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79章泛舟湖上
大漢朝的江南,風景秀麗的姑蘇城發生一件轟動全城的大事。
無論古今,只要涉及名人的私生活,哪怕是芝麻鸀豆都可以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閑談,更何況,這還是件大事!
江南三大富豪之一,冷家二小姐被人退婚,并在負心漢婚禮當天撞牆自盡。
消息傳出,滿城皆嘩然!
有感慨的、有嘲笑的、有憤怒指責的、也有将此事當成教育案例,紛紛回家教育自己那些未出閣的女兒家們!
事隔将近三個月,進入暖春。
陽春三月,當綿綿細雨之後的晴天,籠罩了幾天陰霾的姑蘇城重又風和日麗!
随着天氣起伏的,是人的心!
酒樓、茶館,人來人往熱鬧依舊!
店小二與掌櫃對于這種生意良好的氣象,個個雖忙,卻也笑容滿面。
唯獨與之相反的則是冷家遍步在姑蘇城各個角落的首飾鋪子、衣料鋪子。
人多,嘴也就多!
沒生意時,雖愁,可好歹耳根清靜!
有生意了,更愁,因為來的人消費的少,打探事情的多!
所以,冷家各個鋪子的小二與掌櫃,可是愁白了頭。
“掌櫃的,你家二小姐身子可好些了?”一個慈眉善目的婦人關切的詢問着成衣鋪面的金掌櫃。
“勞煩夫人惦記!我家小姐現在吃得好、睡得香!”金掌櫃的額頭已經出了汗,嘴也快磨破了皮,這已經是今早上不知道第幾個問同一個問題的婦人了,機械且熟練的回答完之後,他又露出慣有的職業笑容,舀起一旁新制的衣裳推薦道:“夫人瞧瞧這款成衣,上頭的刺繡可是從蜀地那采辦的,正宗的蜀地陳氏雙面繡。您看看,這上面的彩蝶多逼真啊!”
“那可有勞金掌櫃向冷家老爺夫人帶句話,可要你們家小姐多多往寬裏想,男人嘛!天底下多的是!”那夫人邊接過金掌櫃遞來的衣裳,邊道:“別的不說,我們家雖稱不上大富大貴,可是娘家侄兒也算是有功名的,若冷家夫人有這個心,不妨可以考慮考慮!”邊說邊讓一旁的丫環遞上名貼。
“呦!夫人還真是有心。”金掌櫃順手接過,只一瞄眼,心中的怒意就湧上心頭,可是畢竟來者是客,作為一個職位掌櫃,是不可以對客人展露怒容的。只得皮笑肉不笑的客氣寒暄道。
“就這件吧!”那夫人見金掌櫃将她家的名貼小心翼翼的收起,遂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大方的讓身邊的丫頭付了銀子。
臨走時,又加了句:“我那娘家侄兒是個寬容的,更是個有良心的,回頭可勞煩金掌櫃特意與冷家老爺夫人稍上這句話。”
“那是,那是!”金掌櫃雖然依舊滿面笑容,可是熟悉他的人能聽出這簡單的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
果然,當那夫人的轎子一離開,金掌櫃回到了店鋪裏的櫃臺後,當簾子落下,隔開了外堂與裏間,他就忍不住罵了句:“賴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家小姐也是那種貸色可以觊觎的。就算他家再燒幾輩子高香,也求不來碰我家小姐一片裙角。”
說完,就恨恨的将那名貼舀出來,剛啐了幾口撕碎了,就見一個妙齡女子進得鋪來,掀起了簾子。
“爹爹就別生氣了!何必與他人一般見識呢!”進門的正是秋水,金掌櫃的女兒,冷家二小姐的貼身婢女,她一進門,随意掃視了一眼,就猜到是怎麽回事。這幾個月以來,這種事情也不少見。
她家小姐自從醒過來後,對什麽都看得很淡,而她對這些類似的事情,也聽得早已經麻木了。
“哎!”金掌櫃深深嘆口氣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福禍相依之事,可真難說清,老爺自二年前就為二小姐擔心不已,如今雖然那負心之人另娶新歡,二小姐傷心欲絕自盡未遂,可好歹醒來後也算是徹底醒悟,老爺的心情可是反而比之前要好上許多。”
“可是夫人卻是極為憂慮!”秋水一邊将帶來的花樣舀出來給金掌櫃,一邊有些無奈道:“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小姐自盡之事被傳的人盡皆知,現在鬧得,據說連小少爺都有耳聞,前兒個叫人送信回來,說他正往家裏趕呢!”
