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鎖文 (20)
應啊?是不相信我騙了你,利用你,還是不願相信這個世界是假的?”
紅唇彎起的弧度如同鋒利的鐮刀般插進李映川眼中。
看着眼前似乎解除了什麽枷鎖,變得無所顧忌的溫冬,李映川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
他厲聲道:“溫冬!別再說了!”
溫冬瞟了眼右後下方。
空空如也。
溫冬低眸斂下眼中的絲絲焦躁。
怎麽還不出現?
“本章完”快出現啊!雖然觸發世界的自我保護機制之後,李映川有關這段劇情的記憶會被清除,但現在他一副快哭的表情讓她罪惡感爆棚了。
開始痛了,她失蹤多年的良心開始痛了。
但瞥了眼偏頭看着她,目露擔憂的唐璐,溫冬還是選擇抛除多餘的猶豫,狠下了心。
她非但沒停嘴,反倒在李映川的盯視下步步緊逼,“其實我每次離開前世界都會有所提示的,在右後下方會出現“本章完”這幾個字,你不是察覺到了嗎?”
李映川沉沉的眸光微動,像是想到了些什麽。
最開始和在陽臺那次,雖然意識到那幾個字只有她能看見,但李映川像是察覺到什麽的目光還是看得她頭皮發麻。
讓人能感到壓迫感的敏銳,卻在面對她時總是裝糊塗。
“警局那次,陽臺那次,你不是都發現了嗎?為什麽要裝作不知道?
Advertisement
“我現在也在看向右後下方呢,你看到了吧?”
溫冬确實在看向右後下方,但那依舊空空如也。
有種考試即将結束,她卻一題都沒動,要交白卷的恐慌感。
這是什麽情況?她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他不震驚不難過嗎?
看他緊繃的咬肌和握住刀的手上暴突的青筋,怕不是在強忍一刀取她狗頭的沖動。
但怎麽“本章完”這幾個字還不出現?
溫冬快速回顧了下之前出現的契機。
難道……是因為她沒說離開?
想到之前以為她離開了的李映川,臉上那駭人的神情……溫冬艱澀地咽了咽唾沫。
“我就要離開了,再也不會回到這個世界了……”
怕話不夠重,溫冬後面還加了句,“你永遠見不到我了。”
縱然知道她可能是在故意激怒他,但李映川還是真的生氣了。
氣得要瘋了。
“離開?永遠?”他輕輕重複着她絕情的話。
真是可笑。
明明一點也不在乎他,卻還真是了解他的命門啊……
溫姐姐的異樣他從來都沒察覺到嗎?怎麽可能呢?
他只是不願去多想而已。
他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地陪她玩游戲,強迫着自己不去問,不去想,不過是不想讓她覺得負擔而離開。
但事實證明,他就算甘願當個傻子,她也還是說要離開他。
為什麽突然不願繼續和他演下去了?是他沒有利用價值了嗎?
盯着她的眼睛紅得不像話,入魔似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紅血絲宛如珍稀寶物上的裂痕。
溫冬被他臉上的表情怔住了。
脆弱卻夾帶着瘋狂,像是被強行摔碎的潘多拉魔盒,有陰暗的東西從裂痕中鑽出。
他死死盯着她,像是下一秒她就會從眼前消失,神情是難以言喻的執拗,“……你說過不會離開的。”
明明看上去那麽難過,為什麽那該死的“本章完”還不出現?
盯着右後下方的溫冬冷漠道:“都說了是騙你的。”
男人聲音低啞,“看着我……”
溫冬眼睫顫了下,但視線卻沒動分毫,仍舊盯着一個方向。
快出來啊……
李映川擋在了她眼前,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颚,“看着我溫冬!”
縱使是這樣,掐着她的下颚強迫她擡眼只能看他,但她冷漠空洞的目光像是他不存在似的。
她是看着他,眼中卻沒有他。
可笑的是在碰到她下颚上的紅痕,感受到她瑟縮的那瞬,他竟然還是下意識地放輕了手中的力道。
這麽殘忍的她竟然也會感到疼嗎?
像是被最愛的人推上了萬丈懸崖上的一線鋼索,他低頭絕望地看着腳底細細鋼索下的萬丈深淵。
他想要抓住些什麽,他想要活下來。
掐住她下颚的手指驟然收緊,手心溫熱的皮肉的實質感似乎讓李映川抓住了根稻草。
他試圖否認她的話,“滿口謊言,這些話也是騙我吧?”
