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手鏈
陪着冬辰辰吃完飯,白簡快了他兩步在他前面走着,忽腦中劃過一道小閃電,脊背都挺得更直了。
如果冬辰辰知道她這幾天一直在那所醫院,那難保他不會知道徐昭也在那裏,這樣一來,剛才冬花花看了手機就急匆匆走了這件事,就更說得通了。
他們應該是想用冬辰辰把白簡絆在這裏,然後自己去醫院見徐昭。
其他倒還是沒所謂,只是徐昭會去那所醫院,本身就是中傷特殊和職業特殊,而且他本身也喜好安靜。
如此一來,若是冬花花風風火火去了,勢必會打擾到徐昭的靜養。
白簡身體比大腦快,将冬辰辰領到教學樓後面,大概能看到遠處的校門了,便歉意轉身對他一笑,“那個……”
“白簡,”跟前冬辰辰卻是先開了口,打斷了她的話,眼神認真與她對視,嘴角彎着笑,“好久不見。”
白簡怔了一下,沒想到冬辰辰突然開口是說這個,尴尬抓了抓發絲,她揚笑颔首,附和:“确實好久不見,那個,我想——”
“白簡,”冬辰辰眼中笑意更濃了,目光柔情似水,靠近一步白簡,大刀闊斧地劈開自己的心意,将自己藏了多年的心事展露在白簡面前,“其實,我喜歡你好久了,我從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啊?”白簡着實沒反應過來。
她向來是個性格慢熱,處事也慢,身邊可以深交的人都是慢熱那一挂的。
這會兒忽然來了個直接表白的冬辰辰,她第一反應便是蒙圈。
再然後的是震驚,她實在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看來比她還要腼腆害羞的小男生,會在今天再次見面的第二次直接就對她……對她表白了!
“我,”白簡嗫嚅,低下腦袋自顧自搖搖頭,努力尋找個可以自洽的拒絕理由,可惜頻頻無果,腦中每冒出來一個,都被她用力否認了,“不是,冬辰辰,我——”
“我知道,”冬辰辰笑容不減,總算将積壓心裏的那句話對白簡說出來後,他也輕輕垂了腦袋,“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不用在意。”
這個角度,矮了冬辰辰半個多腦袋的白簡正好可以看到他燒紅的耳廓,看穿他僞裝下的極度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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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不是不在意,只是在白簡面前,全部将自己羞澀的那面藏起來了。
白簡頓時騰升出對弟弟的憐愛,努力解釋,試圖開導他,“不是的,冬辰辰,你覺得會對我有好感,肯定是因為我最初在公交車上幫了你一把,所以你在那種艱難無選擇的境況中,對我産生了下意識的依賴,然後——”
說到這裏,白簡扶額,自己也有點說不下去了。
更準确點說,是她胡謅不下去了。
從小到大,沒見有誰喜歡過她,身邊除了個徐昭連和別的男生多接觸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突然讓她面對這場熱烈而又平靜的真誠告白,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拒絕。
何況,面前的人又是冬花花的弟弟。
苦惱半天,白簡扶額,扭頭對冬辰辰道:“冬辰辰,其實我覺得你可能誤會了一些事,你和你姐姐眼裏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我——”
“所以說,你和徐昭并不是男女朋友關系嗎?”冬辰辰簡直比徐昭還直球。
通過這話,白簡也斷定了冬辰辰的告白或許只是,他和她姐姐商量出要來對付她的計策,頭疼點了點太陽穴,勾唇輕笑,盡量顯得平和鎮定,“對,所以你們用不着多想,我——”
在這件事情上,冬辰辰顯得急切,帶着儒雅步步緊逼,“所以說,我還有機會的對嗎。”
白簡又沉默了。
這個冬辰辰,簡直比徐昭還難搞。
也不對,徐昭之前頂多是生氣了難哄些罷了,可冬辰辰不一樣,冬辰辰是一步步把她往情感陷阱圈,逼着她往後退。
而白簡這種性子淡然到骨子裏的人,最難面對的就是他人的直接袒露。
“不用緊張,我說了,喜歡你只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太有壓力。”适時的時候,冬辰辰笑言,揮開了白簡肩上的重量,擺手到口袋裏拿出了一串手鏈,“這個很早之前就想送你了,但一直沒有機會,就趁着今天,把它交給你吧。”
手鏈小巧,是簡約類型的款式,上頭墜着一片銀杏葉,和當年美術聯賽上的獎品如出一轍。
“這個,”白簡思緒慢了一拍,被這串手鏈提醒,才猛想起來自己當初去參加美術聯賽會考的目的地,就是在冬辰辰那所學校,“你當時,也在?”
