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經紀人
雖然輪椅早已經顯示“電量低”,但硯總總是對它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它還能再撐兩天。
然後就被光速打臉。
他低頭看了眼——這玩意跟普通輪椅構造不太一樣,後輪偏小而且位置靠後,上面有個裝置,撥一下能切換成手推,但僅限于從後面推,他自己沒辦法操作。
說“關鍵時候掉鏈子”,也不過如此了。
硯總內心劃過一萬句“何氏髒話”,最終還是不得不求助外援,他非常尴尬地看向俞衡:“那什麽,幫個忙呗?”
俞衡挑眉,看表情也知道在拼命忍笑,随後他裝作沒聽見,從對方面前經過,去冰箱裏拿東西。
何硯之:“……”
很好,他記住這個小保镖了。
俞衡拿完東西,第二次從他面前經過,甚至還吹起了口哨。
何硯之咬牙切齒,又撥了兩下手柄,試圖自救。
然而沒電就是沒電,一絲也榨不出來。
他在心裏默念“事不過三”,要是小保镖再裝看不見,那他……好像也不能拿他怎麽辦。
俞衡跟他相處了倆月,對某人的習性早已摸得透透的了,什麽樣的玩笑在他承受範圍內,什麽程度會真的惹他生氣,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于是他沒有再視而不見第三次,直接上前在對方膝彎一撈,把他抱起來,放到沙發上。
随後問:“有備用電池嗎?”
“有,”何硯之伸手一指,“應該在那屋靠牆放着,你幫我拿一下,順便把這塊充上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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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衡把沒電的電池拆下來,拎過去一看,果然看到一塊一模一樣的電池。
這個屋子也是間卧室,不過沒人住,被他拿來放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俞衡把電池充上電,又把那塊備用的給輪椅裝好,打開電源開關。
沒有反應。
他又試了幾次,随後一言難盡地問:“我說,這電池你充過電嗎?”
何硯之詫異擡頭:“什麽?備用電池還要充電?不應該本來就是滿的嗎?”
俞衡:“……”
可以,他非常确定,這位大明星真的除了拍戲和花錢啥也不會。
小保镖沉默地重新把電池拎回去,兩塊電池一起充電,并說:“今天你恐怕不能自由行動了,硯總。”
何硯之:“……”
空氣中彌漫着尴尬的氣氛。
何硯之沉默半晌,在內心質問自己:當時為什麽不買電動手搖一體式的?
這好在俞衡在家,要是俞衡不在?
他要用爬的嗎?
他捂了一下自己額頭,有氣無力地說:“沒事,你去……做飯吧。”
硯總對自己的智障行為進行了深刻的忏悔,正猶豫着要不要再買一臺輪椅,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的是個陌生號碼,何硯之愣了一下,順手接起來:“喂?”
電話那邊一片安靜,正在他以為是什麽騷擾電話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硯哥?真的是你?”
何硯之:“?”
這聲音為什麽這麽耳熟?
他飛快地回憶了一下,随即微微睜大眼:“你……”
“是我啊,徐舟,”對方顯得頗為激動,“我可終于聯系上你了,硯哥你這說消失就消失,害我找了你半年。”
何硯之沉默下來——徐舟是他經紀人,自從他車禍出院以後,就再也沒有聯系過了。
徐舟聽他沒了聲音,又說:“硯哥?還在嗎?”
何硯之:“你怎麽知道我這個號碼的?”
“司機告訴我的,他說你用這個號跟他聯系過一次,”徐舟說,“你放心啊,我沒告訴別人,他也只告訴了我。”
何硯之皺起眉:“你找我幹什麽?我們當時不是說好,再也不聯系了?”
“硯哥,你這話說得真傷人啊,”徐舟苦笑,“再怎麽說咱們也合作了三年,你這說走就走,工作室也不管了,什麽都不要了,我……”
何硯之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當時一切确實處理得很草率,一來是他那會兒精力嚴重不足,二來也是真的沒心情管這些,出院後他就換了手機,換了房子,一個人在這邊修養。
徐舟嘆口氣:“我知道你不會再繼續拍戲了,也沒想打擾你,就是……這不《活該》要開播了嗎,劇方那邊一直跟我說聯系不上你,這劇要播主演不能不知道啊是不是,我就是來通知你一聲。”
“我已經知道了,”何硯之說,“還有別的事嗎?”
徐舟沉默許久:“硯哥,我能去看看你嗎?”
何硯之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他真心不想再跟這些人扯上關系了,可再怎麽說那也是他經紀人,而且是八任經紀人裏他最滿意的一個。
他思考了一會兒,問:“你們現在怎麽樣了?”
