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是宮侑
宮兄弟磨磨蹭蹭地走到牆邊,矮牆不高,只有1米3左右,他們站在邊上就能很清楚地看見鈴木家院子的景象——牆邊規劃出來種花草綠植的部分都只有深褐色的泥土,顯得光禿禿的。院子的另一邊架着一個木制的秋千,剛才砸到鈴木的排球已經滾到那邊去了。
鈴木這時正蹲在矮牆下找因為剛才被球砸到而掉落的眼鏡。
“在左手邊再遠一點——我來撿吧。”宮侑話音剛落,退後兩步沖上前手一撐圍牆頂部的平臺就翻了上去。
鈴木聽見聲音,連忙站起來後退幾步,生怕他跳下來會撞到自己。
她視力原本就不好,再加上是晚上,矮牆這邊阻擋了光線,看什麽都是一團模糊,只能看見大的物體暗影重重疊疊地攢動。她下意識地看剛才傳來聲音的方向,矮牆上好像确實凸出了一個輪廓,然後他跳了下來。
随着他的落地,傳來一聲細微清脆的:
“咔嚓”。
鈴木:“……”
宮侑挪開自己的右腳,看了一眼地上眼鏡四分五裂的屍體,又看了一眼鈴木:“……”
宮治在短暫的愣神之後,向兄弟比了個大拇指,然後用手緊緊捂住嘴,趴在矮牆上無聲狂笑,肩膀劇烈抖動。
無聲的尴尬僵持了許久,鈴木摸着背後的牆壁慢慢坐到地上,她表情空白地看了一會兒面前的地面,最後用雙手撐着額頭妄圖逃避現實:“……真的好煩。”
宮侑這時候才弱弱地發聲:“我不是故意的……”
他後知後覺地想到把地上的眼鏡碎片撿起來:兩片鏡片都沒能幸免,一片三七分,一片四六分,鏡框斷成了3截,眼鏡腿另算。他這一腳踩得相當雨露均沾,沒留一個可以再循環利用的部件。
“悠你有備用的眼鏡嗎?”宮治也翻過矮牆——他終于笑夠了——提醒地問。
“……還有。”她之前的隐形眼鏡還有一副月抛的沒有拆過,中學時候的眼鏡大概差了100度,勉強還能用。
宮治伸手把她拉起來:“要送你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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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謝。”
既然對方這麽說了,宮治就沒松手,牽引式地拉着她往屋子的門口走。
宮侑着急地跟上,在惹了這麽大的禍之後更加不敢在鈴木面前大呼小叫的,只能用兇惡的眼神向自家兄弟表達:你給我松開!!
宮治回給他一個挑釁的眼神,轉而問鈴木:“悠你剛才在那邊幹嘛?”
“除草。”
除草?兄弟倆回頭看了一眼,種植區域光禿禿的,任雜草生長的話好歹還有點綠色的生機呢!
“那,”宮治把話題轉回原本的路線,他問,“你聽到了吧?我和侑的賭局。”
當着賭局目标對象的面說這樣的話,是真的不怕被揍。
“聽到了。”鈴木點頭,沒有表現出什麽不滿的情緒。
三人到房子門口,門沒有鎖,她按下門把手打開大門,熟練地摸到玄關牆壁上的開關,打開過道的燈。
過道裝潢簡約,牆壁貼了冷色系的壁紙,燈也是冷白色,顯得屋子裏不沾什麽人氣。從玄關往裏分別是樓梯口、客廳入口、洗手間的門以及兩個房間的門。
宮治貼心地扶着鈴木到玄關的臺階坐下,把地上唯一一雙室內拖鞋遞給她。
宮侑還在等她後面的話——選擇治或是他,或是對賭局生氣——然而沒有了,她只是簡單地回答“聽到了”,然後什麽都沒有了。
于是宮侑沉不住氣地問:“那悠你選誰,我還是治?”
“我不參與。”
“那如果必須選呢?”
