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任垠予見過面後,又過了幾天,沈槐才想起來恐怕得進行第二次約會了。說來也奇怪,任垠予英俊且性格柔軟,沈槐見到他的時候也會有興致勃勃的感覺,但只要不見面,就不會心有牽挂,說到底,還是因為任垠予這款實在是跟他以往的審美有差距。
不過在沒有準備換口味的時候換口味,也是在期待有驚喜。
沈槐悠哉想着,掏出手機給任垠予打電話,結果接電話的是任垠予的助理。
“予哥在工作,你有什麽事嗎?”
“哦,在工作?什麽工作?”
大約是沈槐語氣不緊不慢,對方意識到不是該随便應付的,問道:“不好意思,請問您是?”
沈槐突然有個念頭,有點兒好奇地問:“他沒給我備注?”
“備注了。”
“那還不知道我是誰?”
“呃……”年輕人遲疑了一下,“就備注了個桃心。”
沈槐愣了愣,笑起來:“告訴我地址吧,我去看看他。”
助理好像在此刻也終于反應過來沈槐身份暧昧,有點兒氣息不穩地報了地址,沈槐這次叫了待命的司機,往目的地去。
目的地并不陌生,是國內著名時尚雜志《愚人》的總部,司機到大樓前停下後,沈槐直接往裏走,大堂後面是門禁,他往常都是直接往貴賓通道去,第一次走大堂也沒多想,就被保安攔住了,問他要訪客牌。
以前來這裏都是為了公事,有程佩給他安排,今天突然興起,當然沒有人接待,沈槐只好打電話叫任垠予的助理下來接他。
結果五分鐘後,下樓來的是任垠予。
他還穿着拍封面的衣服,一身落魄紳士樣的西服,衣領敞開,袖子卷髙,頭發做了造型,抓成淩亂模樣,妝也比較重,皮靴在光潔的地板上篤篤叩着走過來的時候,哪怕是在大家都穿得逼格滿滿的時尚雜志公司,也仍舊搶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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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大概一個小時。”任垠予臉上有些不着痕跡的焦急,“不然我結束後去找你?”
“不用啊,我上去等你。”沈槐自然得很。
任垠予抿了抿嘴,露出一絲竊喜,沈槐笑盈盈地看着他,沒想到任垠予這麽大一只,卻會讓人覺得有些可愛。
任垠予今天要給雜志拍的系列硬照主題是“暗巷”,《暗巷》也是他即将上映的同名電影,任垠予飾演的主人公是戰敗國家的軍官之子,因為迫于戰敗國的政治壓迫,而偷渡到了鄰國,在暗巷中混跡于灰色人群中,并成為當地割據一方的黑道分子。
從充滿軍國主義教育的家庭中出生的貴公子,到為了生存與三教九流同流合污,最後在異國他鄉建立自己的帝國,任垠予出演的這個角色,高度濃縮了時局與個人的沖突,矛盾點密集,據說當初導演選角用了三年,任垠予來來回回試鏡了十六次,才敲定。
這部電影的制作權不在沈槐手上,被一個三年前才成立的新公司拿走了。本來沈槐的公司是有興趣的,但商談的時候沈槐派了二把手去見導演,自己貪新鮮,陪當時的大學生女友去參加什麽勞什子寵物領養活動去了,對方公司卻是創始人親自去談的,結果沈槐被貓貓狗狗撓了一手紅印子回來,人導演嫌他們不夠誠意,商談也黃了。不過沈槐并不覺得多可惜,他財大氣粗資源在手,錯過一個好片總有下一個。而且男一號是自己公司的,也很不錯了。
那是當時的念頭。
任垠予拍完硬照,還有個二十幾分鐘的訪談,八卦之類的問題他都幾個字帶過,聊到電影《暗巷》時才話多起來。
“網上說我前後試鏡了16次,也不盡然吧。其實從第一次試鏡,柳新赴導演就覺得我有戲,但那個時候年輕,對人物認知還很淺薄,我又長這樣,用柳新赴導演的話來說,就是輪廓不夠硬朗,太好看了,這個好看一定是貶義詞,因為片中的武望雖是貴公子,但畢竟還是軍官家庭出來的,他英俊但也很孔武,我的形象不匹配,導演就很猶豫,又恰逢一些事情,這個電影項目就一直處在擱置的階段,這三年裏我也就照常拍戲,後來柳新赴導演看了我一些戲,有興趣了,就叫我過去,跟他聊武望這個人物,确實去了十數次,也不是正式的試鏡,最後電影批下來了,我也磨練了三年,對人物也熟了,就出演了這部戲,雖說過程比較曲折,但也沒有網上說的那麽誇張,機緣也有功勞吧。”
任垠予此時已經卸了濃妝,坐在一張簡簡單單的白色折凳上,很謙遜,兩手松松交握在身前,說話的時候認真看着對面的記者。
“可是有報道說,你為了了解角色,曾經親自去地下賭莊混了一段時間,還熟了一大筆錢。”
