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章節
沈天福回頭看了秀兒一眼,恰巧見她滿面淚痕的也望着自己,咬着唇,哽咽着在抽泣。
“唉……”沈天福在心中長嘆一聲,眼圈禁不住紅了,想要對她說些甚麽,終是說不出口。轉過頭去,心道,且讓她去罷,何苦誤了她終身。
沈氏拉着沈天福出來,便吩咐門口伺立的丫頭小蟬和小蝶進房中去幫着李秀兒收拾衣服首飾,說等一下大娘李秀兒要回娘家。其實在外面伺立的兩個丫頭也聽到些裏面大娘李秀兒的哭聲,又隐約聽到沈氏嘴中“休書”兩個字,便已知道到底是甚麽事了。
想來她每兩個自進這宅中,便伺候大娘李秀兒,況大娘的性子是難得的好,從未高言高語的喝斥過她每。如今聽到大娘竟然被休了,今日便要出宅去,到底主仆一場,不免心中難過。應承了沈氏,小蟬和小蝶便忙忙的進房中來。
進至房中,兩個丫頭瞧着大娘李秀兒正呆呆的坐在桌邊,無聲的流着淚。兩人趕忙上去向着李秀兒矮身福了福,嘴中喊了聲“娘”,又說夫人吩咐她二人來幫着她收拾衣服首飾。
誰知李秀兒卻說,“你每不用收拾了,這裏的衣物我俱都不要。”
“夫人吩咐了,俺每不敢不遵。”小蟬拒絕道,随即便與小蝶一起去開了箱子,将李秀兒的各色衣服撿了出來打了個包袱兒,釵環首飾等裝在一個紅漆描金首飾盒內。
外邊兒沈氏親自将沈天福送出二門,吩咐小厮慶兒牽馬來,看她登鞍上馬,去得遠了方轉過身,又叫外面小厮傳管家永安來,教他即刻教宅中小厮出去雇頂軟轎,等下轎子來了,便讓永安送大娘李秀兒回娘家去。又将自己對李老漢要說的話囑咐永安說與他聽。
永安忙應了,心中卻在嘀咕,這大娘與爹之間一向相處融洽,只是前些日子爹半夜三更從大娘房裏跑出去在外面過了些日子才回來,如今便要休妻,這中間到底出了甚事?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個底下人,家主不讓知道的事便不要去打聽。于是永安退了下去,找到小厮隆兒讓他立刻去外面雇頂轎子來在大門外等着。
沈氏吩咐了永安要辦之事後進宅內,到東廂房中一看,只見丫頭小蟬和小蝶已經将李秀兒的衣物首飾收拾好,便對坐在桌旁發呆流淚的李秀兒沉聲道,“秀兒,老身也知你是個好孩子,是我每沈家對不住你。此番你出去,待過些日子心緒平靜下來,再找個好男子嫁了,到時候你方知我這麽做是為了你好。”
李秀兒也不知到底聽沒聽清楚沈氏的話,恍惚的站了起來向着沈氏福了一福道,“奴家多謝婆婆……”
沈氏看她哭得頭發也淩亂了,妝也花了,便吩咐一旁立着的丫頭小蟬和小蝶道,“你兩個去端湯來教你娘洗了臉,與她裝扮起來,好讓她出去見了人面上好看些。”
小蟬和小蝶應了,忙一人去端湯,另一人去将菱花鏡移到這邊兒桌上,解散李秀兒發髻,替她梳發。不一時,小蝶端了湯來,服侍李秀兒洗了臉,勻了面,梳起了發髻,又将首飾盒捧過來,替她插上簪子。李秀兒便從首飾盒子裏拿出來兩朵金花兒出來,一人拿了一朵與丫頭小蟬和小蝶道,“你兩個,自進這宅中便在我手裏答應一場,如今我去了,也顧不得你每了。我每人與你一朵金花兒,做一念兒。”
兩個丫頭聞言便拿眼看了看沈氏,見她皺着眉點了點頭,兩人方才接了,跪在地上磕頭,哭得言語說不出來。
李秀兒照了照菱花鏡,只耳墜兒還沒戴上,便伸手去拿首飾盒中的一對兒素日戴的青石耳墜兒。手伸到那青石耳墜兒邊忽地停住,看着旁邊格子裏那一對官人不久前替自己做的菱花镂金鑲紅寶東珠耳墜兒,不由得含淚一笑。想來自己從未舍得戴他送自己的這貴重的耳墜兒,也沒有讓他瞧見過自己戴上是甚麽樣,今日既要離了他,離了這宅子,便戴上這讓她當初從他手上接過來時歡喜不已的墜兒做個念想罷。
将那對菱花镂金鑲紅寶東珠耳墜兒戴上,李秀兒站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擡腳往房外走去。沈氏見狀便将桌上那封休書收起重新裝好,又讓丫頭小蟬和小蝶起來,将桌上的首飾盒子收起來放到那打好的包袱中。又讓兩人一人拿包袱,一人抱着那裝了二百兩銀子的箱子跟在自己身後出了東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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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中出來卻發現李秀兒徑直去了對面兒的西廂房。
