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對等
在高三正式轉為美術生的白簡,和徐昭因為貓的事情大吵一架後,上課不說話,下課直奔美術室。
最近要忙聯校考試,她有些自習課直接沒去上,終日終夜都泡在塗滿練習的美術教室。
她相比別人,練習的時間短兩年,重新撿起初中時候的畫筆複健,這過程比較艱難,需要多多勤加練習。
比較深知着這點的白簡,連續畫了幾小時,手臂都僵硬了,才舍得停下。
外面餘輝灑滿大地,黑夜拔地生長,馬上包裹了視野。
白簡和徐昭一樣,是走讀生,一般這個點……
她轉頭朝牆上的挂鐘看去,吓得一句“我靠”脫口而出,“這這、這麽晚了?!”
伴随教室響起的單調訝異聲,白簡匆匆收拾了自己的美術工具,背起小書包就往外沖。
毫無誇張的說,往常這個點,她和徐昭都快要到家,美美在讨論今天晚上吃什麽了。
她別的愛好沒有,唯獨對回家吃爸媽親手做的飯菜這點,尤其熱衷,乃至于無論刮風下雨還是打雷,她都和徐昭結伴着回家,從來沒遲到回去一次。
白簡行色匆匆,肩上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書包,手上和臉上不小心蹭到的顏料沒來得及擦,只是一味往前大跨步,往校門口跑。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期待或者着急些什麽。
徐昭自從螢火園那次回來,路上無意碰見了抱着貓的林友兒,和白簡大吵一架争得面紅耳赤後,主動和白簡說過幾次話,想求和好,但白簡都沒鳥他。
于是幹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強個什麽勁兒,頭次沒堅持去哄白簡,非常順她心意地就這麽和她保持冷戰。
不過像放學這種時間,他還是會和之前一樣,和她同步規律,兩人一起回家。
說不上是刻意為之,反倒像是兩個人這麽多年一起回家,生活中的有些步調已經重合在一起,突然少個人會變得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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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簡氣喘籲籲跑到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拎着自己的各種顏料,有些顏料沒怎麽蓋好,加上白簡又跑得急,晃出來了一些。
天已經變得黑黢黢,街衢亮起一排燈,和保安室內的白熾燈光映襯。
老遠,白簡就看到了保安室前露出來的筆挺背影。
徐昭規矩穿着身上的藍白校服,肩上背着自己的書包,外套被他懶散挎在腰間,手裏時不時點開手機看看,電子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俊美的五官。
修長的指尖一遍遍在聯系人列表劃來劃去,切出去又切出來,糾結地停在和白簡的聊天框好久。
聊天框中基本都是白簡在發,徐昭偶爾興致好了才會回一句。
他上下劃着和白簡的聊天記錄,驀然發現自己竟然都沒好好讀她之前發來的信息。
白簡發消息很勤,看到什麽新奇玩意兒就想分享給徐昭,或是平平常常諸如只是吃個早飯,她也能自說自話着給徐昭發好多消息,總是孜孜不倦地分享着自己的快樂或難過。
徐昭倚靠在牆壁,單手用食指和小拇指固定着手機,并用那只手的大拇指慢慢在聊天記錄中往上劃,将自己未來得及看過的白簡消息認真收入眼底。
和白簡冷戰了将近倆星期的這段時間,白簡都沒理過他一下,看來是真的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輕嘆了口氣,徐昭收了手機,合上眼睑腦袋往後靠,冰冷堅實的溫度從水泥牆壁滲出,将人的胡思亂想盡數澆滅。
徐昭心裏很亂,這種完全亂了陣腳不知道該怎麽辦的狀态,出現在白簡打破和他一起回家規律的今日。
“為什麽,”他蹙了眉心,雙手環胸,手機夾在掌心,抿着唇瓣看來十分苦惱,“為什麽……”
如果因為貓生氣——
不會。
徐昭想到這個,搖搖頭否認自己跳脫的思維。
白簡生氣不是因為貓,而是因為他,騙了她。
“還不走嗎?”白簡的聲音倏然從後方傳來,清潤沙啞,裹挾微風明月,打破了和徐昭冷戰兩個星期的局面。
徐昭回頭,不可置信地眨眨眼,還保持着倚靠在牆壁,兩手環胸的姿勢,“你……”
白簡目光冷淡,掃過徐昭一眼,就別開了視線,徑自背着自己的東西往回家的方向走。
路過徐昭身邊的時候,徐昭伸手拉住她衣領,将她往自己哪個方向帶,“這邊,我叫了計程車。”
下一句,是有點狗腿的谏言,同時伸手去拿白簡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和她手裏的顏料盒,“我幫你拿。”
“不用,”白簡自然躲過他的動作,徑直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帶子,故意嗆他,“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的。”
細想一下,白簡從高二下學期開始,好像要他幫忙拿東西的次數循序漸進少了很多。
要不是這次出現了冷戰,他竟然還沒回過神。
白簡不要他幫忙了,自己一個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東西可以自己扛,不會的題目就去問其他同學或者老師,現在成了藝術生更是長時間泡在美術教室,慢慢和他走上兩條不一樣的道路。
那條道路徐昭清楚自己的榆木腦袋幫不上什麽忙,而目前能幫上忙的,白簡也都可以自己獨當一面了。
他斂睫看了白簡瘦小的背影好一會兒,揶揄她的步伐軟趴趴,背着那麽多東西身子左搖右晃的,唇畔笑意不減。
白簡在長大,不慢慢依靠自己了也好。
這樣以後去念美院,和他不在一個學校,也可以……
“我幫你拿吧。”
“井興懷?你也是美術生?”
