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重建
白簡和井興懷接住了那只款式小巧的洗衣盆,裏面衣物沒有受損。
離徐昭有段距離,白簡邊和井興懷說着話,邊往徐昭那邊看看,确認他沒有注意他們這邊,拉起井興懷就往遠處跑去,撒歡了腳步使勁往前去。
和井興懷一同往遠處去的幾秒,白簡最後确認似,抽出眼神瞥後頭的徐昭。
徐昭坐在輪椅中,唇瓣微張,眼睛睜大,不相信他倆會直接丢下他,直接聯手跑了。
白簡的目光在徐昭身上短暫停留,然後馬上換到旁處拉着他嬌嗔的冬花花那裏,安下心來。
既然這裏已經有了冬花花,那她也就放心了。
冬花花這麽喜歡徐昭,肯定會照顧好他,不讓他受一點傷的。
她就把井興懷借走一小會兒,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負傷累累的徐昭什麽也做不到,怔怔望着白簡和井興懷遠去,能自由活動的那只手死死扣住了輪椅的控制按鈕。
可惡。
他轉頭看眼角紅紅,還在抹淚的冬花花,眸中情緒沉斂,沒了以往有意展露出的溫柔。
白簡帶着井興懷一直往前去,找到個無人的偏僻地方才停下,洗衣盆早就被他們落下在了剛才的水池邊。
井興懷還是病人,跑得大口喘氣,停下之後,手撐在牆面小憩,稍微安穩住了呼吸才偏頭看白簡:“怎麽突然帶我跑?”
白簡愣了一下,裝作不知情的樣子,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手上的泡沫,“沒有,就是突然想起來……突然想起來有話和你說,所以就趁個機會,來找你單獨聊聊。”
“單獨聊聊?”少傾,井興懷平整了狀态,站直身子靠在牆上,玩世不恭雙手環胸,挑着眉梢輕笑,有意逗趣他倆的關系,“白簡小姐姐是想找我單獨說些什麽,才會有意避開咱們徐大隊長呢?”
他轉了轉自己手腕,活動筋骨,“難不成,是什麽不能被第三人所知道的一些特定小秘密,只能我和你之間知道的那種,極其隐秘的少女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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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興懷說着,不知何時已經挺身離開牆邊,慢慢朝白簡踱步,含着嗓音輕飄飄笑,一手伸進褲兜,一手搭着領口,刻意營造他倆的近距離,“白簡同學你,到底會有什麽想單獨和我聊的,嗯?”
白簡被井興懷一步步逼退,身子往後挪,最後也站到了牆邊。
有了被徐昭禁锢住的經驗,她趕緊在狀況到不可挽回之前,馬上側身繞位,站到了更為寬闊的地帶,拉開和井興懷的距離,邊整理自己耳邊的碎發,邊為自己即将要開口的內容打草稿,占據主動地位:“那個……”
井興懷原本就是抱着逗逗她的想法,見白簡耳根真紅了,挺惡作劇成功地樂,瞄了手腕時間,掀起眼睑瞥她,出言又恢複了平日的懶散語氣,眼神倒是認真盯着白簡看:“好了,你到底有什麽想跟我說的。事先說明,如果是表白可不行,我早就有喜歡的女生了,她要是知道的話,鐵定會吃醋的。”
白簡瞥着他,抿唇,恢複一貫的淡淡無奈,放松下神情:“可得了,別瞎自戀。”
見跟前人揮去緊張,井興懷擰眉往邊上走,眺望遠處的青山綠水沉思,慢悠悠打了個響指轉頭,帶着非常不正經的笑,“嘶,怎麽不算呢,我可在高中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你指定喜歡我。”
白簡的疑惑比井興懷的啓唇還快,注視他的眼神多了探究和認真,眸光流轉,話語凝結一瞬,上下打量他一遍,“你……這種程度的自戀是什麽時候開始的?有沒有去看過?大夫怎麽說?”
這次無語的改換成井興懷了,他雙手環胸,為自己正名:“那倒也不是,只是喜歡我的人真的太多了,估計你也不例外。想追我的人,可是從這裏能一路排到法國——所以別裝了女人,你會喜歡我也不奇怪。”
“……”白簡的滿腹草稿都因井興懷的不按套路出牌,被打亂的稀碎。
她深吸口氣,決定靠自己拉回這個越跑越偏的局面,長發随風飄飄,一瞥一笑皆扣人心弦:“好了,先不說這個了,我們來說點正經的。”
井興懷歪着腦袋,眯起眼,像是揶揄像是正色:“我們現在說的,難得不正經嗎。”
白簡無話,擺手否認:“你別開玩笑了,我真有正事想問你。”
順理下呼吸,白簡回索自己肚裏的草稿,頂了頂腮幫,一手托着下巴颏一手托着另手胳膊肘,邊走向旁處邊斟酌該怎麽說,“就是呢,我前兩天不是暈倒了,然後進醫院了嗎。”
井興懷聞言打量她,“所以,你也是從醫院逃出來的‘不乖’?”