“都不選,”鈴木說完之後,冷漠地補充,“又沒什麽用。”
第一次被同齡女生當面說這樣的話的兩兄弟:“……”
“不行,必須選一個!”宮侑強行壓下腦海裏再次翻湧上來的期末考事件的記憶,不依不饒地追問。
“為什麽非要選一個?好煩。”
“就當生死關頭你只能選一個。”電視劇中經常會出現的劇情,男主角和男二號,或是女主角和女二號,被壞人抓住之後拿他們的生命作為威脅,讓女主角或男主角在這種情況下做出選擇,選擇讓誰繼續活下去。
宮侑補充說明:“就當做沒被你選擇的人會死。”
鈴木秒答:“還有這種好事?我選治。”
宮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次宮治直接出聲,捂着肚子悶頭狂笑。
“為什麽!為什麽選治!不行,重新選——”
“給我的眼鏡陪葬吧宮侑。”
“哈哈哈哈哈哈哈笨蛋侑!”
“你閉嘴!!”
玄關的小插曲過去了,宮兄弟帶着失去眼鏡之後算得上是半瞎的鈴木回到她的房間。
“書桌中間或者左邊的抽屜最裏面,藍色的眼鏡盒。”反正有人代勞,鈴木就不自己去找了。
宮侑主動去找眼鏡。宮治則有點意外地打量鈴木的房間——暖色系的牆紙,衣櫃、窗、書桌這些木質家具都是偏粉的橘色,還有許多十分少女的挂件裝飾、布偶、大抱枕——和她的個人風格相差過遠。
“找到了。”鈴木的東西放得很有規矩,宮侑很快看到眼鏡盒,打開之後發現裏面是一副顏色偏淺的金絲邊眼鏡,鏡框大小大約是她日常戴的那副黑框眼鏡的一半,即使鏡片同樣不薄,但少了粗粗的黑框,視覺上小巧輕便得多。
“說起來悠你的家大人不在家嗎?”宮侑把眼鏡放到鈴木手裏。
“……嗯。”她應了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沉默地戴上眼鏡。稍微有一點模糊,不過短時間內應急用的問題不大。她略轉頭,發現宮兄弟都盯着自己,“……幹嘛?”
“很适合你,為什麽平時戴那麽土氣的眼鏡?”宮侑舉起手裏的眼鏡殘骸問。
他在另外兩人的注視下終于覺得有些不妥,幹咳了兩聲,把東西小心地放在鈴木的書桌上:“那個,眼鏡我會……”
在宮侑說完之前鈴木率先回答:“眼鏡我會自己重新配,平時去的眼鏡店那邊,交費會員每年有兩次鏡片和一次鏡框的免費更換服務,所以沒什麽關系。”
“哦……”宮侑抓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這個日曜日是每周一次的訓練休息日,我們一起去吧?眼鏡店。”
“沒關系,眼鏡店很近。”
特地挑休息日一起去眼鏡店,假借配眼鏡的理由去約會?宮治略感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家兄弟:他居然有此等智商?
這時房間的窗口那邊傳來尾白的叫喊聲:“侑、治!輪到你們洗澡了!”
“馬上就來。”宮治到窗口回應。
北奶奶家的浴池是老式需要燒柴火的,比較麻煩,所以大家要在固定的時間集中洗澡。
鈴木送他們到樓下的玄關。
“我也要買護膝,就一起去吧!”宮侑不由分說地做了決定,他原本想摸摸鈴木的頭,剛擡手看見她略皺起眉頭,又馬上收了回來。
“那我們先走了,明天見悠。”宮治和她告別,拉上兄弟出門。
“走正門。”鈴木叮囑這對喜歡翻/牆的兄弟。
宮兄弟剛走到院子撿上排球,又聽見背後的門打開的聲音,下意識地回頭。宮侑看見鈴木站在門內,他奇怪地問:“還有事嗎悠?”