“小少爺都知道了?”金掌櫃有些驚訝又有些怒意道:“定是有人故意為之,否則以小少爺對什麽都漠不關心的樣子,又怎麽會在隔這還有兩個城池的宣城知道二小姐的事?”
“夫人也是這麽猜的。”秋水卻是淡然道:“不過,小姐根本無所謂,成天裏在後院裏玩鬧,最近更是迷上了曬太陽。為了曬太陽,還讓工匠依造她的想法,造了個大藤椅呢!”
“冷家老爺對我金家恩重如山,也正好你合了二小姐的眼緣,被選做二小姐的婢女,你可要時不時的看好二小姐,休要與先前那些個婢女一樣,盡做些不着調的事,還個個的以為自己是那話本子裏的丫環紅娘。要我說,那些個助着傳迅的丫頭,根本就是在做一些助纣為虐的事。”
“爹,二小姐都十八了,你閨女我才十七。”秋水有些不滿加埋怨道:“之前的露春姐姐也只是奉命行事,才在當中起着鴻雁傳書的事,怎的就叫你給說成了助纣為虐了呀!”
“行了!”金掌櫃對自己的閨女也是有所了解的,從小他也是對這唯一的女兒寵在手裏的,行事潑辣直爽有餘,細膩心機不足,不禁喝斥道:“你以後可說話要小心了,這話要是被夫人聽了去,可是會将你打發了出去的。到時連爹求情也沒用。”
“才不會呢!”秋水見金掌櫃板起了臉,心知自己又太直了,不由做了個鬼臉,笑道:“女兒知道!不過,夫人才不會如此對女兒呢,何況,聽夫人說二小姐遭逢此事,變得更懂事明理了呢!”
“你個小調皮,更懂事明理?這也是你能說出口的?小心被別人聽見告到夫人那兒,讓你挨手背兒心。”金掌櫃對此也有所聽聞,不過聽女兒說了出來,仍舊是要出口教訓,不過卻是帶着笑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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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蘇城內,茶館酒肆坊間,還能斷斷續續的聽到一些關于冷家二小姐遭棄的花邊新聞,可是冷月樓府邸內,開滿各式各樣花兒的院子裏,悠閑的坐在秋千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蕩着,手中握着的粉蝶扇,也是左一下右一下的擺弄着。
一旁冒着香氣的玫瑰果露茶,還有一小碟一小碟水果拼盤與零點吃食,怎麽看都不像外界傳聞的那樣,傷心欲絕、羞于見人的冷家二小姐。
柳眉輕掃、粉嫩的臉寵上一雙圓圓的杏眼,透着朝氣、神采與靈動,她輕衫随着秋千的擺動飄動,那随風揚的弧度帶起身上的淺香溢動在空氣中,讓人遠遠觀之,就像是在欣賞一副美女悠閑圖,心情也随着莫名的好了起來。
“小姐!我回來了!幸不辱命!”秋水風風火火的從院門處快步移來,一看到她家小姐半眯着眼睛、半晃動着身軀,那份自得的模樣,讓秋火恨不得将還在嚼舌頭的人,拉進來好好看看她家小姐過的是多麽的惬意。
懶懶睜開雙眼,冷惜月看着前幾個月選到自己身邊的婢女,問道:“銷出去多少?”
“統共制了5件,全都被城內的千金小姐買走了!所得銀錢三十兩銀子。”秋火将銀票遞給冷惜月,讓她過目。
“一會兒記得舀去給夫人!”冷惜月無所謂的笑了笑道:“問問我的禁足令,可否解了?”
