憤怒的像最狂傲的嗜血動物對那些假象的迫害趕盡殺絕。你日日與他們相處,不知道他們的痛苦和絕望的來源,不知道他們的憤怒和恐懼的對象,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他下一個攻擊或者懼怕的目标。
人人都說精神疾病是不傳染的,那就錯了,當你至親的人精神分裂,他就成了你絕望和崩潰的源頭。我那時還很小,但是還是感覺得到。”
李木森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着煙,鄒乙坐在他身邊,感覺身體從裏往外的發冷。
“也許她後來不自殺的話,我懷疑我爸也會跟着崩潰,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過世上會有哪個人像我爸愛我媽那樣去愛,于是,當我媽總是瘋狂的猜疑我爸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我是真為他心疼。我從沒怨過她給了我一個不正常的童年,唯有這一件事,我怨她傷害我爸。可是後來,她自殺了。小乙,你知道自殺需要多大的勇氣麽?她跟病魔糾纏了了那麽多年,但凡有一點對生的渴望,都不會放棄這麽多年的努力,即便那努力幾乎那麽不成功。
我小時候很幼稚,企圖用我所有的力量去守住我的家,可是她死了,屍骨未寒的時候,他就從外面帶回來個女人,領着一個鼻子眼睛跟他長的一樣的女孩子,只比我小兩歲而已。
小乙,你不覺得是天大的笑話麽?他那麽苦心經營的好男人好父親的形象,都忍不到我媽下葬就迫不及待的自己撕爛麽?我媽精神分裂到人鬼不分的時候,竟然還能發覺他的不忠,她是有多愛他,竟然用所剩無幾的清醒去在乎他!
那一陣子,我突然開始懷疑我媽根本就沒病,有病的是我,我不知道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我甚至不知道我媽是不是真的存在過。我才七歲,無論之前的家多麽不正常,但是我愛它,我幼年時所有的夢想就是快點長大,治好我媽,補償我爸。然後我發現我真幼稚,在那麽大個謊言下逼迫自己長大。
我爸可能對我們有愧疚,在家裏林林從來都叫他叔叔,也一直跟她媽媽姓。真是可笑,他人都領回來了,還在乎我的看法麽?”
李木森兜裏的煙抽完了,攥着捏扁的煙盒低頭把玩着,鄒乙心顫的不能自已,他伸手握着李木森的手背,一下一下的撫摸。
李木森擡頭,反手抓着鄒乙的手指頭擺弄,“都過去了。我今天在她墓地坐了好久,突然好累好累。她大年三十的結束自己的生命,她是故意的,故意報複我爸,讓他從此不得安生。我跟她說,媽,你真牛/逼。我想放煙花,自己放又太凄涼了,所以來找你,沒打擾你吧。”
“怎麽會呢,我很喜歡看煙花的。李木森,你也說了,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吧。你還有自己的人生,沒有必要因為上一代人的恩怨束縛了自己,忘了過去吧。你不能抱着過去走下去,那樣太苦了。其實,你今天找我我很高興,我不是一個會安慰人的人,但是如果你心裏想不開,我很願意當你的聽衆。除了……除了你二百五似的突然親我!”鄒乙這個懊惱啊,守身如玉十幾年的一枚純情小同志,怎麽就這麽稀裏糊塗的丢了初吻啊!!雖然李木森是自己渴望已久的心上人,可是就這麽沒名沒分的被戲弄了!
還我初吻啦!想到這的鄒乙皺巴着一張臉,沮喪爆了。
李木森看鄒乙那樣實在忍俊不禁,“多大點事啊,又不是第一次……”說完汗都出來了,怎麽說漏嘴了,李木森緊張的斜着眼睛觀察鄒乙的反應。後者瞪大眼睛望着他,李木森甚至做好了編瞎話的準備。
鄒乙嗖的一下站起,“你他媽有病啊,交着一大堆的女朋友一點也不反省的花心大蘿蔔,還四處親男生!”