鈴木鄭重地說:“晚安。”
“……哦、哦……晚安?”宮侑一頭霧水地回複之後,就看見她點了點頭然後關上門,他問宮治,“悠怎麽奇奇怪怪的。”
宮治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鈴木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坐到書桌前看着眼鏡的殘骸發了會兒呆,然後拿起桌面上的日歷,圈起這個日曜日的數字,在格子上寫下:去眼鏡店。
可以用隐形眼鏡先撐兩天。
宮兄弟洗完澡後出來,發現隊友全都擠在北奶奶的房間那邊,于是也湊過去看熱鬧。
“哦!北前輩小時候就好嚴肅!”長谷川發出感嘆。
北奶奶一邊給他們展示相冊,一邊懷念地笑着解說:“信介小時候就很認真哦,就算是小悠來找他玩也要等自己的作業和家務做完之後才會出去。”
“小悠,是鈴木前輩嗎?”
“是呀,小悠小時候可喜歡黏着信介了,總是‘小信、小信’地叫着跟在他身後。”北奶奶說着把相冊往後翻,“她小時候是附近的孩子王哦,家長們也都很喜歡她了。”
隊員們回憶起之前鈴木面無表情劃名字的場景,同時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別說他們,就連和鈴木接觸比較多的宮兄弟,都懷疑北奶奶說的是別人。
“是真的!”北奶奶終于翻到了好多年前鄰居之間一起聚餐的照片,指着其中一張小朋友的合照,“看嘛。”
照片上的孩子年齡大小不一,不過基本都在上小學的年紀。鈴木拉着北信介站在正中間,她梳着中式的包包頭,有些嬰兒肥的小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像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光是看着就很惹人喜歡。
人的五官會随着成長有一些變化,但基本都有跡可循,照片上的确實是鈴木。隊員們全都驚呆,就連向來穩重的尾白和大耳都有些心情微妙。
宮侑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麽洗完澡沒有帶手機,連忙提前和角名約定,讓他把拍下來的照片傳給自己——多拍幾張!!
“這個……”在別人的注意力還在那張照片上的時候,長谷川指向邊上家長合照中的一處,“這個是鈴木前輩的父母嗎?鈴木前輩的眼睛和爸爸很像哦!”
照片上的夫婦站在合影人群的邊上,女人穿着十分時髦,五官精致,鈴木和她有六七分像,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母女;她挽着的男人戴着一副金絲邊的眼鏡,看上去溫和斯文的樣子,鈴木與他沒有太多相似,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淺色眼睛倒是一模一樣。
“是……”北奶奶垂下眼睛,她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說不清是難過還是感嘆,“不要在小悠面前說這樣的話。”
“哦、哦。”長谷川呆呆地點頭,別人也都暗自記下這一點。
屋子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尴尬,北奶奶連忙轉移話題:“小悠是好孩子哦,平時對人也很溫柔,你們都是她的朋友吧?”
“啊……是、是的……”
“不單純是朋友哦,”宮侑連忙宣告主權,“以後悠會和我結婚的!”
“诶?不可能~”北奶奶笑着擺手,“以後小悠要給我當孫媳婦的~”
“奶奶!”宮侑連忙一把拉住北奶奶的手,語氣堅定,“您就是我第二個親奶奶!”
宮治:“……不要臉。”
周圍的隊員動作一致地點頭。
不管宮侑再怎麽在隊友面前宣告主權,在鈴木面前還是乖多了許多。他收斂自己煩人的一面,也盡量學着自家兄弟有禮貌、裝乖寶寶的樣子。
不過他一直以來任意妄為,不怎麽會考慮別人的感受,更不習慣主動照顧別人,完全比不過宮治——別說宮治了,就連其他和鈴木不怎麽接觸的隊友都不是很比得過。
比如前一天宮治就很快意識到鈴木看不見,扶她坐到玄關之後會主動幫她遞室內拖鞋;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尾白注意到鈴木換了隐形眼鏡,再聯想到昨天宮兄弟在她房間裏的事,連忙詢問她相關的問題并很有家長風範地替宮侑道歉;下午許多隊員決定延長自主練習,于是長谷川在跑步路過北奶奶家時提前通知了鈴木,讓她不要等太久先去休息。
照顧別人是一種習慣,需要長期地養成這樣的思維,才能夠将兩件關聯不大的事通過種種細節串聯起來。宮侑只能在這些事情被別人完成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懊惱。
他無法像之前那樣篤信鈴木喜歡他,不敢再仗着自己被偏愛而為所欲為。
而自從宮治開始,外加相處久了之後大家發現鈴木只是表現得冷淡,開一些小玩笑對方并不會生氣,于是隊伍裏莫名帶起了奇怪的風氣——
“請和我結婚!”
