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飛馳的身影帶起寒冷的強風刮着冷峻無表情的面頰也翻飛懷中的赤紅髮絲,木讷的面容上并不是他不懂擔心是什麽,只是他不知要用何表情來證明內心的不安,唯一能見的只有那雙藍眸映照出的憂心。
「宵......宵.....」本是昏迷的魔者突而輕聲叫喚,艱難的擡手試着撫上那張過于白皙的面頰。
「嗯?」他低首看着連睜眼都頗為困難的魔者,內心的擔憂又更甚,握住他硬是想擡起的手湊至頰邊,輕輕磨蹭。
「襲滅.....天來.....襲...滅....天來.....」他說過要兩人一同回去小屋的,但為何事情的演變不是他所期望的,為何是魔之尊者如同遺言般的應驗。他要回去找他....不然待在小屋的那人,一定會哭着找他要人的.....
「我顧不了那麽多,我只要你沒事!」緊抱混身血流不止的魔者,他無法在多分出心神去關心落崖的人是否平安,長久的日子裏除了夜枭之外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只有懷中的魔者,所以他.....還是偏心了.....
「宵......襲滅天....來.....一...一步...蓮華.....」他知道宵的擔心,但他不能就這樣回去,因為他們都是他最關心的人,都是他在這漫長的平凡生活裏最不能少的夥伴。
宵搖頭,他說什麽都不可能現在就折返回去尋找下落不明的身影,飛馳的腳步更加疾速,他只想先帶他回去,先治好他的傷。
「宵.......」難在支撐的意識留着擔憂的心情陷入了昏迷。一步蓮華.......
憂愁重重的藍眸默然的看着再度昏迷的魔者片刻,那張慘無血色的俊顏上緊皺着兩道眉,是為身上的不适疼痛而皺還是為着內心所挂記的人而皺,他無以得知但最直接的反應是,「夜枭。」
一隻全身雪白的飛禽突爾振翅來到他身邊,低鳴了聲似是在回應。「去找襲滅天來。」他輕聲吩咐,彷彿那飛鳥能懂他的意思。似有靈性的飛鳥在他周身盤旋了會兒,再次低鳴便往他所來之路折返。
不在理會飛離的鳥兒他緊抱懷中的魔者加快了飛馳的速度,欲回到那棟隐世的小屋。
*****
黑暗、沉寂是他所知道的世界。
聲音,是最不曾奢望有的。
時日多長他不清楚,好像很漫長又好像一瞬間。
初次所擁有的感覺是一股溫熱流動在周身,他看到了光亮,那股溫熱推動着他直往那片光亮。
他不想離開,那是他未知的地方,但那股熱流還是不斷的推着他,好像要将他逼離這個孤冷又黑暗的世界。
不是恐懼只是不願,他只想待在這個世界,那片光亮雖有奇特的吸引力,推着自己的熱流雖是很溫暖,但他卻知道,只要離開這裏定會有什麽事發生,所以他不願。
越來越靠近的光亮刺痛了他的眼,他伸手擋住那片光亮,腳下不停抗拒推動的溫熱,但熱流太強勢他阻止不了,他的身體已被那片光包圍了。
在有意識時他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周身有陣輕風緩緩吹拂,鼻息間有股淡淡的香氣。緊閉的雙眼突地睜開,他呆愣的看着映入眼簾的一切景物。
這.....是哪裏?
