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鎖文 (5)
氣淡淡道,“沒事,反正叛徒這個帽子在頭上也戴兩年了,習慣了就還覺着挺暖和的。”
語氣平淡卻暗藏鋒芒。
自嘲的玩笑話像把刀子直插趙立安心口,他抿緊了唇,眼中的愧色更濃了。
低着眸靜靜聽着的李映川倒沒發現溫冬在幫他找場子,掃了眼側方悄悄踮起的腳和已經有些發抖的小腿,原本充當背景板的他開口道:“先坐下再說吧,溫小姐腳上還有傷。”
溫冬偏頭看了眼突然出聲的男人。
虧這人之前還說想知道她的身份,可她說的時候也沒見他有多上心,一副你說你的,我不信的神游天外的樣子,沒想到他還會注意到她僵硬的腿。
唐璐還記着她身上的傷,自然地去攙扶她,她關切地問道:“還是那日的傷嗎?怎麽還沒痊愈?”
陌生的氣息靠過來,溫冬身體微僵,克制住了躲避的欲望,任唐璐慢慢扶着她走向沙發。
壓下聽到“還沒痊愈”幾個字心中的一咯噔,溫冬輕描淡寫道:“本來是好得差不多了,但今晚有人找上了我,準備逃的時候裂開了,不過多虧李法醫及時出現救了我。”
說着她笑着看了眼走在身側的李映川。
還好她來這的時候才是兩天之後,再碰見他們又已是一個星期,要不然她腳上傷口體現出的時間差可就明顯了。
不過他們這都過了兩天了,真實世界才過了一個晚上,這時間換算好像和上次的不太一樣啊。
初步估計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逝比例并不是固定的,猜測應該是根據劇情點來的,對于不太重要的劇情,時間可能會加速,畢竟一本小說中也不是細枝末節什麽都會寫,沒有劇情點的時間段就會被一筆帶過。
畢竟她也是出現了新的受害人才又被拉進來的,所謂的劇情點。
和她視線對上的李映川沒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心虛。
她在心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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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映川突然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沒有再次裂開卻依舊愈合緩慢的擦傷,這是有什麽秘密嗎?
溫冬萬萬沒想到躲過了唐璐的眼睛,竟然卻落入了默不作聲的李映川眼中。
溫冬現在之所以沒怎麽對李映川設防,是因為他看起來實在是對她所講的東西毫不感興趣。
雖然他臉上表情依舊是完美得如同假面的溫和,但了解他的溫冬知道他現在指不定神游到天地的哪個不知名的角落了,卻還是裝作在認真聽的樣子。
這簡直像極了她高中數學課上明明在發呆,卻依舊看着在認真聽課的同桌。
不過李映川裝得更像而已,眸色那麽認真,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不知道的是雖然李映川确實對她的“自爆身份”不感興趣,但他的注意力從始至終一直都在她身上,眸中所謂的認真神色就是這麽來的。
唐璐扶着溫冬在長條沙發上落座,而趙立安和李映川将兩邊的單人沙發格自占了一個。
坐下後溫冬輕微地活動了一下麻痛的腳,剛剛是麻居多,現在血液流通,知覺更為明顯,又脹又痛。
之前她不是不想坐,而是對峙啥的,站起來腰背挺得筆直也能更有底氣嘛不是。
他說她怎麽會和李映川在一起,不過……李映川的家離這不近,如果說是偶遇不平才出手相助什麽的,未免過于牽強。
而且誰會大半夜不回家,覺都不睡,在離家很遠的小區晃蕩?
不過趙立安只是瞥了眼李映川後,轉而問溫冬:“是集團中的人嗎?”
知道他以為那人是集□□來殺她滅口的,溫冬故意回答得模糊。
“應該是,昨天出門的時候我似乎感覺到身後有人跟着我。”
李映川垂眸推了推眼鏡。
趙立安若有所思,他突然看向對面的李映川,問道:“映川你是什麽時候發現溫冬的?”
李映川平靜回視,道:“昨天在街上的時候偶然看見的溫小姐。”
表情溫和,目光坦誠,像是事實本是如此。
但溫冬眼皮子一擡就知道他在說謊。
她了解他,就如同了解自己一樣。
她似笑非笑地斜他一眼,“李法醫眼神可真好,我都快包成個木乃伊了您都能認出來。”
李映川溫和地朝她笑笑,“溫小姐過獎了,我只是記憶力比較好。”
這人,也不聽聽她這是在誇他麽?