“你裝模做樣盯着那地方多久了?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出現“本章完”就會離開這個世界,那你現在應該就不在這了……”
他果然起疑心了。
溫冬淡定道:“是會消失,但我又沒說會立刻消失。如果我是在騙你,那我撒這些謊總得有個目的吧?總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說這些瘋話……”
李映川不耐地打斷了她的話,“或許是你天性就喜歡撒謊,沒有什麽理由。”
他臉上的表情是她從未看過的冷漠。
不知道是因為李映川犀利的話,還是他冷漠的表情,溫冬難得哽了下。
她垂了下睫,整理了下心情,而後又擡眸看向他。
露出如同白蓮花一樣無辜又受傷的表情,她誠懇道:“不是這樣的,相處了這麽久,寵物也養出感情了,我是真的想在離開前和你道個別……”
感情?
她竟然還敢提這些……
額角的青筋突突地跳,李映川低吼道:“閉嘴!”
再說這種話,他怕自己真的忍不住一把掐死她。
看戲的中年男人見李映川幾乎要把人抱進懷中了,他大聲喝道:“松開!”
話音剛落,幾乎所有槍口都齊刷刷地指向了陽臺邊沿相擁的兩人。
但無一人在意。
這是下定決心要做對亡命鴛鴦了嗎?
中年男人發出了最後的通告,“如果我數到三李先生再不松開的話,就別怪我們不遵守約定了。”
溫冬最後再看了眼空空如也的右後下方。
不會吧……難道真的要逼她用最後一招了嗎?
世界定格
李映川深吸了口氣,強行壓下翻湧的怒火,掐着她的臉低聲警告道:“我說了別再鬧了,你不想死的吧?”
中年男人的聲音很快響起, “一……”
溫冬看着隐忍的他勉強地笑了笑,“當然。”
“二……”
在感受到臉上的手漸漸抽離之際,溫冬突然問道:“還記得那個骰子,和我說的話了嗎?”
“三……”
壓着中年男人的最後一聲警告,李映川放開了她。
他沒什麽表情,“不記得了,反正都是假的。”
他以為她說的是不會離開的那句。
李映川眼中閃過濃重的倦怠。
不是警告她別再鬧了嗎,她又想耍什麽花樣?
溫冬愣了下,意識到他誤解了。
但她沒再作聲,只是輕輕笑了笑。
對不起了。
如果不是情況危急她也不想用這種辦法的。
別太難過,會忘記的。
“李先生離遠一點。”
盯着溫冬嘴角淡淡弧度的李映川沒動。
為什麽?
為什麽會更不安了?
被全然忽視的中年男人搶過了手下手中的槍,對準了溫冬。
他出聲警告道:“李先生最好別讓我說第二遍。”
李映川順從地後退了段距離。
之前離得近,李映川的視線焦點全然集中在了溫冬的臉上,拉開段距離後,他突然察覺到了溫冬被綁在椅側的手比出的奇怪手勢。
像是個6。
6?
“……如果真有一天我擺出了6,那就別傻等了,我不值得。”
腦中立刻浮現的,他說早就忘了的話,讓李映川猛然擡眸看向溫冬。
此時的她笑着,沒了之前刻意激怒他的張揚和争鋒相對。
明明是很溫柔的笑,像是小時候見她的第一面那樣,但卻讓他的世界刮起了大風。
本就赤腳立于鋼索上搖搖欲墜的他感覺到了更大的不安和危險。
對上李映川恐慌眼神的溫冬在心中默念,“動手吧。”
這是她讓法則幫她的第一個忙。
“啪嗒”,繩子斷裂的聲音。
沒了拉扯的斜椅後翻,女人如同斷線的風筝般後墜。
李映川目眦欲裂,“溫姐姐!”
