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嫁衣【一】
裴戚晏緊張地碾了碾指尖, 在門外來回踱步,盛昭在門內試着嫁衣。
高樓的房間并不大,沒裝屏風, 裴戚晏不情不願地被盛昭推搡了出來, 他嚴詞厲色地不許裴戚晏用魔氣偷看。
裴戚晏只好乖乖死心地在門口等。
他夢見過無數次哥哥為他穿上嫁衣的模樣,等真的到這一刻, 裴戚晏反而還覺着自己在夢裏。
但他知道,哥哥會比他在夢裏看見的還要好看很多很多。
就像此刻,“吱嘎”一聲。
人面桃花, 烏發雪膚,嫁衣如血。
盛昭提着擺, 在裴戚晏面前溫溫柔柔地轉了一圈,笑容明媚:“好看嗎?”
回應盛昭的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他突然飛躍起,嫁衣的裙擺在半空中劃出一個漂亮的鋒線, 他的腰被緊緊環住, 大腿也被掐住了。
他飛得很高,但裴戚晏會護着盛昭不讓他掉下去。
裴戚晏躬身抱着盛昭進了門,把門踹合上,他低聲笑嘆着:“我做夢都沒想到,娘親會成為我的小娘子。”
盛昭面上霎時蔓延出粉暈:“不許亂說!”
裴戚晏乖乖改口:“我做夢都沒想到, 哥哥會成為我的小娘子。”
盛昭惱羞成怒:“裴戚晏。”
裴戚晏低聲悶笑。
盛昭被裴戚晏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面上,眼睜睜看着裴戚晏憑空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子,玉白的指尖從裏拿出一張大紅色的唇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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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腹都沾上一片紅。
這次的成色明顯比上次的要好很多, 是凡間上好的作料, 魔界中是尋不到的。
顯然是裴戚晏精心準備的。
“哥哥唇色太蒼白了。”
裴戚晏将薄入蝶翼的唇紙抿在薄唇間, 狹長的眼眸定定從盛昭泛着羞粉的眼一點一點往下看, 劃過鼻尖,定格在粉嫩的唇上。
視線有如實質,就好像有一雙大手在細細描繪盛昭的五官。
裴戚晏蒼白的唇被抿出一片胭紅,他喉結滾了又滾,噙着唇紙緩慢靠近盛昭的唇。
他們靠得愈發得近。
盛昭睜大眼眸,粉暈擴散地更廣了,他眨了眨眼,屏住呼吸,細白的手指不由自主攥住裴戚晏撐在桌上的兩只手。
裴戚晏稍頓了下,哥哥比他還要緊張,是不是……也比他還要期待?
盛昭的唇微微張開。
裴戚晏的心跳得愈發地快。
在他們即将碰上的那一刻,盛昭突然側過臉埋進裴戚晏的懷裏,松開抓着他的手,緊緊摟住裴戚晏的脖頸,又急又促地吸着氣。
就呼在他的耳邊,又小又軟。
“不,不行。”盛昭摟緊裴戚晏,“我心跳得好快,太緊張了。”
“我……我第一次……”
“阿晏。”
他這麽喊。
裴戚晏不僅沒有半分失落,還異常滿足,哥哥終于像喊晏七一樣這麽親密地喊他了。
哥哥很緊張。
是因為很喜歡很喜歡裴戚晏,所以才會緊張。
而且,哥哥的第一次是他的。
裴戚晏撫着盛昭背後傾瀉的長發,“不急,不是要喝交杯酒嗎?哥哥到時候補償我就好了。”
“親口送到我嘴裏。”
盛昭摟裴戚晏的手一僵,又羞又氣地輕哼:“不要,我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裴戚晏悶聲笑着。
鬧過一陣後,盛昭就脫了厚重的外袍,摘了發冠,倚在榻上小憩。
裴戚晏坐在一旁,“我方才捧着嫁衣去殿裏尋你,沒見着人,反倒瞧見了郁安易。”
“哥哥怎麽将人放在了身邊?”
盛昭:“我對魔宮不熟,也不知能将人安放在何處,索性就将他留在那了。”
他笑笑:“再說,什麽叫我身邊?這裏建好後我就很少去那了。”
“那裏太大了,沒有阿晏在,我覺得周遭都是空的。”盛昭輕嘆。
“錯了錯了,哥哥我錯了。”裴戚晏立即道:“這幾日實在是忙,有關婚宴的事,我皆是親為。”
“好,”盛昭拖長嗓音,調侃:“辛苦你了。”
裴戚晏立即搖首:“不辛苦,一點都不辛苦。”
他甘之如饴。
大婚在即,至于旁人,裴戚晏眼裏閃過戾色,容後再解決,即然哥哥不能跟郁安易的死沾上關系,那他自可将郁安易送到劍宗門前,再讓郁安易血濺宗門門口。
那他的哥哥可不就幹幹淨淨了嗎?
