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謝謝你一直都在
第二天起床的兩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沒有提前一晚的談心與尴尬,宮侑吃了鈴木準備的早餐就匆匆去學校訓練。昨晚沒睡好,早上起得稍遲了點,他走之前只來得及匆匆說一句:“日曜日的夏日祭別忘了!”
“嗯。”鈴木在院子門口目送對方不時回過頭招手的身影,一直到看不到了才回去。
宮侑在排球部的群裏發布了下個日曜日的夏日祭活動報名,沒想到參加的人不少,除了隊員,兩個經理也都參加了。鈴木還特地問了松島,不過松島人在大阪就沒有一起來。
因為淺田特地與鶴見還有鈴木約好要穿浴衣,鈴木翻出了美代的浴衣,還麻煩了北奶奶幫她梳頭,特地換了隐形眼鏡。她到得比較早,不過鶴見比她更早些,看見她之後明顯愣了許久,才小聲地打招呼。
其他人員也陸續到齊,意外的是宮兄弟不是一起來的,宮治早一步到達,他看見鈴木站在樹邊,剛剛與過去打招呼的長谷川說完話。
她穿着銀白色帶暗紋的浴衣,在不同角度的五彩燈光下散射出如輕薄霧氣般柔和的微光。淺栗色的長發绾起,鬓邊簪着蝴蝶花的布藝發飾,細碎的流蘇随着她的動作在耳邊輕輕晃動。
“晚上好,悠。”宮治從側面走到他身邊。
“晚上好。”鈴木回過頭來,眼睛略彎了彎,看着他回答他的問好。
她沒有問宮侑為什麽沒來,但宮治還是發現她轉頭時視線在自己身邊多停留了一瞬的小動作,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曾發現。
“對了,不知道你記不記得……”
鈴木仰頭,輕輕發出疑問:“嗯?”
宮治認真地、直直地看了她一會兒,他慢慢眨眼,再度睜開眼睛時帶上了溫暖的笑意:
“你還欠我一個擁抱。”
鈴木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嗯?”
“說話就說話,靠那麽近幹什麽?”宮侑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硬擠到兩人之間打斷他們的對話,還欠欠地伸手撥弄鈴木發飾上的流蘇,被打了也依舊眉眼帶笑。
淺田也到了,拉着神色不自在的鶴見過來打招呼。鶴見刻意忽略了宮侑,反而淺田還正經地問了聲好。
原先淺田非常不喜歡宮侑。無可厚非,畢竟她對他的第一印象就不好,更何況對方除了臉能看、排球打得好這兩項突出的優點,性格上惡劣的點要多得多得多了!
當年熱情開朗的鈴木在她心裏留下太深的印象,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姐姐是一個溫柔友好的人,雖然如今發現似乎并不是,但這不妨礙她自帶18層濾鏡把對方想得溫柔友好。她自然也接受不了自家姐姐成為校園恐怖傳說,通過一系列的走訪排查發現編排姐姐的源頭就是宮侑的後援會!
很好,又是宮侑的鍋。
而當她在鈴木面前就宮侑的種種行為告狀時,鈴木的主要表達則是:宮侑沒有惡意,抱歉讓她感覺不舒服了,自己會提醒他之後不要做類似的事。
于是淺田讨厭宮侑的原因又增加了一條:鈴木偏袒他。
終于有一天她在私下被宮侑叫名字的時候鼓起勇氣反抗——
“請隊長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們并沒有那麽熟悉的關系!”