“額……”
誤會了……李木森心思轉了幾圈,決定将錯就錯,“怎麽就有病了!親一下又不會怎麽樣!好兄弟麽,這是麻吉的一種表現!”心裏狂踹自己,好兄弟要是都親來親去的那得惡心死……
鄒乙翻翻眼睛,半響,“反證你以後不要這樣了。我會生氣的。”
李木森哦了一聲,低下頭,他果然是無法接受的……
“我要回家了,再不回去我媽該報警了。你……要不要去我家過年?”
“不用了,我還要去我舅舅那裏,你趕緊回去吧。”
“恩。”鄒乙心底是松了一口氣的,他不知道到現在為止是否還能繼續堅持僞裝下去,李木森開玩笑的一吻,他介意!非常介意!如果李木森跟他回家過年,他保不準自己什麽時候撐不住了會發洩出來。這樣正好,他需要平靜一下內心。
兩人一路無語,默默的往回走,走到鄒乙家的樓下,李木森站住,“你上去吧,我走了。”
“恩,你慢點開,以後還是不要開車了,你還未滿十八周歲呢。”
李木森伸手要呼嚕一下他的頭發,沒想到鄒乙第一次沒有站着讓他碰,而是往後閃了一下,“發型!”
李木森呵呵一笑,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發,“Happy new year,又長一歲,鄒乙同學。”
對方回以燦爛的笑容,“Happy new year,李木森。”
鄒乙沒有送別李木森,而是用幾乎逃跑的心态轉身先行離開,他怕如果他是晚走的那一個,會控制不住自己就那樣站在原地任情緒無所顧忌的四處流竄。他不允許自己那樣,那樣太窩囊,太不清醒,太沒有鬥志。在辭舊迎新的日子裏,那樣太對不起自己!
李木森成了那個站在原地看對方離開的人,視線中的身影消失在樓道大門裏,消失的沒帶半點感情,于是這讓開朗了一些的李木森又多了些孤獨的味道。沒了鄒乙陪在身邊的小區,過了一會兒就像熄滅了很久的爐子,灰灰涼涼,陰陰冷冷的。
他抽了抽鼻子,調轉腳步,馬丁靴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響,孤獨感竄上來的時候,這聲音也成了寒冷的單音調。配上萬家燈火的年夜背景,他心裏一會兒滿當當,一會兒空落落的。于是,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就十八歲了的李木森心想——也許,所謂喜歡,大抵如此吧……
☆、開學
假期主要在走親串友和快速育肥中度過,站在穿衣鏡前捏捏自己的臉,鄒乙發現自己明顯長肉了。今天第一天開學,其實挺開心的。
分開久了,你會發現總是呆在一起的熟人身上有了陌生的新鮮的味道,鄒乙就是這種感覺。他站在班級門口半天了,有點呆,有點不知所措,沒進去的原因是一群被春節洗禮的年輕喜慶的面龐此刻堆在門口搶雪糕吃。
被搶的那個是班長,誰讓新學期第一天他活膩歪了,竟然帶着一袋子雪糕從外面大搖大擺的回來。衆班民知道班頭這是放假放的皮肉有些緊,于是很上道的殺了過來。
鄒乙樂呵呵的看着這群滾在一起的同學,好玩歸好玩,他可不想被卷進去。不過很顯然不想被卷進去就應該離這幫人遠點,鄒乙沒有,他在等他們盡興,好讓自己過去。于是暴力的中心何大勇同學飛起最後一根巧樂茲扔給了站在一旁的鄒乙。
然後張着大嘴哈哈的顧一冰一擡頭的時候就看見憨态可掬的鄒乙不知死活的在一邊賣呆賣萌的傻笑。
嘩!
