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除夕夜
何硯之好不容易捱過俞家這頓雞飛狗跳的年夜飯,只感覺自己撐得不行——一半是吃飯吃的,另一半是被俞大教授吓的。
他剛要離席,忽然被俞衡一把抓住:“往哪兒跑?三缺一。”
“……”何硯之表情微妙,“我去趟洗手間。”
俞衡這才放開他,把碟子碗一收,擦幹淨桌子,又鋪上一塊防滑布,最後擱上他家的“祖傳麻将”。
飯桌搖身一變成了麻将桌,就是用圓桌打麻将有點奇怪,可惜家裏沒有多餘的桌子了,只能将就。
俞立松把眼鏡摘下來擦,邊擦邊低聲問:“你不用去幫幫他?”
俞衡一愣,随即反應過來他在說何硯之:“不用了,這點事情他還是能自己解決的。”
他嘴上說着不用,身體還是很誠實地往洗手間走,打着洗手的名義去看了看,聽見有沖水聲,緊接着何硯之從裏面出來了。
俞家的廁所雖然也是裏外間,但面積跟何硯之的別墅根本不能比,中間那道門實在有點窄,輪椅轉出來都有點困難。
何硯之好不容易才把“座駕”擠出來,擡頭看到俞衡在門口,沒忍住說:“能把這門拆了嗎?我掏錢給你裝個新的。”
俞衡:“……”
兩人各自洗手,俞衡對着鏡子裏說:“一會兒讓着點我妹妹。”
何硯之十分詫異:“這玩意還能讓?”
俞衡:“她能胡多少,決定着她能多拿多少零花錢。”
“……你說得好像我想讓就能讓似的,”何硯之瞄他一眼,“這玩意我都多久沒碰過了,非把我拽過來打麻将,你們這不是欺負人嗎?”
俞衡絲毫不以為恥:“反正你又不差那幾十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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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硯之被迫被趕鴨子上架,看到第一輪牌面已經碼好了,跟臨時改造的麻将桌這麽一配,倒有點“天圓地方”的意思。
俞衡先去了趟廚房,從蒸鍋裏拿出四個小碗,給衆人分了:“有點燙,慢慢吃。”
何硯之低頭一瞧,發現是那種糯米的八寶飯,上面點綴着紅棗、葡萄幹、花生等等,做得相當精致。
不過他已經撐得不行了,本能地有點抗拒:“還吃啊?”
“碗小,就一口東西,慢慢吃。”俞衡說,“不吃不行的,這是我家傳統。”
何硯之:“……”
這是什麽奇怪的傳統?
他拿勺子挖了一口,發現不僅表面撒着料,糯米底下還藏着豆沙。
對甜食尤其熱衷的硯總決定接受這碗飯。
俞衡從抽屜裏拿出兩沓錢,是兩百張一塊,他把錢給四人平分了,遞給何硯之的時候說:“你的五十,記得給我轉微信。”
何硯之:“?”
五十塊錢也不放過?
他看着那一沓一塊錢,又回想起當初坑馮奕的一塊錢,突然覺得俞衡這人是不是對一塊錢有什麽執念啊?
不如下次給他發工資,也發六萬張一塊錢?
不過很快他就把這可怕的想法收了回去,問道:“怎麽個打法?”
“能碰能吃能杠能點炮能自摸,”俞衡說,“帶‘混兒’。”
何硯之愣了:“‘混兒’是什麽東西?”
“……”俞衡簡直懷疑他到底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北方人,一時間有些難以解釋,“就是……一張能代替任何牌的牌——先抓牌吧,一會兒你就懂了,誰莊?”
俞微剛要舉手,俞立松突然說:“每年都是你,今年讓客人來。”
何硯之莫名其妙成了莊,他裝作很會的樣子扔出了骰子——兩個一點。
然後他就盯着兩個一點束手無策起來,只好問俞衡:“我從哪抓?”
“……順抓逆打,你自己是1,我這裏是2。”他說着直接幫對方抓了兩摞牌,“你不用懂了,我給你抓吧。”
何硯之:“……”
好的。
能不動腦子,他再樂意不過了。
俞衡一個人抓兩份牌,等抓到最後,他從牌牆翻出一張發財:“白板混兒。”
何硯之順嘴問:“為啥?”
“下滾一張,就是白板。”
“那我要抓的是東風呢?”
“南風是混兒。”
“我要抓九萬呢?”
“一萬混兒。”
何硯之好像有點懂了,他随手準備打掉一張風:“白……”
等等,白板是混兒。
硯總懸崖勒馬,裝作若無其事地換了一張北風。
俞衡在他上家,一不留神還是看到了他差點把混兒打出來的騷操作,不由在心裏默念:這人今天一定很能輸。
事實證明,他想的一點沒錯,第一把沒開多久,何硯之就光榮地給俞微點了炮。
硯總輸了錢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輸的,他茫然地看了看牌面:“唔……我要給幾塊錢?”