溫冬只是眉梢微挑,沒再說話了。
對于他這番“誠懇”的回答,趙立安也沒信。
光看表情的話他是沒看出什麽端倪,但如果他眼中的血絲和眼下烏青能不那麽明顯的話,他說不定還真就信了。
他說這幾天李映川看着怎麽沒什麽精神,白天上班,晚上就在人樓下蹲着,鐵人也架不住他這麽造。
看他眼中的疲色,還指不定在人家樓下蹲了幾天。
早就找到了人,但硬是瞞着他們,是怕他們會對她怎麽樣還是怎麽着?
怕她有危險還晚上在人家樓下蹲着,他認識李映川這麽多年,這種默默付出不求回報的行為完全不像是他的性子。
趙立安突然想起那日溫冬突然消失後,李映川的失态,以及他所說的一見鐘情。
這小子,該不會是來真的吧?
趙立安對上了唐璐的目光,她眼中顯然也是這個意思。
有種恐怖片中突然冒愛情的粉泡泡的詭異感,愛情這種東西和李映川都不能說的是不搭,簡直算得上格格不入了。
趙立安清了清嗓子,“咳……也就是說昨天跟着溫冬的人是你?”
李映川承認道:“嗯。”
趙立安看着他,眉梢微擡,沒了?
李映川回望,還有什麽?
簡簡單單的一個“嗯”就沒了?
趙立安差點就要被李映川的平淡到甚至有些理直氣壯的語氣給氣笑了,天天跟在人屁股後面當癡漢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嗎?出息。
昨天一直跟着自己的是李映川?
很好,破案了。
但那種被緊緊鎖定的森然感……
溫冬看向眉目舒展溫潤的李映川,他正好也在看她,見她看過來,朝她微微一笑,是春風拂面般的柔和感。
溫冬只是微扯嘴角以作回應。
看來以後還是得多防備着些這人,她可不想被人當作盤中肉,被一刀刀切碎,吞下。
室內有短暫的安靜,唐璐怕李映川簡短的回答會讓溫冬認為他一直在尾随她,她笑着道:“既然昨天就發現了溫冬,怎麽不和我們說一聲呢,有我們在,說不定可以幫溫冬避免這一禍患。”
李映川沒有辯解,只是低聲說了句,“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知道唐璐是在讓他解釋解釋,但之前他說他是偶然看見她的,她也不像是信了的樣子。既然不信,解釋就沒有了必要。
沒想到他解釋都不解釋,直接認錯,唐璐微愣,只好道:“……下次記得就好。
本來看他對溫冬挺上心的,不想讓他給溫冬留下什麽不好的印象,結果他不上道。平時多聰明一個人。
趙立安也沒有緊抓不放,就當回李映川之前的及時攔住他。
心細如發的大反派也會考慮不周?
溫冬看着如同鏡花水月浮在他眼中的歉意,突然意識到什麽。
他是在包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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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故澈”小可愛營養液x10,有了動力的我深夜來波更新
還有最近要準備考試可能會有點忙,等放假應該就能恢複日更了叭()
執法者與天眼
他很可能在很早之前就發現了她,而之所以不通知趙立安他們,應該是考慮到了她那刻意隐瞞的身份。
難怪之前她讓他把趙立安他們叫過來,他臉色有些不對勁。
他好不容易幫她瞞着,想私了,而她想公化。
就算他瞞得了他們一時,他還能瞞得了他們一世嗎?
……好吧,對于大反派而言可能會成功。
但這就意味着她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得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籠中鳥般祈求着他的施舍。她雖然能茍就茍,但也不想過上這種任人宰割的生活。
趙立安将話題拉回正軌,“那天曹遠志——也就是追殺你的那個男人,也是集團的人嗎?”
溫冬這次沒有模糊其辭,畢竟假中混真才是高明的謊言。
“是那倒是,不過他并不是集□□來追捕我的。”說到這溫冬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是我本來想助你們一臂之力,推測到他應該會在那個巷子抛屍,想去驗證一下,沒想到被他發現了。”
聞言趙立安打量了她一番,看着她在唐璐對比下顯得尤為松弛的坐姿,問道:“你并不是警察出身吧?”