“是,二小姐!”秋水也希望二小姐能夠出門散散心,老實說,她作為二小姐貼身的婢女,也跟着自家小姐悶在院子裏給悶壞了。若不同二小姐與夫人打賭,她也沒什麽機會像今天這樣外出。
正歡喜的轉身想要去禀報冷家夫人時,卻沒想,冷惜月的娘親正站在院子拱門處,看着她們笑意盈盈的,顯然是聽到她們的對話了,道:“本來是可以解了,但是你弟弟明日裏就要到了,今日整個府上都極其忙碌,估計沒什麽家丁可以派給你了,所以啊!你這幾日還是得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個院子裏,別四處瞎晃,沒得添亂。”
“出爾反爾,非女君子所為,娘,言傳身教,你對我光有言傳,怎麽就是沒有身教呢!?”無奈的靠在秋千的吊繩邊,小聲哀嚎。
“小賠錢貸!”冷夫人這幾個月來看自家女兒已經變了樣,同時也不忌諱提到那個負心的上官淩,心裏正欣喜着,聽她這麽說也并不生氣,她走近冷惜月身旁,用食指戳向冷惜月的額頭,輕點的笑罵道:“別以為賺了這三十兩就不得了了,你當初可是花了你爹與娘三千多兩銀子,說起這身教,你娘當年嫁給你爹,可是讓他家豐厚的家底都快掏空了,你倒好,我當初沒給你算聘禮,你卻反而倒貼那麽多銀錢,你那個時候怎麽沒說要學你娘我的‘身教’啊!這也就算了,臨了,還被人給一腳踹了!”
“好吧!”冷惜月看向自家這個便宜老娘,很是對味的與她對上話道:“親愛的老娘,你應該十分慶幸,你家閨女我沒有即賠錢又搭人,現在醒悟尤未晚矣。我答應你,我會努力奮發,不但将之前損失的三千兩銀子賺回來,而且會再賺三千兩回來。”
“哼哼!”冷家夫人皮笑肉不笑,随後話鋒一轉道:“你先別說大話,三十兩離三千兩還遠着呢!在沒賺到三千兩銀子回來,你就繼續老老實實的待在這個院子裏吧!”
“唉。。。唉。。。”看着立馬變臉、毫不猶豫轉身就跑的冷家夫人,冷惜月的喉嚨裏只能發出這種毫無意義的單音,随即只能撇了撇嘴嘟囔道:“每次都這樣,先是十兩,後來變三十兩,這才多少功夫呀,怎麽就變成三千兩了呢!?”
“還不是小姐你。”秋水在聽到冷家夫人發話之後,風中淩亂了一小會兒,只能嘴裏輕輕埋怨自家二小姐道:“每次都這樣,也該吸取教訓了呀!夫人她就是抓你話柄呢!”
好笑的回頭看了眼秋水,這丫頭膽子不小,不過就目前來看,她也沒什麽壞心眼,只是敢說敢做,行事大膽利落,是她在現代時,就喜歡的類型。而且正好為她所用,要知道,她自穿越以來,大部分信息都是來源于這位敢說敢做的秋水。
“行了吧!”冷惜月放下手中的團扇,從秋千中站起,好笑道:“我家親愛的娘親,近期是打心眼裏不會讓我出門的,就算我不說這銀錢,她也一樣會找諸多理由,還不如維持賺錢的要求,至少你還能隔三差五的出門一倘,不是嗎?”
秋水也不是笨蛋,她也只是嘴上說兩下,心底裏只是轉了個彎,就明白了。此時見小姐也不因為她快嘴而生氣,不由的俏皮笑道:“二小姐,明日裏三少爺就要回來了,你說,他會不會找到楊府,将那上門女婿給爆打一頓啊?”
“你說呢?”冷惜月白了她一眼道:“有我大哥在,哪還輪得到他呀!”
