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天,全國的多摩商場同時開始在戶外、天井、電梯等各處裝有顯示屏的位置,滾動播放《暗巷》的三版預告片,并将會一直持續到電影下映。
這些是沈槐拿一輛已經停産的Lotus問他姐姐沈珂換的,換完之後沈槐也有些肉疼了,這出血量,要說任垠予那一管□□值不值,是值的,賺錢本來就是買逍遙,無所謂花多少,但再加上任垠予把他後頭給破了的事,就很添堵了。
然而沈槐從來注重守諾,本來跟小情兒之間就是真真假假尋開心,要是答應人家的東西還不作數的話,誰知道“我愛你”和“錢拿去”哪句話是真的?前一句假,後一句必須得真,這是作為金主的職業操守。
所以哪怕他現在想起任垠予就牙癢,還是要把答應的事情辦了。
等沈槐被撐破了一點兒的地方好了,任垠予的電話打了過來,沈槐直接拉黑,緊接着辦公室裏的座機又響了,他接起來,就聽到任垠予在那頭期期艾艾地:“沈總。”
沈槐把電話按掉,沖門外的程佩吼:“誰讓你把電話接進來的!”
程佩差點兒把舌頭咬了:“诶?诶???”
“诶什麽诶,以後任垠予的電話不許接!”
“老板,這才多久……”程佩滿臉不可思議,“你連任垠予都甩?”
沈槐眯起眼睛:“不行?”
程佩用看階級敵人的眼神看他,嘴上卻說:“行,你是老板,說什麽都行。”
沈槐懶得跟她計較,滿心憤懑無處發洩,打電話給林修,約出來去射擊館。
射擊館是林修開的,林修小時候練過幾年射擊,本來想往運動員發展,但他做官的老爸認為“上賽場”不如“下南洋”,辭官後讓林修也去學了商管,來輔佐自己的生意。
林修便只能将射擊當愛好,時常約上狐朋狗友到射擊館裏消遣,然而這當中能跟他堅持數十回合的也只有沈槐了。
沈槐的槍法在業餘中算是頂尖,就是耐心不足,他願意注意力高度集中地練上一個下午,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心情不好。
林修到射擊場的時候,沈槐已經戴上護目鏡和降噪耳機,拿了把Pardini,自己練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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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修在不遠處看了沈槐一陣,才挑了同型號的站到沈槐隔壁,調整了半刻鐘的呼吸,第一發就是9環。
沈槐扭過頭來看着他:“你幾個意思?”
林修反問:“誰惹你不高興了?”
“你小子惹我不高興了。”沈槐嚷嚷起來,“我約你出來是想放松心情,你這麽怼我,我還放松什麽?”
“所以是誰惹你不高興了?”
沈槐“啧”了一聲,有時候他覺得林修讨嫌得很,聰明就算了,還總是擺出一副對自己了如指掌的模樣,在這家夥跟前,同其他朋友混在一起打哈哈那套,不管用,時常撈不到面子。
沈槐換好新的彈匣,沒聽到林修喋喋追問,正有些奇怪,擡頭發現林修望着入口處,他循林修眼光看過去,看到熙熙攘攘一堆人,扛着各種器械 ,魚貫而入。
“是劇組?”沈槐問,“你今天把場子租出去了?”
“沒有。”林修搖搖頭,“都是雇人管理,我不清楚情況。”
林修話音剛落,射擊館經理就小跑過來了,說這個劇組只在這裏拍一個下午,而且不消清場,所以他沒有特意知會。
“那沒關系,我們繼續吧。”沈槐說完繼續瞄靶,卻聽到林修幽幽道,“那個人是不是任垠予?”
沈槐頭皮一緊,扭過頭,果然看到任垠予站在不遠處,其他劇組的工作人員正來來往往忙着布置場地,就他大喇喇站着,一手插兜,朝這邊望過來的眼神有點兒奇怪。
奇怪在哪裏?
沈槐又看看林修,發現了問題,這兩人隔空對視,眼神若有實質,就已經短兵相接了,顯而易見的不友善。
“喂。”沈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林修,“繼續。”
他重新舉起槍,剛要扣扳機,想起什麽,回頭沖那幫人道:“你們,去把耳塞塞好。”
經沈槐一提醒,經理才發現忘了這茬,連忙發耳塞。任垠予接過橘色軟塞,看向沈槐,那人從頭至尾一瞥都沒給自己,兀自玩着彈匣,同他旁邊的男人說話,還笑。
任垠予大步朝那兩人走過去。
“沈總。”
沈槐看他一眼:“說了戴耳塞。”
任垠予舉起雙手乖乖塞好,還是杵在跟前:“沈總。”
“什麽事?”
“我今天是來拍廣告的,劇情廣告,演一個特別帥的卧底。”
沈槐微擰眉頭:“嗯。”
“但是我不會射擊,沈總要是有空,能否指點一二?”
林修又用那種冷冰冰的十分不給面子的聲音說:“你們沒有技術指導?”
任垠予非常有底氣:“沒有。”
“任老師,您過來熟悉下槍支,指導說這裏好好幾種槍的後坐力都不一樣,要适應下。”
攝制組那邊有人喊道,然而任垠予被當場拆穿也絲毫不赧,固執地杵在面前。
“沈總明天有時間嗎?不,今晚有時間嗎?”