“哦,那件事啊。”任垠予笑笑,“我三年前沒有現在曝光率髙,不容易被認出來。而且我對黑幫的認識不是《教父》就是《古惑仔》,太嫩了,就想去看看真正的地痞們的生活狀态和工作狀态。賭場算是安全系數稍高一點兒的地方,普通人打聽打聽,也能進得去的,我只要不賴賬,覺得輸不起了就走,也并不會太危險,雖然做好了這種準備,但進去以後,确實會被裏面的人蠱惑,他們出老千,主動借貸給你,剛開始利息還過得去,但之後就越來越離譜了,除了我,進賭場的人哪個不是想回本或者急需錢的呢?所以他們放貸幾乎是件百發百中的事情,我确實輸了些錢,但也還好,畢竟學到了很多東西,不僅是對《暗巷》這部電影有幫助,對自己也有幫助,有句話不是說,人的痛苦都是來自貪婪嗎?克制欲望很重要。”
沈槐坐在一旁,翹着腿專心看着任垠予,任垠予在說最後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他一眼。
沈槐沒在意,還沖他回以一笑。
任垠予心裏一動,嘴角彎了彎,沈槐見他笑了,心情也不錯,耐耐心心地等到結束。
任垠予收工後,換了身清爽的T恤牛仔褲,朝沈槐快步走過來。
“抱歉,讓沈總久等了。”
“不會。”沈槐手插在褲兜裏,笑得溫柔又風流,“我是在後悔三年前沒拿下《暗巷》,要不然那時候就認識你了。”
任垠予又露出那種低頭抿嘴的小表情,怪了,這神态無論如何都該是娘的,但任垠予這樣一個高高帥帥的人,做起來卻只讓人覺得心動。
沈槐算是個樂于發現他人優點的人,像白檀那樣長袖善舞,特長是哄人開心的人精,他會覺得小聰明也可愛。而任垠予這種第一次見面就直接了當,看着甚至有幾分單純的高大青年,沈槐也覺出反差萌來了。
連他的愛崗敬業,在向來把做生意當玩兒的沈槐眼裏,也變得有魅力。
沈槐看着對面的任垠予,笑意逐達眼底,他本就生得一雙桃花眼,有情時候的眼角最是生猛,任垠予正要邁步走過來,擡眼看到他的笑,腳步就頓住了。
就是那個笑容。任垠予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好像被貓爪子追逐的逗貓棒那樣,胡亂彈跳,收都收不住,路走不動了,目光也收不回來,面對頻繁閃爍的閃光燈他都意氣自若,對着沈槐一個不經意的笑卻眼睛發直。
沈槐看他突然僵了,愣了愣,而後老套地摸摸自己的臉:“沾東西了?”
任垠予成功回神,一時間有些尴尬,沈槐就往他眼前湊了湊:“真沾東西了?你幫我拿掉呗。”
沈槐一臉壞笑,眼眸子亮得人心慌,任垠予吞了吞口水,伸出手去,指尖碰到沈槐的臉上。
明明是沈槐打算調戲人,但任垠予圓潤的指尖觸到他的臉的時候,他卻怔住了,而後有些微不解地退開。
任垠予無措地收回手。
沈槐擡眼看了看他,語氣不由得淡了幾分:“我在藤閣定了桌子,任先生要是有空,就随我去吃頓便飯。”
“有空。”任垠予低着腦袋,很溫順似的,“特別有空。”
沈槐笑了笑,轉身往前走,任垠予茫然地跟在後面,想着此時這個笑,分明和剛剛的不一樣。
沈槐整頓飯都有些心不在焉。
安靜的包廂內,服務生已經被打發離開,觀賞魚在壁挂水箱裏輕快游動,任垠予也悶悶的,只顧低頭吃飯。
沈槐回想任垠予在拍硬照的時候,對着把人眼睛閃澀了的相機,擺冷酷滄桑的面孔,面對采訪,又溫和謙遜。他這些天看了好多任垠予的資料,知道任垠予是七年前就出道的,因為毫無背景,又非科班出身,在圈子裏摸爬滾打了幾年,因着外貌和努力,以及一些不可否認的天分,才漸漸火起來,看這些資料的時候沈槐沒多想,他的關注點都在任垠予喜歡什麽飯店什麽車上了,包括今天的藤閣,也是因為任垠予的口味。
然而方才收工後,任垠予小心翼翼碰他臉的那一下,讓沈槐有點起雞皮疙瘩,明明只是微乎其微,零點幾平方毫米的觸碰,沈槐卻在須臾間感受到了任垠予屏息凝神的壓迫感。
現在坐下來,在心裏琢磨任垠予這個人。在他找到自己之前,是沒有被潛規則過的,起碼沒有出賣過美色,用七年,從龍套到影帝,任垠予絕對不是多麽單純的人,所以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羞赧也好直率也好,多少應該是有演技的成分。事實沈槐雖然沒有細想,潛意識裏也是這麽認為的,很多人都在他面前扮過純情,有扮得好的也有扮得不好的,沈槐之所以對沈槐有興趣,是因為他覺得任垠予這樣一個不論怎麽看都長開了的男人,扮純情竟然也扮得和諧,挺新鮮也挺養眼的。
都是逢場作戲,沈槐不介意別人用演技待他,那些有錢人玩膩了阿谀奉承,非要玩真心,純屬心理有疾病,大家各取所需是最明朗的,真心太麻煩了,要判斷要維系,如果不想要了,還很難甩掉。
任垠予想要他幫忙鞏固自己的地位,并且也透露過,沈槐還算入得了眼,所以影帝委身也甘願。他覺得這種程度就夠了,他的財力,權力,男友力,都能讓任垠予和自己,享受一段愉快的關系,要知道,他連找大學生談戀愛,都拿捏得好尺度,絕對不會有分不幹淨的時候。
而任垠予是自己公司的,這人要是有點兒旁的心思,不是耽誤前程嘛。
因為沈槐如果嫌煩,甭說影帝了,公司解散都不會皺眉。
“沈總胃口不好?”