疑問的字句卻是陳述的語氣。
趙立安知道于局埋入的卧底中有個非職業的女人。
他當時還道非職業人員雖然身上沒什麽痕跡,不容易被發現,但雜念太多,心态差,很容易就反水,這步是招險棋。
但于局當時只是笑着說自己看人很準,他還是太年輕。
現在看來于局說的似乎都是對的。
“怎麽看出來的?”溫冬撇了撇嘴,“難道就是因為我不小心被發現了?老馬也有失蹄的時候啊。”
察覺到了溫冬的不服氣,趙立安反思了下自己剛才的話,在那種情境下好像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意思。
他沉默了瞬,而後避重就輕道:“你身上沒什麽痕跡。”
像是在誇她。
“你身上沒什麽痕跡……”溫冬若有所思地重複了遍,“老于把我招進來的時候也說過這樣的話。”
于局……
趙立安眼眸微垂。
他是于局一手帶出來的,很多前輩都說過他和于局相像這種話。
看着趙立安有些沉郁的表情,溫冬以輕松的語氣道:“其實在遇見老于之前我就是個在街上晃蕩的小混混,還是頭發五顏六色的那種。”
幾人的目光落在溫冬微卷的黑發上,烏黑茂密的發襯得她的臉小巧又瑩白,清純乖巧,很适合她,很難想象她滿頭顏色的模樣。
看着幾人臉上的表情,溫冬笑了,“很難想象?”
趙立安沒說話。
在他的默認下,溫冬仔細打量着他,直到趙立安都被她看得心發慌,開口問了句:“怎麽了?”
她才慢悠悠地說道:“我以前是見過你的,那也是我和老于第一次見面,這麽多年過去,你其實變化還挺大的,以前就一小屁孩嘛。”
她之前和趙立安見過?李映川的目光立即移到了溫冬身上。
是謊話吧?應該和之前的話一樣是謊話吧?
趙立安沒在意她話語中的調侃。要說話就說話,剛剛那麽看着他,其他兩人都要把他盯穿了,尤其是李映川那小子。
“我怎麽對你沒有印象?”趙立安記憶力很好,只要是見過的人,都會有印象。
溫冬挑眉,“我又沒說你見過我。”
趙立安不說話了。
溫冬沒繼續逗他,而是目露懷念道:“你還記得你高中的時候有一次下大雨,老于正好有空去接你,但他沒傘嗎?你們倆冒着雨沖上了車,你當時還玩笑道,老于腦子倒是要比先頭發先白,然後就被賞了個爆栗。”
她這麽一說,如同吹去了太過遙遠以致被塵封的回憶上的厚厚一層灰,壓在回憶上的灰塵四散,鮮明的畫面顯露在趙立安的眼前。
他嗓音沉沉,“記得。”
聽見趙立安的肯定後,李映川原本還算平靜的眸色霎時如同被什麽掀起萬丈波濤,眼中的晦暗沉郁暴走翻湧,明顯到壓都壓不下的那種。
一人的敘述可能是假的,可兩個人都有的記憶怎麽作假?
她真的見過趙立安……
那她知道他和趙立安同班嗎?如果知道的話……
在溫冬若有所覺,視線掃過來之際,李映川低頭用中指和大拇指推了下角度剛好的眼鏡。
那是個能夠遮住大半張臉的動作,尤其是他手長,溫冬無意中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他抿得平直的唇線。
溫冬知道大反派有這麽一個小習慣,推眼鏡的時候習慣用拇指和中指。
沒發現什麽異樣的溫冬,目光很快就移開了,蜻蜓點水般掠過。
平靜湖面泛起圈圈漣漪,一片歲月靜好光景,但其下卻是深沉的暗湧在醞釀。
但凡溫冬落在李映川身上的目光再仔細一些,她就能察覺到李映川按在眼鏡上微微顫抖的手。
放在平時,慢條斯理推眼鏡的功夫,手一放下,李映川臉上就看不出什麽了,但這次他低眸整理眼鏡的時間肉眼可見的長。而溫冬的“回憶”還在繼續。
“其實老于那次帶了傘。他從巷子裏救下了我這個不良少女後,把傘給我了,當時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我跟了他一路。”
“之後他偶爾會來看我,他總是會教我很多。再後面,他問我願不願意當卧底,他說我很有天賦。”溫冬突然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我有什麽天賦……”
僞裝。
看着她的趙立安腦海裏自然地蹦出這兩個字。
身上沒有絲毫被雕琢的痕跡,卻又善于僞裝,這樣的人确實适合當卧底。
只是既然她身手不太好,在本來就有集團在追殺的情況下,還惹上了另外一個罪犯,按道理來說躲避追殺警局不應該是最合适的地方嗎?
