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求別中二

第3章 蕭凡

修仙門派，大抵讓人想起清逸等詞。舉凡修仙門派的師尊一衆，大約都年紀一大把，白發卻童顏。又因為身份尊貴，他們必然端着高高的架子。

清玄作為舒山師叔一輩，名副其實是個異類。首先他年紀不大，只有二十五歲。一頭黑發束成發髻，留下幾絡碎發散在額上，乍一看，他更像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再則，他為人随和，更有幾分落拓不羁。不知是否山下呆的太久，身上也沾惹上痞氣。

約莫就是這兩個原因，小道士們才不識得他。

緣何他年紀輕輕就成了舒山長輩，緣何他呆在山下，裏面自然有些因由。清玄想到這裏，撩了額上垂下的碎發，解下腰上系着的葫蘆。順手将葫蘆甩了，葫蘆在空中兜了個圈，恰巧挂在腳下踩着的薄劍上。

“小白，看你的本事了。”清玄壞笑，“幫我好好招呼客人！另外，要是你颠着我了，我回頭用你來串肉。”

小白是清玄真正的法器，清玄肩上背着的另兩把，按他自己說的，純屬招搖。老話說，能者多勞。小白作為清玄禦用武器，得扛得起大任。禦劍飛行靠它，斬妖除魔靠它。清玄不高興時，它也充當樹枝，串着肉架着火烤。

清玄修為高，小白和他通了靈識。聽到清玄威脅的話，小白不安分地抖了抖，來表示不滿。被清玄帶着法力拿腳一跺，它頓時疲軟下來。

頭部載着清玄穩穩當當的，劍尾卻上下左右使勁晃蕩着，像足一條咬鈎掙紮的魚。

被挂在劍尾的葫蘆自然也搖擺起來。凝黛安靜在葫蘆裏打坐，虛開一條眼縫瞅了瞅環境，葫蘆裏是個巨大的空間，像山坳一般。角落四處層層疊疊堆放着清玄搜羅的各式破銅爛鐵，掀開那堆爛物，底下有一條狀小縫。類似葫蘆這樣的法器，一條小縫就是致命的破綻。

凝黛啓動神識，探了探那條小縫。小縫還在，臭道士并沒有發現它。凝黛心中暗笑。等她突破定身術，照樣可以從小縫逃走。

她其實不是第一次被收進葫蘆，每每在她想開殺戒，清玄總能及時趕到，收她進葫蘆。信誓旦旦說要帶她回舒山治罪，只是每次她都能及時逃走。

清玄分析原因，以為是她法術高，加在葫蘆上的道法次次增強。清玄卻從不質疑，葫蘆本身出了問題。

凝黛頗有幾分得意地想着。忽然一陣天搖地晃。凝黛暫時還沒有解除定身術，一晃之下，身體不受控制翻倒了。小白癫狂亂蕩，葫蘆打着旋兒，凝黛随着葫蘆東搖西擺、上蹿下跳。

定身術禁锢，法力使不出。凝黛狼狽地打着滾兒，束發的緞帶滑落，一頭烏發淩亂地散在各處。打坐複原，突破困境，更是別想了。

沒想到，惡趣味的道士，用這樣的法子來整她。凝黛咬着紅唇，本來不多的耐性磨光，她放出狠話：“臭道士，你找死！快放了老娘！”

葫蘆是個單向空間，裏面的話可以無遺漏地傳出。外面的話想要傳進去，就需要清玄法力控制了。

聽到凝黛狂暴的吼聲，清玄伸出食指，得瑟地揉了揉鼻子，低頭稱贊道：“乖小白，幹得漂亮！”

小白登時扭得更加賣力。清玄吩咐道：“咱們上傘妖老巢瞅瞅！”

小白“咻”地一聲，劍尾白光一閃，掉了個頭，一通加速而飛。

秋水山高聳入雲。遠遠望去，整座山是大紅色的。滿山的楓樹，不論季節，全都節滿紅葉。這一帶的妖怪老巢都安在山上，一般凡人進不去。因此，取望穿秋水中望穿之意，拾牙穗叫做秋水山。

清玄潇灑地跳下小白，小白劍尾一彎，葫蘆彈回清玄手中。小白便隐身藏了起來。

惡臭的妖氣撲鼻而來，清玄半彎了身子，眯着眼睛，左右嗅了嗅：“真臭！狐貍尿騷，野雞味臊，還有蛇蟻鼠蟲的味道。真是臭不可聞，臭味撲鼻。”

“該死的凡人，嫌我們臭。收拾他去！”隐在各處的妖怪聽了他的話，躁動地叫嚣。

清玄早已通了六識，耳力非凡，妖怪腹語之聲也是能聽見的。他手掌撐在耳郭處，聞言笑着說：“別別，本道今日沒工夫管你們。本道今天要去救人，再不去，那人可得見閻王爺去了。”