溫冬身旁的唐璐瞳孔猛縮,顧不上維持平衡連忙偏頭看過去。
溫冬……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中年男人也是一驚,見李映川不要命了般朝墜樓的女人奔去,他趕緊讓人抓住他。
那人墜落之後,李映川眼前猛然一黑,不顧一切地想要奔向她,可身後伸出了數只手将他扯住,他毫無章法地揮動着手中的匕首想要掙開束縛。
溫姐姐……溫姐姐……
赤紅着眼睛,如同發狂的獸般瘋了般想要擺脫身上的枷鎖,不少人都因為他這不要命的打法受了不輕的傷。
在他的匕首狠辣地插進一個蒙面男的脖頸之後,終于有人忍不住了,朝李映川小腿上開了一槍。
這瘋子算個什麽東西啊,都落在他們手上了竟然還敢殺他們這邊的人。
鄭哥只是說過不要殺了他,沒說不能朝他開槍吧?
開槍的那人看了眼中年男人的臉色,很是平靜,像是默許,他松了口氣。
見李映川吃痛地單膝跪地,蒙面人們一擁而上将李映川摁在了地上。
臉在堅硬的小石塊上摩擦,被硬扯回來的李映川腦中一直回放着溫冬墜樓時的口型。
回放了無數次,幾乎停止運作的腦子才分辨出那幾個字是什麽。
她說,再見。
再見?
呵……再見?
他想笑,卻發覺臉如同被冰封般僵硬,嘴角甚至擠不出一個弧度。
其實溫冬也并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輕松。
李映川極度驚慌的表情在眼前一閃而過,随之而來的墜空失重感讓溫冬心髒狂跳。
不過,她很快就看見了那三個字。
“本章完。”
以前如同催命符一樣的三個字,現在在這種真正催命的情況下看起來是多麽親切啊。
在被彈出世界的瞬間,她似乎聽見了李映川聲嘶力竭的呼叫。
這招有效是有效,但是不是有些殘忍了……
一聲巨響炸彈般震碎屏障般的黑暗,樓層之上只剩李映川困獸般的嘶吼。
都提醒他要快些做決定了。
可惜,還挺有趣的姑娘就這麽死了。
俯視着李映川麻木痛苦神情的中年男人淡淡擡起眼,給旁邊人使了個眼色,他是除他之外唯二露出真正面目的。
被綁成那樣頭往下摔下去,必死無疑了應該,但還是确認一下更安心。
男人走到溫冬墜樓的地方,站在邊沿往外探了下頭。
底下很黑,視線受阻,男人打開了随身帶着的手電筒。
聚集光束投射而下,照在舞臺上的魔術劇般,光束中心只餘繩線和椅子殘骸。
最重要的主人公,不見了。
怎麽可能?
都被綁成那樣了?從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人居然不見了?
男人不敢置信地晃動着手電筒掃視着周圍。
見派過去的人在邊沿逗留,像是在尋找着什麽,中年男人皺着眉問道:“怎麽了?”
“不……不見了。”
見男人的臉上浮現出疑神疑鬼的慌亂,中年男人有些不耐,“你在胡說什麽?”
男人試圖描述得更清楚一些,“鄭哥,摔下去的那女的不見了,地上就只有椅子……”
“……”
被強行壓在地上的李映川枯潭般死寂的眼睛微動。
不見了……
中年男人大步走過去,搶過男人手中的手電筒,往下掃視。
但真的就像他說的那樣,只有椅子殘骸,沒有人,連滴血都沒能看見。
就連常年刀尖舔血的男人也有些動搖了,“鄭……鄭哥,那女人該不會說的是真的吧?她剛剛就一直說什麽消失,回現實世界之類的話……”
夜風往空曠的樓層上那麽一吹,宛如鼻息吹拂在誤入獸口的他們身上。
想到溫冬說這個世界是本小說之類的話,衆人後頸汗毛直立,心髒像是突然被只大掌緊攥,狂跳不已,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他們也不想相信這種鬼話,但人是他們親手綁在椅子上的,也是他們親眼看着她墜樓的,但他們認為必死無疑的人就那麽消失了……
正常人怎麽可能就那麽消失了呢?
中年男人嗤笑了聲,“虧你在我身邊待了這麽久,那種鬼話你也信?”
他反身走到李映川面前蹲下,一把掐住他的脖頸,逼迫他仰起頭,“還真是好手段啊,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都能把人弄走。”
被怼着臉照的手電筒晃得睜不開眼睛的李映川突然笑了,“還真的……消失不見了啊……”
一切都是假的,居然只有離開的話是真的。
輕飄的語氣讓衆人心下生寒。
跟他故弄玄虛?