趙立安問她:“你那天為什麽要突然離開?”
終于來了,溫冬心想。
對于在警局突然消失這件事,溫冬早就想好了說辭。
她應該慶幸她那時是在幾乎沒人看守的情況下,要是被拘留了,在攝像頭下突然消失,那她可真就無話可說了。
溫冬理所應當道:“當然是為了逃命啊。”
唐璐不解道:“可在警局不應該才是最安全的嗎?”
聞言溫冬只是笑笑。
她意味不明的笑讓趙立安和唐璐兩人心中都有些發寒。
溫冬話鋒一轉,“趙隊長不問問我現在集團中的情況是什麽樣的嗎?”
趙立安看着她,心下沉重不減反增,“什麽樣的?”
溫冬有條不紊地将在自己腦中過了很多遍的話敘述出來:“犯罪集團的領頭叫K,以其為首的那些人自稱“智者”。這集團關系網極其龐大,可說簡單倒也簡單。大致分為兩個部門,執法者和天眼。執法者負責殺戮,而天眼則負責尋找新執法者,并為執法者提供合乎他們心意的羔羊。你所說的曹遠志之所以能在被追捕的同時還能那麽快殺害下一個受害者,少不了天眼的功勞。”
執法者和天眼……那她在其中是扮演什麽角色呢?
趙立安問道:“那你之前是在天眼中?”
“如果是在執法者中又怎麽了?”溫冬看破了他的神情,毫不客氣地譏诮道:“怕我滿手鮮血污了你們肩上的警徽?”
見氣氛突然又變得緊張起來,唐璐趕緊開口打圓場,“溫冬,趙隊不是這個意思。”
可溫冬并不想就這麽含混過去。
親兒子正直沉穩沒得說,就是從小就在容不得一絲徇私枉法的環境長大,對違法行為難免心生抗拒,要是這次不明明白白說清了,趙立安心下難免會有個結。
她毫不退讓地盯着他們,道:“你們要明白我們之前所做的一切目的都是一樣的,要是較真起來,你們手上的鮮血可比我多的多。”
溫冬把一個屬于卧底的銳氣展現得淋漓盡致。
還想再說什麽的唐璐一時啞然。
她是對的。
如果不是為了任務她可能連集團都不會進,人生也應該是平淡安穩,又何必去做這種危險的事。他們縱然滿身泥濘也本該得到尊重和榮光,是他狹隘了。
趙立安在她清亮眼眸中低下頭,誠懇地說了聲抱歉,而後他擡起眼直視溫冬帶着灼人亮度的不屈雙眸,他說:“我明白。”
看他神色,明白他是聽進去了。溫冬撇撇嘴,算是重拿輕放,“明白就好。雖說按我的身手也當不了執法者。”
唐璐問道:“執法者也是有門檻的?”
她不明白為什麽殺戮也需要門檻?
溫冬點頭道:“嗯,執法者這種東西也不是人人都能當的,一般是由天眼選出。當然,如果有人能做出讓K滿意的投名狀,也會被納入組織。”
“如果對人員沒有要求,這麽個犯罪集團早在誕生之初就會被發現剿滅了,哪還能藏這麽多年。”
唐璐很快就想通了其中關節,也是。
趙立安想到了她之前提到的集團頭領,這一切的起源都來自那人,“有關K你都知道些什麽?”
溫冬聳了聳肩,“你這可就問倒我了。K的所有指令都是在天眼上發布的,沒有人見過他們。”
甚至是卧了那麽多年的女卧底都一直認為K只是一個人。
趙立安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用詞,“他們?K不止一個人?”