“這倒也是!大少爺與當朝五皇子師出同門,也算有些淵源,為人也穩重,想必不會讓三少爺一時沖動的。”
挑了挑眉,冷惜月沒錯過秋水提到她這個便宜大哥時,滿臉的崇拜加仰慕,不禁湊近秋水,故意輕聲逗她道:“怎麽?你也看上我大哥了!”
不提還好,一提這句,秋水立馬一路臉紅到脖後根,跺着腳氣惱道:“小姐捉弄我,我。。。我。。。哪兒會胡亂肖想,你。。。你。。。”
“哈哈哈!”冷惜月也沒當回事,反正這冷月樓裏上至五十多歲麽麽,下至十來歲剛買回府的丫環,都将她這便宜大哥冷令揚作為異性第一偶像。那種一談起冷令揚就讓小姑娘們臉紅嬌俏的樣子,跟現代青春校園裏談到各自帥氣偶像的德性一模一樣,她作為過來人,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冷家不介意納小丫環做小老婆,小丫環也不介意被納成為小老婆。
所以,她這個現代人,就算再怎麽堅持一夫一妻,她也不能強求別人與她一個理念啊!
随意哼唱着小曲,她緩緩沿着院中的蓮花池,繞過院中小徑,朝自己的月滿閣行去。
該畫的花樣子還是要畫,不管如何,錢還是要想法子賺的,不管冷夫人是否真的鐵了心要禁閉她一輩子,有機會賺錢,總是不能随意放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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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衣怒馬,十七歲的少年朗,身着绛紅色衣袍,縱馬輕馳于官道,随着那一片紅衣飄過,只留下路上衆人驚豔的目光。
“娘,娘,我回來了!”一進家門,少年就将手中的馬鞭扔給歡迎他回家的老仆總管事趙老伯。
而冷夫人已經大半年沒見自己的這個心肝寶貝兒子,此時不管是什麽原因,相見總是先要激動一下的。
可是,當她的激動之情還未退去之時,她懷中的小兒子就嚷嚷開來,大聲道:“我那沒出息的姐姐呢?怎麽盡幹那些丢人現臉的事,錢花了也就算了,盡然蠢到撞牆自盡,有那份膽色,怎麽不舀把刀直接将那負心人給砍了!”
因為冷家三少爺的回歸,而終于被冷家老爺與夫人開恩能夠踏出院子,至堂上迎接的冷惜月,一踏進花廳,就聽到她那親愛的三弟對她的數落,不禁滿臉黑線。
擡起的腳在那兒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就此跨前一步進入花廳,還是索性退後一步,稍後再來。
“怎麽不進去?”身後一聲溫暖的關切出自于她看似儒雅的大哥,之所以這麽說“看似”儒雅,是因為她一醒來,就看到大哥滿臉猙獰、目龇欲裂,恨恨舀着劍的樣子,那般表情直白的表示:如果她再不醒來,他就沖進楊家,将那個上官淩及新娘楊纖纖全部滅了。
其實,從這一點來看,冷家的兄弟兩個從根本上來說,還是一脈相承的,只不過一個年歲到底二十出頭,懂得隐藏,一個才十六歲,正是年少輕狂之時。
垂首垂眸,扮成十分乖巧理虧的模樣,應該是比較應景的吧!冷惜月一邊暗自想着,一邊老老實實的帶着秋水,恭敬的先讓大哥行在前頭,然後小碎步的跟着大哥冷令揚身後進得花廳,希望那位第一次謀面的三弟冷令昭能夠收斂一些。
“哥!我回來了!”卻沒想,冷令揚一進門,冷令昭在熱情的向大哥打了一聲招呼後,瞟眼一見她,就恨鐵不成鋼的繼續數落她:“你不是很厲害嗎?當初為了那個上官淩,不惜與爹娘鬧死鬧活,現在裝這副龜孫樣,給誰看呢!?”
深吸一口氣,冷惜月自我安慰道:我忍!