裴戚晏被盛昭說了一通,再忙也緊着出時間陪他的哥哥小憩了近一個時辰。
等睡得骨頭都酥軟了的盛昭醒來,他揉了揉盛昭的發,匆匆起身走了。
明日即是大婚。
裴戚晏自然急如火。
等裴戚晏走了,上一刻說着很少去的盛昭轉頭就悠哉悠哉地閑逛回去了。
“勞煩将仙君叫來。”
侍女轉身應是。
郁安易一進殿,擡眸就瞧見笑吟吟看着他的盛昭,他腳步一頓,內心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盛昭擡手在空中點了點對面的坐席,道:“坐。”
郁安易還未坐下,就瞧見桌上擺着個瓷瓶,他坐到跟前,規規矩矩地喊了盛昭一聲“主人”。
他擡眸些微緊張地觀察盛昭的表情。
盛昭果然如他所想,滿意地挑挑眉。
郁安易不知為何松了口氣,甚至有些滿足。
他讨盛昭開心了,盛昭就不會來折磨他。
這個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郁安易面色一僵,他詭異地想到一副小狗被拍了拍頭,被主人誇了一句“做得很好”,興奮地吐着舌頭的場景。
他阖了阖眸,壓着情緒坐下:“我身上的傷好了許多。”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再給他藥了,郁安易莫名生出反叛的心思,抗拒盛昭再給他藥。
“這可不是藥。”盛昭出乎意料地笑着勾唇。
“那是何物?”郁安易下意識生出警惕心。
不管是什麽,一定不是好東西。
盛昭擡手示意:“仙君何不親自打開瞧瞧?”
郁安易看了盛昭一眼,好一會兒才拿起瓷瓶。
瓷瓶觸手生冰,恐怕裏頭鎮着活物,郁安易心下愈發忐忑,他捉摸不定盛昭的想法,只得硬着頭皮小心翼翼地打開。
木塞拔出的一剎那,紫到發黑的魔氣立刻沖出瓷瓶,直撲郁安易臉上,那一團來勢洶洶的魔氣化為一只張牙舞爪的毒蟲,危險重重!
郁安易霎時丢開瓷瓶,面色發冷地看向盛昭。
盛昭穩穩接住在半空中翻轉的瓷瓶,那股魔氣只是一道噬心蠱蠱蟲因為被囚,帶着怒氣的虛影,卻不曾想能把郁安易下成這幅抛盔棄甲、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笑笑:“仙君真是柔弱,一道摸不着的虛影也能吓着。”
郁安易臉上愈發冰寒,“這是何物?”
盛昭将瓷瓶中被侍女的魔氣鎖住的蠱蟲倒在手心中,他用指尖拈起,把玩片刻就反抛給郁安易:“仙君自行察看罷。”
當年的記憶雖然太過久遠,但郁安易永遠記得當時意外瞧見裴戚晏拿着噬心蠱的時候,那時裴戚晏顧左右而言他,生怕郁安易這麽善良的人,瞧出來他給盛昭下蠱蟲時會生氣。
郁安易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奇地了解一番過後轉身就走,他意氣風發極了,當時得意地在想,天道的寵兒又如何?到最後還不是在他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現在,百年前的噬心蠱又出現在他眼前。
叫郁安易永生難忘這一幕。
他後背毛骨悚然,對方才自己打開瓷瓶的那一瞬生出無限後怕,若不是虛影,那他今日的下場就有如百年前痛苦承受噬心之痛,活生生抗到死的盛昭。
郁安易:“噬心蠱怎麽會在你手上?!”
盛昭:“當然是從魔宮裏拿的。”
“放心,你不用害怕,這蠱暫時用不到你身上。”盛昭微眯起眸,“雖然我很想你也體會體會當年我到底有多疼,但我可不舍得仙君這麽痛苦地死去。”
暫時。
不舍得。
郁安易瞳孔緊縮,如影随性的死亡危機感令他頭皮發麻,可聽到最後,餍足的情緒卻在詭異地飙升,他看着盛昭,不可遏制地想起照玉。
他問:“有多疼?”
盛昭挑眉,一字一句:“疼得我想去死。”
他臉上是肆意的笑,紅衣張揚。
明明說得話那麽殘忍,揪緊了郁安易整顆心,但本人卻似乎毫不在意,他輕輕松松就可以将所有的悲痛說出口,化作手中的利器。
那把利器直直插在郁安易的心口上。
郁安易沉默半響,将蠱蟲放回瓷瓶中,牢牢蓋上,“你明日想如何走?”
他是個聰明人,從盛昭暴露身份後,他就知曉明日跟裴戚晏的大婚都只是一場作秀,而這蠱蟲既然不是拿來對付他的,那噬心蠱這筆賬盛昭自然是算在裴戚晏頭上。
所以,盛昭明日必定會動手,為了以防萬一,離開魔宮後他一定會離開魔界。
唯一的難點是,明日魔宮會因盛昭是仙尊弟子的身份,将上上下下都防如鐵通,盛昭要如何才能不引人察覺的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