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螢火
高三上半學期還沒有嚴到絕對的程度,各種節假日都會按時放。
炎夏的傍晚,徐昭被白簡慫恿着,偷偷在假日裏騎了小電瓶車,載着白簡去往鄉下的田野。
路上清風拂面,獨屬夏日的燥熱在不斷往後退,遠處的點點光亮像是星火,也像是飛舞的螢火蟲。
白簡坐在後座,手舞足蹈地和徐昭比劃着,“我聽說那裏有超級多的螢火蟲,特別漂亮!”
傍晚的餘輝将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徐昭專心開着小電瓶車,通過後視鏡瞄了白簡一眼,搭腔前先提醒一句:“坐好,把頭盔戴好,不要晃來晃去的。”
随而,他把視線收回來,忘記了一些事,唇角是純真的笑:“那地方這麽遠,誰知道告訴你這件事的人會不會是騙你的?”
聞言,白簡收斂些張揚的動作,穩穩拽住了徐昭衣擺,趴近他耳朵,有意抹去了井興懷的名字反駁道:“才不會呢,那地方是一個之前幫我拿了書包的男孩子告訴我的,他看起來不像是騙人的人。”
從白簡的視角看過去,徐昭是以側臉面對她,微風拂面中,白簡沒察覺徐昭臉上的表情變化。
徐昭穩穩開着電瓶車,在路邊慢慢減速,挨靠在沒什麽人煙的小路邊緣低速往前開,聲音有着幾分含混:“之前……幫你拿了書包的男孩子?”
他詢問着,皺了眉心,“除了我,還有別人也幫你拿過書包?”
白簡不以為然,拉了拉他衣角催促:“不然呢,他那個時候要是不幫我拿,我估計我得累死……”
話到一半,白簡轉眸盯着面前人的側顏,狐疑蹙眉,拍拍他肩膀提醒:“電瓶車沒電了嗎,為什麽速度這麽慢?”
徐昭沒很快搭聲,轉了把手将車子駛離小路邊緣,提高了車速,眉心凝着的情緒有點冷,染着冰霜。
夕陽在遠處撕破天際,潑墨畫般絢爛耀眼,只一眼就吸引走了白簡的所有注意力。
她興奮拍着徐昭肩膀,擡手指向遠處新裝修過的小學:“那邊好漂亮啊!那條是我們小時候,經常會一起結伴走回家的小路啊!”
徐昭沉浸剪不斷理還亂的念頭中,心不在焉地順白簡那處瞟了一眼,漫不經心點點頭,附和:“還行。”
Advertisement
不知有意提起還是單純聯想到什麽,徐昭低低扯唇笑了下,戳破白簡對老舊遠方的幻想:“很多不美好的事物,經過記憶的渲染和模糊,自然就會變得美好了。”
白簡的視線漸漸回到徐昭這裏,沖動勁兒少了一半,自言自語似張唇:“原來是這樣嗎。”
徐昭眯眸,朝後視鏡看去,心髒被白簡暗淡下來的表情一刺,泛起疼痛,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可偏偏他就是嘴硬着,繃緊唇線,死鴨子不開口解釋或者圓場一句。
到螢火蟲園恰好夕陽擦着地平線落下,光亮很淡,大地蒙着清冷的月色,夏日的風少了許多炎熱。
徐昭将車在邊上停下,把車鑰匙摘下扔進口袋,伸手招招後頭白簡,“跟緊我,這裏晚上人多。”
“……哦,”白簡兩手塞進口袋,還在環顧飄蕩螢火蟲的四周,聽到徐昭的話才把頭轉過來,“知道了。”
徐昭的手在半空僵了下,保持攤掌想牽誰的姿态,在昏暗中停駐片刻,随即馬上消散。
他在前面幹咳兩聲,一手插進褲兜裏,一手随意放在身側,領着白簡往螢火蟲園的深處走去。
園子很大,滿是草地,遠處則是高高大大的樹,天一黑,樹林間的蚊子就更大肆跑出來。
徐昭走着走着,放慢腳步。
白簡保持原速度,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已經和徐昭并肩,露出的手臂被風迎面一吹,感覺有點冷。
驀然,肩上的涼意消失了。
轉頭去看,徐昭給完外套後就轉過頭,掩唇去瞥別處,步伐速度又大了些,什麽也沒說。
白簡擡手往上拉了拉比自己寬大了不止一個號的外套,順從地穿上徐昭的衣服,三兩步小跑跟上前頭人,反問回去:“外套給我了你怎麽辦?”
