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懵圈
彼時天色微明,白芷與守夜的細辛一同驚醒。白芷與細辛對望一眼,細辛忙說:“婢子也不知道是什麽事。”說着随便攏了兩下頭發,邊系腰帶邊去衣架邊給白芷拿衣服。
白芷慢騰騰地坐回到了妝臺前:“那就不急了,慢慢來。”
細辛拿了兩三次,沒把妝臺上的梳子揀起來,小心地問:“大小姐,這不能是件小事吧?”
白芷低頭想了想,道:“我看事情快要完了。”吳登不死,她還沒個數,只能猜出來事情沒那麽簡單,吳登一死,無論這個陰謀有多大,涉及白家的部分就要露底了。苦主全家真的死了,就在與白家人見面之後,怎麽看怎麽都透着詭異的巧合。
門外,白微也是這麽想的,他向印掌門道完謝,便命人:“請大小姐快些起身,與我一同去吳家看看。”
他二人住得近,白芷與細辛都聽到了,不由加快了速度,白芷洗手的時候看到香胰,對一旁的蘇子說:“昨天那個小孩兒,別忘了給他飯,等我回來。”蘇子答應完了,白芷已擦好了手,撈了帷帽扣上,出去了。
印掌門在院子裏已踱了八個圈兒,白微已穿戴整齊啃了一個大肉包。印掌門不想帶白芷去便勸白微:“白家侄女還是在客棧裏安全些。況且吳登的死狀很是吓人,姑娘家看了不好。”
白芷出門便聽到了這一句,接口道:“他活着我都沒怕過,死了又能耐我何?”
印掌門對白微道:“你是個有分寸的人,她統共出現兩次,每次都是罵人攪局,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慷慨赴死可以,大庭廣受辱卻是不行的。你該知道昨天晚上她得罪了多少人,讓她再鬧下去,白家的人緣就要敗光了。”白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印前輩,咱們還是一同去看看吧。”
“嗐!”印掌門将手背在身後,“走吧。”聲音很是不高興。
吳家是本地的地頭蛇,除了自家的梅塢,在丹石城裏還有一個不小的宅子。昨晚白微的酒席被白芷攪局,吳登便邀了武林同道到他家裏吃酒,晚上就在吳宅住下,商量好,今天一早要再到客棧去向白微要個說法。
今天一早,吳登的小厮天不亮就爬起來叫吳登早起準備,屢叫不醒才發現他已經死了。小厮摸了兩手血,連滾帶爬跑出卧房才叫出聲來。朱齡——就是那個朱前輩——命人去請了闵神捕,現在,吳登一方助拳的人都聚在了一起,很多人帶着昨晚受的氣,當時就要過來報仇。
印掌門見勢不妙,唯恐別人腳程不夠快親自跑來報信。
白微道:“有勞印前輩。”
“現在就不要說這些客氣話啦!早早将這件事了結吧!一群傻子!”印掌門邊走邊說,回頭一看,白微正扯着白芷。白芷的功夫是真的差,練了幾天內力,背了輕功的口訣,實踐上這還是第一次,運氣與步法倉促間合不上拍,快一步慢兩步的還岔了氣,白微不得不拖着她走。
印掌門一把掐住白芷的小臂,略一運氣:“你左我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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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拽着白芷,腳底生風往吳宅去。白微猶有餘力對白芷說:“你慢慢運氣,仔細體面,現在情勢緊急。”
白芷被他們拖着走十分省力,短短一段路倒也摸出些呼吸與步法配合的竅門,氣兒也順了。看到吳宅大門的時候,印掌門便放開了手。
吳宅門口也聚了十幾個人,都執兵器,看到他們過來,個個面色不善。對印掌門還好些,看白微與白芷就是在看賊了。印掌門道:“先進去吧,是非自有公斷——闵大俠到了嗎?”
一個執判官筆的人道:“正在驗屍。”
印掌門道:“那走吧。”
印掌門是飛鶴宗的掌門,飛鶴宗是武林中一大派,門人弟子衆多,勢力比白家還要大上不少,判官筆雖然不忿白家,對印掌門也頗有微詞,到底是收了兵器讓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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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跟着印掌門一路被許多警惕的眼睛盯着,她也不是很在意。走不幾步,印掌門的小弟子迎上來,低聲道:“闵神捕已驗完了屍身,現在大堂裏,現今事務由朱前輩代掌。請師父去議事呢。”
印掌門驚愕道:“這麽快?”
“一刀斃命,割開了頸子,下手極準,血流了半床,再沒什麽好驗的了,”小弟子也很無奈,“血泊裏有一把小刀,他們認出來是白大俠慣用的飛镖。”
白微的臉沉了下來:“這是嫁禍!”