說着，清玄施了結界。妖怪們可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仍舊組了團攻擊清玄。妖力織起的白光，像暴雨般，淩厲地打在結界上，卻像打在堅硬的石頭上，倏地被折了回去。妖力反噬，林間藏着的小妖們傷得不輕。

清玄向着深林一路走，一路呻*吟之聲不斷。他不得不佩服小妖們的堅持，一組妖傷了，就換上另一組繼續攻擊，沒完沒了的。

他一面走，一面掏着耳朵，吹着口哨，閑庭漫步般走到一處洞口。洞口黑黢黢的，卷着陰森的寒風。竟有暗香襲來，細聞之下，居然還帶有屍體腐臭之味。

此處，就是凝黛的洞穴。凝黛是紅傘化作的妖，道法不錯，加上性格怪癖。她的老巢一般人不敢靠近。周圍的小妖跟到這裏，自行散去了。

清玄聞着氣味，眸光閃了閃，黑眸幽深起來。他手指在空中虛虛一劃，現出一道黃色的符咒。

“起！”

“去！”

兩道命令接連而下，符咒飛起向洞口而去。凝黛結在洞口的陣法，如同鏡子般，從中間開始破碎，慢慢地成了碎片。接着，清玄伸手朝半空一勾，看不出勾了什麽東西，食指尖上卻冒出白色煙霧，他把手指點在葫蘆上。

剛剛結束滿地打滾，狼狽的凝黛端坐葫蘆裏，好生調息片刻。本打算破了定身術，今日的定身術卻極強，她感覺靈識被控，一時半會兒竟然還是動彈不得。原本葫蘆裏是極其安靜的，如同隔絕了所有聲音般。

此時，葫蘆突然震了震，凝黛聽到一陣“蹬蹬”腳步聲。

原來，方才清玄解了葫蘆禁锢。如今，外面的聲音放大多倍傳進了葫蘆中。

很快，清玄進入洞口深處。洞裏四四方方，邊角處是一方石桌，面對洞口的方向有一張石床，床上躺了一個人。

清玄走近一看，此人瘦的只剩下骨頭，寬大幹淨的白色鑲金邊衣服套在身上，愈發襯得他幹瘦。瘦癟的臉，蠟黃蠟黃的，快接近小孩子玩的黃泥巴的顏色。他緊緊閉着眼睛，如同死人般躺着。胸腔間微微的起伏，只有這點，才可以看出他還活着。

“也離死不遠了！”清玄漫不經心地下結論，“看在我慈悲心腸的份上，我便救你一救。”說着運起真氣，手指搭在此人眉心。

困在葫蘆裏的凝黛自然什麽都聽到了，她疑惑清玄的救人之舉。狐疑不解地想了一陣。

總歸他救人，對她來說是好事。省了她每隔五日，斷人性命、吸人陽氣，只為吊着蕭凡一口氣。

想到蕭凡，凝黛心頭一痛。當初，他為了她而變成今日這個模樣，而她整整兩年沒能找出救人的法子。若是老道能救他，她便是死了也願。

真氣自清玄指尖源源不斷溢出，躺在床上的蕭凡像棉花吸水般汲取真氣。蠟黃色的死人氣息漸漸從頭褪到尾，不久，他的臉色變為白色，幹癟的身子逐漸瑩潤，仿似牛皮水壺注了水般，整個人都充實起來。雖然如此，蕭凡卻沒有清醒過來。

清玄見狀，收了真氣。閉眼調息片刻後，他把了蕭凡的脈，搖頭嘆息道：“不成。想不到舒山的愈息功法也就不了你。”

頓了頓，輕輕說道：“如今要救你，只得一法。”

凝黛揉着額頭的手一頓，渾身僵着，豎着耳朵，他這一法，對于她來說，像水對魚般重要。

“你是冤死的。必要找到三只冤魂，冤魂必須與你同日同時生，同日同時死，以绛珠草為藥引，方能治愈。只是，绛珠草難得，世間只有無臉婆處有。冤魂也難找，只怕還是難以……”

清玄的話尚有半句卡在喉嚨裏。手裏的葫蘆直發燙，并且“咚咚”響個不停。

原來是凝黛聽到清玄的話，急于解除定身術。她集全身妖力到丹田，然後提起全部法力，在瞬間沖破定身術。這一術法力量極其霸道，不僅對周圍事物造成毀壞，而且也會使施法者本身修為受到傷害，是一起同歸于盡的道法。一般人不在迫不得已時，不會輕易使用。凝黛卻在此時施了此術。足可見，蕭凡在她心中地位之重。

葫蘆不斷膨脹，最後“砰”地一聲，從中間裂開。随着一道紅光閃過，葫蘆徹底裂成了碎片。

清玄伸手，輕輕地拖起其中一塊葫蘆碎片，看着碎片一點點化成飛灰，他嘴角情不自禁浮現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