一群人整體漂移到鄒乙身上,就在他以為自己的新衣服要報銷的時候,脖頸子被一個力道從人堆裏提溜起來了。
李木森一手摟着鄒乙的脖子,一手拿着那根已經被扒開的巧樂茲,對着這堆眼睛都綠了的惡狼,喜氣洋洋的吃了一口,然後翻了個個,把另一面塞進鄒乙嘴裏,鄒乙反應不及,就着嘴裏的雪糕也咬了一口。
“你!你你你你你!你沒出力就坐收漁翁利!”
顧一冰哆嗦着一只手指向李木森嘴裏的雪糕,作勢要搶。
李木森舉着那根巧樂茲伸着舌頭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舔了一圈,笑的特別可恥的看着顧一冰。後者臉上那個悲憤,握着一只拳頭,單腿跪地長嘯一聲,“兄弟們,這有個頭號賤人,扁他!”
一群男生沖了上來,鄒乙本來嘿嘿傻笑的看着李木森表演,不幸被卷入混戰。
人群嬉笑打鬧中,分不清誰的胳膊誰的腿,鄒乙在混戰中找尋着那熟悉的味道。新年新學期的第一天,他突然感覺前所未有的美好。
老李進屋開新學期班會的時候,看着下面這群滿面紅光的孩子,也跟着沾染上了歡喜的氣氛。捏着全年級各個班級總排名倒數第一的成績單,也覺得沒那麽沉重了。
哎,算了,倒數第一就倒數第一吧,反證也沒差到哪去,我的孩子們都很快樂呢,顯然比別的班級的孩子都要快樂。何況年級狀元和榜眼都在我班!驕傲!
于是開學第一次班會在其樂融融中溫馨度過。
林林揪着鄒乙送這送那的,看着那美麗善良的笑顏,鄒乙第一次開始認認真真的心疼這個女孩子,她待在親生父親身邊那麽多年卻一無所知,她用那麽大的熱情戀着自己的親哥哥卻注定永無結果。她身上那些鄒乙欣賞看重的品質,會不會有朝一日因為這些不該由她承擔的因緣而失了顏色?
林林哪裏知道鄒乙這會兒正憂國憂民的惦記着她,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似乎都在節後敘舊,于是神神秘秘的湊到鄒乙鼻子底下。
“哎,我說,我好不容易逮到跟你單獨相處的機會。你跟我如實招來,李木森那家夥在S城到底都幹嘛了?”
“诶?什麽幹嘛?”
“切,你少跟我打馬虎眼,我跟你講,你們冬令營結束他回來就不對勁!你今天別想糊弄過去了,他肯定在S市發生過什麽!”
“他怎麽就不對勁了。”
“他對勁就怪了!我跟你講,我這個哥哥,過去十年在家那就是個根木頭樁子做的,吃喝拉撒睡包括看電視上網健身都用的是統一的禦用表情——那就是沒表情!
嘿你還不相信,我跟你說他無論在外面怎麽跟人應酬,回家都是千年不變一張臭臉。李俊龍去過我家,他可以給我證明!
你知道世說新語上有個叫嵇康的麽,人家說了,我與嵇康居二十年,為見其喜愠之色!我從來都記不住這些東西的,就這一句啊,當時看的我晴天霹靂,當時我就琢磨了,我要是再跟李木森住在一個屋檐下十年,也可以被載進世說新語什麽什麽的了。”
鄒乙黑線,“然後呢?”
“然後!自從他從你們那個冬令營回來,隔三差五的自己坐在那一動不動然後抿着嘴巴笑,我天,雖然他笑起來颠倒衆生,但是笑的也太沒來由的了,開始只有我發現了,說給他們聽他們都不信,後來我媽和叔叔也發現了,大家又不敢問。有一天趁他在浴室洗澡我想進他房間偵查偵查,我剛要動手,結果隐隐約約聽見他在浴室邊洗澡邊唱歌,這已經夠驚悚的了,更驚悚是我仔細一聽,你猜他唱什麽呢。”
“什麽?”