印掌門對白微再三叮囑:“人死為大,說話小心些,可以講理,不要罵人。還有我們呢。”正正衣冠,打頭走了進去。
白芷隔着面紗與白微臉對臉,兩人都點了點頭。雖然被嫁禍,但是情況不是很糟糕,因為“苦主”全死了,人死如燈滅,會死命為他們說話的人就會變少、态度也不會那麽迫切。印掌門說的“我們”白芷也知道些,白微說過,都是白翼的好友,包括雷鳴莊的莊主雷風、無極觀的觀主千手道人等等,也都是響當當的人物。
前提是:白微能給個說法。
吳家的宅院比白府小了不少,走不幾步就到了,廳上廳下滿滿的都是人。吳登的屍體還在收斂,廳上就有朱齡做主,他也不坐着,只站在主座前,兩邊俱是江湖成名已久的人物,他們的身後是各自的弟子、江湖晚輩。闵鐵龍坐在左手第一的位置上,還是一副安靜的蔫樣兒。
印掌門就坐在闵鐵龍的下手,想是已經與裏面的人說過了,白微與白芷進廳的時候四下沒有鼓噪,都靜靜地看着他們。許多沉不住的人手已經按在兵器上了。
白微從容與各人見禮,白芷直挺挺地站着,換個時間地點印掌門都想代好友教女了。朱齡也沉得住氣,說了一句:“坐吧。”等他們坐下,便簡單地說:“吳賢侄昨夜被奸人所害,經闵大俠查驗,是被人割頸而死,一刀斃命,兇器是令師慣用的镖。”
白微道:“可否借來一觀?”
朱齡目視闵鐵龍,闵鐵龍點點頭,從袖子裏摸出用布巾包着的飛镖。這是一枚刀形的镖,兩寸來長,尾部一個小圓環系着紅綢。刀很短,上面刻着一個白字,篆書。刀形镖常見,篆書刻字的騷包講究而不常見。
白微不動聲色地将镖還給闵鐵龍,道:“諸位江湖朋友,家師行走江湖多年,打出去落在外面的镖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恐怕不能做為證據吧?”
捧哏的青年動了動腳,看了一眼白芷,又縮了回去。定慧師太沉吟一下,道:“并非我們想要為難你們小輩,镖、人、舊怨,想湊齊恐怕也不容易,現在只有令師嫌疑最大。”
白芷緊盯着白微的手,白微沒有動作,便在此時,有兩個年輕弟子飛奔而來:“來了!來了!白翼、白大俠出現了!正在龔氏客棧裏!”
“嗡!”人群炸開了鍋。
白微彈立了起來。白芷一把攥住了白微的手,白微吃驚之下将她甩開,反手扣住她的脈門,拽到自己跟前,認出她來才讪讪地松了手。白芷脫口而出:“不大對勁,太巧了。”
白微聲音微微顫抖:“先去見了師父再說!”
兩人站起、說話不過幾瞬,對面豪傑刀劍出鞘都指向了他二人。雷風道:“人家父親、師父都來了,你們急什麽?是怕與你們算欺負人家孩子的賬嗎?”
衆人讪讪地動了動,刀劍仍未還鞘,這一邊飛鶴宗、雷鳴莊的弟子們便也亮出了兵器。雙方對峙之時,闵鐵龍動了,白芷眼前一花,便看到他出現在自己面前,闵鐵龍只說了一句話:“去看看。”就站在白芷身邊不動了。
白芷看看白微,白微點點頭,兩人便跟着闵鐵龍,還在劍拔弩張的各路俠客尾随而行。闵鐵龍明明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白芷看得清清楚楚,卻死活跟不上他的步伐,已經摸着了一點門的輕功呼吸之法在他身後半點用也沒有,覺得自己不是個細腰長腿的美少女而是只短腿犬。白微默默地托起她的胳膊,将她往前帶。闵鐵龍回頭看了一眼,腳下絲毫沒停。
沿途商鋪、茶肆、酒館、飯鋪劈哩啪啦上板關門聲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街面走過,各自打着腹稿。
轉過兩個彎,龔氏客棧的幡子出現在眼裏,整條街就只剩他家沒關門了。門口左右各四名勁裝侍衛,挎刀而立,對闵鐵龍視而不見,一個頭領模樣的漢子對闵鐵龍一抱拳:“闵神捕,領師弟正陪同世子與白大俠在裏面。”
闵鐵龍不動聲色地率先走了進去。闵鐵龍抱拳行禮的時候,白芷看到了一個男人!他不過三十來歲年紀,成熟而含蓄。坐在偏邊的一張椅子上,淺藍色的長袍,長發束起。眉梢眼角帶一點淡淡的倦意,坐姿極端正,腿很長,瘦而不顯枯槁,一雙修長的手搭在膝頭,
白芷進化到了見到美男子就只會贊美“卧槽”的境界,這時腦子卻裏飛滿了《世說新語·容止》,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美姿儀、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濯濯如春月柳、珠玉在側、神仙中人……
白芷摸了摸心口,腿都邁不動了。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白微奔了上去,白芷想說,你這個二逼給我死開,別攔着我看他!只見白微跪在他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道:“師父!”
白芷懵圈了。老天跟她開了個大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