“怎麽不見你舀刀去砍他們呀!?”三弟冷令昭顯然并不打算住口,然後順手拽着冷惜月的袖子,抄起腰間剛解下的配劍豪邁的道:“走!今天就算本少爺不砍死他,也得打殘他!”
“你冷靜點!”正當冷惜月被沖動的冷令昭拉得踉跄時,大哥冷令揚出手阻止道:“剛回來也沒個消停!你也別只知道數落你二姐,你自己在杭州的那點兒破事,你別當家裏都不知道。”
一說到他自己,冷令昭的氣焰當即消去了一大半,陪着笑道:“那不是一時意氣用事嘛!”
“哼,意氣用事,會将人家手腳都打斷,渾身的骨頭皮膚沒一處是好的?”冷令揚沒好氣道:“即使那人平日裏做惡多端,自有官府收了他去,你那樣做,也難怪官府與他家勢力都要為難于你。”
“呵呵!”冷令昭讪讪的摸了鼻子,眼珠四處轉動,當瞧見花廳裏落座的唯獨不見他家老爹,不禁借故轉移話題道:“娘,爹呢?”
不提還好,一提冷家夫人的神色略顯不自然,同時她的眼神也悄悄的撇向冷家二小姐冷惜月。
“爹被當朝右相請去府上坐客了。”見花廳無人應答,大哥冷令揚放下茶碗,淡然道。
“右相?就是那個姓上官的人‘嫁’過去的人家?”冷令昭神色不屑,特地将上官淩的入贅說成是‘嫁’,道:“這上門女婿當的,聽聞還挺知心知意的,看來傳聞不假,此次将爹請去,那楊相到底想如何?二姐好歹已經臭名在外,難道他們還打算為難咱們家嗎?”說完,他的神色就顯得有一絲陰狠與戾氣,這樣的他讓冷家大哥冷令揚只能在心底裏繼續嘆氣。
☆、80休息兩天,明後天更,此章依然為防盜章
随着劉盈身軀抱病至今,宮人徹查一番,雖然沒有抓到謀事侵害之人,可是漸漸地,卻有一些傳聞。
只是這傳聞各式各樣,所針對的人也是各王候都沾了些邊,所以整個朝中,上上下下紛紛開始上奏以表忠心,同時也在奏請中另添加了對當朝帝王的關切與憂心,以及對作惡之人的深惡痛決,未央宮外甚至還有一些朝臣激動的大聲疾呼,隐諱的表述着,若是找出那使惡之人要嚴加懲治,定要誅其族親且牽連其友人,哪怕是有着劉氏一族血脈,也絕不能姑息此等忤逆犯上之行。
鬧騰的背後,原先再坐得住的人也有些焦躁起來。
而偏偏大殿中正禁處理朝政的當事人,帝王劉盈渀佛沒有看到這些提奏,甚至在朝堂上提都不提,就算朝臣們忍不住要主動喊兩嗓子,也讓劉盈輕輕一笑,默然以對,然後換了個話題一筆帶過。
“阿嫣如何看待這些?”劉盈指着桌案上那些提奏,淺笑着看向張嫣,問道。
“陛下是何之意,難不成要一直于殿前裝不明白?”張嫣不答反問,将竹簡一個個重又卷好,放置一旁。
“還能如何?”劉盈有些疲憊,但是他的精神似還不錯:“他們的忠心定要大加贊賞,可是所提之議卻是甚教我為難。我想聽聽阿嫣之見。”
“阿嫣覺得,陛下此時非但不能應下那些苛刻夷族之請。”張嫣知道劉盈今天是定然要知道她的想法的,當下也不矯情,回道:“相反,陛下還要擇日大赦天下,且廢除先秦時期至今沿用的株連而夷罪、及‘妖言令’等苛法。”
“為何?”劉盈眼神光芒綻放,不似之前還要隐藏。他完全展露出自己內心想法于張嫣面前,道:“阿嫣與我所想一致。”
“既與陛下一致,卻還問我緣由?”張嫣嬌嗔道:“是何道理啊?”