陌生的世界裏有着不同他所待的明亮,更突然的他知道眼裏所即的任何東西被稱為何名,為什麽會知他不清楚,但就是知道。
奇特又新鮮的事物呈現在眼前,他想去觸碰,一挪動身體才感覺有東西在他腳邊,垂首一望,是個人,他想應該是,因躺在腳邊的是一團白。
輕柔的微風吹起那團白的髮絲撂過了他的臉,忽然心裏一陣悸動,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那樣做,只是當意識到時他已撥開那頭雪髮,一張秀麗溫潤的臉龐映入他眼裏。
他心裏一陣驚詫,是為那張漂亮的面容而驚豔,他伸手摸着那張閉起雙眼的俊顏,眼角餘處他看到了水中的倒影,愣愣的摸上自己的臉,原來他跟這人有着同一張面貌。
心情突來一股興奮,無以理解,他抱起那人腳步輕挪,騰空越過了有段距離的池邊。他未停下腳步,只是不停的往前走,要往何處去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腳就像有意識一樣直往像是廂房的地方走去。
◎◎◎
熾熱焚風迎面而至,黑白身影對立高峰,那白一臉淡然,緊閉的雙眼清楚的透出對那黑的悲憫。
黑色身影傲然鼎立,淩厲雙眼有着對那身白最強烈的憤恨,映襯那雙眼中憤然的是與那白同樣的面容卻邪狂的笑意,縱使傷勢沉重,傷處血流不止他依然冷笑。
那白有一張溫潤帶粉色的薄唇,但出口的話卻是再次重申要消滅不該留在世上的他。邪妄、狂魅的冷笑更甚,內心的怒跟痛型成最強烈的對比,那白不會知道他的句句消滅、句句不該留已将他殺了千遍萬遍。
既然不該留又為何要将他逼離他所知道的世界,既然要消滅又為何輕易放他逃走,猜不透那白的心思,更抑不了因那白所産生的情感,他悔、他恨,所以他更要活下去為了讓那白承受他因他而起的所有感受與心情。
絕情一擊打飛那道黑影,乘勝追趕,狠心再下殺手。
突發變數,那黑逃入了魔界,從此他們失去聯繫,直到漫長的數百年後,當再次相見,是聖與邪、佛與魔最極端的聖戰。
*****
天際大放光亮,待坐屋檐下的身影依然忐忑不安,簇在胸口的雙拳是極力逼自己保持鎮定,但泛白的關節及些微滲出指縫的血絲已明焦慮的心情就快崩潰。
突然一陣風旋起,紫黑身影片刻不留的直奔屋內,他看見他懷中的身影,不在是記憶中的淡白,是不同那頭火紅髮絲的黑紅,他的唿吸幾欲屏息。
他呢?!為何不在?!
瞬間遲疑在奔入屋內,強忍着眼眶上的刺痛,他的不安在未見到那道黑影時幾欲将他震暈,強作鎮定,逼迫自己冷靜,黑影的消息唯有屋內的兩人知曉。
「宵!」一入內他便看見那道紫黑的身影不斷運氣穩住魔者微弱的氣息,但不斷流出口的腥紅及傷處不止的豔紅再次染上黑紅的衣服。
木讷的面容上為運氣汗絲淋淋,緊皺的眉間是同他此刻一樣的焦慮,他咬唇再度鎮下內心的惶恐,白色身影盤坐魔者面前,雙掌凝氣金芒驟生,同為魔者穩住氣息。
「一步蓮華?」疑惑輕喚,是因佛者何時再次擁有了內力,真氣運行更超出他數倍。本是想豁盡全力也要保住魔者,現在有了更強盛的力量,他頓覺自己無須釋放全部真氣,甚至是不用他的幫忙,佛者也能穩住微弱跳動的心脈。
「稍後再說。」一觸及他便感覺到魔者體內有不同威力的佛性熾流亂竄,熾流不斷的侵蝕魔身才會使吞佛童子血流難止,他在運氣勁數道如絲線般的金芒之氣觸上魔者傷處,鮮血緩緩停流了。
片刻之後一步蓮華收納真氣,宵也同時收回內力,白色身影立于一旁靜看宵将魔者扶躺于床舖上。
「宵......」穩住魔者氣息後他內心所想的全是那道黑影,欲詢問卻又明白宵全副心力只在魔者身上,又瞥見他拿出唯一能救魔者之物緊握在手心中似是猶豫該不該使用。
側坐床緣的紫影輕柔的撥開魔者臉上的髮絲,來回看了手中物品及魔者數回後他擡眼看向臉色蒼白如紙的佛者。「襲滅天來墬崖,現今下落不明。」
突來噩耗讓佛者向後踉跄數步支手撐着桌面,忽來的心痛使他緊揪胸口衣襟,唿吸紊亂非常,他顫着身體強作鎮定,但瞬間更顯慘白的臉色在難撐着他想持有的冷靜。
「我讓夜枭去找尋他的下落了。一步蓮華,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不忍在看到佛者臉上的哀傷,他轉回頭緊瞅着床上毫無血色的俊顏。雖是不忍在打擊佛者,但他還是必須告訴他最重要的事。
「何事?」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夠再說出話,心痛蔓延至全身。他該拒絕宵想告知的事,他怕得知的消息是更加讓他無法負荷的事情......
紫影起身來到他面前,木讷的臉上有着為難跟擔憂,一步蓮華等着他在啓口,心裏所做起的準備能在承擔更讓他碎心的事嗎?
如雪般白皙的手舉至他面前緩緩攤開,那是一條項鍊,那是曾經造成蒼生浩劫,那是曾經造成多少英雄豪傑死傷也要搶到手的五大神器之一,擁有再生之能的神器-造化之鑰。
一步蓮華不解的看着他,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他也知道這是屬于宵的,但救人在即為何宵還要特意将這東西拿給他看。
「造化之鑰的能力你明白,我難以決定,因為它即将失去功能,能使用的次數只剩一次。如果救了吞佛童子就沒辦法再救襲滅天來,雖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受了傷。」毫無起伏的話語明顯透着他的難處,如果可以他一定馬上将這東西放到魔者身上以助他回復生機,但他無法如此自私,吞佛童子也不可能同意他如此做的。
只剩一次......只剩一次......如果襲滅天來身受重傷以致不治沒了造化之鑰該如何?如果他沒事而耽誤了救吞佛童子的時機那又該如何?
