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不要打賭
“不要,拒絕,我不願意。”
早上才洗漱完不久,面對敲響自己家大門的北信介,對方還沒開口,鈴木馬上就是拒絕三連。
北信介也猜到了對方是這樣的反應,實際上鈴木也不是社團經理,讓她幫忙一起做排球部隊員的飯食也确實不合适。
但他還記得4月開學不久後發生的事。
那天是鈴木生日的後一天,她極其厭惡自己的生日,因此他的禮物在後一天送到她手裏。
鈴木拆開禮物包裝,取出裏面的鋼筆,灌上墨水之後想從書桌上找一張紙試寫。她從堆滿講義參考書的桌面翻找出一張寫了一半的信紙,看清上面的字之後又馬上折起來塞了回去。
北信介同樣看見了上面的一些內容,但他在鈴木慌張地轉頭看他之前就移開目光,裝作自己什麽都沒發現。
對方又翻找到一沓草稿紙,胡亂畫了幾筆:“很好用,謝謝,之後我也會好好使用的。”
“小悠……”
“嗯?”鈴木馬上緊張地應答。
“奶奶今天做了紅豆年糕湯,一起過來吃吧。”
于是那天晚上鈴木在北奶奶家過了一個沒有人明說的生日,就像前一年、再前一年一樣。晚上盡管就在隔壁,北信介還是堅持送她到家門口。她在回家之前,突然說起剛才在新聞上看到的一起意外致死的報道:“大家都會下意識地覺得很遺憾吧?
“如果一個年輕的人是在意外中死去,不論是因為事故還是謀殺。大家肯定會覺得‘他還那麽年輕,有着無限可能的未來’,從而覺得遺憾。
“但是如果對那個人來說‘死亡’并不是個壞結果。而且這件事是意外,并不是他自身可以控制的。”
她說:“那也沒有人能夠責備一個死者吧。”
“不是遺憾,”北信介打斷她的話,“她的親人、朋友、長輩都會感到傷心,他們會痛苦,無論過去多久都沒辦法從這起‘意外’中走出來。”
Advertisement
“……是啊。”鈴木勉強扯了扯嘴角,“是啊。
“會讓珍惜的人傷心的,都是笨蛋。”
·
自那天起,北信介就一直希望她能和別人建立起聯系,之前都是采用溫和合理的方式,不想讓她感覺到自己被特殊對待的異樣。然而這次她去了京都,再次突發急性腸胃炎,事情變得緊迫了起來。
不過北信介有絕對不會被拒絕的理由:“奶奶年紀大了,對她來說工作太多,只能拜托你了。”
“……”鈴木只覺得一口氣哽在了胸口,不上不下,憋屈得很。
但她最後依舊只能輕聲回答:“我知道了。”
“排球部的大家,都還在長身體,而且運動量很大,胃口都很好,”他認真地向她保證,“不會剩飯,絕對會吃完的。”
“……好的。”
·
排球部的訓練基本和學校裏一樣,北信介在晨跑的最後順便把隊伍帶到了俱樂部的位置,在大家正式開始訓練之前叮囑:“今天午飯不許剩飯,一口都不行。”
這句話一說出口,隊員們的表情就僵了一半。倒不是他們吃不吃得下,主要是隊長這句話約等于:不管多難吃都得全部吃下去。
所以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後,大部分人心情都有點沉重。
北奶奶家是和氏的房子,隊員們中午回來後發現玄關的外牆上挂了一塊白板,清楚地寫了今日午飯食材用量消耗的金額,字跡娟秀清晰。
房子周圍彌散着飯菜的清香,勾得他們原本就饑腸辘辘的肚子開始此起彼伏地大合唱。但是北信介早上的話在萦繞在耳邊……
宮侑沒有想那麽多,他馬上換了鞋第一個沖進門:“悠!我回來了!”
鈴木還在廚房盛飯,她圍着圍裙,為了方便工作特地把頭發盤了起來,還戴了頭巾防止發絲掉落到飯菜裏,聽見他的聲音,随口叮囑:“先洗手再吃飯。”
就像是妻子叮囑工作回家的丈夫一樣——宮侑目的達成,咧開笑容,心情高漲地去洗手,跟在他後面的宮治當然知道他腦子裏在想什麽,十分鄙視這種自我臆想的行為:“變态。”
北奶奶家的座桌沒有那麽多,所以還是讓這十幾個隊員分了兩張桌子吃飯。大家雙手合十說完“我開動了之後”只有部分人先開動了。其中當然有北信介和宮侑,但是這兩個人,一個是早上叮囑大家一定不能剩飯的,一個是整天除了排球就是“悠”挂在嘴邊的,可信度實在不是很高。
動筷子的幾個人都只是默默地吃,沒有說話。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心情都有些忐忑,但是碗裏的飯看着顆粒飽滿晶瑩剔透,面前的菜和湯也是色澤誘人,鮮香撲鼻,應該不會難吃吧……?