中年男人随手扔掉了手電筒,向手下伸出了手。
接過槍的他将槍口抵上了李映川的下颚,“我早就警告過你別和我耍花樣了吧?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嗎?”
目睹了溫冬憑空消失的唐璐從愣神中猛地反應過來。
緊張對峙中只能聽見李映川的低笑,瘋魔了般,一點都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人心都是偏的,即使李映川剛剛為了選擇溫冬而想殺了她,她能理解。
就像如果被迫做出選擇的是她,在趙立安和李映川之中,她自問也不能完全不帶私人感情。
她一樣也會選擇趙立安。
更何況溫冬剛才一直在護着她,如今她離開了,她自然不能看着李映川死。
她突然出聲為李映川辯解,“不關李映川的事,是溫冬自己消失的,我剛剛親眼看見的。”
“就那麽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了。”
唐璐一出聲,本來有五分信的趙立安信了八分。
剎那間,天地間驟然一靜,如同被誰摁下了暫停鍵。
過長的靜谧讓李映川擡起了眸。
将槍抵在他下颚的中年男人眼珠停滞,嘴巴微張,像想說些什麽。
有種被定格的怪異。
過于安靜了。
李映川目光落在了陽臺頂的那截斷繩上。
一個被風吹起的狀态,本該來回搖晃,但此時卻一動不動。
就連風都停了。
某種荒誕的感覺湧上心頭。
縱然知曉,但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
李映川怔怔地看向那截斷繩,一動不動,似乎要和這個被定格的世界融為一體。
良久,久到幹澀卻強撐着不眨的眼中分泌出淚水,李映川才恍然低頭,将臉埋在因不要命的掙紮而被尖銳小石子劃得傷痕累累的手心。
他抹了把臉。
深吸了口氣之後他掙開了桎梏在他身上僵硬的手,站了起來。
在他的動作下,之前還如同枷鎖般的黑衣人像是玩偶一樣倒在了地上。
李映川奪過中年男人手上的槍,睨了眼他陰狠的表情後,猛地抓住了他的頭發,手中的槍像他抵着他一樣,抵在他的下颚,手指毫不猶豫地扣下了扳機。
溫熱的血濺上了蒼白冰冷的臉,李映川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他說過一定會殺了他的。
又是幾聲槍聲,一擊必中。
子彈沒了之後,李映川從死了的蒙面人手中又奪了把槍。
槍聲停了之後,偌大的空間就只剩下唐璐和趙立安腦門上沒有槍孔了。
站在屍堆中的李映川空茫茫的眼掃了圈周圍。
空無一人般的死寂。
所以呢……會一直這樣嗎?
他一步步走向溫冬墜樓的陽臺邊沿。
他俯視着樓下,黑暗的掩蓋下,只能看得見四分五裂椅子的輪廓。
連空氣都停滞了的,讓人心生孤寂的極致的安靜。
李映川低眸,久久盯着腳下黑暗一片,在沒有一絲聲音的空蕩世界中,他似乎聽見了黑暗的低語。
它讓他再往前一點,投入它的懷抱。
好累啊……
李映川緩慢地眨了眨疲倦的眼。
好想就這麽睡過去……
像從小說裏走出來的一樣
“咚……”
失重的身體落到了實處,還随着柔軟的床鋪彈了兩下。
素淨的窗簾被燥熱的風揚起,聒噪的蟬鳴随着蒸騰的熱氣一同湧入房間,過于耀眼的陽光晃花了适應了黑暗的眼。
她回來了……
可失重的心似乎還在那個世界從高處墜落。
回到現實世界的溫冬什麽都顧不上,她一開口就是問:“法則那邊情形怎麽樣了?
“我消失之後他們相信世界是假的了嗎?”
“觸發世界自我保護機制了嗎?”
“記憶清除了嗎?”
一連串的問題如斷線了的珠子一顆又一顆地砸在地面,卻無人将它們撿起。
溫冬雙眼定定盯着天花板。
很白。
黑字呢?
為什麽會沒有回應?以前不是她一呼喚祂,祂很快就會出現的嗎?
“法則?法則如果能聽得到的話麻煩回一下我。”
“法則……是出現什麽問題了嗎?”
……
依舊是沒有任何回應,只有擾人的蟬聲自顧自地嘹亮。
如果不是手腕和腳腕上刺痛的紅痕,溫冬幾乎都要以為異世界之行只是她的一場夢罷了。
聯系不上法則讓溫冬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慌。
是因為小說世界出什麽事了嗎?