沈槐越想越遠的思緒被任垠予拉回來,他幹脆把筷子放了,無精打采的:“嗯,出來前吃了點兒東西,現在不餓,你慢慢吃。”
任垠予聽話地繼續吃湯包,把湯包戳破在勺子上,慢慢喝掉溫度很高的湯汁,再吃皮薄餡厚的蟹黃包,任垠予吃東西的動作不算頂優雅,但也不潦草,細嚼慢咽的,看着很香。
他把勺子裏的湯包吃完,擡起頭對沈槐說:“沈總,《暗巷》下個月就上映了,到時候我能請你去看嗎?”
“可以啊。”沈槐本來也是打算要看的,不管到時候有沒有分手。
“不過沈總要看的話,應該會去弗朗影城吧。”
“嗯,不然呢。”
弗朗影業是沈槐的伯勞娛樂公司旗下成立不久的下屬集團,而在此之前,弗朗影城已經遍布國內的大半城市,弗朗影業成立後,為了扶植自己公司的電影,弗朗影城會不放映或少放映與自己公司的電影有檔期沖突或有極大票房競争力的電影,哪怕會因此損失一些票房,正是收效一般但也能膈應死對手的手段,主要還是因為沈家財大氣粗,沈槐又是個比較任性的。
沈槐反問後也想起了《暗巷》算是競争對手的公司。
“你不用擔心,你是我們公司的臺柱子,對你的投資肯定不會吝啬,《暗巷》會在弗朗影城如常放映,我想不用我說,下面的人也會這麽做的。”
“不是這樣的,我是希望弗朗影城能重點宣傳《暗巷》巨幅燈箱和首映典禮,另外,同期上映的《無良人》因為跟《暗巷》風格相近,希望能夠錯開檔期或者減少排片。”
任垠予說話沒有任何猶豫和停頓,沈槐聽他一溜講完,反應了會兒才消化完,有些好笑:“我記得兩部片子都是排在黃金周吧,不管是錯開還是減少排片,都得吃大虧,而且《無良人》還是弗朗影業的片子,你要讓我為了你,自己勒緊褲腰帶,讓對手在我的底盤大賺一筆?”
“黃金周之後,再等半個月,又會有一個小假期,可以讓《無良人》延期到那時候。”
“宣傳早放出去了,不能改。”沈槐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你是演員,拍完片子就沒你的事兒了,口碑又不完全是上映期間那一個月裏攢起來的,你好好演你的戲就行,急什麽。”
“必須急了。”任垠予看過來,明明是求人的那位,他卻目光坦蕩,“沈總大概不知道,柳新赴老師,現在……很需要錢,這部電影不僅是他的心血,他還投進去了半生積蓄,他不要人施舍幫助,所以能救他的,只有這部電影的回報。”
沈槐一下愣住了,任垠予目光懇切,連聲音似乎都變了,變成那種寫實電影裏沉甸甸的嗓音。
“呃……”沈槐想不到會有這種戲碼,他雖然讨厭苦情,但真賣到自己面前來,又不能立刻回絕。
任垠予突然站起來,繞到桌子這邊,在沈槐面前半蹲下來,沈槐莫名其妙地低頭看着他,就被他雙手捧住臉,往下一薅,親在了嘴上。
任垠予的舌頭濕濕地舔過沈槐的嘴巴,低聲對沈槐說:“沈總,救救老師,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這突如其來的獻身,讓沈槐一臉懵逼。老天啊,以身相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得勁兒的炮了!
老子明明是在亂搞男男關系,怎麽就變成救助老藝術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