那時的她還在和徐昭冷戰中。
雖然美術方面複健比較快,但還是在短短幾個月時間裏,比不上連續學了好幾年的其他同學,于是就在那次聯賽會考裏,愈加發揮失常,排名基于墊底,連這串手鏈的影子都沒摸到一下。
當時的她落寞沉寂了好久,回去後就一直消沉地把自己關閉在畫室和學業中,玩性收斂了許多,上課認真聽講,也慢慢和徐昭微妙變了關系——和之前每一次都不同,那次誰都沒有哄誰,而是用了類似大人的方式,在日常的一句交流中便繼續維持了表面上的熟絡。
白簡的獨立、冷靜、理性、禮貌,都在那年飛速成長,構成了第一次有了長大跡象的白簡。
彼時看到當年催使她成長的那個遺憾的獎品,正擺在她眼前,她深吸口氣又緩緩舒出。
天空雲卷雲舒多少個日夜過去,見到當年那場積壓心底的遺憾,她說不出是徹底釋懷了還是怎麽,忽然眼角泛紅,鼻酸的很想哭。
“你,”白簡沒有很快接那條手鏈,而是反問起了冬辰辰,“你當時,在哪裏?”
冬辰辰不答反笑,“你希望我在哪裏?”
白簡指尖一動,心髒從雲端墜到了地面,攥了衣角別開視線,話語疙瘩,“我,我就是随便一問。”
回思自己剛才的反應,她不由得謹慎,這會不會是冬辰辰用來拉攏她關系的一種方式。
兩相糾結中,身旁人群的嘈雜褪去,只留下身後涼薄的喚:“小白。”
熟悉的低沉嗓音,拽回白簡混亂的思緒,她捏着衣擺怔楞幾秒,在冬辰辰同樣驚愕的目光中,回過頭去。
人海中,徐昭一只手還包紮厚實,繃帶挂在自己脖子上,腳踝處打着石膏,孤零零地坐在輪椅上。
見白簡回頭看他了,他又挑唇,眉間神色溢出來,欣喜之情表于臉上:“小白。”
白簡與其說是望着他,不如說是瞪着他。
風從兩人身邊呼呼吹過,飄動衣裳。
“你你,你怎麽出來了?”她咽了口唾液,小跑往前,蹲身到徐昭跟前仔細打量他一番,“你這個身體承受的住出院嗎,外面起風了,你出來怎麽也不多穿一件?”
說到這個,白簡也才發覺,徐昭的外套裏面還套着醫院的病服,不免着急:“你這麽跑出來,那些醫生護士知道嗎?”
要知道,她之前可親眼見證過負責治療徐昭的醫生護士,對于徐昭這個不聽話亂跑的病人的嚴肅責怪。
白簡嘆口氣,胳膊搭在自己的膝蓋,見徐昭只是灼灼盯着自己不說話,她氣極反笑,“這麽遠的路,是誰帶你來的?”
徐昭聞言斂睫,白簡察覺到他規矩放在腿上的那只手緊了緊,表情看上去有些糾結,幾秒才開口:“你朋友。”
話落時分,剛才被徐昭有意支開了的冬花花已經找了過來,跑得氣喘籲籲,手裏還拿着徐昭托她買的兩瓶熱牛奶。
禮貌接過其中一瓶,他仰面對冬花花露出個人畜無害的笑:“辛苦你了,這瓶給你。”
“那怎麽可以。”冬花花雖是這麽說,臉上的笑卻比誰都燦爛,捏着手中那瓶用徐昭的錢買的熱牛奶,止不住的喜上眉梢。
四舍五入來說,這就是徐昭特地買來給她喝的。
“不要緊,本來就是想謝謝你帶我過來,真的很感謝。”
徐昭坐在輪椅上,冷白皮比平日看起來更顯得白,肌膚晶瑩剔透,手背上的青筋十分明顯,清清冷冷點綴在他拿牛奶的那只手。
這會兒已過了正午,加上今天是陰天,吹起風的時候有點冷,徐昭動作不怎麽方便。
他認真低着腦袋,從白簡角度看,劉海掩去了他精致的眉梢,挺立的鼻骨看來沒那麽有疏離感,黑發襯托白皮,多了溫柔乖巧的意味。
徐昭用着單手,躲過了冬花花想幫忙的手,撕開吸管,而後插到了牛奶盒子裏,一臉小學生式腼腆可人地往前伸手,眼神帶着楚楚動人的殷切:“吶。”
站在徐昭邊上的冬花花,近距離看完了全程,含着口已經喝到嘴裏的牛奶不是滋味,笑容一僵,差點沒直接捏扁了手裏溫暖指尖的這瓶熱牛奶。
原來不是給她買的,也不是他自己要喝,而是一路都惦念着白簡。
白簡保持蹲坐在那的姿勢,也是微微一滞,表情有微妙的變化,睜着那雙無辜的大眼眨巴一下,思緒未及時回籠,“你自己不喝嗎。”