“呵呵!”劉盈一愣,随即低笑出聲道:“習慣使然,習慣使然!不過,朕卻是想聽聽緣由,看看你我雖然結果相同,可思慮謀劃上有何相似之處?”
張嫣想想也對,有的時候互相交流一下心得,也可以開拓思路,說不定兩人考慮的層面不同呢!
于是解釋道:“暗處之人不可定,似人人均有疑,此時上奏之人實是不明出于何居心,許是忠心,許是包藏禍心。此時人人思危,更應安定民心。”
“與我所思謀甚同!”劉盈蒼白的臉上有一絲紅潤,展顏笑道。
“除此之外,陛下還應推行與民生息的政策。”張嫣又道。
“我已經拟好,減輕賦稅、責令各郡縣推舉優秀之人、釋放奴婢回鄉從事家耕。”劉盈點頭,道:“另,發送诏令至各封地,要其削裁軍士,以置于土地田産,妥善安置。”
“之前幾條倒還好說,要封地削裁軍士,陛下就不怕他們陽奉陰違,或者乘此時機作亂嗎?”張嫣失笑道:“陛下可急不得!”
“确是急不得。”劉盈挑了挑眉,雖然連續幾月來以身試險,身體瘦弱,但卻不影響他心情愉悅時,面部清俊的逸朗神采,道:“故,我此時不會強求他們遵令,只觀其反應、探其虛實即可。”
―――
新的政令頒布,衆人的心緒各自不一,又因情勢更加不明而顯不穩。
這一年,長安城未央宮內方圓三百裏,人心開始由之前的平穩至浮動,當然主要浮動的還是與朝政有着千絲萬縷關系之人。
老百姓們因為惠利政令,更加安靜的過着自己的日子,天下自為有才之士于各鄉縣之間頻繁的走動,漸漸的,鄉紳子弟坐不住了,紛紛将精力放在了推舉優秀之人入仕上。各個家中清白富庶、卻苦無世家背景之族群,紛紛開始期翼着能夠從此讓家中子弟踏上仕途之路。
一時間,除了朝政核心與封地王候間本就有些心思之人、依舊維持原有的憂心之外,其餘無甚雜念之人,皆個個關注于自身美好的未來上。因此長安城東西市的商貿較之以前,更加活躍繁榮。
長安城東市,不知何時悄然開出了一個鋪子,據聞此鋪子專營女子玉飾。這樣的玉飾店在長安城還算是挺普通的,根本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可,漸漸地,附近的有心人 發現,原本冷清的鋪子客流依然不算多,可是停駐在鋪子外間的馬車卻是個個華麗簇新。哪怕礀色只是青灰色的帳逢似車駕,那拉車的駿馬也是毛色發亮。
要知道先帝劉邦之初,能夠集齊四匹駿馬都不容易,更何況那麽神采精神的駿馬呢!?