雙重的打擊使得佛者在難強撐搖搖欲墜的身體,他跌坐在木椅上臉色白如死灰,一張唇開了又合無法說出任何話,更是顫抖的使人不忍在看。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這樣.....好不容易的厮守為什麽上天偏要如此責罰.....是因為我不該硬是為修成佛體而化出這惡體嗎......還是他為讓我在回到這世上而逆天,所以才必須承擔這罪過..........
「一步蓮華?」佛者的無法承受他知道,那雙琥珀裏的空洞他看的見,但人的私心往往會取決于自己最奢望的事。
被拉回的神智是面對最現實的問題,他深深的閉起雙眼撫平受創難抑的心痛,在睜眼,他下了決定。
他沒有看屋內的兩人一眼,此刻顯得孤寂又脆弱的白色身影緩緩走向門口,他說:「帶他離開吧。幫我找到襲滅天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他再回到我身邊。」然後他離開小屋,直往湖邊走去。
言謝、道歉,都不是佛者想要的,同樣有着私心但他知道佛者的私心一定比他更重,他記得床上的人說過:『半分之身如同一顆分裂的心,唯一能使那顆心合一的只有兩人在一起。』他又強調:『是兩人而不是一體,如不是兩個個體那顆心永遠也不可能完全。』
但是現在佛者選擇了自己承擔傷痛,那這樣的結果是對還是錯.......
宵無法理清,他也無法去問,緊握着手中的造化之鑰,抱起昏迷中的魔者離開了最寂寥、最冷清的小屋。
*****
白露凋花花不殘,涼風吹葉葉初幹。
無人解愛蕭條境,更繞衰叢一匝看。
水中蓮花滿池盛,蓮瓣凝露似初生;
白衣飄然如谪仙,绮年玉貌賽蓮豔。
靜立湖畔邊的身影,孤寂、落寞、哀傷、悲痛,一池盛開的蓮花看在他眼裏只是更添內心的痛楚。
『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你就如同蓮花一樣清聖純潔。』
但我情願與你一樣........清聖純潔不沾染渾濁塵泥卻也同樣無法将你留在我身邊,如果我可以任由塵嚣泥濘沾染于身是不是就可以永遠留住你.......
不在看那人為他種下的蓮,不在看那人用來比喻自己的蓮,獨留一人所賞的蓮就算在美、就算在聖潔卻在也入不了那雙泛着淚光的眼。
他轉身往樹林南方而行,他記得那時節又到了.......
坡地上一樣有着白茫茫一片的蒲公英,只是稍稍移換了生長的位置。同樣的白色花絮等着風起再次衍續它們的下一代,同樣的情景,同樣的大樹,不同的是隻身一人及無法在漾笑的愁容。
他扶着樹身看着那片依然看不到盡頭的淡白,還記得第一次來時那份雀悅不已的心情,記得自己立身花叢間朝着他淡笑時,他緊張的跑到自己面前一臉擔憂的緊抱着自己要求着別離開他,還記得去年來時他與他待坐在這樹下看着花絮随風飄揚的绮麗景色,更記得他承諾下一次的花季還要兩人一同來欣賞蒲公英飄飛的美景。
他記得,他什麽都記得的,自己更在心裏祈盼每一次的花季都要他帶自己來看的。但為何今天來看這片花景的只有他一個人,該陪在身邊的黑影呢?
你騙我......你說要帶我來的.....為什麽丢下我.....為什麽你總是要我別離開你.....為什麽你不說你會待在我身邊......為什麽.......
滿腔的哀痛在難抑止,化成串串淚珠滑下蒼白的面頰,而衍續蒲公英生命的風又吹起了。
飛揚飄動的白色花絮如同記憶中一樣的迷幻,翻飛的衣襬、随風揚起的髮絲也是如同蒲公英記憶裏一樣的清雅神聖,不同的是那張該笑着的臉上被淚水染上了最痛人心的哀傷。
擋住視野的髮絲無人在為他撥開,模煳視線的淚水無人在為他拭去,失去的痛他嘗過,但同樣是失去這次的痛卻像無法平息的浪潮般,蝕身更噬心.......
風,依然吹送;花絮,依然飄飛;孤寂的身影,依舊淌淚,輕聲的低喃是最深刻內心的名,最無法忘懷的名。「襲滅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