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祖宗
酒店房內,徐昭随意披了件外套,和白簡側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茶幾擺着醫藥箱,裏頭是各種各樣的應急包紮物和藥品。
徐昭手裏拿着夾有酒精棉的鑷子,濕漉漉的頭發往下滴水,發尾的水珠反着太陽光,看來有點亮晶晶的,像是自身在發光。
白簡聽話地伸出手,遞到他面前,等待他給自己包紮。
徐昭慢條斯理整理着手中的東西,薄唇微抿,眉心的褶皺被過長的發絲擋着,看不真切。
不過徐昭從內而發散發出的陰郁氣息,讓白簡心跳一顫,打起鼓。
徐昭不知道在想什麽,鑷子夾着的酒精棉不小心松手掉落在地面,弄髒了地毯。
“抱歉。”他壓着聲音快速說了聲,彎腰撿起那團髒了的酒精棉,反手将它扔進邊上的垃圾桶,用鑷子去撈新的幹淨酒精棉。
白簡擡手等在那裏,剛才撞在地板上的身體幾處隐隐作痛,最疼的是又扭傷了的腳踝。
她額角出了層薄汗,面龐被疼的泛紅,唇色卻有點蒼白,牽強點起嘴角:“沒事,不用着急。”
徐昭聞言頓了手中動作,看傻子一樣睨了她一眼,側臉線條僵硬,肌肉繃得有點緊。
從白簡眸中,徐昭看到了裏頭倒映出的小小自己,再注意到白簡被自己這個表情吓到的他,回神過來,揪緊了鑷子,重新低下頭:“抱歉。”
說過這句,他強迫集中注意力在整理藥物上,混亂的腦海擠進一道清醒。
白簡手舉的有點累,擦傷的地方紅紅的,破了皮,表面滲着血。
時間久了,幾處傷口有點泛紫,傷口最邊緣處的血凝固住,看起來特別醜。
白簡索性洩力,放松胳膊,半靠近沙發盯着徐昭的準備工作。
徐昭餘光轉了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把手騰空一伸,“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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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白簡眉梢挑起,反問。
徐昭籲了口氣,肩膀緊繃的肌肉線條一松,表情盡量顯得柔和,徑自傾身抓過白簡的手,小心捏着人完好的手掌部分,斂眸仔細瞧她的受傷口。
傷口有點深。
徐昭的眉心攏着,逐次增加,彼時可以夾死一只蚊子。
他拉着白簡的手,另手拿着夾有酒精棉的鑷子,幾不可察地輕輕嘆了口氣,眼神有百分之一秒的躲閃,腦中劃過猶豫:“摔倒的時候,疼嗎?”
白簡覺得他在問白癡問題,毫不留情反問回去:“你覺得呢?”
徐昭沒再說話,安靜低頭好好給人消毒包紮。
白簡小時候摔慣了,長大後也經常左一跤右一跤的,被酒精棉碰到的時候沒喊疼,只是五官皺緊,将脖子縮進衣領。
白簡摔過多少次,也基本算給她包紮過多少次的徐昭,瞄她一眼,輕輕給傷口吹着氣,熟練又小心地控制着力度和頻率。
包紮完手上裸露出的肌膚,徐昭彎腰,試圖去抓白簡的腳。
皮膚剛被徐昭體溫挺高的指尖碰到,白簡就立刻往後縮,脫離徐昭的掌控,眼睛瞪大:“幹、幹嘛?”
徐昭也挑唇,回了個像看傻子一樣的眼神,半是玩味地反問:“你覺得呢?”
“……”白簡別開腦袋,選擇不出聲。
徐昭就當她默認了,二度彎腰輕輕擡起她的腳。
白簡的腳白皙小巧,指甲修剪幹淨,上頭有漂亮的月牙和粉嫩,幾乎可以整個被徐昭抓在手心,觸感柔軟。
“這裏,”徐昭往上挪了指尖,五指淺淺搭着白簡扭到的腳踝,溫度傳入筋脈,沸騰了血液,“疼嗎?”
白簡感覺被徐昭點着的地方挺熱,耳廓漫上紅,背後出了層面前人看不見的汗,眨眼頻率變快,話語一疙瘩:“還……還行。”
徐昭松了手,歪頭觑人,眼波有着似笑非笑的揶揄。
白簡往他那邊看,正巧捕捉到他低下腦袋,輕笑着搖搖頭的模樣。
“你笑什麽?”白簡疑惑,“我回答的不嚴謹嗎?”
“也不是,”徐昭眼中笑意更柔和幾分,垂了目光收拾醫藥箱,拿了冰袋敷着白簡腳踝處,“只是想到了一些事。”
“什麽事?”白簡追問,灼灼看着徐昭賣關子。
徐昭搖搖頭,手中幫白簡調整了冰袋角度,抽出時間來問,“有好一點嗎?”
“嗯。”白簡點點頭,坐正了身子,下意識想去拽徐昭衣角,看清他現在的穿着後,又悻悻收回手,只是問,“你剛說的話,是想到了什麽?”
