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锵啷、锵啷--
暗紅、詭幻的空間裏響着鐵鍊拉動的铿锵聲,獨坐在高矗石塊上的人影背上挂着深入皮肉裏的琵琶勾,鐵鍊由勾上直延伸到兩方對岸上的石壁。
有多長的時間了.......似乎很久很久了........
內心無法言明的興奮讓他知道,就快結束了。
駐留心中的白色身影未曾在這漫長的時光中消失一分,等待是欲享受最極致的毀滅快感。
将近之日,總讓人迫不及待,但已等了那麽長一段時間了,他不在乎在多等待幾日......
讓你在多活段時間吧.......
◎◎◎
虛無的空間裏,白色,是唯一的色彩。環眼巡視,他,依然是一身黑,彷若是這白色空間裏唯一的污點。
冷笑,是因這空間好似在諷刺他無法将那身黑褪換成跟這裏一樣的純潔淨白。
更甚的冷冷笑意擴張在泛紅的眼中.........
無法改變這身,那就改變這裏吧!
旋起的氣勁又黑又深沉,鋪天蓋地只為讓這白色的空間染上與他同色的黑暗......
延展範圍迅速、勐烈,笑容漸漸擴大幾欲狂笑。
突然,黑色淵流受阻,停在尚留一個人大小的純白間,一瞬頓疑,黑淵又被白源吞噬推回。
墨黑淵流不甘勢弱,他更加強勢硬是與快速回流的潔白抗衡,豈知玄黑墨淵如同不聽使喚漸漸讓亮白覆蓋,更直撲他身。
一陣亮光襲至,他下意識的瞇起眼,待能适應他緩緩張開,同時感受到的是觸在頰上的溫熱及一雙帶笑的琥珀色眼眸,他怔愣,心裏突起多重感覺,有興奮、有快樂、有溫暖也有......憤恨、哀痛跟悶愁.......
溫熱的手輕輕厮磨他的頰,無法道明此刻的心情他任由那手這樣游移,他想與他同樣摸着他漾笑的臉龐,但他卻發覺自己無法動彈。
勾笑的薄唇緩緩湊近他,吻上他的眼,好輕好柔....好溫暖......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着刺痛.....內心的情感不斷翻攪,他該恨他的......但卻又恨不下心......他....好愛、好愛他......
忽然的,頰上的厮磨離開了,眼上的溫柔不見了,他慌張的睜眼卻見他離自己越來越遠,他想動,但依然動彈不得.....他想叫他別走,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不!別離開!
『我,等你。你知道我在哪兒的,我,等你。』
周身又泛起光亮,在消失前他聽到最熟悉的聲音,告訴他,不離不棄,等待......
*****
午後,一白一紫的身影疾速飛馳在濃密的樹林間,跟在魔者身後的紫影臉上依然木讷無表情,但眼中卻存有着緊張跟憂慮。
擡眼看着前方臉色冷峻嚴肅的魔者,心情有着愁然,如果他懂怎麽将情緒表現在臉上,那麽那張白皙過甚的俊顏定會是抹苦笑。
回憶至數刻前的雪原裏--
一回到兩人所居之地,宵立即将造化之鑰放在魔者身上,當光芒包圍魔者周身直至退散,那雙緊閉的眼眸輕輕顫動時他才真正的松了口氣,而造化之鑰在發揮最後一次功效後便化為灰燼随風飄散了。
魔者一復原就突地從床上跳起,彷彿是作惡夢突然驚醒般,待看見坐在床緣上的紫影他才卸下驚慌與戒備。
最後的記憶是他無力将墬崖的人拉回,悔恨之際他昏了過去,在醒來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身上的傷痛全都無故痊癒,那麽就只有.......
『造化之鑰消失了?』
『嗯。為救你,我必須用。』
他起身眼中冷酷似将宵當成了陌生人,『多事。為何離開一步蓮華,吾不是說不準離開他嗎?』
那是什麽眼神?!難道救你是錯的嗎?!
『我擔心你的安危,所以.......』他堅守對佛者的承諾,卻不知是讓自己受到更大的責難。
『哼!多此一舉,一步蓮華要是出了什麽事,汝擔的起嗎?』
『我........』不能說!他答應過保守秘密的,所以......他不能說!
『你要去哪裏?』眼看魔者不作休息的又往外走去。
『吾要去看一步蓮華,汝也一同。』
再回到兩人趕往小屋之間--
宵思忖,魔者為何對他發脾氣?難道他不能有擔心嗎?
雖是思慮着這事,但另一件事更讓他擔心。
一步蓮華回來了嗎?如果被吞佛童子撞見他醒來而恢復了記憶,那該怎麽辦?
滿懷憂心卻無法說出口也不能說出口,他只能跟着魔者進入或許無人在的小屋內。
特意放輕的腳步是他看到依然安靜沉睡的麗顏,動作輕柔的慢慢坐上床緣他撫着那張能讓人心情平靜的溫潤臉龐。
「還未醒嗎?」淡薄的唇扯起抹不欲人見的淺笑,因争戰而顯疲累焦燥的心在見到這張睡臉時,恢復最溫柔的沉靜。
「或許是藥下重了點。」宵答覆他的問話,就算知道他并不是在問自己,同時他也疑惑,為何一步蓮華又陷入了沉睡,是假裝的嗎?