天生的罪犯
這打破了他們以往的認知,不過卻解釋了為什麽他們之前收集的有關K的信息都格外地雜,他之前還以為是K抛出的障眼法。
溫冬點了點頭,道:“對,K只是個代號,他們藏在暗處發號施令,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他們在哪,甚至具體是幾個人。”
這個沒有人知道嗯……也包括她這個作者。
當初構思時沒想那麽細,只想着犯罪集團中的大Boss一定要夠厲害,什麽政商黑三界都有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什麽的,不然哪夠主角團打的。
這結點小說算是已經寫到中後期了,本來是想在構思新單元的時候細化一下K的身份,但也不知道哪出了問題,她居然被直接拉進這個世界了。
現在問就是後悔,特別後悔。
本就迷霧重重的事态這下變得更為複雜棘手了。
趙立安突然間煙瘾犯了,他抽出了根煙,夾在指尖在溫冬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介意我抽根煙嗎?”
既然他問了,溫冬也就直說了,“我不太喜歡煙味。”
“抱歉。”趙立安沒點。卻也沒收起來,只是放在鼻下聞。
溫冬搖了搖頭,“對了,你們剛不是問我為什麽都到警局了,還要傻乎乎的往外逃嗎?”
她回到了之前刻意躲避的話題。
在幾人的注視下,溫冬意味深長道:“因為于我而言,警局比外面更危險,外面起碼還能躲一下,呆在警局可就真是甕中之鼈了。”
之前問她的時候她給他們的只是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而後将話題引到集團身上,現在又主動說回了這個問題,聯系她之前說的話,唐璐瞳孔微縮,有了個讓她心下發寒的猜測。
她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警局中有內鬼?”
溫冬看向沒說話的趙立安,“趙隊看起來并不怎麽驚訝的樣子,你早就發現了?”
默然不語的趙立安從喉間發出沉悶的一聲,“嗯。”
他深吸了口氣,有煙草味竄進鼻腔,将胸腔中蠢蠢欲動急着冒頭的情緒往下壓。
“于局遇害之前曾和我提過一嘴,後來于局出事,調查,追責立馬接踵而來,像是提前就有所預謀似的,根本不給人反應的時間,一切都被摁了加速鍵,像是有人想故意趁着大家還沒反應過來之際将于局的死蓋棺定論。”
“能将于局的死就這麽輕松掩埋,那人的職位必然不低。”
“如果真的像你所說,K不止一個人,那人說不定就是其中一個K。”
溫冬掃了眼趙立安手上被他捏癟的煙屁股,點頭道:“有這個可能。”
“而且光杆司令什麽也幹不了,說明內鬼可不止他一個。”
唐璐的手安撫似地輕輕搭上趙立安青筋暴露的手背,“既然執行者是由天眼選定,那天眼中應該有那些人的名單吧?”
“當然。”溫冬肯定了她的說法。
見唐璐的眼神變得期冀,溫冬提醒道:“不過別高興的太早,這玩意只掌握在少數人手中,我淪落到被人追殺就是為着這事。我是在天眼上偷名單的時候被發現了,U盤中拷到了一部分,但被集團中的人搶走了。”
這U盤可不是她随口胡謅的,而是真有這麽一東西。
人本質上就是個趨利有欲望的物種,是以不論在什麽組織中都少不了有自己小心思的人。
這U盤是天眼高層從天眼中拷下的一些數據,一些執行者和羔羊的信息,她準備将其賣給別人,但後面被女卧底給偷了。
這玩意兒在後期還是個重要道具,本該是主角團深陷輿論風波時,由女卧底交給他們的。不過有她這個人挂在,他們應該會少走不少彎路。
“我知道那人是誰,也有把握她沒有将其銷毀,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有名單就好辦多了。
唐璐問道:“時間不多了?他們近期是有什麽計劃嗎?”
溫冬眉梢微揚,“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他們做的這一切,只是單純為了更方便地殺人吧?”
“他們搭了這麽多年的戲臺,很快就要正式開幕了。”
說這句話的時候溫冬目光深遠,高深莫測,可內心想的卻是以後徹底回到現實世界,可以往娛樂圈發展發展,照她這演技,好歹能混個影後當當。
趙立安自從進了這個房間就沒松過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怎麽說?”