“平時無所謂啦,”宮侑倒不怎麽在意她的态度,“不過我不想在悠面前叫你的姓。”
——盡管過了一周又被對方的任性妄為氣得不輕,淺田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那一刻認可了宮侑對鈴木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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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員到齊,宮侑非常不負責任地讓鶴見負責人員統計及後續的安全事項說明,他甚至想早點開溜,被鈴木和宮治嫌棄的眼神生生止住腳步,只能在鶴見身邊站着。
确定完最後的集合時間,大家就地解散。
宮侑往鈴木的方向走了沒兩步卻被鶴見叫住了:“宮、宮前輩!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他當然不願意浪費時間在她身上,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宮治提高了音量:“我們去前面等你。”
“喂,誰要……”宮侑話說了一半就看見鈴木略垂下眼點了點頭,避開了他的目光轉身和宮治還有淺田一起先往廟會市集的位置走,淺田還向他們揮了揮手。
宮侑呼出一口郁悶的躁氣,強行耐着性子轉頭問低着頭不斷絞着手袋繩子的鶴見:“有什麽話快說。”
“……”
鶴見不知是在氣對方的态度還是和自己賭氣,胸口郁積了一團熾熱的氣,如同落入水中化不開的絲綿,絲絲縷縷越纏越緊,她一時張嘴甚至沒有發出聲音,好一會兒才用緊張到發顫,甚至有些變調的聲音問:“前、前輩……前輩喜歡鈴木前輩嗎!”
“關、關你什麽事!”宮侑頓時像是被抓了狐貍尾巴一樣炸開全身的毛,原本不耐的心情全都被窘迫的情緒沖散,最後在耳尖留下惱羞成怒的微紅,“我也沒義務回答你吧?!”
光看對方的反應,鶴見就已經猜到了答案是什麽,胸口的熱意逐漸消散,心髒像是慢慢墜入深淵,她咬了咬牙:“我記得宮前輩以前的女朋友,全都是辣妹的類型,和鈴木前輩是不一樣的類型不是嗎?”
“悠又不是什麽類型的。”又被提起了“以前的女朋友”的話題,宮侑反駁她的話之後耐心耗盡,“就這樣,和治他們去集合了。”
鶴見張了張嘴,但她終究還是沒有說後面的話,安靜地跟在他身後,不時小跑兩步縮短兩人被拉開的距離。
兩個人到市集入口只看到淺田孤零零地站着等他們,宮治和鈴木不見蹤影。宮侑馬上緊張起來:“治和悠呢?”
“宮治前輩說有話要單獨和姐姐說,”淺田自然地回答,“讓我在這裏先等你們。”
“那個混蛋!”宮侑低罵一聲,連忙往淺田指的方向跑去找人。
對方的背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來人往中,淺田這才注意到一直低着腦袋的鶴見十分不對勁:“怎麽了,禮奈?”
“我好像……”眼前的路面逐漸變得模糊,随着眼淚落下短暫地變得清晰,複又朦胧起來,明暗閃爍。
鶴見再也不能壓抑住胸口酸疼的情緒,在淺田拉住她的時候,抽噎着:“我、我好像……失戀了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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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喧鬧的市集,爬過不高的階梯,宮治和鈴木兩個人走進神社,看到社前亮着燈,不過沒有別人。
鈴木手裏拿着一個沒有開眼洞的描繪着紅色符文的狐貍面具——她剛剛聽到攤主推薦“有什麽不好意思說的話,可以讓對方戴上這個面具”時,莫名沖動買下來的。
“悠你真的很容易信任別人啊。”宮治用竹筒舀起手水舍裏的水沖手,對上她疑問的目光時回答,“普通女性單獨和男性到僻靜的地方都會害怕吧?”
對方還是不解其意的樣子,宮治故意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逼近她,他背對着光看不清神情,語調低沉:“你看,我很危險。”
“哦這樣,”鈴木十分敷衍地配合着點頭,“知道了。”
最終宮治主動站直身體後退兩步:“就這麽跟我來這裏,也不問我有什麽話要說嗎?”
“不問也要說的,為什麽要問?”
宮治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繼續這個話題,直接切入他一直想問的那個問題:“你還記得去年暑假玩的那次國王游戲嗎?”
在鈴木點頭之後他接着問:“那天游戲最後的懲罰游戲,為什麽你會選擇對我告白?”