攝制組的人都抻着脖子往這裏看,沈槐嘆口氣:“你先工作,收工再說。”
“好,沈總你不要先走,要走的話不要偷偷走。”
“……”
沈槐嘴角抽了抽,任垠予總算走開了。
他重新執槍,發發擦邊,玩兒不下去了。
“是不是他惹你不高興的?”
偏偏這時候林修還要在耳邊戳人怒點,沈槐啪地把槍按在隔板上。
“林一休,你能不能安靜點兒?”
林修靜靜看他一陣,沒說什麽,而是直接甩臉子就走,沈槐沒愣太久,他早就适應了,連忙追上去拉林修胳膊:“錯了錯了,哥們兒錯了,不練了,我請你吃飯去。”
林修被他死皮賴臉,雙腳打滑的拽法給拽停了,沈槐乘勝追擊:“你這人真是的,小姑娘都沒你脾氣大,今天是陪我散心的,明知道我心情不好還不哄哄我。”
“找你小情兒哄你去。”
沈槐條件反射往攝制組那邊看,正正撞上任垠予的目光,年輕的影帝滿臉落寞,直勾勾望着自己。
沈槐不知怎麽的,心裏一虛,就放開了林修的胳膊。
林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沈槐也懵逼了,情勢詭異得像是八點檔争寵橋段,問題眼下他該跟誰解釋?好像跟誰都不用解釋吧?
“沈槐,你走不走?”林修聲音僵硬,但好歹是個臺階,沈槐剛要沿階下,突然耳邊一發槍響,有人低呼出聲,沈槐回過頭去,發現是任垠予,單手執槍站在射擊位,他身旁的工作人員都還沒準備好,好像是因為他不打招呼突然開槍,把其他人吓到了。
“十、十環?”
技術指導驚呼,沈槐立刻眯眼看靶,的确是擦到十環了!
這他媽需要我指點?
敢情今天都是來添堵的?
沈槐正一口氣上不來,任垠予倒好,扭過頭來,一臉挑釁。
被沈槐搭着肩膀的林修甩開了沈槐的胳膊,走到射擊位上,給槍上膛。
一時間場館內密集的槍聲不斷,大家都忍不住捂住耳朵,看那兩個人較勁。
較勁到後面,兩人都沒什麽準确度了,彈殼不斷落地,簡直像在洩憤。
直将靶心打爛了,他們才停手。
不約而同地回頭找沈槐,卻發現那人早就甩手走了。
心情極度不佳的沈總出了射擊館,叫司機載他回家,司機是個笑面大爺,什麽時候看起來都極度和善。
“少爺,是回玲珑山嗎?”
沈槐愣了愣,而後“嗯”了一聲。
玲珑山是沈家老屋的所在地,半匹山是老屋後院,半匹山是前院,屋子大得吓人,逢年過節五代同堂特別熱鬧,但平日裏就靜成了鬼屋。
但沈槐有時候還是會去那裏住一兩天,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麽心理,大約是自己那麽多落腳處,似乎只有那棟房子能勉強稱之為家吧。
沈槐的爺爺晚年信了佛祖,整日在家裏焚香念經,也不怎麽出禪房,沈槐回去了除了老媽子來給他鋪了床,也沒人理他。
他躺在房間裏,想着自己說不定去夜店更好,越想越躺不住,索性起來,出房間後發現禪房的燈還亮着,他就推門進去,他爺爺跪在蒲團上,微微垂着頭,似乎在專心誦經。
沈槐小心翼翼過去,在爺爺身邊跪下,借着燭光偷眼一瞧……
他爺爺在打瞌睡。
沈槐伸手把爺爺推醒了,老家夥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迷迷瞪瞪的:“喲,小兔崽子回來啦?”
“早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在刻苦呢,在這兒打盹兒是不是特香啊?”
“埋汰你祖宗呢,回來了正好,我正要跟你說呢。”爺爺也抱着腳踝盤腿坐下,一副要唠嗑的架勢,“你媽最近給你張羅相親,先來問我了,我給你挑了一個,姚家千金,比你小三歲,是個特別能幹的女孩子,你媽喜歡小家碧玉型的,但我覺得你那麽貪玩,還是給你找個能幹的幫襯比較好。”
往常沈槐聽到這話,肯定是要扯皮打住的,但他今天比較疲憊,就在蒲團上懶懶坐下來:“是嗎,那回頭我看看照片。”
他今年三十四了,從十四歲破處,到現在已經玩了二十年,戰績輝煌情史豐富,似乎也該結婚了。
找個漂亮姑娘,門當戶對的,能聊得來最好,聊不來也沒關系,趁着蝌蚪質量好,生兩個孩子,他現在掙的這些東西,肯定是需要繼承的,不然孤零零一個人在世上劃地盤,有什麽意思呢?
沈槐默默在心裏将此事提上議程,腦子裏有半秒時間閃過了任垠予的臉,心裏想,情人的話,本來就與婚否無關吧。
他沒有意識到,他的怒火好像并沒有太過旺盛,此時此刻在他心裏,那個被他踹下床的男人,還是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