走到西廂房門首,蘭香卻是早已迎了出來。李秀兒忙向她矮身福了福,嘴中道,“蘭姐姐,以後官人便煩勞你多多疼愛他了……我是無福之人,這便要去了……”說到最後,眼底又隐約有晶瑩在旋轉……
蘭香看了早撲簌簌掉下淚來,趕忙還了禮,伸出兩手扶住李秀兒的肩膀道,“大娘,快別如此……”還想說些安慰李秀兒的話,卻發覺無從說起,只是心痛,淚落如雨……
李秀兒說完話,便轉過臉去,含着淚慢慢的往二門處行去。
在二門邊兒,沈氏手中拿着休書,丫頭小蟬和小蝶拿着包袱和裝銀子的小木箱正在等李秀兒。見她來了。沈氏便将二門邊兒早等候着的管家永安和小厮隆兒叫過來。一面将休書交到永安手中,交待他将休書交到李老漢手中,一面讓隆兒接過去丫頭手中拿着的包袱和小銀箱,讓他随轎給李秀兒帶家去。
交待好了,看李秀兒出了宅子大門,上了轎。永安和隆兒随轎一左一右的去了,沈氏才長籲了一口氣,搖了搖頭重新進宅子中去不提。
卻說永安和隆兒随轎前行,走了約一個時辰,方才到了李秀兒的爹爹開的茶鋪門首,此時已是日頭過午,茶鋪中沒甚客人,李老漢正坐在櫃裏打瞌睡。
永安回頭吩咐教轎夫放下轎,自己擡腳跨進茶鋪去,在那櫃臺上“砰砰”拍了兩下。李老漢被這聲音驚醒,睜開眼,見眼前站着個穿着還頗講究的年輕小子,便問,“這位小哥,可是要吃茶?”他把永安當作來鋪子裏吃茶的客人了。
“老丈,小的不吃茶,小的名叫永安,是西通禦坊沈家的管家,夫人吩咐俺來将這一封書信與你。”永安一面說一面将袖子中袖的那一封休書拿了出來遞過去。
李老漢聞言有些奇怪,後一想西通禦坊沈家,不就是女兒女婿家,沈家的夫人不是自家女兒秀兒的婆婆麽。自秀兒嫁過去後,這半年中女兒女婿自回門兒的時候來過外,平日都沒有來過,自己去那邊兒宅子裏也只看過一回秀兒,怎的今日秀兒的婆婆會讓宅中管家捎來封甚書信?
心中雖起疑,但李老漢還是将那書信打開,從中将那信紙抽了出來。他識字不多,本想将信紙抽出來後,托跟前站立的這叫永安的沈家管家替自己念念信,看上面寫得甚麽?不過當他展開信紙後,那右邊兩個頗大的墨字“休書”他倒是認得。
一見到這兩個字,李老漢竟覺得好似有個千斤鐵錘砸在他胸口,又悶又痛,好半天回不過一口氣來,捏着信紙的手不免微微的發抖。随即他好像明白了甚麽,轉頭往門外看去,正看到自家的孩兒秀兒從鋪子前的一頂軟轎上下來。雖然裝扮十分精致,但滿面的戚然之色,那兩個眼睛哭得通紅。原來李秀兒在轎子上想一想沈天福,便哭一回。她委實是舍不得他,心中愛極了他。此時在她的心中湧上心來的都是生離死別之感。
“秀兒!”李老漢将那休書放下,三兩步走到李秀兒跟前迎着她問,“你官人為何要休你,你到底做了甚麽有損婦德的事情?”
李秀兒抖着唇叫了一聲“爹爹”後便哽咽難言,直往鋪子後面自己的閨房中去。這裏李老漢方欲跟在李秀兒身後進去繼續追問她。誰知永安卻拖住他的衣袖道,“老丈稍等,這是夫人吩咐俺每帶來的大娘的衣裳首飾,這小木箱中還有二百兩銀子,是俺每爹和夫人的一點心意。夫人說,這些銀子與你每,讓老丈再為大娘找一位才郎過日子。”
說完後,永安便朝小厮隆兒遞了個顏色。于是隆兒便上前将那包着衣裳首飾的包袱并那裝了二百兩銀子的小木箱放在茶鋪內的一張桌子上。
聽永安說那木箱內竟然有二百兩銀子,李老漢不由得吃了一驚。忙走過去将那小箱子的蓋子擡起一看,見裏面整齊的碼着四封二百兩銀子。他這一世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子,一時不覺有些心熱起來。
他雖愛這些銀子,但一想到自己女兒無緣無故的被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