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舉世皆濁
天幹物燥,五千兵馬從袁府出發朝青州而去,馬蹄聲整齊有序,官道上塵土飛揚。
呂布和高順站在莊子外面看着張遼帶人走遠,一邊活動着手臂一邊往回走,“青州的黃巾賊不禁打,文遠帶了那麽多人,或許還能趕上回來過年。”
人多不一定強,青州的官兵比兖州還弱,黃巾賊能在青州境內肆虐不是他們實力有多強,單純就是青州的實力太弱,真比起來,那邊的黃巾賊戰鬥力還不如之前進犯兖州的黑山賊。
兩個人不緊不慢回到主宅,遠遠看到郭嘉站在門口,不約而同換了方向朝軍營走。
“那人是不是也找你要過酒?”呂布捏捏下巴,擠眉弄眼看向高順,“主公說過不讓他多飲酒,你可別傻不愣登被忽悠了。”
郭奉孝看上去就不像老實人,他之前已經被騙過,要不是被主公發現端倪,只怕他到現在還在被耍得團團轉。
他們都是主公麾下的人,坦誠一點不好嗎,非要拐彎抹角來忽悠人,要不是那家夥身子骨不怎麽強健,連他一拳頭都經不住,他早把人拎到軍營操練到爬都爬不起來了。
惹不起他躲得起,反正被主公限制酒水的不是他。
呂大将軍心眼不大,從來不管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屁話,那人細皮嫩肉的不經揍,大不了他從別的地方報複回來,沒有什麽能難倒智勇雙全的呂溫侯。
郭奉孝好酒,他就幫主公盯着那家夥戒酒,不光他自己盯着,還要讓府上所有人都盯着,他們這些武将只在打仗的時候禁酒,其他時間對酒水沒有限制,他們想怎麽喝就怎麽喝。
羨慕嗎?嫉妒嗎?
他也就只能看着了。
高順在府上待的時間還沒有在盧奴官署多,和府上的幾位先生稱不上熟悉,軍務繁忙,呂奉先不耐煩處理那些事情,大部分的活兒都落在他身上,暫時還沒有被郭嘉盯上。
軍務和內政是兩回事,府上能處理軍務的只剩下高伏義這個穩妥能幹的人,其他不管是呂奉先還是張文遠,對那些名目繁多的軍務都很不喜歡。
張遼還好,就算不心裏不樂意,分到他手上的活兒也會認認真真處理好,呂布就不行了,他要是不想幹,竹簡在書案上堆三天都不會被打開。
很多事情不能拖,高順對呂大将軍的脾氣也算了解,這人只能順着毛哄,不能逆着他的心意硬要他幹不喜歡的事情,萬一逆反了怕是能把桌子都給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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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呂布在,那些需要武力威懾的活兒就能全部推過去,呂奉先不耐煩處理軍務,讓他去打服不服氣他們的人他跑的比誰都快。
兩下分工,每個人都能忙得過來。
高順和郭嘉接觸不多,每次見面都有荀彧在場,郭奉孝知道輕重緩急,不會在處理正事的時候胡鬧,所以到現在為止,高伏義還沒有親自見到過那位先生層出不窮的騙酒手段。
只是沒見過不代表不會防備,呂奉先和張文遠都在那人手裏栽過好幾次,他再怎麽心大也不可能一點兒不注意,“我已經讓人把酒水全部搬去軍營,什麽時候喝完什麽時候再要,奉孝先生不常去軍營,就算去了也拿不到酒。”
他的兵訓練有素,不會随随便便把東西給出去。
呂布聳聳肩,“他第一次從我手裏騙走兩壇酒就是假借主公的名義讓親兵去取的。”
他們可以對自己的兵有信心,但是不能太有信心,畢竟郭奉孝是主公愛重之人,誰能想到他會假借主公的名義讨要東西着,還不得要什麽就給什麽。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走遠,很快連呂大将軍頭頂的須須都看不見蹤影,郭嘉磨着牙跺跺腳,裹緊外袍回議政廳生悶氣。
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那倆人跑那麽快幹什麽?