“莊家加一塊,點炮加一塊,她有個暗杠你再加兩塊——一共給五塊。”
何硯之:“……”
有點肉疼。
第一把就輸了總資産的十分之一。
他不得已跟那五塊錢依依惜別,緊接着,他又連續點了兩把。
“炮王果然名不虛傳,”俞衡調侃他,“你再點下去,我怕你這五十塊都不夠用。”
何硯之憤然挖了一口八寶飯,慷慨激昂地說:“我像是缺這五十的人嗎?”
俞衡:“……”
硯總的腦回路果然不太正常,別人這種時候都該說“下把我一定贏”,而何硯之……他說他輸得起。
小保镖搖搖頭,認定自家雇主已經是扶不起來的阿鬥,索性放棄治療他。
有那麽句話叫“風水輪流轉”,在牌局上尤其應驗,然而這話到了何硯之這裏就突然失靈了,硯總最終以“1勝35負”的戰績榮登俞家輸牌榜榜首。
他那五十塊錢打到一半就輸完了,俞衡看他可憐,把自己贏來的錢分給他,這才沒讓他輸掉底褲。
俞微拿着連本帶利一共九十多塊錢高興得直蹦跶:“又有錢買零食了!”
“不差錢”的硯總看着她賺了這麽點錢就高興成這樣,內心實在同情,差點說出一句“你想要什麽我給你買”,但再轉念一想,俞家本來就是普通人家,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這種最樸實無華的喜悅……他好像活了三十年也沒感覺到過。
何硯之一時有些感慨,這時俞衡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個紅包,遞給妹妹:“我給的,還有爸給的,放一起了。”
俞微接過壓歲錢,整個人高興得要開花了。
從沒收過壓歲錢的何硯之不知怎麽突然有點羨慕——他印象中,他爸那個工作狂連過年過節也不回家,他媽對他從來都是放養,想起來了給做頓飯,想不起來就當沒這個兒子,壓歲錢什麽的更是無稽之談,從來都是沒錢的時候找爸媽要,直接“啪”把錢甩你臉上,還得罵一句“我怎麽生了你這麽個敗家子”。
現在想想,他上學那會兒好像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頂多是死也不穿校服、翹課、搞對象、網吧打游戲、考試考零蛋,偶爾沖撞一下老師,僅此而已。
學生時代那些事,他基本都幹過吧。
怎麽莫名其妙地就被家長讨厭了呢?
俞衡在那收拾桌子,他要是知道硯總現在腦袋瓜子裏面都在想些什麽,非得把他拎起來好好控控他腦子裏的水。
果然,混世魔王這種東西,根本就是從小養成的。
何硯之自覺學生時代的自己是個青春懵懂的少年,一點兒不為當年幹過的事忏悔——好像也确實沒什麽好忏悔的,跟他現在比起來,那時候根本就是小兒科。
俞衡把他連人帶輪椅拽去洗幹淨爪子,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沒什麽營養的春晚即将結束,新年的鐘聲即将敲響。幾個人還完全沒有睡意,在等最後那十秒鐘的倒計時。
窗外不知哪個在頂着禁令放煙花,煙花在高空炸開,飛濺出一片五彩斑斓。
何硯之第一次在別人家裏過年,突然覺得人多的感覺也不是很讨厭,兩人在廚房看着窗外,他忽然聽到俞衡問:“新的一年,你有什麽打算?”
打算?
硯總沒考慮過這事,茫然地搖了搖頭。
俞衡:“那你有什麽願望?”
這個問題好像比之前那個還難,何硯之這種毫無追求的鹹魚,冥思苦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麽願望。
俞衡沒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說:“我希望我的家人都能像去年一樣好,不,要比去年更好。”
“……那我希望我新一年能成功淡出公衆視線,安心養老吧,”何硯之十分敷衍,“最希望的是你不要給我搗亂,只要你不搗亂,我們一切皆有可能。”
俞衡笑起來,忽然俯下身湊近他:“我什麽時候給你搗過亂,硯總?你不要倒打一耙啊,我分明是在保護你,還為你負傷了,你都不帶心疼我一下,還說出這麽冷漠的話。”
何硯之:“?”
他什麽時候沒心疼?什麽時候冷漠了?
這小保镖,怎麽信口開河呢?
他一咧嘴,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伸手推他:“我看你工資不想要了。”
俞衡輕輕捉住他的手,似笑非笑地湊在他耳邊:“我還有個更重要的願望,就是希望我們……”
他話正說到這裏,電視裏的主持人突然喊起來,俞微也跟着喊起來,倒計時歸零,新年鐘聲随之敲響,把俞衡的話淹沒在了一片嘈雜裏。
何硯之沒聽清,只好大聲問:“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俞衡居然避而不答,他坐上水準備煮餃子,“我說你一會兒嘗倆餃子,就該睡覺了。”
何硯之當然不信他的鬼話,追問道:“你到底說了什麽?你不告訴我的話,我今晚不睡了。”
俞衡挑眉。
忽然他壓低聲音:“我說——希望我們的關系能再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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