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摸頭殺
何硯之喝了兩口粥,再擡頭的時候,忽然感覺對方眼神有點不同尋常。
可具體是哪裏不同尋常……他又說不上來。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面前這小子有點不懷好意。
但是看在他盡心竭力照顧自己的份上,還是裝沒發現好了。
卑微老硯總大概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會為了一個小保镖忍辱負重、裝瞎作啞。
人生艱難,殘疾人沒人權了。
這二位各自心懷鬼胎,一時間誰也沒出聲,默默低頭喝粥,貌似非常和諧。
可惜被何硯之遺忘在沙發上的小畜生卻不肯配合,大橘翻着肚子睡到自然醒,随即來了個貓式伸展,“喵嗚”、“喵嗚”地爬起來,開始拿腦袋拱他的腿。
何硯之手一頓,扭頭瞄它:“走開。”
貓聽不懂人話,卻好像能看懂人的臉色似的,大橘與他對視兩秒,果斷放棄這塊難啃的骨頭,一躍跳下沙發,無聲地走到俞衡腳下,乖巧地蹲坐下來。
俞衡嘆氣:“你慢慢喝,我去喂貓。”
何硯之沒表态,甚至沒擡頭,他正聚精會神地喝着自己的粥,加了糖的白粥散發着香甜的熱氣,緩緩淌進腹中,将他躁動的胃安撫了下來。
硯總以前牛逼的時候,什麽山珍海味沒嘗過,卻好像這輩子沒喝過這麽好喝的白粥,整個人竟有些恍惚,覺得以前過的都不是人過的日子,直到今天才被認真對待了。
這想法無根無據,甚至是荒唐的,可就是這麽不可阻攔地在心裏紮根下來,讓何硯之自己都有點莫名其妙。
俞衡喂完貓回來,就看到他饑腸辘辘的雇主已經把一碗白粥喝完了,并且把碗底都刮得非常幹淨,讓他仿佛看到了……他忘記喂貓時被貓舔得光可照人的貓碗。
小保镖心情複雜:“我再給你盛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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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何硯之擦幹淨嘴,“麻煩你給我搬回卧室就行了,或者你把輪椅推過來我自己回去也行。”
俞衡果斷選擇了前者。
他是個合格的保镖,絕對不能累到他的雇主——哪怕輪椅是電動的。
冬天天黑得早,這才五點來鐘,忻臨市已經迎來了晚上。
生病的何硯之比以往精神更差,吃飽了就開始犯困,回到卧室後躺在床上,禮貌地進行“睡前玩手機一小時”活動,結果因為太迷糊,手機“啪”一下砸了臉。
何硯之:“……”
疼。
這一下直接給他砸清醒了,他揉着自己的鼻梁,眼淚差點沒出來。
人落魄的時候吧,連手機都能落井下石。
憤怒的硯總把手機撇向一邊,又暗自辱罵“喝粥催尿”,将自己挪上輪椅,到衛生間解決生理問題。
然後他就又想起了某人說“可以幫忙換尿不濕”的話。
自尊心嚴重受挫的硯總臉色灰敗,心說自己要是真的到了那程度,還不如直接跳樓算了。
何硯之心裏想着“俞衡”二字,從衛生間出來,還真就看到了俞衡,兩人隔着一道廁所門遙遙相望,何硯之一愣:“你怎麽在這兒?”
他允許他随便進出自己的房間了嗎?
“我聽到有動靜,過來看看你要不要幫忙,”俞衡一本正經,好像自己真是個盡職盡責的保镖,伸手幫他推輪椅,“畢竟你這種發燒到41度都不肯說的性格,我實在是不太放心。”
何硯之一扯嘴角——不放心什麽,不放心錢吧?
六萬塊呢,燒死了多可惜啊。
他內心吐槽,嘴上卻一聲沒吭,被俞衡扶回床上,對方忽然道:“你手怎麽這麽涼?”
何硯之縮回自己的爪子:“嫌涼抱你貓去,你貓爪子熱。”
俞衡:“……”
他又做錯什麽惹這位喜怒無常的雇主不高興了?
他默然了一下,裝作沒聽見這句充滿火藥味的話:“我的意思是,你生病了今天也別洗澡了,不如泡個腳吧?驅驅寒。”
何硯之:“?”
泡腳?還真把他當老年人養?
聽說現在九零後都開始注重養生,原來是真的?
何硯之拒絕的話還沒出口,俞衡已經把洗腳水打了回來,他蹲下身,不由分說幫對方脫了襪子,捉着他腳踝輕輕碰到水面:“溫度還可以嗎?”
何硯之表情猙獰了:“你是在故意嘲諷我嗎?”
俞衡:“……”
哦,他倒忘了,硯總下半身沒知覺。
“你就是拿一百度的開水把我燙死,或者拿液氮給我凍死,我也感覺不出來的,真的。”何硯之面無表情,“你可以嘗試一下,我不介意。”
俞衡趕緊服軟:“對不起,我錯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何硯之從鼻子裏噴出一聲“哼”,低頭坐在床邊,看着對方的發頂。
熱水緩緩飄着白氣,俞衡專心給他洗腳,只感覺這一手握上去摸到的全是骨頭。作為一個時刻關心雇主的保镖,他開始為某人的未來擔憂起來,試探着問:“真的……好不了了嗎?”