“還行吧,工作室解散以後就各奔東西了,不過偶爾還會聯系,大家能力都是有的,也就是換個環境繼續幹呗。”徐舟說,“我真沒別的意思,硯哥,咱這麽久沒見了……你明天有空嗎?要是有空我就過去,東西都買好了,要是實在沒空……那就算了。”
何硯之心說他一無所事事的鹹魚,有什麽有空沒空的。
經紀人到底不是普通的狐朋狗友,他想了想,覺得見一面其實也行,遂問:“就你自己嗎?”
“就我自己,本來問了小楊,她說最近太忙,抽不出空,所以就我一個人。”
小楊叫楊新楠,是何硯之的助理。
只有一個人,那倒是方便多了,何硯之答應得痛快起來:“行吧,那你明天下午過來,三點以後。”
“行,”徐舟說,“硯哥你現在住……?”
“鑫月小區,到了給我打電話,我讓人去接你,”何硯之叮囑道,“你可別給我帶來尾巴,也別往外說。”
“那肯定的,”徐舟答應下來,“那我們明天見。”
何硯之挂斷通話,心裏不知怎麽,有點不是滋味。
俞衡倚在廚房門口聽了半天,這時走上前來:“出什麽事了?”
“沒什麽,我經紀人說明天過來看我——前任經紀人。”何硯之有點不在狀态,“挺久沒見了,讓他來吧。”
俞衡:“……”
前任……這詞怎麽用得這麽奇怪?
也根本沒有現任啊。
“你的第八任經紀人?”他邊說邊打開行李箱開始收拾東西,“你們關系好嗎?”
“還行,能忍我的人不多,他算一個。”何硯之看着他,“人挺好的,我怎麽罵都不還嘴,跟我性格完全相反吧。”
俞衡:“……”
看樣子,硯總只能跟這樣的人相處得來。
“我看他明天帶點什麽來,”何硯之往沙發背上一靠,“要是送水果,那可真是最後一次見面了。”
俞衡:“……”
小保镖搖搖頭,趁悶飯的功夫,先把帶回來的東西收拾了。
大橘吃飽喝足,踩着貓步從卧室出來,湊到他旁邊好奇地張望,還伸爪扒住了箱子邊緣。
俞衡試圖把它趕走,誰料這靈活的胖子竟一扭身,直接跳進箱子裏去了。
俞衡:“……”
你永遠不要嘗試對抗一只對箱子産生興趣的貓。
何硯之輪椅暫時休班,俞衡不抱他他就離不開方寸之地,也沒什麽事可做,只能看着他收拾。
箱子裏的衣服被他拿出來,露出壓在最底下的東西。
何硯之敏銳地捕捉到了,好奇地問:“那是什麽,照片?”
俞衡手一頓。
确實是照片,是一張很眼熟的全家福,有相框,可以立在床頭。
“這不是……你家書櫃裏擺的那張嗎?”何硯之有些驚訝,“你怎麽把它拿回來了?”
“不是書櫃裏那張,但照片确實是一樣的,當時一次性洗了兩張,一張在書房,一張在我卧室的抽屜裏。”
俞衡把照片拿起來,隔着玻璃輕輕摩挲:“有時候我真後悔,如果當年早點帶我媽去檢查,也許就有機會治療,也許她就不會走呢?”
何硯之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他從小跟他媽不親,不了解正常人跟母親之間應該是怎樣的感情,也不敢貿然說話。
半晌他輕聲道:“我能看看嗎?”
俞衡倒是很幹脆地把照片遞給他,把貓倒出來,合起空行李箱。
照片應該是很多年前拍的了,裏面一家四口笑得都很開心,俞爸爸比現在年輕得多,俞衡還是個學生,稚氣未脫的樣子,俞微那就更小了,估計還沒上幼兒園。
照片裏的俞媽媽很有氣質,一看就是大家閨秀,何硯之不知道怎麽形容,第一感覺是“這樣的人不在了真可惜”。
想想自己媽,又萌生出一種“人與人的差距就是這麽大”的感覺。
他研究了一會兒照片,擡頭道:“你家是默認過年不提她嗎?我看沒人提,我也沒敢問。”
俞衡點點頭:“以前會提,但是每次提起她,氣氛就會變得特別奇怪,年也過不好了,索性就不再提起她。”
他接過何硯之還回來的照片:“現在也就每年清明和她忌日的時候會去掃墓,其他時間,我們都主動避開關于她的話題。”
他輕輕嘆口氣:“自從她不在了,我家過年就不打麻将了,想想這麽多年……今年多虧了你,我還得好好跟你說一聲謝謝。”
何硯之讓他這麽一誇,居然不好意思起來,含混不清地說:“沒有……輸錢這種事誰還不會……”
俞衡挑挑眉,暫時把關于“母親”的話題放下了,他湊到何硯之身邊:“那我希望你——明年也去我家輸錢,後年也是。”
何硯之看着他,忽然笑起來:“好啊,這點錢我還是輸得起的,只要你邀請我,我肯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