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記挂
傍晚,白簡安頓好徐昭的晚餐,便坐在窗邊看外面的風景。
也看着遠處的太陽一點點從地平線落下去,星月從雲層中冒頭,大地逐漸淪為黑色。
徐昭這間病房原本和井興懷一起住,被安排在最安靜的最裏面一間,門口鮮少有人走動。
他撐着一只手臂,安分躺坐在床上,委屈巴巴地獨自努力,用沒受傷嚴重到要打石膏的左手,捏着勺子一點點舀泡沫碗裏的食物。
泡沫盒子輕,勺子稍微一用力,就會往力度同樣的方向遠離,一點也不方便。
斂眸蹙着眉,徐昭側身,用打石膏的那只手的手臂去擋住那只碗,不讓它亂跑。
無奈,受傷太重,石膏打得太厚,運用起來一點都不靈活,又笨拙又着急,反而差點讓裝有食物的泡沫盒掀翻,然後盡數倒在床上和他的身上。
白簡偏頭看去,瞧見的就是徐昭低着腦袋,跟只笨狗狗一樣的倔強樣子。
蠢蠢的堅持中,因為這點倔強,倒是為他增添幾分說不出的萌,催得白簡有些心軟。
對于回憶裏和徐昭的種種,先前和徐昭分開的那三年,她哭過鬧過,最氣惱的那幾年也歸入了久遠的記憶中。
白簡邁步上前,來到徐昭跟前,伸手道:“我來吧。”
語氣平平淡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徐昭聞言小心瞥她,捏着手裏的塑料勺子猶豫,大眼睛水靈靈的。
白簡嗔他:“你前段時間是怎麽吃飯,怎麽一個人生活下去的?”
想也沒想,徐昭脫口而出:“有井興懷啊。”
“井興懷?”白簡從他手裏邊接過勺子,邊出言,“井興懷可以照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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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昭腦袋一卡殼,挺怕白簡緊接就問出“那井興懷人呢”這類話,趕忙擡頭,抿着唇瓣有話想說,舌頭直打結:“我我……他他……”
白簡斂眸掃了他一眼,大概也覺得他這樣子奇怪,輕輕攏着眉心在邊上坐下,重新坐到了中午喂徐昭藥的位置。
她整理着桌上的稀食,擡了下颌指指徐昭挂着的吊瓶,“有點滴,還是只能每天吃些少量的稀食?”
“對。”徐昭點頭,順白簡的話,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中了一槍的胸口,借着勢頭眼圈泛紅,聲音摻了委屈巴巴的鼻音,“可能……可能因為受傷太嚴重了吧,唉,其實也不礙事,反正我埋頭訓練這麽多年,皮都早就褪了幾層了。”
白簡舀食物的手一頓,很快就恢複如常,眼波看不出起伏,聲線平靜,“是嗎。”
“嗯,所以真的不礙事,小白你不用擔心我。”徐昭的唇瓣蒼白,面龐瘦的棱角愈加分明,配上他虛弱牽強的笑,更顯楚楚可憐,脆弱的和張白紙一樣。
一瞬間,白簡有些忽略了他挺拔的個子、結實的肌肉、良好的體格,拿着勺子的手在半空停格,視線呆滞望着徐昭蒼白笑着的面孔。
半晌回神,白簡垂了腦袋,躲開目光,将盛有熱粥的勺子送到徐昭嘴邊,“吃吧,不然該涼了。”
“好。”徐昭眼中閃爍着感激的色彩,唇畔弧度淺淺,乖巧順着白簡的一勺将粥吃到口中。
一勺接着一勺,白簡和徐昭的距離有些近,目光時不時就會撞上,安靜的房內平添一份心間的躁動。
風一直吹,吹過大江湖海,吹過時間線,一直吹回兩人的十七歲。
“我覺得這道題……”天臺,林友兒和徐昭并肩的背影映入白簡眼簾。
她眯着眼,手裏拿着自己月考的低分卷子,旋身下了樓,遠離自己的秘密小基地。
醫院,井興懷敲門進來,手裏也端着自己的晚飯,“喲,生病這麽重?”
他的話語不怎麽着調,聽來有些流裏流氣,開門進來的姿态也是懶散随意,極為放松。
白簡端着粥,再度要送到徐昭嘴邊的手一頓,回頭朝門那邊看去,和井興懷來個四目相對:“你也受傷了?”
“對啊,”井興懷挑了眉梢,不以為然地朝兩人走過去,手裏還穩穩拎着一杯奶茶,“隊長沒和你說過嗎,我和他還是病房友呢。”
聽到這話的徐昭,看着唇前停住的白粥一僵表情,虛弱的模樣頓時消散,平日多情慵懶的桃花眼變為了記仇的小刀眼。
他盯住朝這裏走過來的井興懷看,蒼白的唇瓣随之浮上血色,甚至支起了點身子,嘴巴憤憤做了個口型:你怎麽來了?