“大概吧,”何硯之對于這個問題倒并不避諱,他嗤笑一聲,“誰知道呢,反正出院的時候大夫說讓我別放棄或許還有希望……套話而已,明天就死的癌症病人他們也這麽說。”
“我是無所謂了,”他聳聳肩,“反正看我好不了,他們就都開心了,生活這麽艱難,就給他們這點樂子好了。”
俞衡無話可說。
“你大可不必這樣,”何硯之又說,“我沒要求的,你都可以不做,就算你獻殷勤,我也不會給你漲工資。”
俞衡一言難盡:“你覺得我是在獻殷勤?”
“難道不是?”
“……”
這回俞衡徹底不吭聲了,氣氛變得尴尬起來,只有不斷響動的水聲。
何硯之之前把手機扔得太遠,現在夠不回來,只能低着頭,視線範圍內會動的東西就只剩下俞衡一只。他看着看着,忽然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輕輕按住了對方頭頂。
俞衡:“……?”
小保镖疑惑擡頭,正撞上某人略帶惶恐的目光。
太尴尬了,莫名其妙伸手摸人家腦袋,回過神想趕緊把手收回來結果沒成功,剛好被人抓現行。
何硯之渾身僵硬了,他沉默地維持現在這個姿勢,故作鎮定:“看什麽,碰你不行?”
俞衡覺得他這反應非常好玩,下意識繼續逗他:“沒說不行,只是好奇原因?”
“……我看你頭發挺濃密的,”何硯之半天憋出一句話,“絲毫不像為考研禿頭的樣子,所以想驗驗真假。”
他說着,還用力揪了揪對方的頭發,以行動表示“我真的只是想驗證你是不是戴了假發”。
俞衡:“……”
小保镖沒忍住,三秒之後成功噴笑出聲。
“……笑、笑什麽笑?!”何硯之板起臉來,試圖掩飾耳根一抹飛過的紅暈,“我認真的好嗎?以小見大懂不懂,你要是用考研騙我,就說明你人品有問題,人品有問題,我還能雇你當保镖?”
俞衡絲毫沒理會他這拙劣的辯解,強忍笑意幫他擦幹淨腳,輕輕一擡,将他垂在床邊的腿托回床上。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的年齡,”他說,“我妹三歲的時候,分不清太陽和月亮,有回露餡了,大晚上跟我說‘哥哥今天的太陽好圓’,我就問她為什麽要管月亮叫太陽,你知道她說什麽?”
何硯之皺眉:“什麽?”
“她支吾了一會兒,沒承認是自己分不清,跟我說她想試試我的反應,看哥哥能不能發現她說錯了。”俞衡繼續忍笑,“你覺得,你剛剛的行為是不是跟她異曲同工?”
何硯之:“……”
什麽意思?他似乎聽出小保镖在嘲笑他幼稚?
慘遭嘲笑的硯總怒從心頭起,可惜還沒起來,已經被對方一把按平,被子緊跟着糊住他的臉:“病了就多休息,做那些無意義的辯解多費神。”
何硯之拉下被子:“你……”
“你不用說,我都懂。”俞衡截住他的話頭,“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
何硯之:“我……”
俞衡:“我又不會把你丢人的一面拍下來發給別人,你就放心吧。”
何硯之:“……”
硯總被自家小保镖兩句話堵得接不上茬,表情精彩、心情複雜。
他到底為什麽要雇這麽個玩意來的。
俞衡給他捂好被子,生怕他又着涼,手卻往被子裏探進去,順着他的腳踝往上,輕輕按揉起來。
何硯之雖然感覺不到,可到底不瞎,他一臉警惕:“你幹嘛?”
“給你按摩一下,”俞衡認真解釋,“不然呢,我還能騷擾你不成?”
何硯之用眼神表達——那誰說得準呢?
俞衡無奈一笑,內心浮起一百個“您可真難伺候”。
簡直跟他妹三歲的時候一毛一樣,不給買糖就哭哭啼啼去他爸那裏告狀說哥哥欺負她,給買了買的口味不對還是要去告狀。
……好歹也是個叱咤風雲十餘載的大明星吧?
何硯之并不知道小保镖在心裏吐槽自己什麽,也并不想知道,他十分不樂意長時間被人觸碰,遂命令道:“別按了,省省力氣,你不是要考研嗎,你去看書吧行不行?”
俞衡并不擡頭:“你這樣長期不活動,肌肉會萎縮的,就算能好也要被你弄得好不了了。”
“說的好像你按了就不會萎縮了似的,”何硯之不甘示弱,“遲早的事,順其自然吧。”
俞衡抿唇,決定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半分鐘後他突然把被子掀開一角,看着某人露出的那截蒼白的小腿,意味不明地笑起來:“我悄悄問你個問題,你悄悄地告訴我。”
何硯之:“?”
俞衡:“你是屬于……天生就體毛不發達的那一類嗎?”
何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