她讓祂幫的忙被發現了嗎?
那不算粗的繩子在她的晃晃蕩蕩下本就磨損了不少,突然斷了應該算得上自然,而且祂既然同意了就說明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該不會是……世界崩塌了吧?
但如果崩塌了,按法則的說法,她應該回不到現實世界的……
溫冬反手蓋在眼上,遮住了那亮到刺眼的陽光。
縱然已經從那種危急的局面中暫時脫身,但腦袋還是不正常地興奮着,腦子很亂,紛雜的猜想比窗外的蟬聲還要密。
長衣長袖還有外套,躺在床上的溫冬很快就熱出了身汗。
粘膩悶熱的感覺讓本就心神不寧的溫冬更加煩躁了,她騰地下坐起身來。
明明回到了心心念念想回到的現實世界,但不知怎麽的,現在卻突然變得哪裏都不符合心意。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吐出,那竭盡全力的模樣像是想将所有的不安與混亂全都吐出體外。
還真是傻了,就這麽等着……
她既然能回到現實世界,那就意味着事态還沒那麽壞。
現在聯系不上法則,那就等能聯系得上了再說。
莫名其妙擔心那麽多作什麽?她以前可不是這杞人憂天的性子。
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先去洗個澡吧,然後再吃點東西回血,餓一天了,加上又經過了那麽費腦的事,手腳都有點發軟了。
點好外賣之後溫冬從衣櫃中撿了套短袖就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兜頭淋下,沖刷着渾身的疲憊和粘膩,令人享受的舒适。
但忽然間,沒有任何征兆地,溫冬眼前突然出現了男人不可置信的絕望眼神。
那是她看見李映川的最後一眼。
腦海被針戳中一樣的刺痛,驚得溫冬立刻睜開了眼睛,卻被兜頭的水流擊得又閉上了。
進水的眼睛又痛又澀。
李映川……
這是她從回來就一直在刻意回避的問題。
實在是……不太敢想。
她離開時李映川臉上的表情。
一想心髒就發酸。
她為了能夠突然消失而說的那些絕情惡毒的話,還有她墜樓的畫面……
她心知肚明是假的,可李映川不知道。
不難想象将她視為執念的李映川在她說一切都是在騙他,再親眼看見她墜樓會有多崩潰。
現在只希望那什麽世界保護機制能靠譜一點,把記憶清除得幹淨徹底一點。
應該清除了記憶就好了吧?
不記得,也就不會痛苦了。
要不然再次見面,被她口無遮攔刺激的李映川還不得拿刀像破西瓜一樣,把她詭計多端的小腦袋瓜給切了。
溫冬仰頭抹了把臉,光是想到有那種可能,被熱水沖刷着的的後頸就開始發涼了。
*
兩個剛下晚自習的高中生挽着手在站臺等公交。
短發女生本來是想看眼時間,但同時看見了老年機屏幕上的提醒,困倦的臉上帶上了點激動。
“話說明天是不是就是《懸溺》的簽售會了?正好明天是周六,我可以從家偷偷溜出來……”
背淺藍色書包的長發女生有些驚訝,“诶陶悅你還不知道簽售會取消了?”
“取消了?!”
“差點忘記了,前段時間你手機被吳阿姨拿走了。”
陶悅撇撇嘴,甩着老年機的翻蓋,“靜怡你可別提這件傷心事了,當時《懸溺》爆更,我開心得不得了,可才點進去,就被我媽給抓了個正着,我真是老倒黴鬼了……為什麽簽售會突然取消了啊?”
林靜怡拿着手機翻出了通告,“其實也不算是取消吧,聽說是作者溫暖的屍體最近身體不适,說是要推遲什麽的。”
陶悅的臉瞬間垮了下來,“啊……我本來還挺期待的,聽說溫暖的屍體是個大美女,長得可好看了。”
林靜怡纖頸揚起,“庸俗,不像我,完全是出于對《懸溺》純粹的熱愛。”
臭屁王林靜怡!