“哆啦a夢之歌,小、叮、當!”
“噗!”
“你說能能行了。他變了!一定是在冬令營玩high了。我媽說他看見李木森有一次在沙發上對着手機傻樂,于是她用她過來人的口氣跟我說,你哥戀愛了,你天天別纏着他了。你說,到底怎麽回事。”
看着林林一本正經滿臉嚴肅的樣子,鄒乙就莫名了,鼓着腮幫子想了半天,也沒發生什麽啊。倒是交了個女朋友,但是以李木森換女朋友如同換衛生紙的速度,這也沒什麽啊。莫非這個曲婷與衆不同,李木森真的為她而改變?但是鄒乙觀察過,李木森對曲婷的态度并沒有特別之處,甚至……甚至還不如對自己呢。
想到這,鄒乙臉紅了,呸呸呸,人家把你當好朋友,你就不能少往那個方向想!
林林擡着眼睛看她同桌一張臉白了紅紅了白的變了好幾變,一副心中有鬼還蓋不住的樣兒!于是瞪着眼睛湊近鄒乙,上上下下的狐疑地巡視了一圈,最後視線定在鄒乙的眼睛上,緩緩地點了點頭。
“恩。根據你的面相,第一,果然不出我所料,李木森肯定是有問題。第二,就你現在的反應,沒想到超出我的預料,問題還非常嚴重。第三,桌桌,你該減肥了,這都出雙下殼了。”林林笑嘻嘻的抓着鄒乙的下巴晃動着,鄒乙被她吓出一身冷汗,以為她第三要發現自己的問題了。虛驚一場後,扒拉開林林不老實的爪子,“能有什麽問題啊,你竟疑神疑鬼的。”
“啧,這可真是兒大不中留啊,一場冬令營你就給我倒戈!”
“什麽倒戈啊,我哪來的戈啊!”鄒乙推開湊得越來越近的林林,無奈的嘆口氣,“他不就是在A大找了個一起參加冬令營的女朋友嘛,我們沒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了啊。”
“別的呢?”
“沒了。”
“恩?”
“沒了。”
林林不甘心的靠回自己的座位上,“不對啊,那個叫曲婷的我打聽了,沒什麽特別啊,還不如他之前的幾個女朋友呢。沒道理改變他這麽大啊。”
“你就那麽相信自己的分析。”
“我分析的沒錯的,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就是我了。”
鄒乙斜眼,“你上次還跟我說李木森從來沒喜歡過別人呢,結果哪?戀愛談的次數都可以參加吉尼斯了。這次沒準還是你失策,沒準他就是遇到了什麽開心事,你想太多了。”
“切,你不懂,李木森之前談的所有女朋友,他沒有一個是認真的。”
“你怎麽知道他認真什麽樣?”
“憑他為了他媽媽跟我們全家較勁那勁兒,他認真起來就不是這個樣兒。他這叫人不風流枉少年,我都理解的,我可以等他厭倦這些,真真正正對我動心,然後回到我的身邊!”
鄒乙無言。關于李木森他了解的卻是不多,那個大年三十的夜晚靜靜的跟自己訴說着心事的李木森,他從未真正的了解過。
他認真的,戲谑的,冷靜的,熱情的,溫柔的各種樣貌,他都見過,唯獨不知道的是,林林口口聲聲說的這個人認真起來是個什麽樣。
這個人有朝一日會動心的時候,又是什麽樣。
“鄒乙,我很害怕。”總是精靈鬼馬的林林突然黯然了神色,鄒乙看着她原本快樂的臉上蒙上了一絲脆弱的情緒。讓人想伸手拂去。
“怕什麽呢?”
