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任務
“認真點說!”警察局內,接手白簡和徐昭的警察框框拍了拍桌子,一臉嚴肅。
“警察叔叔,”徐昭坐得老實巴交,兩手十指輕扣,規矩放在自己腿上,“我們說的都是真話。”
“真話?”那警察大叔聞言一挑眉,皺紋氣得炸開般熱烈在跳舞,他掏出手機,将司機師傅發他們的證據照片扔到兩人跟前,“你自己看看,這像話嗎!合理嗎!”
白簡滿臉緊張,坐在邊上低垂個腦袋,揪着自己的手指頭,大氣不敢出。
怎麽都搞到警察局來了,要是被爸媽知道,她的皮估計都會被剝掉一層吧!
徐昭和白簡隔了一個位置坐,語調仍舊平平,眼波平靜,傾身睨了那張角度刁鑽的偷拍照片,将白簡在車上被五花大綁的模樣收入眼底,誠懇擡頭,“她是我妹妹,因為腳受傷了,所以我着急想帶不聽話的她去醫院,而行事魯莽了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警察大叔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弓起身來,“臭小子!”
邊上負責記筆錄的那個警察趕忙擡手,拉住那個生氣的大叔,幫着安撫兩聲:“哎呀好了好了,都先冷靜冷靜,認真思考出口的話,确保能讓我們獲得百分百的真相。”
徐昭喉結上下一滾,指甲蓋被他按得泛白,雖面上不顯,但經驗老成的兩個警察還是一眼看出了他從細枝末節表現的不服氣。
“還沒滿十八周歲吧?”警察大叔收起尖銳,改換上一副慈善和藹的笑臉,抽出邊上的個人信息表看了看,邊翻看兩頁邊挑唇,“既然你不肯說,那就讓你爸媽來說好了。”
幾乎是同時間,從被車上逮到警局進來開始,就被吓得有點傻一言不發的白簡,驀然擡起頭顱,神情激動,和旁處面色不變的徐昭形成了鮮明對比。
“不行!”白簡的聲音緊繃,帶了點難耐的顫抖,像是哭腔,“警察叔叔,這事兒不能通知我們爸媽!”
安靜的小屋子安靜兩秒,面前兩位警察眉心一蹙,巧妙交換了個眼神,上下打量過白簡身上的各種擦傷和包紮。
窗戶忘記關,風帶着夏日的燥熱,從縫隙口吹進來,半點吹不開屋中凝固的氣氛。
良久,負責記筆錄的那位警察轉了轉筆,用筆尖點點手肘壓着的資料,“按照規定,你倆都沒滿十八,我們确實也該通知你們的家長。”
這話一出,白簡腿都軟了,差點撲通一聲摔倒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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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爸媽在她小時候,工作很忙很忙,根本沒什麽時間陪她。
乃至于她從小惹事,成績不好,鬧來鬧去不學好,仗着身邊有個徐昭會給她善後就有些無法無天了,用着那點小無賴的樣子引起爸媽的注意,搏得他倆的關心。
一次又一次嘗試,成功達到了一次又一次想得到的父母的關懷後,白簡的膽子也跟着變大,從最初幼兒園午睡拉着別人聊天,到現在和徐昭一起進了局子……
多次下來,一遍遍都達到了想要目的的白簡對此成瘾,即便長大後意識到了這不對,清醒明白徐昭不會永遠跟個不要回報的傻子一樣護着她,她也一次次想改變自己這個缺點。
可惜多次嘗試之後,都未果。
白簡回想曾經的一幕幕,眼圈通紅,眸中泛着晶瑩的淚水,想說的話卡在喉嚨,壓迫她的呼吸,胸口沉重無比,垂着一塊巨石。
“我……”白簡話才出一個字,眼中的淚水就啪得掉了下來,淚水在面頰上快速滑落,留下一道挺明顯的淚痕。
雙腿軟着沒有力氣,兩手不斷害怕地發抖,怕被爸媽發現,也怕徐昭被她拖累。
要是她當時乖乖聽徐昭的話,是不是就沒事了?
“我,”白簡咽咽口水,努力壓平自己的心情,想用她的話把真相描述出來,“我和他——”
“別害怕孩子,”面前坐着的警察大叔趕忙抽了兩張餐巾紙,心疼地遞到白簡面前,“大膽的慢慢說,我們都會在這裏的。”
說着,另個警察大叔收到示意起身,擺着手帶徐昭出去。
在偌大陌生的警察局,熟識的徐昭是白簡唯一的安全感。
警察大叔揮手,徐昭要起身的瞬間,白簡即刻往那邊傾身,眼疾手快抓住了徐昭的衣角,抓住了她在這件事中的微光,指骨用力到泛白,舌頭不停打結,眼淚汪汪地着急盯着徐昭那邊看:“我我、我……”
警察大叔懵了,一拍腦殼,頭大。
現在的情況還真有點複雜。
徐昭回眸,看到的就是白簡這幕,貌似很快意識到她在害怕什麽,回身牽住了她的手,往前走了兩步,直面對兩位警察大叔,“叔叔,我妹妹腳踝還有傷,這場審訊可以先延後嗎,我擔心她身心承受不住。我和她是什麽關系,您們随便拉來我們學校的任何一個人都能證明,今天的事情,您們也随便拉來生日會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能知曉清楚。
我和她,是關系親密的青梅竹馬兄妹關系。”
徐昭定定站在那裏,脊背挺得很直,寬闊的肩膀線條流暢平直,完美立着他身上幾乎沒有褶皺的白襯衫,舉手投足流露出的氣質優雅得體,有着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的成熟。
他灼灼看着兩位警官,喉結輕滾:“如果這只是一場誤會的話,能不能不請我們家長來呢,我妹怕被她爸媽責怪,我也擔心這會不利于我妹的傷勢恢複——您們怎麽看呢?”