陶悅鼓起了腮幫子,“什麽啊,把自己說得那麽高尚,你不也是因為大反派李映川才這麽喜歡這本小說的嘛。”
聽見某個字眼的瞬驚感,眼前模糊成一團的色彩,耳中嘈雜含混的聲響,被修複了般逐漸清晰,男人被麻木覆蓋的眼睛微動。
林靜怡毫不客氣地将她鼓鼓的腮幫子捏癟,“對角色的熱愛四舍五入一下不就是對書的熱愛了嘛,總比你垂涎作者美色要好得多。”
“這不是開玩笑嘛……”陶悅拱了拱身旁的人,“話說靜怡你那麽喜歡李映川,最近作者給他加了感情線怎麽沒見你有什麽不滿啊?”
再次聽見了自己的名字,小巷中的男人目光瞬間鎖定了被長長公交牌擋得只剩腳的兩個女孩。
林靜怡聳聳肩,“不滿什麽?有了感情線李刀刀戲份肉眼可見地增多了,而且穿冬cp還挺好磕的,就是最近似乎有下刀子的苗頭了,只希望最後是HE……”
正說着話的林靜怡被突然從巷子中竄出來的高大男人吓了一大跳。
她拉着陶悅往後退了好幾步,“你……你想幹什麽?這可是公交站臺,公交馬上就要來了。”
陶悅将林靜怡擋在了身後,“就是,別想着做什麽!”
她警惕地瞪着男人,指了指身後,“看見沒,那有個攝像頭,已經把你的正臉拍進去了。”
在緊張的氣氛中,男人抱歉地輕笑,雙手投降狀往後退了好幾步,“抱歉,突然出現吓到你們了嗎?”
一點也沒有被人威脅的憤怒或慌亂,他溫聲解釋道:“剛才聽見你們提到了《懸溺》中的角色,就情不自禁想出來和你們交談幾句,吓到你們了真是抱歉。”
男人很是狼狽,但臉上的傷口也遮不住他俊朗的相貌,他紳士的态度讓兩個小女生心中戒備減少了些。
“您也喜歡《懸溺》這本書嗎?”林靜怡掃了眼男人怪異的裝扮,“不過……您這是在拍戲嗎?”
大熱天的,男人長衣長褲不算,外面還套了件大衣,雖然他身高腿長,好看是好看,但在今晚這種她們穿裙子都是一後背汗的悶熱晚上,實在是太奇怪了。
而且他衣服上有不少磨破的地方,還有類似血跡的紅色,臉上和手上布滿像傷口一樣的痕跡。
男人一開始有些驚訝,而後莞爾一笑,像是被猜中了一樣,“客串,沒來得及卸妝,本來打算回家卸的,很吓人嗎?”
說着男人偏過了臉,将沒受傷的那半張臉面對着她們。
“這樣啊……其實也還好。”并非林靜怡過于輕信別人,而是男人看上去很松弛,完全沒有撒謊或者是被臉上手上的傷口困擾的樣子,也一直和她們維持着最開始的距離。
這人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在哪見過呢?
長得這麽帥,如果她真的見過不應該會忘記啊……
察覺到了兩個女生的松懈,男人提議道:“介意我把手先放下來嗎?這樣交談看起來似乎有點奇怪。”
林靜怡連忙點頭,“當然可以了。”
男人甩了甩發酸的手,閑聊似地道:“對了,《懸溺》是不是快要完結了啊,大反派李映川的戲份似乎越來越多了。”
陶悅肯定道:“我們也這麽覺得,最近這段時間李映川和新出的女角色溫冬的感情線都要比是男女主的趙立安和唐璐多了。”
他是大反派,趙立安和唐璐是男女主啊……
男人笑了下,“是說了……本來是想着明天看看能寫出這麽吸引人的小說的人長什麽樣,結果溫作家身體不适,真是可惜了啊……”
他看上去很遺憾。
林靜怡出聲安慰道:“不過還好只是推遲,咱們遲早會有機會的,聽說溫作家和我們在同一個城市呢,朔城。”
“是麽?那就好……”男人環顧了下四周,“請問這最近有網吧嗎?”
陶悅指了指男人身後,“前面右轉就是了。”
“多謝了。”男人反頭看了眼。
他嘴角挂着溫和的笑意,“那我就先走了,很高興遇見你們,路上小心。”
兩人被他這極具魅力的笑弄得小臉通紅,“沒……沒事。”
目送着紳士的男人走遠,林靜怡突然嘆了口氣。
陶悅不解,“好好地嘆什麽氣啊?”
