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草包
“來找我做什麽?”
庭院內,林友兒坐在秋千上,懷裏抱着一只白貓,看也不看進來的白簡和冬辰辰,将他們視作空氣。
白簡注意力在林友兒腿上的白貓,她望着林友兒和那只白貓相處極其自然,有一下沒一下用手順着貓毛的惬意慵懶樣子,喉底哽着幾句話,糾結的挺難受。
“這貓你是從哪得來的?”白簡攥了拳頭,如此詢問。
林友兒聞言,總算舍得擡眼瞧她。
盯了白簡兩秒後,林友兒視線掠過她,瞥着白簡後側的冬辰辰道:“你帶她來的?”
白簡側眸,目光自餘角掃向冬辰辰,穿了一身休閑服裝黑衣黑褲的冬辰辰,臉上漾着柔和自然的笑,非常自來熟的在邊上找了個位置坐下:“一定要明知故問一遍嗎。”
林友兒含笑的瞳孔一頓,寒冷漸顯,“這裏是我的地方。”
“是我的地方,”冬辰辰倒了杯水,端着玻璃杯向白簡,邊招呼她邊更正林友兒的說辭,“只是現在借你治療。”
治療?
林友兒生什麽病了?
白簡斂眸,打量一遍含笑着意味不明的冬辰辰,看不出來他究竟是個什麽意思。
他和林友兒之間,到底又在說些什麽。
以及那只白貓,很眼熟,但直觀覺來,那只白貓并不是徐昭微博上所發的那只。
可徐昭微博有關貓咪的幾張照片的隐蔽角落,又分明存在林友兒的影子。
好多信息糅雜在一起,白簡又半點看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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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辰辰期許的目光中,白簡接過那杯水,點頭致謝,同時順冬辰辰意思在邊上坐下。
環顧這所安靜清雅的小別院,除卻周遭大片的綠蔭和花朵,房子整體以白色為主。
“這是我爸爸的病人,”冬辰辰沒顧白簡的疑惑,以及林友兒還在現場,自顧自喝了口水道,“上次你住院,你見到的那個人就是我父親。”
白簡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所以那位醫生才能一眼認出她和徐昭嗎。
會認出他們不僅是因為,他們高中時候去拔牙的那次經歷太過壯觀,而還存在這麽一層微妙的關系。
抿了一口水,冬辰辰将玻璃杯放在面前的玻璃圓桌上,脊背靠在椅子,手指虛虛環着桌上的玻璃杯身,輕嘆了口氣:“這個病人比較棘手,我父親試着治療了幾年都未果,最後幹脆按她的意思,把她送來安靜的地方靜養。”
說着,他仰頭,用眼神給白簡示意了下:“她的生父不詳,繼父死亡,母親瘋癫。在這裏照顧她的,只有一個用錢請來的陪護阿姨,以及那只她撿來的貓。”
回頭去看,林友兒又恢複成文文靜靜的小姑娘樣子。
林友兒身上穿着一身白紗裙,和高中時候白簡見到的那樣,獨自坐在那的時候流露出渾然自得的高貴氣。
母親……瘋癫?
白簡回思到那個看來就給人很親切,細枝末節都透着矜貴大氣的中年女子,慈祥的面容劃過腦海。
“等等,”白簡去看冬辰辰,身子前傾,“你是說,她現在的親人只有一個瘋……只有一個或許不能自理的母親?”
“對。”冬辰辰對她笑了一下,擡起玻璃杯,又喝了口水,“她被關在這裏很久了,上次偷溜出去估計是想她媽媽了,或者是想追上一些之前的自己。”
白簡擰着眉梢,想到了林友兒抽煙大笑的樣子,以及她抱着的那幾本言情小說,和後來提到的徐昭。
白簡扶額,有些頭疼,不能很好消化這些事。
所以,高考都沒參加的林友兒那時的突然消失,也是因為和她母親一樣,受了什麽巨大刺激後瘋了嗎。
她斂眸,目光在林友兒抱着的那只白貓身上。
仔細看,那只貓切實不是徐昭送給自己的那一只。
徐昭送給白簡的那只貓,鼻子上有一塊黑黑的小胎記,一眼看上去有點呆,估計這也就是為什麽那只貓會成為獎品被送出,而非普通的寵物貓賣出。
應該就是因為鼻子上的那塊小胎記,品相不怎麽好,沒什麽人要。
但這麽一只通身雪白的貓,被衆人追捧在第一位的獎品上,那價值就會變得不一樣了。
白簡盯着林友兒懷裏的那只貓,手托着下颌,忽然開始恍惚,自己想追求的到底是什麽。
想知道真相嗎,知道那個紅衣女人是誰,徐昭父親那時是被誰威脅了,才會性情大變不惜以刀來逼迫着想拐賣她,永遠封住她的嘴巴。
真相這個詞語的本身,代表着什麽。
白簡指尖在桌面輕扣,說不出來的煩擾。
林友兒抱着貓,縮緊手臂,将貓用力摁在懷中。
突如其來的擁緊對貓咪來說适得其反,原本舒服眯着眼睛小憩的貓,扭動身子揮動爪子使勁掙紮兩下,甚至差點伸出利爪來抓傷林友兒白皙的胳膊。
林友兒卻不覺得疼,繼續用力将那只貓抱緊,仿佛這只貓是她人生中最後的光點。
白簡看見,她用力抱着那只貓,胳膊冒出血痕,臉上卻是笑着的。