兩位警察大叔沉默了會兒,在靜默中交換個眼神。
坐在原位置的那位警察手搭在自己嘴前,掩唇思考了幾秒,接後點了點頭,“成,我們先送這位小姑娘去醫院治療。至于真相到底是什麽,我們會在這個時間段去調查。身體有時候不只是自己的身體,你們還小,可能不明白像我們這種有兒有女的家長們的擔心。好了,在此期間呢,你就先待在這裏等着。”
話鋒一轉,警官柔了态度,擺擺手注視白簡:“別擔心,調查結果很快就會出來,可以趕上你的生日會的。”
說完這些,那個警官也起身,準備上前帶白簡出去。
白簡也反抓住徐昭的手,與他交換着手心的溫度,面對這場烏龍。
“他,”白簡低首,站在徐昭身側,面龐漲得通紅,用盡了勇氣般下定決心,鄭重出言,“他真是我哥!”
“那時候真可愛啊,”差不多裝潢的審訊室,差不多的所站位置,到了警局門後就把車扔給徐昭去停的井興懷手插在褲兜裏,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嬉皮笑臉地看跟前一臉詫異的白簡,“白簡小姐姐你還會這麽堅定的承認某人為哥?”
“……”一秒、兩秒,三秒有餘,白簡耳根燒紅,驚訝之情流露在臉上,“你你、你是怎麽知道的!”
“怎麽擠在審訊室?”徐昭停完車回來,就看見井興懷和白簡在這裏,他一手插在口袋,一手更推開審訊室的門,提醒井興懷正事,“既然你不是休假,那下午的時間,你是不是該回到崗位上去?”
“言之有理。”井興懷左右慢慢晃着身子,朝門外去,走到一半又停住,言笑晏晏望着徐昭,“我今天下午沒什麽事兒,不如咱倆繼續那場未完的切磋?”
徐昭聞聲朝他看去,和人對視。
屋內一時沒人出聲,落針可聞。
白簡有點緊張,忐忑望着他倆,屋內微妙的氣氛蔓延,總覺得兩人下秒就要實彈真槍地幹起來了。
“我今天休息,”徐昭拍了井興懷肩膀,熟稔又客套地拒絕井興懷的提議,搬出常用的一句話,“下次吧。”
兩人相視無話的幾秒,眼中的暗流湧動,白簡沒怎麽看懂,只覺得身上涼飕飕的,在這種盛夏天氣起了點冷汗。
“不早了,”徐昭出言,暗裏用隊長的身份壓人,“下午沒什麽事的話,把我桌上那份案子信息拿去核對,到時候和……”
話音未落,徐昭口袋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人是黃總隊,顧名思義就是總管着他們,負責給他們傳遞任務的人。
一般接到黃總隊的電話,基本就代表了有行動任務。
像徐昭在調休這天收到黃總隊的電話,基本是代表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可能性,有超級緊急的任務。
井興懷和徐昭的面色皆是一僵,堵在狹小的審訊室門口相望一眼。
徐昭捏住手機的力度增加,按下接通鍵的同時,瞄向白簡那邊,接着別開腦袋專心接收任務:“好,好,我知道了。”
挂斷電話,井興懷已然進入狀态,眼神如鷹銳利,用着他們平時的慣性/交流方式,“馬上?”
“即刻。”徐昭收好手機,轉頭對白簡招呼,“抱歉,我剛收到個任務,今天暫時不能陪你了。門口就可以打到出租車,天黑了,你別亂跑,早點乖乖回家。”
白簡深知徐昭這份工作的意義和肩上的重擔,也清楚徐昭的脾氣,不到非常緊急繁重需要很長時間來完成的任務時,不會輕易對她說直接讓她回去的這種話,不由提起了心髒。
她兩手抓着衣擺,上前半步,有話想說。
井興懷已經快步離開,眉梢緊皺,身上的玩世不恭全部被收斂。
白簡張了張唇,處在夕陽中,身影被拉得綿長,眼波溺着火燒色的橘紅,最後和徐昭對視着,從嘴巴裏擠出一句有些薄弱,但真實含着殷切的話:“一路順風。”
徐昭眯了眯眸子,肩膀淺淺松了一瞬,幾不可察地無聲嘆了口氣,沒有很快應聲,斂眸掃過地板的灰調。
像是為了讓白簡放心,他又馬上收整好表情,揚起頭顱扯笑:“等我回來。”
看着徐昭的身影逐漸遠去,最後消失在拐角,默然站在原地的白簡,心跳漏了一拍。
她捂着空蕩蕩的胸口,想到了一件事。
幾年前進審訊室說要被叫家長,徐昭直面兩位警官的時候,徐昭和她一樣,手也在抖。
他也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