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沈槐被拘留的第二天, 程佩聯系到了駐地使館,開始了交涉,這看上去是非常積極的一步,但當地警方也找到了大量證人,雖說這些證人都是被定性為參與暴動的前科犯,但也有附近的路人居民願意做證當天聽到了槍聲。
事情開始不受控了,沈槐一早便明白, 他這個人并不是靶心, 不過當地內鬥的信號而已,執政黨與中方合作想出政績,有別國勢力參與的反對派想要從中阻撓甚至誘發戰争。這是個大項目,沈槐當初指望借此翻身, 不是沒想過風險,雖然做了很多準備,跑了很多關系, 但還是發生了縱火和動亂,以至于項目完成他準備回國的檔口, 還有人想最後點一把火。
警方沒有采取遣返,而是起訴了沈槐,兩方準備開庭之前,沈槐得到了保釋資格, 交完錢就可以帶人走,任垠予當天去簽文件。
任垠予已經三天沒見着沈槐了,事情在當地見報以後他就被轉移到了不知道什麽地方, 限制探視,竟然還說是為了嫌犯安全,任垠予真是對嫌犯那兩個字火冒三丈,但也只能忍着,湊齊錢交了保釋金。
程佩老胡和幾個沈槐的員工都來了,還有使館的人,警察說讓他們在警局等,會有人把沈槐帶過來。
當天下了很大的雨,警局附近有一座橋被沖垮了,傷了人,附近的許多村民都湧進了警局,混亂吵嚷,任垠予就坐在角落,盯着牆上的挂鐘,警察再三保證會在五點前送到,在指針距離五點還差四格的時候,有穿着不同制服的人走了進來,擡頭在人群中掃了一圈,見到他們這幾個中國面孔,便走了過來。
使館的人立刻上前交談,任垠予聽不懂,他就坐在原地,默默看着,臉上沒有表情,但像陰濕的牆角,有種讓人發冷的感覺。
片刻後使館的工作人員轉身走向他們,臉上的表情不太好。
“事情有變,取消保釋了。”
“什麽意思?為什麽取消?保釋金都交了,跟他們說已經交了保釋金了,按時交了啊。”程佩幾乎尖叫起來。
“他們查出一些東西來。”那個年輕的工作人員壓低聲音,“你們這個項目,跟當地官員接觸過,他們似乎懷疑有比持槍更嚴重的……外交問題。”
“胡扯!”老胡罵了一句。
“我會馬上回去上報這個情況的,你們放心,事情既然升級了,重視也會升級,你們派個了解詳情的跟我一起回使館吧。”
“行,我跟你去。”程佩連忙說。
“對了,那邊那位……”
程佩順着工作人員的視線望過去,看到還坐在那的任垠予。
“他在國內是公衆人物,不要讓他摻和進來,要不然就不可控了。”
程佩點點頭,又給老胡使了個眼色,就跟着工作人員和那幫制服走了,老胡想喊任垠予一起離開,但任垠予沒理他,站起身直接走出了警局,走到了大雨裏。
老胡沒去追。
雨太大了,他一出去就渾身濕了個徹底,風也很大,雨水被風摔到臉上,很疼。
任垠予想,我明明說了要帶他走的。
我必須帶他走。
任垠予回到沈槐的住處,也就是工廠的裏的那間休息室,卻在走廊上看到一個快要忘記的人。
林修。
“我聽說沈槐的事了。”林修從靠着的牆上直起身,“他怎麽樣了?”
任垠予看着瘦了一圈,面容憔悴,眼中已經失去了以往的那種因為單純才會有的驕傲神采。
任垠予想起來,要是沈槐沒有那把槍,可能會死在林遠之前。
他看向林修,像是開刃的匕首一樣毫不猶豫的眼神。
“想為你哥報仇嗎?”
在開庭的前一天,駐赤使館收到了一封郵件,裏面是幾份錄音和一些偷拍照片,照片裏是林修和當地反對派成員,錄音裏的交談內容顯示,林修握有光電項目中,當局貪污腐敗的證據,只要能夠幫助阻撓光電項目,作為交換條件,之後必須指定林氏繼續其他的與政府的商業合作。
除此之外,錄音內容裏還有反對派策劃工人暴動的證詞,反對派為誤傷林遠所做的補償是一個建橋項目,将跳過中赤雙方的政府招标,直接委托林氏。
幾乎與郵件一同到達使館的還有林修,他帶着建橋項目的合同,和一通撥通的電話,電話那頭是李名的父親。
與沈槐交易的一直是李名,所以身居高位的父親一直回避直接接觸這件事,在沈槐受到牽連的時候甚至讓李名也不要幹涉,但李名在娛樂圈內的名聲太大,這位公子喜歡與藝人玩樂,任垠予早有耳聞,要找料太過容易。
所以為了保住兒子,也為了保住位子,這通電話終究是打通了,林修提供的證據,不管是赤道內亞當局腐敗,還是反對派有意分裂,都将被保留,但林修會作為促進兩國友好的一個小小誘餌,揭過就好。
開庭當天,不論是當局還是反對派,都迫于使館壓力,将這場訴訟取消了,并且因光電項目而起的風波,将不能再作為破壞任何一方利益的借口。
當地正值雨季,雨還是下得很大,任垠予撐傘在看守所外等,這一次在指針指向約定時間的時候,大門開了,他終于見到了沈槐。
沈槐穿着一件髒兮兮的白T恤,滿臉胡茬,憔悴頹廢,但還是該死地迷人。
他額前的頭發有點濕,站在鐵門口窄窄的房檐下,朝任垠予疲憊但舒展地笑了,等着任垠予過去接他。
但任垠予在原地站了好幾分鐘,直到沈槐沒有耐心了,擱着雨簾沖他喊:“你小子拍電影啊?”任垠予才如夢初醒地跑過去,濺起的水花幾下把他的褲腿打濕,他毫無知覺,把傘移到沈槐的頭頂,試探地伸出手,攬住了沈槐的肩膀。
“走吧。”沈槐說,嗓音在雨聲裏顯得輕快。
任垠予把傘朝他傾斜,兩個人一起邁出步去。
“缺心眼麽?就打一把傘來?車呢?”
“我沒顧得上租車,打車來的……路上堵,打那種帶棚子的三輪車來的。”
“誰要你租車,老胡呢?我的車呢?”
“……我讓他們都別來,我一個人來接你就行。”
“……”
“你累嗎?要不我背你吧?”
“滾。”
“……嘿。”
“還笑得出來?”
“我好想你。”
“……嗯,辛苦了。”
”明天的飛機,明天就回家。”
“好。”
“……我可以一起回家嗎?”
傾斜的傘被沈槐扶正了,兩個男人的半邊肩膀都在雨裏,另外半邊肩膀挨在一起。
“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