徐昭撓了一下後腦勺,一本正經地滿嘴跑火車,“我和蚊子比較熟,它們應該不咬我。”
白簡好笑,“那待會兒身上都是包了,可別說我欺負你啊。”
“你要不想欺負我,也不會撺掇我帶你來這裏了。”徐昭嗆回去,兩手從後按住白簡肩膀,将人往裏面推,“走吧,螢火園可不常開放,而且離家也遠,小心趕不上回家。”
“知道了。”白簡仍是憋着笑,跟着前面越來越多的人潮排隊進去,然後檢票、錄入。
走進園子,裏面更為寬闊,除卻遠處的樹木,倒有點像個住着螢火蟲家族的大草原,景致壯闊。
清風迎面吹來,拂動白簡衣角,也撩撥心神。
她并肩和徐昭站在沒過鞋子的草叢上,望着眼前盛大的螢火蟲畫面,一切都很安靜,也很熱鬧。
園內并沒什麽人出聲,默認秉持着不打擾螢火蟲一族的規則,和它們和睦相處着。
伸手攤開掌心,螢火蟲們也回以尊重,時不時會落到人們手掌。
白簡呆愕時分,後頭傳來徐昭溫聲的喚:“小白。”
轉眸,徐昭指尖點着一只螢火蟲,送到她面前,點點熒光照亮了他的唇瓣,弧線也帶了清冷。
若不是徐昭眸底也映着點點熒光,照清了他眼底的笑,他的周身氣場會看起來更難以近人。
徐昭靜靜回望白簡,見白簡只是盯着自己的面龐看,并不做別的,便露齒一笑,八顆潔白的貝齒排列整齊:“怎麽了?”
“沒……沒有。”白簡低頭摸了摸鼻尖,順餘光瞅着徐昭周身飛舞的螢火蟲,眼中一亮,淬了星火,點燃心中漣漪。
被日月星辰,被世界上最浪漫的螢火海包圍的徐昭,看起來真的太耀眼了,也太有距離感了。
他在溫柔笑着,斂眸看自己指尖的小螢火,眸中也墜入星辰大海,光讓人看上一眼,就會輕易掉入他包裹蜜糖的甜蜜陷阱。
徐昭掀了眼睑,朝白簡這處看過來,再度向她伸出手,螢火的光點亮他唇角粲然的笑,覺來好不真實。
視野中的少年太過完美無瑕,站在他面前太過自慚形穢,被他的純潔閃眼。
白簡又低了腦袋,下意識想躲。
徐昭仿若料到這點,另手抓過白簡的手,牽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停有螢火的指尖點去:“它就在這裏,近在眼前,為什麽不主動靠近它一點呢。”
兩人指尖相觸,上頭停着一只小小的螢火,承載着廣袤天空下的約定。
前方傳來徐昭蠱惑般的磁性聲音,愈多螢火聽到徐昭呼喚,往兩人這處揮舞翅膀而來,萦繞在兩人身旁。
白簡四下瞟着堪稱奇觀的景象,思緒呆滞幾秒,久久凝視面前人。
諸多螢火點亮了徐昭俊秀的面龐,擡眼間,自下往上将徐昭妖冶的五官盡數收于心間。
泛紅的薄唇、挺立的鼻骨、漆黑的眸子——
兩人四目相對着,目光不舍得分離。
許多語言從眼中冒出,又消散在清風明月。
周圍螢火飛舞,點亮方寸之地,從黑夜撕開一個口子,像個永遠熾熱的圖騰墜在白簡心底,留下烙印。
徐昭眉眼如畫,一身幹淨白衣,那晚他的模樣深深吹進白簡記憶。
每每想起,總會帶着細細密密過期的期許,播下懷念的種子。
“小白?”重拉回醫院,徐昭安靜躺在床上,朝邊上呆呆坐着的白簡揮揮手,試圖拉回人飄遠的思緒,“怎麽了小白?”
白簡還沉浸回憶,想到螢火園那晚,兩人回去的路上,欣喜上頭有說有笑仿佛将一切抛諸腦後的時分,看到了也從螢火園另處出來,抱着那只徐昭口中生病了去醫治的小白貓的林友兒的後續。
一個簡單劃過眼前的畫面,卻打破了那日積攢起的所有歡喜,最終将那晚記憶也沉入心田最底端。
如果不是突然想起,潛意識想逃避一些事的白簡怎麽也不會想起這件事。
她握着碗勺的手不斷用力,用力到發顫。
午後斜陽灑在二人肩上,潑墨畫般盡情澆蓋在二人面龐。
白簡掀眼,恰好看見徐昭略微支起身子,努力探頭來瞧她的表情,眼神裏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人生氣了。
“要是你還有事的話,不如……”見白簡朝自己看過去了,四目相對中,徐昭話語打了個疙瘩,咽咽口水強裝鎮定,寒噤劃過脊背,“不如你先回去吧?”
白簡看了他幾秒,仿佛想透過他的皮囊看到靈魂末處。
“不用。”良久,白簡唇中擠出幾個字眼,眉梢微吊着,情緒晦暗不明,唇角弧度淺淺,明明是很柔和的表情,但反倒讓徐昭更心跳漏拍,牙齒打顫。
白簡笑望跟前棱角清晰許多,身上的刺鈍了不少的徐昭,明眸皓齒補充:“你小時候照顧我這麽多次,我現在照顧你也是應該的——誰讓你是我哥呢。”
後半句話,白簡拖了音調,聽來有些古怪,宛若刻意在諷刺徐昭。
徐昭心思沉入湖底,很快又做好表情管理,讨好對白簡揚起個稱得上乖巧的笑容,輕輕拽了拽白簡衣角,歪了腦袋用無辜的黑眸看她:“哎呀好了嘛,剛才吓你确實是我不對,你大人有大量,就別生哥的氣嘛。”
白簡看着面前一米八五,脫衣有肉穿衣顯瘦,被衆人稱為高冷的徐大隊長的撒嬌樣子,白眼沒忍住用力一翻,捏着眉心陷入沉默。
完全……沒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