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穩住
白芷一頭黑發濃密柔順直垂到腰下,兩個丫環費好大的勁兒給她将頭發擦幹,又小心翼翼地挽了個髻拼命往她頭上堆各色簪釵珠花。
白芷的臉綠了,終于确定了原主的審美是真的辣雞,忍不住說:“不用插那麽多。”順手摘下了鑲着誇張寶石的裝飾,只留了幾支小巧的簪子。
兩個丫環戰戰兢兢地收回了手。
妝扮完了,商陸也很自然地又進屋裏來繼續說教。才看到白芷聲音便低了四十個分貝,氣息微弱地道:“這樣不是好多了?”再沒有“再鬧我就打你了”的氣勢了,仿佛一個在跟三歲的寶貝妹妹說話的蠢哥哥。
穿越兩小時之後,白芷終于可以靜下心來觀察一下商少俠了。商少俠看起來也就是個高中生的年紀,有兩道英氣的眉毛,白芷總覺得他有點小少爺的氣質。那一廂,商陸也把師妹重新打量了一回,覺得師妹終于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同歲的少年有了一種老父親的心态,沉着地點點頭,道:“這才有個姑娘的樣子嘛。”
白芷想打他。
商陸從來沒有跟這樣一個不吵鬧還不花裏胡哨的師妹相處過,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麽好,只好繼續用低四十分貝的氣息繼續說:“你就在房裏歇息,外面有我們呢,我們豈是能叫這群肖小平白欺負了的?!”
白芷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也細聲細聲地說:“他們,什麽時候能完事兒?”
商陸跳了起來,對兩個丫環說:“沏茶、沏茶,沒聽到大小姐嗓子都啞了麽?”
白芷被商陸按着坐下喝了半杯茶,又看着她吃了塊點心,才清清嗓子問道:“前面的事兒,很麻煩麽?”
“沒事沒事,”商陸就差拍胸脯了,“我們應付得來,吳登糾結人手,難道咱們便是任人宰割的了麽?剛才想送你出去避一避,是怕他們驚擾到你,并不是我們怕了他們。”
白芷看他有長篇大論的趨勢,趕忙說:“那,等會兒你們有空麽?”
“有,有的。你有什麽事嗎?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商陸一如全天下所有的傻哥哥一樣,在妹妹面前裝英雄。
白芷低下了頭,輕聲說:“那,等你們忙完了,我想跟你們談一談。”這會兒功夫,她心裏已有了判斷:商少俠很大概率不是個能拍板的人,現在說話算數的得是那兩個師兄。
“行!”商陸痛快地答應完了,又問了一句,“你有什麽事兒?”昏頭半晌,他的理智也回來了一些,想起來師妹以往的不着調,不由生出一絲淡淡的疑惑。
“等人齊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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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事情陷入了僵局,雙方不歡而散。
陸英安排完己方賓客的食宿便聽到商陸派人來說,小師妹要見他們。陸英與師弟白微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他們受師父大恩,沒有師父就沒有他們,是應該好好照顧師妹的,只是……師父什麽都好,此生唯一的敗筆就是親生女兒不着調。
陸英輕嘆一聲:“去看看她吧。她從出生以來就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怕是吓壞了。”
二師弟白微一颔首:“好。”
白芷與商陸被引到了陸英的書房,這個房間不大不小,被各種書籍塞得滿滿當當,內外秩序井然,很能顯出主事者的本事。當然,這些都不是白芷關心的,她只仔細觀察了一下兩位師兄,大師兄是之前在大廳裏己方出聲的那個青年,不頂英俊,勝在氣質沉穩、五官端正。二師兄比大師兄秀氣好看,一直沒出聲。
商陸大大咧咧地一拱手:“大師兄、二師兄!有什麽事要我做嗎?”
陸英作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平和地說:“先坐。師妹有話要說?”
白芷把這三個人看在眼裏,心裏也有了點數,她開口便給這師兄弟三人引了個雷:“我不是你們師妹。”
三人的臉上齊齊露出無奈與疲憊,由陸英開口:“哦?”
白芷也知道,這時候說這個事是添麻煩。這事兒說好聽了叫穿越,說難聽叫“奪舍”、“借屍還魂”,可這種事情拖不得,越拖麻煩越多,還是早些說清楚的好。頂好是她利索地死回去嗑她的CP玩她的手機,這裏的人也不用糾結真假師妹。
她拿出了十二萬分的耐性,盡力解說:“我,不是你們師妹,我昨晚喝斷片兒了,哦,就是喝太多醉死過去了,一覺醒來,他就拖我逃命,我真不是你們師妹。你們的事情我一概不懂,你們做什麽事情要是按原本師妹的樣子把我算進去,一準兒坑爹啊!”
商陸翻了個白眼,把白芷指着他的手指撥到一邊。
白芷知道自己說事有點扯,不大能取信于人,能力不夠态度湊,誠懇地看着陸英:“我有家有業有朋友,比你們這兒過得舒服多了,我想回家的。你們也不想要一個不知底細的人在身邊吧?你們這兒的事我什麽都不懂,裝是你們師妹那是給你們添亂。我就想,還是各安其位的好,我是醉死的,要不再多喝點再死一回?”
