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節
聽着蘭香漸漸沉重的鼻息聲,沈天福也覺得睡意湧了上來,慢慢的閉上了眼……
第二日,早辰起來,沈天福在蘭香房中吃過早飯,便命丫頭春紅去拿文房四寶來,執筆寫好了一封休書。随即袖了,去沈氏房中,與她請了安,喝了茶,又讓沈氏去拿了四封二百兩銀子裝在一個小箱裏拿了出來。
沈天福抱了這小箱去了東廂房中。恰巧李秀兒起來吃過早飯,正在妝臺邊梳頭打扮。見沈天福進房來便奇道,“官人,今日這個時辰了,為何不去鋪子上,倒來我這裏?”
正在妝臺邊伺候李秀兒梳妝的丫頭小蟬和小蝶見了沈天福便趕緊上前與她道了萬福,沈天福讓她每起來,随即說,“小蟬,小蝶,你每兩個先出去,我有話與你每娘說。”
小蟬和小蝶應了,提起裙子,挑簾子出去了。
見兩人走了,沈天福方走到房中間的桌子旁,将手中的裝了二百兩銀子的小箱子放到桌上。然後自顧自的在桌旁的一張凳子上坐下。
“秀兒,你過來這裏坐,我有話與你說。”沈天福背對着李秀兒說道。
不知為何,今日官人進自己房中時,李秀兒便覺得有些奇怪,這會兒又聽他叫自己“秀兒”而非“娘子”,莫名的心中竟然有些不好的感覺。一顆心提着,李秀兒從妝凳上站起身來,走到沈天福身邊,坐到另一張凳子上,看着沈天福嗫嚅道,“官人,你有甚話與我說……便說來罷。”
沈天福從桌上拿了一個茶盞,又從瓷壺裏倒出些燒好的茶湯出來到茶盞中,自己捧着茶盞喝了幾口,方從袖中将那封休書拿了出來,向李秀兒遞過去。
“官人,這是甚麽?”李秀兒猶豫着伸出手去接過來那封書信。李秀兒的親娘以前也是一落魄秀才之女,幼時,也教過她識過幾個字。
接過沈天福遞到自己的手裏的那封書信時,李秀兒心中已是覺得不好。見那書信外邊兒的封皮上倒是沒有一個字。于是她便将那信封打開,從裏面抽出一張信紙來展開。
甫一展開,便見到那信紙上右邊兩個頗大的墨字“休書”。并沒有往下看,李秀兒的手已然抖了起來,仿佛那薄薄的一張紙有千斤的重量,她根本拿不起。一霎時,只見她的臉變得慘白,眼中迅速蓄了眼淚,随後順着香腮蜿蜒流下,嘴唇哆嗦着喃喃的問,“官人……這是為甚麽……為甚麽……”
第五十一回
沈天福轉過臉去不敢看她,只覺得她的淚每一滴都滴在自己心上,如鋒利的尖刀般剜着心肝。
李秀兒手中握着那封休書淚水洶湧而下,淚眼婆娑中只見那封休書上寫着:蓋說夫妻之緣,伉俪情深,恩深義重。論談共被之因,幽懷合卺之歡。凡為夫妻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夫妻相對,恰似鴛鴦,雙飛并膝,花顏共坐;兩德之美,恩愛極重,二體一心。
奈何有夫沈天福,體有暗疾。有妻李氏,年少賢淑。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争執。委是自行情願,即非相逼。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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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鬓,美掃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才郎,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韻之态。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後面書着日期。
将休書看完後,李秀兒再也忍不住,伏在桌上嗚嗚痛哭出聲。哭聲飄出窗外,內宅中沈氏,蘭香并衆丫頭耳中都聽得清清楚楚。衆丫頭聽見了雖好奇但都不敢去打聽,蘭香心內不忍,本想過去瞧一瞧,但又怕自己去了越發惹李秀兒傷心,于是也只有在房中焦躁得來回走動。