冬辰辰搭話比受傷了的徐昭快,幾步上前幫忙領了徐昭的好意:“謝謝徐昭同學了,不過我們剛不久才從食堂……”
“沒有,”白簡神不知鬼不覺出言,打斷了冬辰辰的插嘴,自己做出了決定,瞥着跟前視線呆呆覺來有些委屈巴巴的徐昭,像是為徐昭也像為自己解釋,“我吃飯後經常會有喝牛奶散步的習慣,謝謝了,難得你還挂念着。”
話落,她起身,禮貌勾唇,接過徐昭手裏的熱牛奶,接過了他眼中的期許,“謝謝。”
期間,徐昭始終和她相望着,眼神沒從白簡身上移開過,心尖的難受被點點漫上的喜悅沖散。
風小了不少,樹葉細微顫動着,頭頂遮住太陽的雲疏散,幾人身上重新披了金光。
白簡仍舊平靜笑着,手裏端着那瓶熱牛奶,對冬花花感激看去,“謝謝你照顧我哥,不然我肯定又得被我爸媽說了。”
轉身,她對冬辰辰笑:“你陪我一天,應該也累了吧,這個你拿去路上喝吧。早點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徐昭近距離看着這些,一顆心慢慢沉下來,再度蒙上灰塵,眸光暗淡。
白簡表情不變,唇角禮貌性揚起的弧度不減,心裏慶幸還好徐昭來了,不然她應當沒法冷靜處理和冬辰辰的事情。
想到這個,她帶了點由衷的稱贊,背在身後的另手被遞上了冬辰辰手中的銀杏葉手鏈,對徐昭點頭:“外面風大,今天氣溫低,你也還是早點回去吧。”
駐足原地,白簡攥着手裏的銀杏葉手鏈,又瞥眼徐昭邊上的冬花花,心頭情緒複雜。
一切好像都在重演,一切又好像都翻篇了。
對于冬花花,她挺想上前提醒一句,不要喜歡徐昭了。
可想來,她應該會像當時的自己一樣深陷情感不悟,只相信自己眼前展露的路,其他人的意見并不會聽。
抿了唇角,面側的淺淺酒窩也露出點端倪,颔首對幾人道別:“我一會兒還有課,先走了。”
要邁步,她又想起什麽,偏頭對冬辰辰壓低聲線,笑容溫和:“謝謝你的手鏈,下次有空我請你吃飯。”
白簡說着,半眯起眸子,擡手整理下自己被風吹亂的頭發,想着下次和冬辰辰吃飯的時候,一定要找個機會和他說清楚,不能耽誤了他的時間和感情。
真的轉身遠離幾人,白簡走着,低頭看那串銀杏葉手鏈,指尖淺淺摩挲,仿若短暫劃過她的回憶。
對于之前的好多事,她應該是釋懷偏多吧。
她抓緊那串手鏈,大步往前去,沒有留戀地趕去自己的目的地。
離身後幾人越來越遠,白簡前往宿舍,拿自己下節課需要用到的課本。
途經校園後門,她餘角快速滑過一抹踉跄的白,有點眼熟。
鼻尖氣息,除了周遭的花香,似乎還摻雜了淡雅的香水味。
伸手将發絲整理到耳後,停步,往外頭肆意生長的薔薇叢看去。
妖嬈盛開的鮮紅薔薇裏,那抹如夢似幻的潔白就停在中心,隔着後校門的鐵門對白簡笑。
——好久不見。
白簡看到她在做口型,心底的冰冷被鑿開口子,滾滾冒上心尖,血液直沖大腦,缺氧催得她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夢幻的純白點綴在豔麗薔薇叢,許多年沒有消息的林友兒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在短短時間和各種人争先擠進白簡的世界,打破她平靜多年的生活。
白簡愣在那裏,久久不會說話,也不知道該怎麽挪動身子,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全都被蒸發到了空中,只剩下一個飄忽不定望着林友兒發怔的靈魂。
那抹白朝她靠近過來,白簡虛無的意識猛傳來狂烈的心跳,缺氧的感覺抽離了魂魄。
實在支撐不住,眼前世界驀然轉為黑白,兩種顏色虛晃的交界點處,白簡感覺腦後一陣鈍痛,身體虛軟,眼前全然變為了灰蒙蒙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