“你知道他們的宗旨是什麽嗎?”
溫冬的目光在幾人身上劃過時,幾不可見地在李映川臉上停頓了瞬。
對于她所說的一切,他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像是毫不在意,又像是早已知曉。
按照劇情,天眼早就鎖定了他,但那些人好像并未冒昧地和他交涉,因為K在觀望。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執法者,當然不值得K的關注,但李映川是他們想納入的另一個K。
雖然他不比于其他K,或有錢或有權或有勢,但經天眼推算出,他很适合當罪犯。
或者說,他是天生的罪犯,老天爺把磨好的刀子縫在他手裏的那種。
一個犯罪集團中,需要這麽一個犯罪天才作為那些犯罪狂熱者的标杆,或者說是信仰。
凝聚力越大,破壞力越大。
雖然犯罪單元還在構思,但趙立安幾人大致的結局她在大綱中早就定下了。
李映川的結局是她最早構思的一個,甚至是早于男女主。
如果是按照她之前對他的設定,接到K的邀約時,他并沒有答應,倒不是他正義感有多強,和主角團感情有多深,而是他不屑于同他們為伍。
後來K為了逼迫李映川加入,好像是綁架了唐璐,逼他殺了個人,被趙立安親眼目睹,從此幾人離心,手染鮮血的李映川被踢出主角團。
不過就算之後李映川黑化,游離在灰色地段,那雙白皙颀長的手上血債累累,他也還是沒有加入K。
他之所以一直被她稱為大反派,是因為後面在主角團的努力下,犯罪集團被剿滅,K全部落網,而他仍就逍遙法外,因為根本沒有确切的證據證明他殺了人。
“什麽?”
趙立安低沉的聲音拉回了略有些出神的溫冬。
她低眸道:“解放我們。”
“可笑吧?一個無惡不作的犯罪集團說要解放我們。他們認為世界本就該是無序的,他們自稱為“智者”,說是要讓世界回歸無序,簡而言之就是徹底攪亂整個世界。”
“如果只是簡單的犯罪,最多只能讓人感到恐慌,并不足以達到這個目标。”
“但當有一天,人們突然發現,他們所痛恨着的殺人兇手,殺的人都是有罪之人,你猜猜介時會發生什麽?”
光聽溫冬這麽描述,唐璐就隐約覺着有股森冷的寒氣從脊椎骨竄進後腦勺,讓她一時惡寒不已。
她聽懂了他們在唱什麽戲,“正邪颠倒,發展到後面,只要有人被殺,他們只會習以為常,覺得那人本就該死。”
當殺戮變成一種人人默認的正義,她難以想象那時世界會亂成什麽樣子。
“這就是他們的目的,占據有利輿論,進而光明正大地為所欲為。”
溫冬看着清秀臉上浮現出抑制不住怒意的唐璐,有些感慨。女鵝性子溫,很難和別人紅臉,果然只有這種挑釁法律底線的行為才能讓她露出這種憤懑的表情。
趙立安捏着煙的手展開,大掌反手包住搭在自己手背纖細的手,任由被捏得不成樣子的煙掉在地板上。
被包裹住的安心和溫暖讓唐璐平靜了不少。
這麽大的事,趙立安并不覺得一份執行者名單就能将其解決。
“你所說的那個U盤就能戳破他們的謊言嗎?裏面應該不止執行者名單吧?”
趙立安這孩子打小就聰明,一問就是重點。
溫冬解釋道:“準确來說裏面包含部分的執行者信息和羔羊信息,詳細到讓人毛骨悚然的那種,如果他們知道那些所謂的“智者”,私底下都只是把他們當随時可以宰殺的牲畜般對待,他們再怎麽樣也不會被那些罪犯給迷惑了吧?”
他們探讨着計劃,直到第一縷曙光透過陽臺落地窗,客廳裏的他們才驚覺不知不覺間已經快過了一夜。
有關獲取U盤的計劃說的差不多了,可以暫時先落一階段,現在的事也還要解決。
趙立安捏了捏發脹的眉心,詢問溫冬:“對于淩晨的那人,你有什麽懷疑對象嗎?”