“我有一種徹底的要失去他了的不詳預感,我昨晚上做夢,夢見我被關在一個大籠子裏,我可以随便在籠子裏飛來飛去,可是就是出不去。我害怕,想喊救命。可是怎麽也發不出聲音。然後李木森好像突然站在了我身邊,可是他在籠子外面,我抓着他的胳膊想讓救我出去,怎麽抓都抓不住,籠子的網太密了,我的手伸不出去。他不看我,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面無表情的走開了,我看着他背影越來越小,難過的要哭出來了,可是我哭不出來,籠子越來越小,緊緊地把我箍在裏面,上不來氣,掙紮着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那不過是一場夢,然後我就哭了,因為我很高興那不是真的。雖然過去十年他也從未回應過我的感情,但是最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惶恐感,也許是因為他變了,也許是因為我自己也變了。這種感覺讓我害怕,很害怕。”
鄒乙不知道安慰些什麽,因為關于李木森,他有着太多難以啓齒的感情夾雜其中。他安慰不了林林。
俱是沉默的神色,良久,“我喜歡看你在舞臺上樣子。”
林林報以疲憊的微笑,她何嘗不喜歡那個樣子的自己。
“下禮拜我生日,你排除萬難的去參加吧,你去我會很高興。”
鄒乙點頭,我一定回去的。看着林林沮喪的表情,鄒乙遲疑的張了張嘴,“你有沒有考慮過……”
“考慮什麽?”
考慮什麽呢?放開李木森麽?考慮回過頭看看那個叫做李俊龍的男孩子執着的眼神麽?鄒乙自己又以何種立場來說這番話呢?
“算了……”
算了。Happy birthday……
☆、李木森的房間
林林家很大,獨門獨院的小別墅。鄒乙第一次來,拿着預備送給林林的生日禮物,站在院子的正中央。
二樓一扇窗戶半開着,雪白的窗簾隐隐現現,李木森手肘拄着窗臺,半個身子掩在窗簾後面,看見鄒乙的一剎那,掐了手裏的煙頭,笑着暗示鄒乙不要跟別人說自己抽煙的事情,用手指指了指下面,就消失在窗前了。
鄒乙僵硬的跟着笑了笑,他知道今天肯定會遇見李木森,也想好了各種可能的相遇場景,但是沒想到剛一進門就看見了這樣一幕。他覺得自己今天有些不在狀态,因為剛剛不受控制的心裏冒出一個可恥的想法,也許李木森是為了等自己,才站在窗前抽着煙,向外張望。
搖了搖頭,鄒乙擡腿,邁進林林生日派對的大門。派對經過精心的布置,年輕的漂亮的人毫不吝啬的展露着笑顏。鄒乙站在門口,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別人的生日派對。有些恍惚,有些不适,還有些突然産生的時空倒錯感。
來的人已經很多了,客廳裏散散落落的到處都是人,鄒乙掃視了一圈,發現基本上一個不認識。
林林穿着一襲紅色的長裙,舉止優雅的在和兩個女生聊天,這樣的林林是鄒乙沒有見過的摸樣,很美好,很名媛,也很遙遠。鄒乙有點懷念那個上課湊到自己身前撒嬌耍賴的林林,有點傾心那個在岔道口酒吧狂野不羁的林林,那樣的林林似乎才發着她本來的光芒和顏色。
鄒乙忽然發現,不止林林,其他的人也都穿着正式,男生西裝領帶,女生禮服套裝是起碼的配備。鄒乙低頭看看自己的牛仔褲和三百六十五天的匡威鞋,突然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他果然不是善于交際的人,但是生的太光彩奪目,穿着又是這麽不合時宜。站在門口不到半分鐘的鄒乙,吸引了客廳裏所有的目光。他迎着屋外的晨光走來,帶着新鮮清爽的芬芳,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沒有喜悅,沒有慌張——沒有表情。
感受到了人群的騷動,林林順着大家的目光望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桌桌,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匆匆把鄒乙拽到一邊的林林問道。
“不是,不是你發的飛信通知的麽?”鄒乙把手機拿出來翻到林林的對話。
“啊?這個李俊龍這麽點事情都能給我弄砸了!看我回頭收拾他!對不起啊桌桌,是這樣,我生日party有兩場。這個是我家的親戚和跟我媽媽有生意往來的一些人家的小孩參加的聚會。我本意是只邀請我的好朋友的,但是為了應付我媽,況且不邀請他們也不禮貌。于是我辦了兩場。李俊龍個二貨,估計是腦子被門擠了,把你劃到第一批人裏來了。你看……”
“我說這些人我都不認識,那我走了,禮物先給你。”鄒乙笑笑,把帶來的禮物遞給林林。
“啊不要啊桌桌,那我會內疚致死的。”抓着鄒乙的胳膊死活不放手。
鄒乙嘆氣,“那我也不能呆在這啊,我這身裝備進去的話我會別扭致死的。”
“你跟我到上面,算是我邀請來的客人,如何?”李木森悠悠閑閑的晃到二人面前,鄒乙上下打量他,一身的居家休閑裝,沒西裝,沒領帶,也就是沒有要參加這次聚會的意思。
“你不要下來和他們應酬麽?”
