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時光荏苒,自襲滅天來墬崖失去蹤影已過了兩個多月。
魔者每天依然不死心的前往尋了兩個多月還是尋不到人影的河流,每一日他總拖着疲憊的身心回到小屋裏,又在每次失望而回的途中猶豫着該不該回去,他.....不想在見到那張聖顏上的憂愁。
漆黑夜晚,星光閃爍,伫立空地上的人影,身上一襲白衣總散發出矇矇眬的光暈,更帶着一股清聖的淡雅氣息,每回見到總讓人以為是月仙落入了凡塵而那種超脫凡俗的氣質又讓人有着他會在下一秒就消失的感覺。
甫回來的魔者遠遠就看到那抹白,仰頭望着天際的側臉沉靜、安詳,好似記憶深處的神聖佛者。
他放輕腳步來到他身側,微帶憂愁的面容是難以決擇是否該告知他依然沒有黑影的消息。又,身前的人似乎在自己未告知黑影失蹤時便已知曉,因為他在得知消息後沒哭沒鬧只是淡淡的笑着,笑容中的苦澀跟哀傷是他從未見過的也從那天之後他未在聽過他開口說話。
「一步蓮華.......」輕聲一喚,迎上依然哀愁的琥珀。每回總是這樣,那雙眼中的愁然沒有責難、沒有氣憤,只是這樣淡淡的露出震碎他心房的傷心。
赤紅的髮絲左右搖晃,他沒有勇氣說出口,雖然說與不說那雙琥珀中的哀傷都不會少一分,但他就是開不了口。
一步蓮華扯起淡淡的笑,魔者隻身回來他便知道那半身依然毫無下落,他以手背輕輕磨蹭那張分明疲憊卻又強撐的俊顏。
他的手,好溫暖、好溫柔,想握住卻又認為不該,對視的雙眼流轉着各自的傷痛,他多想在聽一次那聲親暱又讓他無奈的唿喚,他多想在看到這張晶瑩的溫潤上有着最開心的笑容,但他無法,因為他不是駐留他心中的人,因為他......不是襲滅天來.......
翩然白淨的身影緩緩撂過他,撲鼻的蓮香讓他幾欲拉住他離開的身影,但他不能,因為那白影總在得不到希望中的消息時便會前往那片有着蓮花的湖泊,那是他能靜心想念黑影的地方,所以他不能.......
*****
夜晚裏的蓮花湖泊飄着幽幽然的暗香,坐在石塊上的人影出神的看着倒映在水中的星辰。心思難以掏空,哀傷難以抑止,靜默的人、凝視的眼,全在想着失去了兩個多月的黑影。
窸窣的腳步聲來到他身後,何人,心知。不變的姿态,單手撐頰,眼光落在無法看清的蓮花上。「吞佛童子呢?」
「後山。」白皙木讷的俊顏依舊毫無表情,眼光仰望星光滿佈的夜空,長臂一擡迎回飛落的夜枭。
富靈性的飛鳥撒嬌般的蹭着幾乎與自己同色的臉頰,低聲鳴叫,小小的頭顱左右晃繞似是在傳達訊息。
寵溺的摸着全身雪亮的羽毛,歉然爬上了冰藍色的眼眸。「夜枭也找不到。」
「嗯。」淡漠的輕聲回應不是想隐藏情緒,只是滿心的愁讓他連說話都覺得疲累。敖翔天地的鳥有着佈滿各地的同伴,消息來源必是最快最正确的,連這點希望都快被抹滅,那他還能用什麽心情留在這滿是兩人回憶的地方。
幫不上忙的憂愁凝在那雙同是郁郁寡歡的藍眸裏,白衣魔者不準他随便離開,他只能藉由夜枭在外奔波帶回的消息傳予給佛者,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再一次的失望。
「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沒消息不一定是壞消息。」安慰他不懂,只是此刻他就着直覺的反應這麽告訴佛者,這算不算安慰他不清楚,凝窒的氣氛讓他總覺得要說點什麽。
模煳不清的蓮影彷彿之前混淆不清的記憶,當腦中清明時他想着久遠前的許多事,唯一最清晰印在腦海裏的是從未見過的溫柔笑臉,刺着反逆圖紋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笑臉。
幻覺頓然而生,他看到黑影站在荷葉上對着他笑,很溫柔、很深情的笑,不由自主的他也漾開了笑容。「我知道,不安的心裏總有股他很平安的感覺,雖很微弱也很難平下不安,但那似乎是他傳給我的訊息,想告訴我他很好、他沒事。」
「他一定會沒事的。」何來保證?脫口而出的話只因那抹笑,他從未見佛者笑過,那抹笑沒有他自己說的不安,那抹笑有着最堅信的意念,所以他跟着深信,那個讓此地染上哀愁的魔者一定平安的在某個地方。
「嗯。沒事的,他一定沒事的。」溫潤的薄唇噙着最淡最淺的笑意,眼中的愁然雖未減但他仍相信.......