陸英嘆了一口氣:“師妹,你又來了。”
【啥?】白芷覺得他們也太鎮定了一點。
商陸卻忍不住了,聲音高了十個分貝:“想喝酒?你是不是還想要點五石散吃?我告訴你,別想了!就為了喝酒吃藥,上回你鬧着要跳井。老老實實當個大家閨秀不好嗎?”
“啊?”白芷一怔,五石散這玩兒她是知道的,不祥的預感更濃了。以原主姑娘這紋身、濃妝、丫環吓個半死的作派,再嗑個藥也是太正常了的。她小心翼翼地問:“五石散配上酒能喝死人嗎?”
陸英閉了閉眼,語氣中的疲憊掩也掩不住:“小酌怡情,酗酒傷身,二十年的竹葉青還有,你……酌量。五石散卻是萬萬不能服用的,那東西有毒,傷身。”
【喝酒、紋身、嗑藥,就差找Tony老師燙個頭了!】白芷抓住了重點,相較之下辣眼審美和濃妝根本不值一提!
一直沒說話的二師兄忽然說:“白芷?”
白芷習慣性地答了一聲:“哎。”
擡眼便看到了三位師兄無奈的目光,不由驚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商陸氣道:“你不就叫白芷嗎?裝!你再接着裝!”
“這麽巧?”白芷驚訝了。
這幾句對話惹急了商陸,他原是在一個沖動的年紀裏,白芷現在看起來正常多了,不至于讓他想揍,卻也激得他蹿到了白芷面前,捧起了白芷的胳膊:“鹿泉張翁紋出來的花臂,十兩銀子,只此一家!你說你不是我師妹?”
鐵證如山,素行不良,白芷猶不死心,試圖跟這三人講道理:“重名的人多了去了!我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什麽都不懂,有什麽事別指望我,把我認成你們師妹,後果自負啊!”
陸英嘆息道:“你原本也什麽都……沒怎麽學,萬事有我們,并不用你操心的。”
二師兄又補了一刀:“你上次失憶裝得就不像,師妹,你若能裝得像也就罷了,破綻百出不過徒惹人笑罷了。”
白芷好險一口氣沒背過去,更想死了。深呼吸了幾下,白芷擠出個笑容來:“行,反正真的假不了!出事別怪我就行!反正我是不怕死的,不,我是巴不得死回去!”
陸英師兄弟三人原就沒指望過師妹能幫忙,甚至做好了她拖後腿的打算,一齊點頭,由陸英開口說:“好了,天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白芷翻了個白眼,道:“那行,咱們慢慢耗着,幾位怎麽稱呼呀?”
陸英也是好涵養,指指自己:“我是你大師兄,陸英,那是你二師兄,白微,這個是你三師兄,商陸。”
白芷點點頭,憋着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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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白芷氣呼呼的背景,商陸生氣地說:“我還以為她轉了性子了呢,沒想到還是胡鬧!在這個節骨眼上還來添亂!真該打!”說着“該打”,口氣卻并不兇惡。
白微忽然說:“未必就是胡鬧。”
陸英贊同地點點頭:“确實,今天她說的那幾句話,确是有些機智的,只是聽起來有些刺耳,不大光明。可畢竟有長進了。”
白微搖頭:“師兄,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這個‘白芷’說的或許有幾分影兒,萬一真不是師妹呢?”
陸英與商陸一齊驚道:“什麽?”
白微秀氣的眉毛輕皺,慢慢地說:“這奪舍、借屍還魂的故事也不是沒有聽說過,只是見的人太少。一個人的習慣、語氣、行事,卻是作不得僞的,師妹的樣子确是有些奇怪。”
陸英道:“你怎麽也……”
白微對陸英搖了搖頭,沉着地道:“師兄想想師妹今天在堂上說的話,她什麽時候這麽明白有條理了?再者,她什麽時候不帶打手與人相争了?她書都不讀,認識的字不足一百個,道理更是不通的。看她衣着、看她妝容,她何曾像今天這般幹淨整齊過?還有說話的語氣也不對,用詞雖都聽得懂且準确,我總覺得有些……別致。而且,她一向叫你大哥的。”
“我不能不多想,”白微接着說,“退一步講,師妹真的開了竅,卻是在與我們鬧別扭,也不能不小心應對。”
陸英點點頭,問道:“依你怎麽着?”
白微道:“無論真假,先穩住她。不是說她不是師妹嗎?師妹不愛讀書、不愛習武、不愛女紅,更不要提什麽琴棋書畫,連廚藝都不行的。想證明不是師妹,那就學起來吧。師妹無關大局,當務之急還是查明真相,為師父正名,最好能找到師父。”
商陸撫掌大笑:“妙妙妙!還是二師兄有主意,若不是師妹呢,咱們也不吃虧,看住了她免得節外生枝,等師父回來定奪。若是這丫頭又作夭,正好叫她好好做人,等師父回來,也好叫師父高興!”
陸英也欣慰地道:“我總擔心她這樣下去,與原公子的婚事會有波折,若是能讓她學些禮儀,師父也不必為這樁婚事再擔心。等師父回來,就能給她辦婚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