暖融融的房間裏,荀彧和周瑜手邊已經放了一摞處理好的公文,這些天州郡人事沒有太大變動,需要處理的基本都是各地送來的賬本,查賬這中事情熟能生巧,上手之後很快就能處理完。
郭嘉有氣無力的回到自己的位子坐好,趴在書案上托着臉哀哀戚戚看着周瑜,眸光幽怨又是一聲長嘆。
少年人太聰明也不好,他本以為周家小郎涉世未深,怎麽着也能和呂布一樣讓他哄過來七八壇子美酒佳釀,沒想到出師不利,竟然一口也沒能騙來。
周瑜從容淡定坐在那裏,握筆寫字動作流暢,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不管怎麽樣,只要主公沒有開口,奉孝先生就別想從他手裏讨酒喝。
也別想從伯符那邊下手。
伯符那邊有吳夫人看着,他自己敢多喝幾口還要被教訓,更不用說和這素來文弱的奉孝先生一起開懷暢飲。
荀彧放下筆,揚起唇角笑吟吟看向郭嘉,“奉孝若是無事,不如想想孔北海得知救兵變成冀州兵馬後會有怎樣的反應,若孔北海發檄文與主公為敵,以奉孝文筆之犀利,想來不會令主公陷入不義之地。”
郭嘉擡眼看了他一眼,撇撇嘴坐正了一點,“孔北海雖然傲慢,卻并不是傻子,此時得罪主公,除非他想讓所有百姓跟他一起葬送在黃巾賊手中。”
周瑜分出心神聽他們說話,不一會兒猜出了究竟是怎麽回事,他方才只知道青州黃巾賊複起,北海相孔文舉被黃巾賊首領管亥圍困,走投無路只得派人前來冀州求救。
現在看來,事情并非表面上那麽簡單。
郭嘉一點也不擔心孔融會和他們為敵,焦和再怎麽無能,青州刺史也不是孔融,官大一級壓死人,能做主青州的除了黃巾賊只能是焦和,孔融那麽重視禮數,不可能作出越俎代庖的事情。
至少在表面上,青州的事情還是焦和做主,他再怎麽不願意也不能違抗上官的命令。
如果真的有檄文來指責他們家主公,他們從哪個方面都能反駁回去,太史慈帶着求助信來到中山,他們不幫也沒人能說什麽,派兵幫忙是他們有情有義,沒有千裏迢迢跑去幫忙,幫完忙後還被罵的道理。
孔融要是敢主動挑事,他就能火力全開把人罵回去,天底下會擠兌人的多了去了,不只他孔文舉一個人文采出衆滿腹文章。
議政廳中幾人有一句沒一句說着,不遠處的書房裏,原煥同樣在猜測孔融知道被太史慈帶去的兵馬出自冀州時是什麽反應。
孔融此人不足為懼,和孔文舉相比,他更在意劉備如今的情況。
劉皇叔以中山靖王之後、孝景帝玄孫自稱,不過在這個時間點,他還沒有機會見到遠在長安的小皇帝,更沒有被皇室承認為皇叔。
關東聯盟成立之前,這人參與鎮壓黃巾賊,關東聯盟解散之後,這人因為自身實力有限,想幹什麽都沒有底氣,如今還是憑着少年時與公孫瓒一起拜盧植為師,師兄弟之間情誼深厚,這才一步步成為平原相,有了一郡之地可以落腳。
劉玄德此人被後世史家評價很高,在這動不動就能出現屠城慘狀的年代,能始終堅持以德服人愛重百姓的主公,除了他之外再找不出幾個。
雖然屢戰屢敗,卻屢敗不餒,如此百折不撓,也是難得。
太史慈沒有将求救信送到平原國,劉備還會不會派兵幫孔融就說不準了,平原國同樣在青州境內,他自己的地盤尚且不安穩,現在又沒有孔融找他求助,應該不會在這個時候派太多兵離開平原國。
造成青州黃巾賊猖獗的直接原因就是當初刺史焦和将青州兵馬盡數帶離青州,前車之鑒後事之師,他手中兵馬本就不多,要是派出去太多,平原國很有可能重蹈覆轍。
青州已經夠亂了,再不平定下來,境內只有黃巾賊沒有百姓,他這個國相也就別當了。
張遼孫策從中山去北海要經過平原國,那兩個小子都很機靈,不知道能不能見着劉備三兄弟。
青州黃巾之亂再起,兖州、徐州也沒閑着,烏程侯提前和陶謙打了招呼,不管泰山郡發生什麽,他都不能派兵插手。
泰山郡是兖州的郡,就算地形和周圍的山山海海放在一起都是泰山賊圈起來的地盤,但是只要泰山郡在兖州,這事兒就是他們兖州的家事,其他人想蹚渾水就是和他們過不去。
如果泰山賊慌不擇路逃出兖州,他們為了剿匪不小心打到別的地方,事急從權,只能讓周圍的鄰居多多包涵,畢竟泰山郡這些山賊一日不除,周邊幾郡就都得不到安生。
兖州泰山郡的鄰居,看來看去只有青州和徐州。
青州刺史焦和自個兒還焦頭爛額,黃巾賊已經夠他頭疼,再來個泰山賊就真的沒法活了,收到孫堅的信後很快給出回應,讓烏程侯盡管讨賊,泰山賊不來青州最好,如果真的進了青州,請烏程侯務必讓他們怎麽來的怎麽回去。
青州不是什麽富庶的地方,實在沒東西給他們搶。
焦刺史答應的爽利,陶徐州心裏想的就多了。
陶謙被派到徐州當刺史就是為了鎮壓黃巾賊,剛剛上任就借泰山賊的勢力大破黃巾,剩下的黃巾賊也四散奔逃,徐州境內至此鮮少再有黃巾賊的身影,他能升為州牧,平定黃巾的軍功除了很大力。
黃巾賊平定之後,他很快上表朝廷,拜助他剿滅黃巾賊的泰山賊臧霸、孫觀等人為都尉,讓他們駐守在徐州北面,免得逃奔到徐州的黃巾賊卷土重來。
萬萬沒想到,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些山賊出身的将領剛安穩下來沒幾天,就卷了官署裏的東西回到泰山郡繼續當山賊去了。
陶恭祖知道消息的時候氣得半死,他不計較那些人的出身,讓他們光明正大的成為朝廷将領,結果可好,那些人還看不上他徐州的官職。
烏程侯信上說着征讨泰山賊,誰也不敢說他是不是沖着徐州而來。
陶謙的心思九轉十八彎,給孫堅回信的同時調集重兵前往琅邪國,萬一孫文臺假借讨賊之由攻打徐州,他也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幸好烏程侯不知道陶恭祖的小心思,如果知道估計會當場破口大罵,他就想讨個賊而已,沒事兒打什麽徐州?