——性格外向一點的隊員都開始用這句話和鈴木打招呼,來代替“早上好”,雖然得到的回答永遠是平淡的“不要”。
而宮侑從沒說過這句話。
因為就算是玩笑,也多少會有些期待自己得到的答案和別人不一樣,說出口的話總會帶上哪怕1%的真心,他怕被對方發現自己柔軟的情愫以及已經成功變成心理陰影的自作多情。
他不敢說,還阻止不了別人,于是越發郁悶了。
土曜日最後的訓練結束,住在北奶奶家的隊員除了宮侑第二天要陪鈴木去眼鏡店留下,別人都回家了——在蹭完晚飯之後。
晚上宮侑一個人無聊地在院子裏對着矮牆拍球。他不時擡頭看一眼鈴木亮着燈的窗戶,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度把球拍過了矮牆。排球跳躍着滾到院子另一邊的秋千架下。
“……沒辦法的。”宮侑嘟哝着,盡力壓下揚起的嘴角不要顯得太刻意,然後大聲喊,“悠——”
窗戶的窗簾被拉開,鈴木打開玻璃窗:“怎麽了。”
宮侑一臉無辜:“球飛過去了。”
鈴木什麽都沒說,關上玻璃窗,拉上窗簾。
宮侑的表情很快垮下來,一臉喪氣地疊起雙臂趴到矮牆上。
他以為對方嫌自己麻煩不想搭理人了,沒想到不一會兒就聽見大門打開的聲音。他看到鈴木走到秋千架下撿起球。
宮侑彎了彎眼睛,很快又平複自己的表情,裝作乖寶寶的樣子等她把球遞給自己。
“你可以自己過來撿的,”鈴木把球給他,“翻/牆也很快。”
“怕惹你生氣。”宮侑半真半假地回答。
鈴木微微揚起眉頭,意思很明顯:你惹我生氣的次數難道還少嗎?
“……咳,”宮侑四處亂瞟,尴尬地回答,“那個時候……咳,那個時候不太懂事……但我最近不是也沒有惹你生氣嘛!
“雖然也不是…也不是做得很好,”說起這些他又懊惱起來,“好吧我确實沒有治那麽細心,沒有阿蘭前輩那麽會照顧人,也沒有北前輩那麽有條理……
“但是……我之後也能像他們一樣……”
最後的內容他說得小聲又含糊,聽起來甚至有一些委屈。
鈴木原本想和他說完“晚安”就回去,沒想到他會突然說這樣的話。不過确實期末考結束之後,雖然他偶爾也咋咋呼呼的有些煩人,但大體上是乖了許多。
鈴木往前走了一步,仰起頭看宮侑的眼睛,語氣平淡一如既往,如同在闡述什麽自然界中存在的常識:
“你是宮侑——”
帶着白日殘留最後一絲餘溫的風停了下來,草木晃動的“沙沙”聲逐漸平息,就連蟲鳴蛙叫都在此刻靜止。只有話語最後的尾音,像是從樂曲中掉落的音符,在空中跳躍着,調皮地在耳廓繞了一圈,最後栖息在他的耳尖。
她的眼睛映出靜谧的天空與銀月的影像,光輝流動,星移鬥轉:
“——你不需要和別人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宮侑:……悠、悠!請和我……
鈴木:不要
宮侑:???我都沒說完!
感謝在2020-10-08 19:06:29~2020-10-11 20:08: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宵宵 30瓶;樹樹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