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來人
臨街的門窗“噼啪”不斷地打開,白芷緩步回了客棧。掌櫃夫婦早聽到了消息站在門口迎接,燈籠下的內掌櫃笑靥如花:“回來啦?”
白芷微微點頭:“給他們在樓上開幾間房,都挂我賬上。肉管夠、飯管飽,不要拿酒,喝了酒手不穩,明天還要請他們幫忙呢。”後面的獵戶們臨門一腳沒哆嗦好都有些垂頭喪氣的,乖乖被掌櫃安置。
內掌櫃陪着白芷進店,回身對趕過來圍觀的人說:“圍着幹什麽呀?等着犯夜禁被抓呀?有什麽事兒,明天過來呀,我這兒明天茶水管夠。”起哄的人笑道:“沒有酒,光有茶頂什麽用?”內掌櫃一甩帕子:“再吵吵茶也沒有啦。”衆人一哄而散,內掌櫃示意夥計關門自己去追白芷。
白芷将兩頭死虎往院子裏一扔,回房裏風帽、外套揀了包藥出來看內掌櫃進來便說:“大姐姐,給我盆熱水吧。”內掌櫃笑道:“早備下啦,晚飯也得了,還是那麽多?”白芷将藥泡進熱水裏把雙手浸了進去:“嗯。”內掌櫃揚聲叫人準備:“過半個時辰再拿來。”
白芷樂了:“還是大姐姐體貼我。”
內掌櫃坐在一邊看她泡手,好奇地問:“這是練的什麽功夫呀?”白芷道:“不是練功的,舒展筋骨的。”內掌櫃倒了碗茶來喂她:“蜜茶,先潤潤喉。”白芷就着她的手喝了半盞蜜茶,聽她說:“明天一早去衙門領花紅嗎?不是個小數目。不過呢,你要是不去衙門将這兩個畜牲拿到藥鋪裏,數目也不比這個小。還有皮子……哎喲,你把那幾個人留下來是不是已經有打算了?”
白芷道:“官府禮數太麻煩了我懶得打交道。大姐姐,明兒咱們等着就是了。”
內掌櫃道:“昨天姑娘問藥鋪,城裏最大的藥鋪是和記,可是醫術最好的是仁濟堂他們的背後是顧家,昨天沒說他們家,在覺得你一個姑娘家不方便與江湖人打交道,可今天……”
“連天的顧氏?”
內掌櫃苦笑:“還能有哪個顧家?真要怕麻煩呀,這還真是有點麻煩,那家禮數也多。”
“那也是明天的事兒了,今天城裏有什麽新聞不?”
“最大的新聞就在我面前了,還能有什麽別的呢?”內掌櫃說完自己先樂了,又問打虎的詳情,說是明天要跟人說。
吃完飯後,內掌櫃還問:“有什麽計較不?明天我這兒門檻怕不要被看熱鬧的踩碎了。要是嫌麻煩,你打算跟哪個說話明兒一早我給你先跑一趟?”
白芷道:“大姐姐,咱們就在這兒安生坐着,看誰先上門。”
內掌櫃樂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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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來的是和記,白芷心裏也樂了。昨天內掌櫃前腳從她這兒出去,後面客棧的小偏門就被推開了。白芷站房頂上眼看着個小夥計溜着牆根就鑽進一個門裏,門口的長燈籠上一個大大的“和”字。
和記來的錢掌櫃親自來了,內掌櫃把人引到客院的廳裏她自己作陪。錢掌櫃進門就看到院子裏的兩頭老虎,停下來還摸了兩把,進了屋就很客氣地拱手笑道:“姑娘安。”他的笑容恰到好處,既不過分谄媚,也沒有“有錢的是大爺”的驕橫。
白芷也客氣一福:“先生好。”
兩人打了個照面,錢掌櫃臉上驚豔的表情飛快閃過剩下驚訝:“這竟是姑娘的手筆嗎?”
“本地皮貨行、藥材鋪都會收些虎皮虎骨一類,您這驚訝來得奇怪。”
“您昨天幹的也不算是件小事。”
白芷道:“您的來意我聞着味兒就知道了,實不相瞞,外面的東西白送您都成。”
錢掌櫃反而心裏不安,道:“條件呢?”
白芷道:“您進門也應該聞到了,我也是習醫之人,本事沒到家,師父說我得出來走走、看看、學學。我有心向本地的能人讨教一二,付點束脩也是應該的。我也不要您什麽秘方,只要您收拾材料的時候容我旁觀就行。只要您點頭,東西您現在就拿走。”
錢掌櫃思忖片刻,道:“實不相瞞,敝號主要是收藥材販賣藥材,處置藥材、保存藥材的手法當然是有的。然而若說醫術恐怕并不高明,仁濟堂那裏才有能人,這個須與姑娘說清楚。”
白芷道:“我昨天就對大姐姐說過,今天誰來就是誰。我是一個怕麻煩的人,恨不得不跟人打交道。”
錢掌櫃依舊猶豫,白芷摸出一瓶自己配的金創藥放到桌上:“您看看這個。”錢掌櫃拿過去聞了一聞,倒出一點來在手上抹均,又伸舌頭嘗了一點,問道:“我可沒有與這相等的方子來換。”
白芷道:“是否相等我自有判斷,如何?”
錢掌櫃猶豫半晌,道:“好!敝號也不白拿,您能看多少、學多少就看您的本事了。”白芷也不将藥收回:“臨行前我還請借藥廬一用,我親自配一瓶藥留下。”錢掌櫃道:“一言為定!”