前面突然冒出的聲線僵住徐昭思緒。
他眸中笑意漸冉消失,掀了眼睑向前方望去。
被警校保送,常年不怎麽來高中的那個傳聞中脾氣不怎麽好的井興懷,手中也懶散抱着一盒顏料,順勢接手了白簡身上沉重的物品,并把手裏未拆封過的顏料交換給白簡,嬉笑聳肩解釋:“是啊,經常去美術教室待着,所以應該也能算是半個‘美術生’了吧。”
話落,井興懷和白簡并肩往前,剃短了不少的頭發在路燈暈染下,表層像是毛茸茸軟乎乎的刺。
他腳步一慢,指着一臉蒙圈的白簡的懷裏的未拆封顏料,道:“路邊撿的,送你了。”
“路邊……”白簡聞言低下眼睑去看,失笑出聲,“這可是最新出的最齊全的顏料,可貴了呢,怎麽可能是路邊撿的呀?”
“是嗎,”井興懷仍舊不以為然,邊走路邊踢着路面的小石子,眼睛亮晶晶,表情挺無辜,“那可能丢這個的人,是個傻子吧。”
白簡望着他那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又忍不住笑,對他的這話不置可否,“确實,那個人肯定是個小傻子。”
說到末尾幾個字,白簡還有意朝井興懷那邊看去,故意用姿态嗆他,擺了架勢作出要鎖他喉的兇狠樣子:“肯定跟你一樣,是個随随便便就送人這麽貴重禮物的小傻子!”
井興懷熟練抱頭逃竄,嘻嘻哈哈邁步跑,又壓着速度能讓白簡跟上自己:“喂喂,幹嘛又罵我是傻子呀,我送你禮物你不好好感謝你哥我,反而還要罵你哥我?”
“我才沒你這樣的哥!”白簡抱着那盒顏料,笑容明媚,餘角是後側離自己越來越遠駐足在原地的徐昭影子。
她看着前方井興懷,揚唇:“別自戀了,再送這麽貴重的禮物,我就把你逃課出來玩的事情舉報給教導主任!”
“哦,那個啊,”井興懷仍舊吊兒郎當,趁着空當往嘴裏扔了片口香糖,“忘了跟你說,教導主任就是最先知道我保送警校的人。”
“……”白簡一時語塞,停了和井興懷的繼續追逐,胸膛氣喘籲籲地起伏,落下成谶,“你要是以後順利當上警察,洗去了表面的不羁勁兒,我肯定第一眼的時候認不出你。”
“就知道,”井興懷也跟着停下步子,無奈叉着腰,瞳孔認真把面前人好好裝入底,“所以到時候,別見我好幾面了還是認不出我啊。”
頓了一下,他收斂笑容,忽正經了表情,正對白簡:“再見——下次見。”
井興懷按照白簡的指示,幫她把畫畫的各種工具放到了街角停着的出租車上,随後又安靜陪白簡在車前站了一會兒。
徐昭站在遠處望着歡鬧的他倆,久久沒回過神,指甲用力嵌到了掌心,細密的疼痛直沖大腦不停,太陽穴要爆炸了似突突。
白簡和那個小子,什麽時候這麽熟了?
徐昭離白簡他們有段距離,倆人幾乎肩膀挨着肩膀,靠在一起又說了什麽,他并聽不見一星半點,便收好了手機,朝出租車那邊去。
到那邊,井興懷已經先步走了。
徐昭慢了步伐,看到白簡在井興懷走後看不到的角度抹了抹眼淚。
而井興懷,蹦蹦跳跳走得歡快,到了拐角口的時候還轉身過來對徐昭用力揮了揮手,臉上笑容燦爛。
徐昭眉梢一擰,懶得理會這個奇怪的家夥。
他們之間的賬,就等着以後慢慢算。
現在,他得帶着白簡快點回家去,不然就吃不到熱乎的飯菜了。
徐昭想着,和白簡前後上了車,其後一直保持沉默。
他試過好幾次想開口,但看着白簡眼圈紅紅的模樣又說不出什麽,只是安靜遞了紙巾給她。
車子開始行使,遠離校門口。
良久,終于有人說出了第一句話,打碎了這份寂靜。
白簡斂眸看向大開的窗戶,風不斷從窗戶灌進來,但因為是盛夏,并不冷。
被狂風拂面的時候,反而還感覺有點舒服。
她手掌撫着腿上色彩齊全的珍貴顏料盒,以及顏料盒下附帶的顏料盤和畫筆,凝視着外面一幕幕快速閃過的風景張唇:“那只貓你想送給誰,是你的權利。”
徐昭張唇,話語就在嘴邊,“小白……”
她想明白了。
而徐昭也深刻明白一件事,那晚他和白簡之間失掉的,并不單單一只貓。
還有諸多的立場不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