在有人顫顫巍巍地動筷子之前,宮治先動了,他先扒了一口飯,然後每一盤菜都夾了一筷子,最後喝了一口湯。
宮治猛地站了起來:“悠!”
屋子裏的人紛紛向他投去疑問探究的目光。
鈴木應聲:“嗯?”
“請和我結婚!”宮治目光堅定,語氣沉穩,義正言辭……盡管他嘴角還留着一顆飯粒。
“不要。”
鈴木迅速而果斷地拒絕了。
短暫的沉默之後,別人紛紛開始動筷子。
米飯軟硬适中,松軟而有韌性,咀嚼時只覺得口齒間滿是稻米的清香,不一會兒米飯中的澱粉在酶的作用下轉化為糖份,留下恰到好處的微甜回甘。這時候再配上一口清脆鮮香的蔬菜、Q彈滑嫩的香菇或是湯汁豐富的炸肉丸,上午訓練的疲憊被統統驅散,只剩下幸福的感受!
宮侑氣急敗壞地跳起來,對上鈴木疑問的眼神,頓了頓又坐下了。
宮治完全沒有求婚被拒絕的沮喪,坐下繼續吃飯。他一邊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一邊反思自己以前實在太過于想當然了,居然認為宮侑是因為黏鈴木才強行和她交換便當,或是搶她便當裏的配菜,完全沒有考慮過可能是她的便當真的很好吃。
他,宮治,錯過了太多!
“你是不是有病?餓昏頭了嗎?”宮侑踢他的腳,“……聽我說話啊混蛋治!”
宮治終于擡頭,目光炯炯地向鈴木遞出自己的空碗:“請再來一碗!”
宮侑出離憤怒了:“自己去添飯啊!而且這是我的臺詞好嗎!”
在宮治起到奇怪的帶頭作用的情況下,平時比較人來瘋的一年級隊員長谷川悟一熱淚盈眶地鼓着腮幫子說:“嗚嗚嗚鈴木前輩,請和我結婚嗚嗚嗚!”
“不要,”在添飯的鈴木冷漠拒絕之後又補充,“嘴裏有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
“好的嗚嗚嗚鈴木前輩。”
宮侑滿身冒着黑氣,咬牙切齒地捏緊了筷子:很好,這一個個的,他全都記住了!
·
如同北信介說的那樣,午飯沒有剩飯,滿滿兩個電飯煲的米飯被全部吃光,甚至有人戀戀不舍地把飯勺上沾着的米粒也舔了。
“小鈴木——”三年級的一位前輩激動地沖到她面前,本來是想和她握手的,但是在她平淡的表情前硬生生剎住了車,心情略有些尴尬但誠意十足地道謝,“多謝款待!”
在整理碗筷的一年級也跟着前輩聲音洪亮地喊:“多謝款待!!”
鈴木輕輕點頭:“哦。”
前輩只覺得更尴尬了。人在緊張尴尬的時候往往會口不擇言,他磕巴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脫口而出:“請…請和我結婚!”
“不要。”
“好…好的……”
在其他人善意的哄笑聲中,宮侑抱着膝蓋縮在牆角盯着鈴木,怨念幾乎要化作實質的文字飄出來:我生氣了快來和我說話!我生氣了快來和我說話!我生氣了快來和我說話!
宮治看見鈴木向自己兄弟的位置投去視線,馬上出聲:“悠,這邊的工具是幹嘛的?”
他說的是廚房裏的電子秤、燒杯、帶刻度的試管、玻璃滴管這些一般在學校上實驗課才會見到的東西。
“米和水的比例,需要精确調配。”她回答。
鈴木此話一出,屋裏的一直以來菜得理直氣壯的學渣們瞬間覺得她身後打開了充滿着令人目眩頭暈的螺旋大門,在知識之神的直視之下,莫名産生了羞愧的感覺。
這就是……知識的力量嗎?!
·
洗碗的任務被一年級承包了,鈴木拿上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被從樓上下來的北信介問飯有沒有吃過。
“和奶奶一起先吃了。”鈴木注意到宮侑從角落裏站起來走到北信介的背後,正沉默地盯着自己,她問,“有事嗎?”