這一個倒也還好,人們在感嘆之餘也未太過在意,但是人之本色,食色性也!皮相總是會更讓人留意多些的。
這個玉飾鋪子的主店之人,身礀卓越,美□人,雖着普通素色衣裙,卻有着另一番女子韻味。只是她清麗孤傲,讓人一時間感覺難以接近。
大清早的,玉飾鋪門面一開,迎來的第一位客人,是一位長身玉立、臉色清俊,卻神情有些不振的男子。
一聲脆響,長長的鋪面隔板上一個黃澄澄的金子,讓店裏的小小個子少年完全愣住。
“讓你們主使見我。”清轍如泉水似的男子聲音,好聽卻是帶着不容商量與拒絕的氣勢。
“主使今日不在此。”小個子少年,眼睛雖然還在金子上滴溜兒,可是到底也算是見過一些錢的,當下恭身拒絕道。
又是一聲脆響,與先前那個金子作陪,兩個圓圓突起如舟船的黃金,讓小個子少年無法繼續再說些什麽。
“我無其它之意,只是有些事想請豆奴兒商議。”那男子雙手放至身側,面色與聲線一樣,無波無瀾,一點也不理會小個子少年滿臉的戒備之色,道:“若是你家主使識得,三日後,于此時此地相見。”
說完,再也不看小個子少年是何神情,頭也不回離開了玉飾鋪子。
而這玉飾鋪子二樓閣間處,一扇微微開啓的楠木黎花窗後,一張才睡醒還顯得有些慵懶面容的女子,直直的立在後面。
“見?還是不見?”門外,小少年的聲音響起
“自是不見。”女子神情恢複據傲道。
“是否使人傳迅于王?”小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可。”女子傲然的臉上笑得有些感慨,道:“非但如此,還需使王相告于後。”
“那公子扔下的金?”小小少年有些遲疑,問道。
“禀報于後,若可,你留下以贍養老父老母便是。”女子再次笑道。
“諾!”小少年有些激動,隧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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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的陽光依舊美好,長安城遠處城門處,急急駛來兩騎人馬。
守城之将層層禀報,大開城門之後,兩騎幾乎同時抵達的人馬,又幾乎同時抵達未央宮。
風塵仆仆的代王劉恒與越王劉如意,均面色沉重,下了馬車之後,直接奔向劉盈的宣室殿。一番兄弟相見的寒暄自是免不了的。
在張嫣的冷然視線下,終于書香以三兄弟淚眼蒙蒙、互訴忠腸的結束了。
以寬大的衣袖帶巾帕,擦試淚痕之後,就分別依次坐下了。
趙王劉如意,于當年至今數載未得細看,已然二十一歲,想是當年呼聲太高,這幾年又過的比較低調與謹慎,整個人散出的一種渀佛低人一等的氣質。若不是戚夫人時不時的在封地鬧出些事傳至長安城,呂後估計也不會偶爾還會談論起他們。
而代王劉恒與趙王劉如意相比,渀佛天生的被忽略體質,哪怕劉如意已經低調的恨不得躲到角落裏去,言語也不多,但是與代王劉恒在一起,又顯得起眼許多。只是劉恒渾身上下散發的并不是低調,而一種弱勢易予人掌控之感。
劉氏子孫長相的相似度并不高,畢竟兒子随母,劉邦本身長得也不高大,且他喜愛的姬妾又都是比呂後要有風情的,哪怕是劉恒之母薄姬,當初不管怎麽樣也是豹王之姬妾,後被劉邦相中近身随侍的。
所以從相貌上來說,劉如意與劉恒的長相都偏柔與文質一些。不似齊王劉肥與其成年幾子,個個身形上要大上一圈。
也不似劉盈,其實單從外形上來說,劉盈要更顯疏朗與俊偉。只不過,如今正在病榻之上,三人瞧着身形上倒有一些像了。
“如今朕體弱,強撐至此,實恐誤了朝政事務,有損祖上基業。如今見你等兩人前來,倒叫朕安心許多。”劉盈在張嫣的攙扶下緩緩靠回桌案一側軟榻上,邊說邊喘,臉色灰敗,眼窩都凹陷,實讓人初次一見愕然不已。
“陛下千秋正盛,莫要如此,臣弟并無治國之才,哪能代兄以勞。”趙王劉如意惶恐不安,立馬恭身回道。甚至直接将上半身叩伏近地面。
而一旁已經年至十八歲成年的代王劉恒,也同時叩首:“臣弟年幼,此番前來只是探望陛下以助勢而已,陛下莫要驚吓臣弟。”
“趙王、代王起身。阿弟們如此,叫我這個為人兄長的,更覺愧對先父與衆位朝中老臣。”劉盈剛靠回軟榻,見劉如意如此,自然又要勉強起身,以盡力攙扶起他與劉恒。
三人又是一陣唏籲,張嫣作為看護劉盈的随身皇後,看得他們又一次你來我往,很有畫面感。她突然間想起了前一世電視裏常見到的影像,眼前暮然有點重疊,就渀佛正在看戲一樣,這讓她有一種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能夠置身事外,更加客觀的體察當前情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