沒想到事情過去一年之後反而被問起這樣的問題,而現在鈴木與宮治的關系也比那時候親近許多,即使當時的心情已經朦胧飄散完全抓握不住,她還是盡量回憶着當時的情況推斷:“其他人都不太熟悉,會給他們造成困擾的吧。”
“我的意思是,”宮治看着她的眼睛,“為什麽是我而不是侑。”
鈴木有一瞬的茫然,不過她很快找到了答案,略帶嫌棄地皺起眉,神色生動了許多:“侑的話,會被抓着這件事取笑的。”
“是嗎,難道我不會嗎?”
“治的話……”她突然意識到對方其實也不是沒可能取笑自己,後面的話沒有繼續,她很快就想通了,“你想笑就笑吧。”
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宮治早有猜測。
她不介意別人的取笑,但偏偏在意宮侑,而她好像還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麽。
她一直都是一個知悉一切的優等生,在感情上卻笨拙稚嫩得與他的笨蛋兄弟如出一轍,他似乎覺得有些有趣,有些可愛,甚至有些看幼稚小鬼吵架的慈愛情感。
不出意料,還有一些失落。
宮治深深吸了口氣,帶她走到神社前,坐到臺階上,語調一轉又說起了別的事:“小學一年級還是二年級的暑假,我和侑被爸媽送去鄉下的爺爺家,晚上去探險的時候看到河裏有奇怪的生物,後來侑一直在猜測是人魚或者河童什麽的。”
鈴木跟着坐在邊上,沒有追問先前的問題究竟是什麽意思。
“後來逐漸長大了,已經不相信這些神話怪談的故事了,我再也沒去想這件事,但侑每次回爺爺家還是會不死心地去找那天看到的人魚,或者是河童。
“當然,除了這一件,還有很多蠢事。”雖然許多蠢事是宮治也會跟着一起做的,但他才不會暴露自己,除了一件,“比如說想要和風比賽誰跑得快,跑到山裏去差點被野豬撞了。”
聽見鈴木短促的輕笑聲,宮治也揚起嘴角。
他曾被夏夜微涼的風吹了滿懷,天色如水星鬥漫山,它溫柔地撫慰過他的心跳,然後從指縫溜走,稍縱即逝。或許它還未曾吹遠,但是他從來不是追風的笨蛋。
“好了,說完了,”他轉頭看着她,笑意溫柔,“請給我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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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侑到神社附近還沒看到人,先聽到了宮治提高音量的招呼聲:“好慢啊侑。”
他仰頭,看到石階的頂端宮治和鈴木坐着:“是你偷偷帶着悠亂跑吧?還說我慢!”
他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把鈴木拉起來:“悠你要小心這個男人,他非常陰險的。”
鈴木一臉“你在說別人陰險?”的表情氣得宮侑捏她的臉:“我可是為了你好。”
兄弟間互相诋毀的情況多了去了,不過盡管已經放棄,眼前打情罵俏的一幕也着實礙眼,宮治一針見血地問:“剛才鶴見找你說什麽了?”