你一定沒事的對不對?你不是最不想看到我哭嗎?如果你在不回來,我怕我控制不了想掉淚的沖動,所以你一定沒事的對吧?吶,快回來吧.....襲滅天來.....等待真的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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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峭的坡地上在頂端有顆樹獨自矗立,不謂孤獨、不謂寒冷,它在那似乎有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獨立生長在這兒的大樹本以為此生只有在它的枝幹上築巢而居的飛鳥為伴,但在一個多月前有個一頭火紅長髮身穿白衣的人,每到夜幕低垂銀月高挂于空時便會緩緩到來,那人的臉上似乎是終年不化的寒冰般,冷峻、傲寒沒有一絲溫度,但當他靠坐在它身上時它總能感覺這個人很累,不是身上的疲累而是他心裏的倦累。
這個人每次一來總是呆坐着,直到旭日東升便又離去,每天每天重覆着相同的事情。它知道這個外表看似沒有感情的人其實內心很孤寂也帶着一抹愁,無法知道他在為什麽事煩心,但由衷的期盼他能早早排解內心的憂愁。
今晚他又來了,一樣的冷漠、孤傲,但今天也有些不同,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着這一個多月來從沒見過的悲愁,知道他心裏有股愁在,但那悲卻是不曾見過,是什麽事讓他有了這種感覺?
白色的魏岸身形緩緩靠坐在樹身上,這是他在一個多月前養成的習慣,每當尋不到襲滅天來的蹤影,每當看到一步蓮華眼中的哀傷他便難抑自責的孤身來到這裏,他須要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将萦繞心頭的種種情緒理出個方向。
是否該接受襲滅天來的遺託?在找不到襲滅天來的二個多月裏,這個問題一直存在他的心中,掙紮,多重。心中存有的戀尚未理清,如接受會否型成愛戀?那宵該怎辦?就連對宵是存着怎樣的心思,同樣是尚未理清;如接受有天他突然回來了,那又該怎辦?
一個接着一個困擾他的問題變成越來越多的愁,內心所偏向的全是白色的身影,該與不該,接受不接受,難以決定。
但在想起那雙琥珀中的哀傷,是為得不到黑影的消息而流露出的感情,那雙眼中根本就沒有他的身影,那......
自作多情,單向傾戀,魔心非無情只是難動情,自嘲苦笑.......
吞佛童子,明知情是最難理解的事,汝還是碰了,而動情之人卻是最無法擁有的人,汝笨的可以啊!
眼光眺望落着星辰的地平線,良久,他又回復自信的笑容。
「襲滅天來,三個月為限,如找到不汝吾便接受汝的託咐,接受是以着動情之心,汝擔心就快快現身吧!」期限是給不知下落的黑影也是給他自己,無法理清便順心而為,在這段時間內他依然是不變的吞佛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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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音飄渺纾悅人心,和着海水味道的微風輕輕的拂過亭內的兩人。奏琴的人俊逸但臉上甚少有笑容,冷漠的表相是他天生擁有,不同那張冰顏下的是澎湃熱情的心,長年修得的沉穩讓他難将那份心抛開飛翔,但他不惱他不怨,僅以行動來撫平那股狂。
待坐欄杆上的人,黑帽遮顏僅只露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薄唇,帽緣下隐約有圖紋印在那張臉上,此刻他沒有狂烈噬人的猖獗氣息,難得的,他倚靠在亭柱上靜靜凝聽缭繞耳邊的琴音。安詳,是久未再有的寧靜。
「言謝是多餘,疑問是多餘,內心所想唯那一事。」黑帽下的唇喃喃低語,只以輕松不以嘲諷,是內心平靜抑是感激之意?
「心知肚明,不諱言。」游移琴弦上的長指停下彈奏,輕柔的撫着堅韌弦線,回應,是內心最期盼最想明白的事。
玄墨身影負手立于亭口,笑,淺淡,心,恬靜。「救助為目的而行?」
「非也。只是其一。」同等身形,黑白分化,救,是為遺願抑是愧疚之意?
「無可奉告抑是非你所想呢?」鐵灰髮絲迎風飄飛,試探,故意為之。
心思難測絕非一日,妄想自知卻難抑制,輕嘆,行動為先目的為後,是以無從所得不覺心灰。「活,誠心待之,非,願你連同他的份好好活着。」
薄唇漾笑,人心貪婪卻硬是強壓內心所思,自私同存魔心。「漫長四月,悉心照料,事與願違蒼心亦知,不克在留。」
事與願違嗎?的确如此。「送上一曲,敵友更待再見之日。」
「佛魔兩難分,善惡本一體。絃首獻此曲,魔者再言謝。告辭了,蒼。」魏岸身形拓落不羁,一曲輕揚伴随離去。
曲音不盡漸起澎湃,內心坦蕩俊顏擴笑。「倚筝天波觀浩渺,蒼音掀濤洗星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