宮侑重重地“哼”了一聲,生着氣走開,準備去樓上準備好的空房間午休,他走了兩步還不死心,回頭看了一眼發現鈴木在認真和北信介說話,完全沒有注意自己。頓時心态崩了,悶頭飛快地跑上樓。
北信介略回頭看了一眼,輕笑着嘆氣:“小悠你哄他一下也不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他在生什麽氣……”鈴木剛說完又改口,“……我也不會哄人。”
她和北信介告別之後在玄關遇到了宮治,宮治好奇地去揭她還未解下的頭巾:“悠你戴這個還蠻合适的。”
“為了衛生而已。”反正工作也已經結束,鈴木索性順手解下來,“治不去休息嗎?”
“這就去。”她換了稱呼……宮治點頭了但是沒走,依舊看着她。
鈴木問:“還有事嗎?”
他提示地說:“午安?”
鈴木不太明白這是什麽類型的社交禮儀,但對方似乎有這樣的習慣,而且也不是什麽會讓人為難的話,于是默默地記下:“午安,治。”
她說完之後又意識到既然宮治是這樣,那剛才宮侑生氣也是因為自己沒有和他說“午安”嗎?
“嗯,我去休息了。”宮治知道自己成功誤導了對方,再也不壓抑幸災樂禍的心情,笑容燦爛地上樓。
一直裝作小白兔的狐貍先生,再也不掩藏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了。
·
結束下午的訓練,隊員們各自回家。住得近的直接洗澡吃飯在家住,住得遠的還要帶上日常的換洗物品過來。
宮兄弟和尾白一起坐地鐵回來,他們到的時候發現屋子裏局促地站着不少人,有的望頂上的天花板,有的看地上的榻榻米。鈴木正坐在最中間,手裏拿着紙和筆:“……銀島同學也是,步行到這裏只需要15分鐘,還是住家裏吧。”
“但…但是……”
“駁回。”鈴木冷漠拒絕,再比對下一個人住址,“赤木前輩,你家距離這裏只有兩站巴士車程,而且……”
尾白輕聲問比他們先到的大耳:“怎麽回事?”
大耳平靜地解釋:“他們晚飯也想吃鈴木做的飯,都想在北家住下,鈴木說經費不足——北把經費權交給她了——所以讓住得近的隊員回家住。”
“交通費也是大開銷啊!”赤木垂死掙紮。
“我算過人均的日常餐費了,前輩不用擔心。”鈴木無情地在表格上劃掉了赤木的名字。鉛筆劃過紙張時輕微摩擦的聲音,仿佛是死神的鐮刀落下帶起的風聲,清晰而果決。
“啊啊啊——不要啊——”
角名馬上用手機對着抱頭倒地的赤木,連按了好幾下快門。
最後留下的除了宮兄弟、尾白、大耳、角名,還有一年級的理石和長谷川。
鈴木收拾好手裏的名單,撐着榻榻米站起來:“根據現在的名單,經費會有一些富餘,我問過北前輩了,下午的訓練在六點結束,之後我會額外準備飯團或者點心。”
被掃地出門心灰意冷的幾個隊員頓時熱淚盈眶,誇張地哽咽:“天、天使啊!”
“請不要這麽叫。”
“哦、哦……抱歉。”
·
等大家都放好行李,宮兄弟一起去北奶奶家的院子裏練習接球。盡管晚上已經涼快許多,幾個來回之後兩人身上都出了一層薄汗。
宮治用下手把傳來的球墊回去,語氣平淡地開口:“侑,要不要打賭?”
“賭什麽?”宮侑上手托球,漫不經心地問。
“賭我和你,”宮治把球墊到一個刁鑽的位置,他表情沒什麽變化,眼神卻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挑釁,“悠會選擇誰。”
宮侑短暫地愣神之後,咬牙切齒地跳起來用力地扣球:“當然——是我!”
排球被泥土地吸收了一些彈性勢能,在上面留下一個淺淺的原型印記,然後飛過院子的矮牆落了下去。
發出“咚”的一聲。
“……痛。”
同時傳來鈴木吃痛的輕呼聲。
作者有話要說:
宮治:……侑
宮侑:幹嘛
宮治:你知道遺書怎麽寫嗎?
宮侑:不知道,你知道?
宮治:……很快會知道了
感謝在2020-10-07 15:52:00~2020-10-08 19:06: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樹樹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