“……關、關你什麽事!”宮侑馬上拉上鈴木轉移話題,“先去逛廟會吧悠,坐在這裏多無聊。”
“你們先去吧,我有點累想多坐一會兒。”宮治對他們揮揮手,表情自然地面對自家兄弟投來的狐疑目光。
等到另外兩人走遠,宮治才慢慢垂下肩膀。
其實早在他被兄弟激得說出自己會追鈴木的話時,他就為這一刻做好了心理準備。盡管如此,空落落的心情還是在短時間內無法壓制,他深深地吸氣。
倏忽有一點瑩綠的光悠然飄落停留在他的手背上,是一粒螢火。光亮如同呼吸般須臾明滅,短暫地停留,然後它揮動雙翅,再次升空,向着小樹林的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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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裏螢火蟲還挺多的,”就快回到廟會市集的主街道,宮侑看着溪流邊飄散的螢火,“爺爺過世之後不怎麽去鄉下,很久沒看到過了。”
他話剛說完,被鈴木塞了一樣東西,仔細一看,是描繪着紅色符文的狐貍面具。
“嗯,給我的?”宮侑下意識地将面具扣到臉上,“看不見啊……”
準備将面具取下卻被人按住,他正想問怎麽了,聽見鈴木略有些含糊地說:“稍微有些話……”
他在一瞬間明白了,對方對于自己說的內容會不好意思,所以用了這樣的方式。面具下嘴角不斷上揚,還不等宮侑回應就又被打了一下,只來得及歪頭表達自己的疑問。
鈴木略鼓起腮幫子:“……你笑了。”
宮侑忍不住笑出聲,拉住她還沒來得及收回的手,哄騙地問,“你又沒看到,你怎麽知道?”
“就是知道”還是“感覺到了”?鈴木盯着面前的狐貍面具,總覺得面具後那張熟悉的臉上挂着不懷好意的笑,對方肯定等着自己後面的答案。于是她輕哼一聲表示自己不回答。
再繼續對方估計就要生氣了,宮侑見好就收,輕咳兩聲裝出嚴肅的樣子:“你要說什麽?”
“……之前大掃除的事,謝謝你來幫忙。”手仍被對方拉着,但鈴木沒有主動抽回手,她如同下定決心一般慢慢吸氣,“除了這件事,還有很多別的事都要向你道謝。
“我一直覺得,只有一個人也可以生活下去。好好吃飯按時睡覺,做好該做的課業,就算只有自己一個人,不和別人産生聯系。就算像機器人一樣,也是可以生活下去的。”
她今天沒有戴眼鏡,失去了鏡片的阻隔,她看到的清冷月色、人間煙火、來往人潮,不再像是透過一扇窗戶、一個屏幕、一道屏障的觀察,而是切身地存在于這個世界中。
“我現在依舊是這麽想的,但是,”鈴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觸碰面具額心上繪着的眼睛紋樣,“但是,也會覺得,能遇到你真好啊,侑。”
宮侑恍然地取下面具,面前的人顯然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短暫驚慌之後,淺色的眼睛還是認真專注地看着他,嘴角慢慢羞澀又不熟練地彎起一個溫柔的弧度:“謝謝你,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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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治準備離開神社去和其他人彙合之前,看到他的兄弟頂着一頭金色的亂發順着臺階走上來,一言不發地轉身在他身邊坐下。
宮治十分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手臂上挂着的面具:“你要是來炫耀的,我保證以後來神社祭拜的人能順便拜拜你。”
“呵,”宮侑扯了扯嘴角,頹喪地撓了一把頭發,“我炫耀什麽?”
“悠呢,和小櫻她們彙合了?”
“嗯。”
宮治單手托着下巴,沒好氣地問:“你來這裏幹嘛,她和你說什麽了?”
雖然不想說出內容讓兄弟笑話,不過今天他們都是失敗者,也不見得誰能笑話誰。
“她說——”
“謝謝你一直都在,”鈴木真誠地看着他的眼睛,“謝謝你願意和我做朋友。”
“——難道我是想和她做朋友嗎?!”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如大仇得報,宮治笑得十分暢快,“敗家之犬的狂吠!”
“你不也是!”
最後兄弟倆互相給了對方一拳,你推我搡地回到市集和其他人彙合。
鶴見依舊躲着宮侑不肯直視他;淺田小大人一樣勸他們不要打架;角名拍下一張形狀特別奇怪的蘋果糖照片存入相冊;理石和長谷川在附近比賽氣球射擊;一年級的隊員各自和熟悉的朋友一起享受廟會。
鈴木剛買了章魚燒,回頭看到不遠處的人,舉高右手向他們招了招。
作者有話要說:
容易改的部分改完了
突然覺得一切的故事停留在這裏也是個不錯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