懷疑對象?溫冬微一垂眸,腦海中就出現了那個格外熱情的保安。
“這個小區有個年輕的保安有些可疑。”
“怎麽說?”
溫冬說出自己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明明我們只見過一次,那次我還帶着帽子和口罩,昨天出去的時候他不但認出我了,還很熱情地和我打招呼,說是要幫我提東西。”
李映川輕笑道:“說不定只是溫小姐過于迷人。”
趙立安瞥了眼他。
這人總是在有關溫冬的事情上顯得格外關注。
之前安靜得就跟具屍體一樣,只有問他他才會說自己的想法,而只要溫冬一出聲,這小子就跟詐屍一樣。
啧,出息。
而溫冬也不謙虛,他的調笑權當贊美,她睨着他,旖旎眼尾不挑自揚,“都忘了李法醫也只是在警局見了我一次,昨天我包得嚴嚴實實的還能被您在大街上一眼認出,照您這麽說的話,李法醫豈不是也被我迷住了?”
整得誰還不會陰陽怪氣似的。
替身劇本活命密碼?
無視趙立安投來的帶着鄙視嫌棄意味的目光,李映川盯着她那雙顧盼生輝的眸子,依舊是平淡到理直氣壯的語氣,“當然。”
對上他眼睛的溫冬微愣,而後笑得嬌柔又羞怯,“那真是多謝李法醫的垂愛了。”
這男人,說個假話也這麽認真?
趙立安突然感覺自己有點多餘了。
他手握成拳在嘴邊咳嗽了聲,打斷了他們倆之間“郎情妾意”的對視,“咳……除了那晚之外,你之前碰見過曹遠志嗎?”
溫冬搖頭,“沒有,那是我第一次碰見他,怎麽了嗎?”
趙立安沉默了瞬,道:“他前幾天殺害的女人有些像你。”
溫冬怔然。
那什麽曹志遠會盯上她,她早就料到了,但他才兩天就殺了個和她長得像的女人,這倒是她沒想到的。就連殺人犯都搞起替身這一套了?
想到剛到這個世界時看到的李映川和那蓋着白布的女人一起離開居民樓,臉上那冰冷難看的表情,有什麽突然串在了一起。
李映川感覺到了溫冬的目光,略帶疑問地回望。
溫冬看着他唇角輕勾,不躲不避。
唐璐見溫冬似乎不是很在意的樣子,試圖讓她明白她現在的處境,“現初步懷疑他自那次失手後就一直在尋找你,而他現在還未落網,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溫冬攤了攤手,“現在在找我的人多了去,多他一個也不多。”頗有種虱子多了不怕咬的意思。
她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态度讓唐璐有些無奈。
“這裏已經不安全了,不然你搬……來我的住處吧?”趙立安頓了下,原本他是想說讓溫冬搬去和唐璐一起住一段時間,但想到溫冬後面可能跟着的那些老鼠,怕将唐璐也給搭進去,他就轉了話音。
他話音剛落,唐璐和李映川的目光就直直落在了他身上。
兩人的目光差點就把“沒想到你竟然是這種人!”“禽獸!”這種标簽實質化拍他腦門上了。
繞是趙立安這種沉穩的性子也感覺到了尴尬。
正當他抿了抿了唇想解釋,就見唐璐開口了。
“趙隊,還是讓溫冬搬來和我一起住吧,更方便一點。”她盯着趙立安,特意加重了後面幾個字的音量,攥着他的手也收緊了不少。
唐璐不是不知道趙立安此舉只是單純地想要保護溫冬,但孤男寡女的,溫冬還長得異常貌美,他們不久前才确立關系,饒是她再大方也不至于大方到這個地步。
在女朋友的死亡盯視下,熬了一整夜趙立安都只是有些發脹的腦袋,現在突然有些隐隐作痛了。他雖然寡言,但也不是那種完全不解風情的直男,他知道女朋友在擔心什麽。
他們剛在一起沒多久,唐璐沒有安全感排斥變數也是應該的。
但又不能放着溫冬不管……
在趙立安陷入兩難之際,李映川目光在幾人間打了個轉,突然溫笑着開口道:“其實我家也有空房間,趙隊這麽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