“切,他能參加我第二場慶生party已經老大不易了,我可不敢指望他全程陪同。”林林對李木森翻了一記白眼,後者面不改色的微笑着望着鄒乙,“想什麽哪,跟我上去吧,帶你參觀參觀我的閨房。”說着走過去伸手挂在鄒乙的肩膀上,作勢要帶着他上樓。
鄒乙笑了,回頭看了看林林的意思,對方拉着他的手,“你別走了,反證這個無聊的聚會沒多長時間就結束了,過會兒咱們班好多同學都會來的,我樂隊的兄弟也都來,還有壓軸表演呢,多有意思啊。你就留下來嘛。”
李木森習慣性的圈着鄒乙的脖子從客廳中間大搖大擺的穿過,沿途不忘順手牽了一大盤水果。在場的都是李家的親戚或者世交子弟,再不濟也是跟林林母親常有生意往來的一些人家的小孩,他帶着鄒乙這般目中無人的态度,惹得路過的人群不禁窸窣出聲,這個李木森好沒有禮貌,在家也不出來跟大家打招呼。
林林見慣了李木森待鄒乙與衆不同的親昵,望着那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竟然有些羨慕起了鄒乙,還有些酸酸楚楚的小情緒在心頭竄動,林林生性豁達,況且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抖落開一些失落和傷感,皺着眉頭掏出手機撥了李俊龍的號碼。
“喂……”電話那頭是慵懶的聲音,應該還沒起床。
“你!什麽意思?”
“我的大小姐,今天是周末好伐。您老的慶生派對下午好伐。你問問題可不可以設個背景或者前提什麽讓我明白發生了什麽,好伐。”
“起開!你少跟我貧。我問你,你為什麽故意告訴鄒乙錯的時間?你想讓我難堪是不是?”
“No……我想讓他難堪。”
“嘿,承認了哈,他怎麽你了?”
“沒怎麽我,看他不順眼。”慵懶的聲音,不痛不癢的理由,林林恨不得沖過去把他掐醒。
“反證我不管,你以後不準這樣了,大家都是同學,何況我很喜歡鄒乙,咱倆又是死黨,你不要再為難他。”
沒反應,林林叽歪着,“聽到沒?”