一口吃不成胖子,他們剛拿下兖州不到一年,安撫百姓恢複生機忙的要死要活,要不是泰山郡在兖州,他才懶得去剿匪,繼續為兖州的繁榮發光發熱不好嗎?
天底下亂賊那麽多,什麽白波賊、黑山賊都在作亂,他為什麽盯着泰山賊打,還不是因為泰山郡是他們兖州的地盤,別的郡縣的百姓忙忙碌碌活的有奔頭,就剩下泰山郡一處被劫匪挾持,他不打泰山賊打哪個?
他們家主公說了,兖州是一個整體,要不抛棄不放棄,任何一個地方都不能落下,臧霸、孫觀等人能以山賊的身份占據泰山那麽長時間,若能給他個光明正大的身份,治理泰山郡更加不在話下。
只是想讓人乖乖聽話不容易,稍有不慎就會落得和陶謙一樣的下場,官位給出去了也沒得到那些人的忠心,打完黃巾賊後又回去當他們潇灑快活的山賊去了。
雖然他覺得其中有陶謙給官太吝啬的原因,臧霸、孫觀等人是剿滅徐州黃巾賊的主力,不說上表朝廷封他們個四安将軍、四平将軍,給個雜號将軍總沒問題,結果到頭來就給了個都尉。
如果是從小兵一步步爬上來,讓他們當都尉也不是不行,可人家在讨伐黃巾賊之前已經是占據了泰山郡以及周邊好幾個郡的大賊頭子,讓一個比太守權利還大的賊頭子當都尉,虧他想得出來。
他們兖州現在分工明确,曹孟德安撫百姓赈濟流民,帶領兖州重現盛世的繁榮,他孫文臺招兵買馬秣馬厲兵,把兖州境內的山賊劫匪盡數清掃,然後把這裏打造成誰都不敢來犯的銅牆鐵壁。
固若金湯,不是說說而已。
其他郡縣的劫匪已經被收拾的差不多了,現在只剩下泰山郡一地,他麾下五六萬精銳,對上只有兩三千人的泰山賊,打他們完全不是問題。
烏程侯打算的好,武将之間要先打一架來定高低,不然想把人收服沒那麽容易,他沒有他們家主公那樣的名聲家世可以借力,能憑借的只有強有力的拳頭。
別管對面是誰,先打趴下再說。
巧了,對面的臧霸也是這麽想的。
泰山位于兖州、徐州、青州交界處,自古以來便賊寇橫行,山賊搶了東西後躲進大山,除非朝廷耗費財力人力進去搜捕,不然根本沒有把人找出來的可能。
天高皇帝遠,交界處一般又都是三不管的地帶,出現賊寇劫掠百姓躲進山中的案件時,往往兖州、徐州、青州三州的官署都不願意管。
一來二去,泰山郡的民風就比別的地方彪悍許多,雖地處中原,卻和邊郡那些和胡人混雜而居的漢人有一拼。
泰山賊賊首臧霸出身泰山豪族,年輕時他的父親入獄,時年十八的臧霸集結府上賓客十餘人,直接在半路把他爹搶了下來。
名聲是個非常重要的東西,世人對勇武之人的贊賞有時候來的莫名其妙,不管怎麽說,反正臧霸就憑着這件事情名聲大噪,身邊也聚集了一群前來投奔他的人。
他們在陶謙帳下待了一段時間,幫陶謙平定了徐州黃巾,之後不願意留在徐州聽陶謙差遣,找了個機會再度回到泰山占山為王,日子過的潇灑又快活。
沒快活兩天,就等到了孫堅大軍壓境。
隐藏在重重大山裏的山寨裏,容貌粗狂的臧霸大馬金刀坐在主位,神色陰霾殺氣騰騰,“那孫文臺兵馬是我等十倍,泰山雖險,此番怕也守不住。”
孫觀、吳敦等人沉默不語,旁邊,昌豨眼珠子一轉,起身上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屯帥,青州黃巾賊作亂,青州刺史焦和還有北海相孔融派人去冀州搬救兵,據說救兵中有孫文臺的兒子。”
泰山賊、黃山賊,他們都是反抗朝廷的亂兵,私底下自然有聯系。
青州的黃巾賊大部分是他們從徐州趕過去的,不過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要得到的利益足夠多,就算之前大打出手,現在也能握手言和。
“管亥等人已經被冀州兵打散,我等可以賣他個人情出兵相助,順便抓了孫文臺的兒子來威脅孫文臺退兵,屯帥覺得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孫策(忽然激動):還有這種好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