剛才一直沒什麽反應,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林友兒,擡眼看向冬辰辰,又看向白簡,唇畔弧度恬靜,聲線是和從前如出一轍的溫和,“徐昭下車了。”
又是這句話。
白簡放在桌下的手攥緊,注視林友兒的眼神銳利,眸底波濤洶湧,努力壓忍情緒。
她挺想問問林友兒有關徐昭的事情,又覺得會是自己多慮。
從目前的狀況來看,生病了的林友兒,說不準比她知道的信息還少。
林友兒說出來的東西,白簡還得分析其中有多少是真實準确,而非她潛意識中編造出來的。
線索到了林友兒這裏,好像又斷了。
真相到底是什麽東西,白簡甚至壓根沒有個大概,也找不到詢問的方向。
唯一個剩下知道全部事情的徐昭消失了,剩下個可能知道全部事情的林友兒瘋了。
還真是什麽跟什麽,造化弄人,世事難料。
冬辰辰瞥着白簡臉上凝重多變的表情,圈住玻璃杯身的指骨力度增上幾分,眉間綴着散漫的不羁。
為什麽有些人,就是可以不尊重不愛惜他人羨慕不已難以得來的機會,将那些個機會說放棄就放棄掉。
而往往這種人,還總是衆心捧月,有無數人為他前仆後繼。
徐昭從前是那種人,現在也是這種人。
冬辰辰抓緊了玻璃杯,視線凝固在白簡身上,紮根心底揮散不去的記憶逐漸抻長。
高三下學期,省級別的奧數賽拉開序幕,各個學校争相報名,紛紛派出自己學校的佼佼者,想為自己學校搏得層榮譽,在學校頭銜上撲一道金光。
A中,白簡所在的學校,派出的便是那位在“圈內”備受關注和争議的徐昭。
大賽當天,圍觀者數不勝數,觀衆選手們在徐昭那場慕名而來,擠在離徐昭最近的那塊位置,烏泱泱推搡成了一團黑,人頭挨着人頭。
“這就是那個和學校內的長輩幹架,但因為優異的成績被校方袒護,硬生生壓下了那些輿論的徐昭啊?”
“不是,這徐昭真有那麽厲害嗎,竟然前被那什麽……超級牛逼轟轟的高校保送,後被這校方強推薦來參加省級別的奧數大賽?”
衆人們議論紛紛,扭頭探讨着有關徐昭的八卦。
還有人嬉笑指出有趣之處,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雙手環胸補充,故作姿态:“你們就看好了吧,今天徐大少爺對上的可是A區重高的那支天才小隊啊,裏頭可有去年拿了冠軍、前年拿了亞軍的冬辰辰他們。”
“冠軍?”邊上有人環着胳膊嗤笑,也跟着添把火,持續譏诮,“前兩年這位傳說中的徐昭大少爺,不是都嫌麻煩沒參加比賽?既然真正的黑馬不在,倆樂子人沒直面碰上,不是不能這麽早輕易下定論?”
“是啊,一只螳螂有什麽好玩的,兩只螳螂撞上了才會産生火花啊。”邊上人勾住那人肩膀,連聲贊同,笑得陰陽怪氣。
聚在那裏的候選手們各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甚至還覺得熱鬧不夠大,一直拉着身邊人拱火。
省級別的奧數賽觀衆挺多,烏泱泱坐滿了整個場館。
賽方有錢,選擇的是萬人體育館,映出兩人的屏幕的畫質清晰到可以看見徐昭臉上細細的白色絨毛。
少年俊朗卓越,身姿傲骨挺立,如千年不屈的松樹,如萬年不化的雪山,氣質清冷幹練,有着不符十幾歲男生的別樣成熟韻味。
轉眸瞥掃間,都帶着一股子冷意。
舉手投足,又充滿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卻不顯得高傲,藐視他人,像朵難以靠近的高嶺之花。
萬衆矚目裏,聚光燈集在臺上選手,周遭僻靜昏暗,愈照亮了徐昭和冬辰辰的身影。
徐昭處變不驚站在那裏,面對曾經的季軍、冠軍,表情十分淡然,沒有任何的緊張、忐忑、慌亂、喜悅,淡然到仿佛是來參加領雞蛋活動的。
冬辰辰站在他對面,和個透明人一樣,半點沒從徐昭眼中,看出自己被當成了可敬畏的對手。
甚至沒有感覺自己被徐昭當成對手,在徐昭面前的存在感,還不如真正透明的空氣。
第一眼,冬辰辰便認定了徐昭,要麽就是和傳聞中的那般牛掰到天上去,眼睛長在了頭頂,全然沒将除自己之外的人放在眼裏。
要麽,就是一個被哄擡豬價,真正實力配不上名頭的草包子。
若是草包子,他冬辰辰今天便替天行道,好好教訓教訓這個空占着噱頭的毛頭小子。
若不是草包子,他冬辰辰也會在今天好好教教徐昭,到底什麽是尊重對手,什麽是尊重比賽、尊重他人,而非目空一切什麽都看不上眼。
真正的第一,應該是如他這種,次次被評為三好學生、勞動模範、學習榜樣——
從沒惹過事的德美體全方面發展,并在各個領域都有好造詣的好學生才對。
總之,會是他冬辰辰,而絕對不是那個公然打架、翻牆逃課,卻因為自己的一點小勢力鼓動校方幫自己瞞住缺點的徐昭。
第一那個位置,絕不是誰都可以駕馭的。
沒有像他那樣每日辛苦攀登的人,不配和“第一”這個名頭扯上任何的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