“……重點倒不是這個,”面對井興懷,慢慢和井興懷找回高中時候的相處方式,白簡說話總帶着點被打趣,但無法反駁的無奈,“重點是,我會暈倒是因為我被驚吓到了,而我驚吓的原因——”
“你不如從盤古開天辟地開始講?”井興懷環胸,下巴一揚,睥睨跟前人。
白簡回視他一眼,咽了咽口水,整理措辭,繼續說下去,“我會被驚吓,是因為我看到了一個人。”
擰眉,白簡轉過身,正面對井興懷,鄭重道:“林友兒回來了。”
“林……”井興懷唇瓣一動,放松站着的傾斜身子一僵,薄唇吐出那麽個字。
“對吧?”白簡覺得他能懂自己的意思,往前一步,借用肢體比劃強調,“林友兒啊,就是那個林友兒回來了!”
那個幾乎和徐昭同步消失,又同步回來,且原本就和徐昭一起藏了很多秘密的林友兒啊!
井興懷攏着眉心,用手扶額,沁涼的風迎面朝兩人吹來。
阖眼忖了會兒,井興懷脫下外套,遞給白簡,抽出眼神來關心她:“這地方陰涼,你先穿着,別凍感冒了。”
“現在重點不是這個,”白簡揮開他的手,苦悶強調,“她……她真的回來了。”
“更重點就是這個。”井興懷不容置喙,親手将外套壓在她肩上,并不怎麽溫柔地幫她理了理衣領,嘆息着轉開眸子,兩手叉腰深吸口氣,“我知道了。”
幾秒,白簡始終微蹙眉心,殷切望着他。
如果是井興懷的話,應該能懂她的意思和暗示吧。
可以的吧。
和雕塑般站在那裏,眺望遠處風景良久的井興懷,動了動牙關節,還保持雙手叉腰的姿勢,蝴蝶骨撐起薄薄的病服,脈絡分明,清瘦好看。
白簡的目光如癡如醉,離真相只差一步之遙,就看井興懷會不會開口。
再過了有一會兒,碧藍如洗的天空掠過幾只鳥兒,顫動小小的翅膀往遠處飛去,飛向更遠更高的遠方。
“所以,”終于,井興懷又開口了,“其實你是想知道,徐昭的事情吧。”
被一語道破目的的白簡,嗫嚅幹笑,一手揉了揉後腦勺,“那倒也不是,就是……”
“我們确實在追查一件很大的陳年案子。”井興懷忽略白簡的掩飾,直球說下去,給白簡解釋,“據我所知,當初身為保送名校的第一名的徐昭,會突然放棄更好走的那條路而選擇去參軍,都是為了想知道一個真相。包括現在的‘潛伏’,也都是為了這個。
他父親的死因,沒有那麽簡單。”
而他父親的死因,同樣也沒有那麽簡單。
被卷入那裏的人,最後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他們苦苦尋求的,除了真相,還有公正。
一次次冒着巨大危險去和死神搶奪,被掩埋在黑夜下,名為道義的星火。
“至于林友兒,”井興懷眸光暗淡,攏着眉心,難得露出了一臉沉重的表情,勉強從複雜的回憶中搜索到端倪,“我記得她的母親,和徐昭父……”
“小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徐昭推着輪椅,也來到長廊,喚她一聲,有心或無意打斷兩人談話,不知道聽到了多少,“怎麽突然走了,跑來這種荒涼地方吹冷風。”
這處地方偏僻安靜,四周空曠,長了許多野草。
原本生機盎然的休閑公園,如今成了野物生長的居住地。
白簡有種被抓包了的恐慌,下意識往井興懷那邊縮,想躲到他身後站着,阻擋住徐昭朝她直面而來的目光。
井興懷示意她安心,勾唇一笑,眼神柔和,擡手幫她理了理肩上的外套。
徐昭将一切完好收入眼底,保持安靜朝遠處看,感慨般淡淡啓唇,“老醫院到了垂暮之年,不久之後會一點點推翻重建,再過不久,這裏會恢複一片生機。”
這麽表現的徐昭,好像對這所老醫院很熟悉,來過這裏很多次的樣子。
白簡沒怎麽懂徐昭話裏的深意,揪着井興懷的外套衣角不敢吱聲,腦海念頭跳竄很快,不斷思考要是徐昭聽到了關鍵部分,回頭對她生氣了怎麽辦。
生氣時候的徐昭,可是跟個臭屁小孩子似,非常難哄的。
井興懷倒沒什麽大的波瀾,反而收斂幾分調皮氣,順徐昭目光,向遠處投去視線,跟着附和,眉目凝着正經:“确實,殘破的東西推翻重建之後,又會恢複往日的欣欣向榮。”
這話落下,在白簡沒看到的角度,徐昭垂眸笑了,眼波柔和漣漪。
井興懷身後,懵懵懂懂向他這邊小心瞥來的白簡模樣,一點點占據他的回憶,填滿他的心髒。
女孩眼眸天真魅人,水霧靈潤,嬌小的身形和肩上寬大的外套造成對比,有種表述不出的可愛。
徐昭低眸,濃密睫毛自然下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像是自帶了增強氣勢的眼線,實際氣場卻是柔和,恬淡寧靜,周身繞着成熟的少年氣。
冥冥中,仿若一點沒變。
再往後,站着的是冬花花。
她站在前人視角,凝望白簡在內的這一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然參與了“重建”這一環節。
環與環的相扣,需要時間。
需要更多的時間。
有個讓他們都很緊張的人回來了。
冬花花忖着,拿出正在錄音的手機,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