林靜怡可惜道:“這麽一個大帥哥居然只是跑龍套的,最近《懸溺》好像有影視化的風聲,要是這個大哥哥來演我們家李刀刀就好了。”
“斯文隽永,簡直就像是從小說中走出來的一樣,要是戴上副金絲眼鏡就更像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故澈”小可愛營養液x10啾咪
夢見李映川自殺
滿身狼藉的李映川進網吧的時候也遭到了網吧老板異樣目光的掃視,像之前一樣,他溫溫和和地用演戲忘卸妝糊弄過去了。
用打劫了幾個小混混的錢包了幾個小時的電腦,坐在烏煙瘴氣的網吧看完了《懸溺》的所有連載。
是真的。
他像是站在上帝的視角,瞰覽了他自己和身為男女主的趙立安唐璐的前半生。
比他那糟糕可笑的人生更可笑的是,他不過是小說中的一個虛拟人物,只是作為考驗男女主的關卡存在的。
從溫冬突然出現在小說世界,和他有了瓜葛時,他那不多不少的戲份才突然猛增。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溫冬會突然出現在那個世界?為什麽又會時不時突然回到現實世界?是無規律的嗎?
溫冬離開前為什麽要激怒他?離開後世界為什麽又會停轉,與她有關嗎?
她究竟在他糟糕的人生中扮演着什麽樣的角色?
世界停轉後,他盯着她消失的地方不知過了多久。
突然間,他的身旁像是空間坍塌了般,一個不同于周圍環境的大洞懸空着。
裏面飛快地閃現過很多場景,空蕩蕩的教堂,人流如織的學校,甚至是半空中正朝他飛過來的白鳥。
一切都很清晰,像是這些場景就在眼前一樣。
李映川靜靜看着,如同看電影般。
直到白鳥尖嘯了聲穿過大洞,直直朝他撞來,李映川才側身躲過。
擦着他臉飛過的白鳥箭一般射向遠處,這唯二的活物如同閃電般劈開了這黑暗死寂的世界。
鳥能飛過來……也就是說洞中的空間是三維的?
在白鳥嘹亮的鳴叫中,李映川的目光從它身上回落到那口大洞。
不規則的邊沿,兩個截然不同場景的鑲嵌,像是這個如同海報的世界被人撕了個大口子。
對面的世界,會是溫姐姐所說的真實世界嗎?
李映川一步步走了過去,朝那口不停閃爍的大洞緩緩伸出了手。
在他的指尖穿過洞口時,透明的洞口突然波動起來,像是觸碰到了層屏障一樣。
他不斷施力與指尖阻力抗衡,透明屏障繃到極致,像戳破保鮮膜般,他的手指穿過了屏障。
冰涼指尖觸摸到了熱風,是與這個陰冷世界截然不同的燥熱。
但很快,他看見穿過的指尖突然變得透明。
李映川手指下意識蜷縮,那邊的指尖頻閃幾下又有了實體,如同突然故障了的游戲人物般。
可從那個世界飛來的鳥既沒有受到阻礙,也沒有虛化的跡象。
而試圖闖進那個世界的他指尖卻忽隐忽現。
如此直觀地感受到他是虛拟人物。
李映川擡眸看着對面流轉的畫面,再掃了眼身處的這片黑暗死寂世界。
縱然對面的世界未知,縱然危險,但他不想在沒有她的世界停留。
沒有再猶豫,李映川将手中槍別到腰後,擡腳踏過詭異的大洞。
揚起的衣角為停滞的世界帶起了風,而後又消失不見。
……
李映川沉郁的目光落在了文名下的“溫暖的屍體”幾個字上。
這一切又與這個人有什麽關系?
他會經歷那些事,都是因為她寫了這些情節嗎?
如同人偶一樣操控着他。
李映川釘在那幾個字上的目光變得危險,布滿血絲的淺棕眸如同沒有感情的獸瞳,裏面滿是殘忍殺意。
雖然不知道她的住處,但之後不是有什麽簽售會嗎?
她逃不掉的。
到時候他會讓她如同她的筆名一樣,變成名副其實的屍體。
左手拇指摩挲着食指第一指節的李映川掃了眼電腦右下方,發現包的電腦要到時間了。
接下來該去哪呢?
腦中閃過些什麽,李映川随手在電腦上打了串地址。
就在附近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