“想到——”徐昭頓了下,拉長音調,看向窗外,“有時候問某人想吃什麽,某人都會說‘還行’,我報出菜品名字後,某人又會給出不吃那樣東西的理由。”
“那這人口味不是很挑?”白簡一本正經分析,擡眼看徐昭。
徐昭下颌一點,認真注視白簡的臉,輕笑結束這個話題,“也可以這麽說。”
白簡從那眼看出點端倪,若有所思垂下腦袋,思忖這個問題。
那個某人……不會就是她吧?
幾分鐘,徐昭抓過白簡的手,按在她腳踝處的冰袋,邊脫力起身邊叮囑:“你先自己按着。”
出神的白簡手比腦子快,回話的時候已經拉住了徐昭外套的一角:“你去幹嘛?”
徐昭愣了半拍,從白簡手裏把自己的衣服一角抽出來:“換套衣服,帶你去醫院。”
“……哦。”白簡有點尴尬,悻悻然松開手,靠回沙發中。
脊背剛碰到靠枕,白簡又觸電般彈坐起來,虛空指着徐昭,“我不去醫院!過會兒就要生日會了!”
“生日會重要還是你的腳重要?”徐昭冷着臉,側身偏過頭,剜了她一眼。
“當然是生日會了!”白簡回答的理直氣壯,“成人禮前的唯一個十七歲生日,可是從來只有一個!”
徐昭睨下眼,似在沉思,駐足在原地。
空氣都安靜了。
出租車上,徐昭一手控制着白簡的兩手,一手撐在車窗邊,眸子冷冷地掃向頻頻通過車內後視鏡,一直在看他們的司機師傅,想起來目的地還沒說,就順口報了個就近的私人診所。
轉了話鋒,他又把注意力放到白簡身上:“你乖一點,我們回去的也就快一點。”
“唔!”被徐昭用毛巾堵着嘴的白簡,不斷掙紮着手上的桎梏,以及被綁住的雙腳,“唔唔!”
前面司機師傅擦了擦額角冷汗,啓動車子同時,已經在悄悄拍照錄像,準備到時候給警方留證據。
“她是我妹,”徐昭臉不紅心不跳地大拇指一點後面他們出來的地方解釋,“今天是她生日,我們在那舉辦生日會,但不巧的是,她把腳給扭傷了,所以我們需要趕緊去醫院看一下。”
偏頭,他加重了字音:“司機師傅,快點吧,不然趕不上生日會,我妹該哭鼻子了。”
司機師傅眼角皺紋随攏眉動作,跟着皺緊。
他開車這麽多年,打方向盤都打出老繭了,閱人無數,幾乎什麽人都見過,也不是沒有碰見過某些小偷小摸的。
但像徐昭這麽膽大年輕的,他還是第一次遇見。
司機師傅深覺徐昭這麽膽大,肯定背地裏藏了什麽家夥,便偷偷先發了短信給警方報備,而後開了手機錄音,面上則裝作鎮定地朝徐昭手指着解釋的“酒店”瞄了眼,微笑點點頭,聲線藏着幾不可察的顫抖:“好,好。”
邊說,在附近這帶開車多年的老師傅,努力掩蓋慌亂的心跳,啓動車子于心中規劃路線,計算怎麽能最快速到警局,且不露什麽破綻。
導航的機械女聲開始報聲,計費表也開始嘩嘩往上飙升,車輛逐漸從起始點出發。
徐昭出來時,往嘴裏扔了兩片口香糖,這會兒正漫不經心繼續一邊控制着白簡,一邊往舉辦生日會的飯店睨。
殊不知,他眼中飯店和酒店連層的地方,正被司機師傅篤定了他的重大嫌疑——綁架威脅小姑娘!而且還要将人帶去就近的私人診所,進一步做些什麽不軌之事!
老師傅邊懸着一顆心開着車,邊從後視鏡看看還在努力掙脫桎梏但未果的白簡,看得心裏悲傷,完完全全共情到了自己同樣差不多是這個年紀的寶貝女兒身上。
他在心裏抹了把老淚,眼神逐漸堅定,腳往油門處使勁踩,車速直飙在違規線上。
徐昭有點犯困,手杵着下颌,往白簡那邊看:“都跟你說了,不要白費力氣了,你的腳上次就嚴重扭傷過,這次還想再落下什麽毛病嗎?”
他觑眼白簡腳踝處綁着的冰袋,俯下身碰了碰那只嶄新的冰袋,帶着強硬态度哄人:“是你掙紮太過了,我才給你綁着的。要是你乖一點,我就給你解開,成嗎?”
“……”白簡心裏真的要罵娘了,後槽牙繃緊,拳頭用力攥着。
白簡的兩手就被徐昭抓在手裏,有什麽丁點反應徐昭都能感知的無比清晰。
徐昭斂眸看看白簡攥緊成拳的手,從鼻息間發出聲哼笑:“看來你還是挺不乖啊。”
言下之意大概就是說,那白簡就這麽繼續待着好了。
徐昭倚靠車窗,眯眸小憩,手中力度未松。
白簡持續反抗半天,總算把嘴裏的毛巾給吐了出來,呸的一聲朝徐昭甩去,厲聲更正:“十七歲的生日會明明比我的腳重要多了!我——”
“你真想變成小瘸子嗎,小祖宗。”徐昭捏捏眉心,松開白簡的一只手,往她腳踝處送,“你要自己認真感受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