“嗯……”聲音悶悶的。
“趕緊起床,你個懶豬。”
“嗯哼……”這家夥是在撒嬌麽?林林舉着電話失笑,“說你是豬你還真吭哧上了。挂了。”
電話那頭嘟嘟的響,挂機很久了,李俊龍半張臉埋在枕頭裏抱着電話慢慢的翹起了嘴角。
這是鄒乙第一次到李木森的家,如此近距離的走進他的生活。偷偷瞄一眼旁邊這個挂着玩味的微笑的人,鄒乙小心髒惴惴的跳了兩下。
“這書房,這林林卧室,這我卧室,樓上是我老爹卧室和書房。衛生間在那,健身室在那。”李木森懶洋洋的有一搭沒一搭的指指這指指那,最後轉向随着他的手指東張西望的鄒乙,“都沒啥好參觀的,去我卧室吧。”
站在李木森房門口,鄒乙第一感慨就是大。有他家整個房子那麽大了,鄒乙家也不是窮酸的家境,但是面對這樣奢侈的房間,還是禁不住張大了嘴吧。
“想什麽呢,進來啊。”李木森向他招手,把水果放在桌子上。“随便看,随便玩,還想吃什麽我下去拿。”
“不用了,沒什麽想吃的。”
“喝的呢?喝點什麽?”
“熱點就好,我剛走來的,有點冷。”
“行,你等着,我到下面給你走私點熱可可,你喜歡那東西是吧?”
沒等鄒乙驚訝的問他如何知道,李木森笑着揚了揚手,出去了。
留下鄒乙一個人的房間很陌生,也很親切,這是李木森日日夜夜度過喜怒哀樂的地方,有他睡過的床,他彈過的琴,有他看過的書,他玩過的電動和電腦,有他用的杯子,浴室,鏡子,梳洗臺,有他剛看過雜志的矮桌和地毯,還有他剛剛伫立眺望時飄動着雪白的窗簾的窗戶。
這裏的一切都讓鄒乙着迷,有那個人身上明顯的味道和無法消除的生活痕跡。單是這兩點,足以讓他心跳偷停幾個拍子,貪婪的環視這裏的一切,慢慢的,鄒乙喜歡這裏。
“我房間還挺幹淨的吧。”李木森端着茶盤走了進來,放在矮桌上,自己盤腿坐在地毯上,仰頭向鄒乙招招手,“過來。”
鄒乙也學着他的模樣,盤着腿坐了下來,早春暖暖的陽光正好照了進來,鋪在二人身上。
“我平時都在這看看漫畫和雜志,喝點咖啡或酒,困了就睡一覺,夏天落地窗一開,外面花園裏的花香飄進來,那才叫惬意。原先這有一架逍遙椅來的,後來我老爹有陣子睡眠不好,我給他擡到樓上去了。他也不記得還我。”
鄒乙笑眯眯的望着對面的李木森,“你還挺會享受。”
李木森笑笑,把一大杯熱可可推到鄒乙面前,“熱乎乎的,暖暖手。”
鄒乙把手圈在熱的發燙的杯子上,凍得有些發紅的指尖在細瓷杯的襯托下愈發的可愛剔透,李木森一手撐着頭,一手攪合着咖啡裏的匙,笑嘻嘻的盯着鄒乙雙手捧起熱可可,低頭呷了一口。長長的睫毛因為喝到了燙嘴巴的熱飲忽閃的閃了兩下,挺立的鼻梁上也微微蒸出一層薄汽,更不用提那水潤紅唇,漆黑點睛。李木森越看越歡喜,竟是不錯目的只是傻笑。
鄒乙有些尴尬,抱着熱乎乎的杯子有些不舍得放手,“你怎麽知道我愛喝熱可可啊?”
“我就是知道。”李木森笑的詭異,端起自己的咖啡,湊到嘴邊,不忘挑眉示意滿臉疑惑的鄒乙趁熱喝自己手裏的東西。
“切,不說拉倒。”鄒乙翻了個白眼,反證也沒什麽損失。
“我要很告訴你你就該後悔問我了。”放下咖啡杯,李木森笑着說。
“我發誓我不後悔,你說!”
“咳……那個,年三十晚上我去你家找你,你出來之前,應該也是喝的熱可可吧?”
“啊?”
“恩……味道還不錯。”
五秒鐘後,記憶拉回自家小區後面的小廣場上李木森突然抽風親了自己的那個晚上,鄒乙瞪着眼睛騰地漲紅了一張俊臉,趕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