井興懷目光劃過徐昭那裏,臉上笑意燦爛,顯然沒将徐昭的話當回事,非常自然地将自己今晚要吃的東西也擺在了那張小桌上,“這不一個人吃飯寂寞,所以就回來這裏吃飯了嗎。”
白簡思緒回神,在徐昭想傾身去吃勺子裏的粥的時候,猛縮回手,将勺子扔回了泡沫盒裏,驚愕地擡了擡手指,欲從位子上站起來,“井興懷你坐,別耽誤吃飯了。”
“謝謝。”井興懷也不避諱和閃躲,迎面笑得璀璨,在白簡讓出的位置坐下,挨靠在徐昭床前,“小白還真是懂得回報,這麽晚了還在盡心盡力照顧徐昭哥哥呀。”
“徐昭哥哥”這幾個咬牙極為奇怪刻意,聽着就讓徐昭感覺不舒服,太陽穴突突的緊,卻又礙于現在的脆弱人設,不好說些什麽。
徐昭挺怕白簡被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說走了,掩唇咳嗽兩聲,面無血色蒼白無力聲線沙啞,總之裝的要多慘有多慘,要多需要人照顧就有多需要人照顧,“咳咳,小……”
“小白,既然這麽晚了,醫院又地處偏僻,不如你今天就留下來吧。”井興懷搶在徐昭之前,對白簡關心道。
這話從井興懷,而非作為白簡名頭上的哥哥的徐昭嘴裏說出來,或許就有點不一樣了。
白簡心領神會地朝窗外看去,背後秒針正滴答走着,日夜不停,這會兒剛好是七點半。
确實是有些晚了。
白簡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用手作梳子順理自己的長發,轉頭朝井興懷那邊笑:“既然你過來了,那我也就不叨擾你們晚上休息了——”
“咳咳,”徐昭突如其來的咳嗽聲大了幾分,無力攤倒在床頭,“小……小白,我……咳咳,咳咳咳,我沒……咳咳,我沒……咳咳咳,沒事……”
一句話說的,像是徐昭馬上就要斷氣了那麽嚴重。
違和事實的話語擺在白簡面前,不免讓人蹙了眉心,生起自己是不是有些冷漠了,在徐昭受傷這麽嚴重的情況下,竟然還将他托付給一個同樣嚴重受傷了的別人。
白簡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那張陪護的收縮床上,陷入糾結,到底今晚要不要留下來陪徐昭。
可是這裏是兩個男生住的地方,她一個女孩子在這裏,又會不會給他們帶來不方便?
徐昭同意自己留下來是一回事,井興懷他同不同意自己留下來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多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簡單。
萬一因為他們職業的什麽特殊性,她今晚留下了,不小心聽到點什麽不該聽到的東西,到時候又……
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冒出在白簡腦海,最終讓她無措地拽緊了衣角,面色顯出明顯的糾結。
可真的什麽也不做,将那麽一個連說話都非常吃力、自己吃飯都不行的徐昭扔在這裏,她真的有些過意不去。
畢竟小時候無論怎麽說,徐昭也照顧了她那麽多次,她總不能因為一些外來的事情,就全部忘記了徐昭曾經對她的好吧。
糾結、糾結——
亂七八糟七上八下的各種糾結。
腦海又冒出了高三月考考砸後,上天臺去自己縷錯題,但看到林友兒和徐昭在她的秘密基地的畫面。
紛亂的錯雜中,白簡眉梢一擰,擡起腦袋來,慢慢走到咳的像快要馬上背過氣的徐昭身邊,先步在井興懷之前端起小桌子上的粥,坐下在床的另一側,重新捏起勺子舀了粥,輕輕将它吹到适宜的溫度送到徐昭嘴邊:“先吃飯吧。”
慢了幾拍,她将目光朝徐昭眼裏瞥,唇角向下抿,“要是真的打不到車了,我就……”
徐昭正想張唇去吃那勺粥,就被井興懷一把撈走了那只勺子,“不礙事兒!這裏就我照顧咱們隊長吧,白簡小姐姐還是快些去吃自己的晚飯吧。”
說着,他往後一抻脖子,給白簡示意:“那邊桌上的奶茶炸雞,是我特地為小姐姐你點的,就怕醫院裏的清湯寡水你吃不慣。怎麽樣,我是不是很貼心?”
話落,徐昭又是一陣咳嗽,偏頭背對白簡,斜眼向井興懷的小刀眼中寫滿了記仇。
臭小子,又壞他好事兒。
身體恢複的狀況并不快,這段時間徐昭都在靠吊瓶維序身體的營養,直到最近兩天才被允許,每天吃些少量的流食。
中午他被白簡不怎麽溫柔的喂了兩勺藥,之後不小心戳到白簡哪裏,惹得白簡生氣了,他就挺有眼色地自己将那碗藥端起麻溜兒喝了。
現在到了晚上,好不容易可以有正當機會繼續讓白簡喂他了,結果竟然半路殺出來個井興懷。
徐昭咬牙切齒地看着他,目光炯炯,心說這厮不是去隔壁的隔壁的病房和其他兄弟們熱鬧嗎,怎麽到了這個關鍵點,又跑出來擋他好事兒了?
他掩着額角,不讓白簡察覺到他的氣惱,心裏頭已經問候了井興懷好幾遍。
這小子絕對絕對就是故意的,從高中時候,從參軍之後,再到現在,他全部都是故意的。
井興懷不是為了和他争名義上的第一,而是在和他争白簡。
徐昭上下重重咬合着貝齒,想到高中的無數個時候,他瞥見他們教室正對的那棟教學樓的窗口,井興懷無數次向白簡投來的殷切目光。
那眼神裏,就和徐昭之後看到的無數次一樣,都裝滿了對白簡的喜愛與憧憬。
這個人和他一樣,還是記挂着白簡,虎視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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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L的1瓶營養液,沐顏的5瓶營養液、南樓是只熊的46瓶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