沈氏本在房中正在佛龛下上香,聽得李秀兒的痛哭聲,手上捏着的香都差一些落下去。穩了穩神,沈氏将那香插到佛龛前的香爐中。上完香後,在佛龛前立了一會,沈氏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號,又在心中祈了願,方才轉身往外走去。實在是聽不得媳婦秀兒的如此痛哭聲,沈氏決意過去好好勸說她離了自己的孩兒,出宅去找個好男子過正經日子。
見沈氏往房外行去,梅五兒便欲上前攙扶沈氏,誰料沈氏卻吩咐她只在房中便可,房中的其她丫頭也不許跟出來。梅五兒,小蓮,小荷三個丫頭趕忙應了。雖然在她們心中極想知道大娘房中發生了甚麽事,但沈氏既如此吩咐了,她每豈敢不遵。
沈氏出了正房,沿着抄手游廊走到東廂房,挑開簾子走了進去。房內的沈天福正被李秀兒的哭聲弄得手足無措。李秀兒又不說話,只管哭,沈天福坐在她旁邊本欲伸出手去拍怕她肩膀叫她別哭了,想說些安慰的話兒,手舉到半空又拍不下去。想來與她封休書,讓她出宅去是自己和娘親早定下來的,況休書也給她了,她也看了,如今再說甚麽也無濟于事了。
長嘆一口氣,沈天福收回手放在自己膝上,兩手撐着膝,沮喪的低下了去。連沈氏挑簾子進房也沒有瞧見。
沈氏徑直走到兩人跟前。擡手在伏在桌上痛哭的李秀兒肩膀上一拍,嘴中勸道,“秀兒,快別哭了,你這麽哭,一則傷身,二則這宅內上下人等聽了心中不好受。”
沈天福聽見老娘沈氏的聲音方才知道自己娘親進來了,忙站了起來頹然道,“娘……”
李秀兒也從痛哭中回過神來,擡起頭看着沈氏一面拿出袖中的汗巾子拭淚,一面弱弱的喊了聲,“婆婆……”
話一出口,猛地想起才将自己接了官人的休書,自個兒如今再也不是沈家的媳婦,沈氏也再不是自己的婆婆,而那個自己心尖尖上的人也再不是自己的官人了。想到此,本來見着沈氏後強行收住的淚又湧了出來,忍不住的再次嗚咽着哭了起來。
沈氏長嘆了口氣,方蹙眉對李秀兒言道,“秀兒,想來我孩兒與你的休書你也看了。是我孩兒不好,帶累了你。如今為你着想,你拿着這休書并這裏的二百兩銀子出宅去吧。”沈氏邊說邊拍了拍那桌子上擺着的小木箱,又說,“這裏的二百兩銀子并嫁過來後置辦的衣服首飾,你也一并帶走。回去後尋一個老實本分的男子,生兒育女,過正經日子去罷。”
此刻在李秀兒心中想的卻是,那一夜自己傷了官人的心,他記在心裏了,故此才會與自己休書,再有自二娘蘭香進宅後,他進自己房裏的日子屈指可數,想來他定是不喜歡自己了,這兩樣原因加在一處,他才會休了自己。
若是婆婆沈氏不在跟前,她還想質問官人兩句,到底是自己犯了“七出”的哪一條,令他如此待自己。若只說是無嗣,那也并非自家的原因啊。再說,就算沒有孩兒,她也認命了,情願與他一起白頭到老。
可如今沈氏在跟前,李秀兒只能一面哭一邊低聲道,“奴只想與官人白頭到老,沒有孩兒也無妨……”
沈天福聞言不由得心中一陣歡喜,又見李秀兒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心中早軟了,往前跨了一步,便欲上前去将那休書收回。誰知在一旁的沈氏卻将她一攔,瞪了她一眼,沈天福被老娘沈氏這一眼一吓,便停止了動作。
沈氏此刻心中已然下了決斷,長痛不如短痛,趁着今日便将李秀兒送出宅去,方是正途。若是心軟,舍不得,将來自家孩兒和秀兒纏得緊了,若那時再去,免不了既耽擱了秀兒,又讓自家孩兒傷得更深。今日且讓自己來做個惡人,快刀斬亂麻,将這孽緣斷掉。
于是沈氏便說,“秀兒,今日之事是我與你官人早定下的,你快拿了休書并這些銀子,我叫丫頭每進來幫你收拾衣服首飾,你快些出了這宅子去罷。一會兒我叫管家永安随轎送你回去,他會與你爹爹說這休書的事,你也無須擔心不好與你爹爹說的。”
李秀兒聽完沈氏的話方知道原來自家官人早在心中拿定主意要休了自己,虧他昨日裏蘭香生辰還與自己有說有笑,瞞得自己鐵桶兒似的。想到此,她不免擡起頭睜着淚眼去看沈天福,卻見他看着自己一臉的痛色……
終于李秀兒木然的點了點頭,“婆婆,官人,奴依你每,這就出宅去……”
沈氏見她應了,心下不由得一松,便說,“既如此,我喚你房裏丫頭每進來與你收拾收拾。”
見李秀兒不語,沈氏便将沈天福的手一拉,一面拖着她往外走,一面對她說,“孩兒,時辰不早了,你自去鋪子上,昨日你沒去,今日是定要去了。這裏為娘會替你将秀兒的事安排妥當,送她出宅去。”
臨出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