溫柔憐惜的厮磨那張傾城的睡顏,他靜靜的看了片刻才不捨的起身。「吾去找尋襲滅天來,汝好好照顧他,別在多事離開,如果他醒來要找人扯個謊騙他。」
「那你何時回來?」恢復記憶的一步蓮華根本不用他照顧,更無須撒謊騙他,但他卻不能說。心裏擔心魔者出去會否在遇上難纏的對手,萬一又出事上哪在找一條造化之鑰救人?
「該回來時吾便會回來,汝僅管安撫好他。」不欲多留,他說完便化光離開了小屋,留下滿眼憂愁的紫影。
愣愣的看着魔者飛離的地方許久,他感覺到心口處好疼、好疼,為什麽會突然有着疼痛他不明白,緊揪着胸口衣襟時背後響起了聲音。
「為難你了。」
他沒有回答,沒有回頭,只是往門口走去。
坐在床上的一步蓮華再次被哀愁佔滿身心,他知道不該讓宵幫他欺騙魔者,他也知道宵對魔者有着怎樣的心思,但他卻還是自私的要他保守秘密。堅持的理由本只是不想破壞了最平靜的生活,但現在這堅持還有守着的必要嗎?
*****
在回到前一晚交戰的懸崖處,滿地殘枝碎岩,黑色血漬遍佈塵土皆已幹枯,空氣中還殘留淡淡的血味及交戰中的混亂氣息,不難想像戰況是何等的激烈。
魔者來到黑影墬落的崖口,探頭一望是不見深處的幽暗,但卻可聽到急湍的水流聲。
是河!
秉着黑影還有存活的希望他提氣運至全身,浮空的身形緩緩往崖下降落。
急流湧湍的河水大而快的直往下游沖擊,魔者沒做停留順着水流也往下游而去,綿長的河水波濤不斷,擡眼望去似無盡頭,他思忖,生存的機率會否是渺茫?
『你我真能存活一人的話,我希望是你活下來,幫我照顧一步蓮華。』
黑影如同遺言般的話依然言猶在耳,他不希望事情發展真是那樣,就算他心裏有一萬個意願答應,但........
吾不是汝啊......襲滅天來......
他想的,他要的,他依賴的只有汝......要吾代替汝是在考驗吾嗎?
這段日子走來,汝也看的出他已是非汝不可了.....現在在将他交給別人,汝會甘心嗎?
汝不會吧......那句話吾就當汝是在說笑了.......
要活着,汝要活着讓吾找到汝......更要活着回到他身邊!
長至百丈的水流終有盡頭,讓冷峻的臉龐更為煞白的,是那盡頭也是高如百丈的瀑布。
慘白的俊顏持着最嚴謹的神态,全身所泛起的氣息寒冷不帶感情,這樣的氛圍讓林中的生物皆紛紛走避。
他輕瞥突然胡亂紛飛的鳥群,無法平息的心亂讓他幾欲殺了無辜的鳥獸,在持着微乎其微的希望,他往水流漸緩的最下游尋去。
*****
疼痛,是渾渾然的腦裏唯一有的感覺,就連是生是死他也不清楚,但會有痛覺應是還活着,他這麽想.......
他覺得他好像一直在作夢,因為他總是看到遠久記憶裏的黑與白不停的争鬥,就連現在所擁有的感覺他也覺得好似還在夢境裏,并未清醒。
「如何了?」
突然耳裏傳進道聲音這麽問,那聲音他好像聽過,但渾噩的意識實在讓他無法去分辨聲音的主人是誰。
「依然昏迷,但傷勢比前幾日帶回來時好上許多了。」
這又是誰?他不記得有聽過這聲音,話中的敬意似是很崇拜問話的人。
「脈象雖還微弱,但已漸平穩,将丹房裏上好的藥材全給他服用,每日依然按時替他換藥。」
哦~這熟悉的聲音怎對自己如此好,記憶裏并不記得有人會這麽關心才是......嗯?頭好昏啊......好想在睡上一覺,但那人還在說話......他到底是誰.....是....誰......
「這.......他是魔人更是聖尊者的惡體,前幾日不就為消滅他才大費周張的佈計、設陣殺他嗎?為何還要......」
「吾有吾的理由,你照做便是,無須多問。」
「是,那我下去煎藥了。」
「嗯,去吧。」
将露在被褥外的手輕巧的放回原位,他靜立一旁端詳昏迷中的人,眼中複雜難解的思緒是連內心也同樣糾結難解。
救你是好是壞連我自己都不清楚了........
希望你醒來後別問我為什麽救你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襲滅天來.......
然後他旋身離開藥香滿盈的房內,心裏依然不清楚為何自己會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