當下也不用立字據,喚來獵戶将虎擡到了和記藥鋪,一路上許多人圍觀尾随,進了藥鋪由獵戶先來剝去虎皮。虧得當時獵戶提醒,兩張血淋淋的虎皮都很完整,放到一邊晾着,錢掌櫃道:“這虎皮也不算是藥材。”白芷擺擺手:“說了您拿走,再多看它一眼就算我撒謊。”
和記的夥計們開始準備起來。
白芷道:“先等一等,借紙筆一用,”提筆寫了兩張方子給夥計:“照方各抓七副藥,挂在我的賬上。”将藥連同方子交給獵戶:“這一串給喪家的那位大嫂煎了吃,這是給那位老翁的,昨天扶他們的時候順便搭了一下脈。一天一夜,諸位辛苦了,要急着回家就先走,去客棧櫃上支十兩銀子,跟大姐姐說,挂我賬上,我這兒有事就不送了。”
和記的兩個坐堂醫聽到開方湊了過來一看:“咦?這個沒見過,不過好像有效啊!”湊在一起讨論,白芷将:“先給他們吧,您二位要想研究,我一會兒再寫,咱們是不是要先看看咱們的事啦?”
獵戶看她确實有事在忙,一齊抱拳拿了藥走了,白芷也不再去關注。
很快,老虎血淋淋拆了一院子,各樣都剔出來,年老的那個坐堂醫将一把刀遞給白芷:“試試?”白芷一笑:“好。”
掌燈時分,坐堂醫們已經與白芷相談甚歡,夥計們也圍着,一是看她漂亮二也是因她處理藥材的手法利落。白芷回客棧的時候,錢掌櫃說:“還有些沒收拾完的活計,明天卯時開始。”
如此過了兩天,白芷混在和記一邊揣摩,一邊也給搭手看兩個病人。雖是小症候,錢掌櫃與兩個坐堂醫卻看得明白她确乎是個醫術極高的人,尤其是白芷露了一手懸絲診脈之後,好比酒鬼遇到了好酒,其他的原則就可以扔到一邊不去管了。
沒幾天,和記居然在大冬天裏變得熱鬧了起來,一些身患頑疾的人抱着試一試的心情來求醫。白芷畢竟沒見過本地的氣候、常見病症,也向坐堂醫讨教,将坐堂醫常用的方子略加增删效果竟比之前更好。
混了不到一個月,錢掌櫃就拿着兩個方子向她讨教了,什麽秘方不傳之類都被抛到腦後,錢掌櫃連金創藥的方子也不提了,白芷給窮人送藥他也跟着打折甚至清出些陳貨讓白芷随便配了藥拿去送人。偶爾還給白芷提供點情報:“皮貨行的老張一直嚷嚷頭疼。”
改完兩個方子的這一天,白芷回到客棧,內掌櫃便迎了上來:“可算回來啦,老錢家的今天親自來送了三十兩金子來,說是虎皮折的錢。這個您真得收下,不然彼此心裏不安。虎皮在外面肯定不止這個價,在這兒收這個就這個價。”
白芷無所謂地道:“存櫃上吧。”也不去看錢、也不去算賬直接回房去了。第二天見到錢掌櫃就直搖頭,錢掌櫃也跟着笑着搖頭。
白芷本以為只要自己不惹事兒,在綏遠的日子也就這麽過了,直到開春雪化之後她捎點本地的特産走人。不意才進入臘月,內掌櫃過年的新衣裳還沒裁,白芷正在和記熬虎骨膏,聽坐堂醫背後說:“其實呀,虎骨膏手法當然重要,說破了天去還得材料好,咱們這兒的虎骨最正!天寒的地方生出來的東西,都帶着陽氣,天生能續命。陽氣不足,在這兒活不下去。”
閑話沒唠幾句,便有小孩子跑過來:“姐姐,姐姐,有人跑到客棧裏找你啦,好大的排場!我看到仁濟堂的顧掌櫃跟在那個人身後,頭一直低頭。那個人長得真俊呀!”
坐堂醫道:“要不您先回去?這個來得及。”
白芷道:“願意等就等。”兜裏掏出一把姜糖來給小孩子們一人一塊分了,繼續熬她的藥。片刻之後,內掌櫃也派了小夥計來報信。白芷依舊說:“願意間等就等。”
直到手上的活計做完了,白芷才慢悠悠晃回客棧吃午飯,遠遠就看到客棧門口停着輛馬車,門口兩隊挎刀的武士站得筆直,他們的雙肩頂着堆積的雪,白芷暗道一聲罪過:誰這麽裝逼?有種自己出來挨凍呀!
擡步走了進去,大堂裏鴉雀無聲卻是有着不少人。堂裏其餘的桌子都撤了,只留了一張方桌上面桌了方綴着流蘇邊兒的綢緞桌布,一套茶具泛着玉色,高瓶裏插着枝梅花。桌邊只有兩張椅子,左邊一張空着,另一張上坐着一個俊朗的年輕男子,深藍色的袍子袍角繡着數絲白梅,頭發端端正正束到一頂小金冠裏。濕潤儒雅,眉眼間一片令人熟悉的溫柔。
兩名侍女低眉順眼捧着香爐站在他的身後,聽到聲音頭也不擡一下。再往外又是兩排帶刀的侍衛。傳說中的顧掌櫃與另一個男子并肩立在男子邊右手邊,見到白芷回來,顧掌櫃對那男子低聲道:“人來了。”
白芷在心裏給他們一個大白眼,對焦慮的內掌櫃說:“大姐姐,午飯我還是回房吃吧。”
年輕男子已站了起來,拱手一禮:“姑娘請留步。”
白芷很配合地擰過半個身子看他,男子道:“在下蕭韶,慕名而來,可否請姑娘移步一敘?”
哦豁,怪不得這麽眼熟呢,外甥肖舅,顧清羽的外甥、顧爺長女顧虞商的兒子蕭韶。
怪不得這麽大的排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