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鎖文 (4)
了九十度。
他的嗓音如同開春的風,柔和下暗夾絲絲冷意,“我沒受傷,受傷的是你,下次記得別這麽莽撞。”
這是回答她上一個問題。
沙發離茶幾不遠,于李映川而言就是轉身,彎腰,伸手的距離。
李映川看着茶幾下的兩個櫃子問道:“右邊嗎?”
溫冬連忙應道:“嗯,對。”
還以為他要醫藥箱是自己受傷了想用,沒想到他是要主動幫她包紮傷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職業病,好像第一次見面他也說要幫她包紮傷口。
李映川先是打開醫藥箱垂眸掃了眼大致有什麽東西,而後挑出幾個瓶瓶罐罐在她跟前蹲下,看着她沾滿灰塵的腳底眸光微頓,提前打了預防針,“可能會有些疼,忍着點。”
她的傷口需要先清創。
溫冬沒多想,乖巧應道:“好。”
在雙氧水和生理鹽水之間徘徊的指尖最終停在了雙氧水上,李映川先是洗淨了自己的雙手,而後才去沖洗溫冬鮮血淋漓的腳底。
“嘶……”
像被潑了硫酸一樣的劇烈疼痛讓溫冬的腳下意識顫抖着縮了一下,差點就沒繃住臉上柔弱信任小白花的僞裝。
淦,這狗男人拿的是雙氧水?!
明明清創用生理鹽水也行,這厮是欺負她不知道怎麽處理傷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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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被人捧在手心,只需要撒撒嬌就能得償所願的小公主。從小到大摸爬滾打,經歷的多了基本的醫理知識她還是知道的,上次的傷口就是她自己處理的。
李映川像是毫不知情,還輕聲問她:“很疼嗎?”
這狗男人……
溫冬疼的都想問候問候他家人了,但表面上還是羞怯一笑,小聲道:“有一點。”
可看她水光亂晃的眸哪像是“有一點”。
李映川也沒戳破她的故作堅強,壓下嘴角的細微弧度,只當作不知道般繼續沖洗。
疼就好,疼才會長記性。
溫冬緊咬牙關,屏着呼吸等折磨結束,怕臉上楚楚可憐的表情崩得一塌糊塗,她還故作隐忍地低下了頭。
為了防止溫冬因為疼痛而亂動,李映川一只手制住了她的腳踝。
仔細清洗着血肉模糊傷口的李映川隐約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室內最多有些小沙礫,腳上的血主要來源于之前傷口的迸裂,他眯着眼仔細觀察着那些擦痕。
他能認出這還是之前在警局時的傷口。她身上的傷是不是痊愈得太慢了?
有了之前巨沖無比的雙氧水,後面再用生理鹽水沖洗和塗碘伏都是小巫見大巫了。
原本李映川是可以坐在沙發上處理她的傷口的,但也不知是不是那樣不怎麽方便,高大的男人就那麽蹲在她跟前。
修長有力的手握着她的腳,小心地幫她處理傷口,那微抿着唇,認真垂眸的模樣看上去居然有種荒謬的虔誠感。
溫冬就那麽看着,注意力被分散,火辣辣的傷口都不那麽疼了。
繃帶如同羽毛般觸及她的腳底,男人手指穿梭,方才還一片狼藉的雙腳沒一會兒就被包紮妥當了。
不過再輕柔的動作都掩蓋不了這狗男人的小心眼,她不就只是把他手弄髒了麽,還是他自己湊過來的,至于這麽折騰她?溫冬暗中撇了撇唇。
“好了,這幾天注意盡量別碰水。”李映川收拾好之後将醫藥箱放回了原處。
仗着男人背對着她,溫冬輕吐出口郁氣,眯起眼睛微扯唇角,“好的,真的太感謝法醫先生了,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您了。”
室內安靜了瞬,就好像男人真的在思索該索取什麽報酬,然後聽合上櫃子的男人淡淡道:“你是誰?”
溫和如常的語氣,其中暗含的意味卻讓溫冬心下一突。
心裏想着終于來了,但溫冬表面上卻像是沒聽懂他突如其來的直球,問了句:“什麽?”
李映川轉身,在燈下泛着溫潤光澤的眼睛自上而下地盯着目露感激的女人,“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的話,那就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啊這,當然是假的啊傻孩子,她也就那麽随口一說。
溫冬疑惑地歪了歪頭,旋即有些好笑道:“法醫先生你可真幽默,你不是知道嗎?我是溫冬啊,剛剛你還叫我名字來着。”
李映川垂下了眸。
果然,小騙子。只是說說而已。
李映川也沒心情繼續和她繞圈子,“你留在警局的身份是假的,姓名,身份證號,電話……一切都是假的,我自然不知道你是誰。”
溫冬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冷得有些發紅的鼻尖,“啊,可能是當時受到的驚吓太大,做筆錄的時候記錯了吧。”
這女人說謊都不打草稿,如果是驚吓過度,填錯一兩個也不是沒有可能,可全都是錯的……她是當他是傻子嗎?
李映川只是看着她,不像是信了她的胡言亂語。
他沒有揪着她的謊話不放,他只是問道:“既然只是記錯了,那為什麽要逃?”
他垂眸看着她,那雙色澤淺淡的琉璃眼如同面清澈的鏡子,能映出世間所有的污濁。
溫冬靜靜地看着他,突然就彎唇笑了,不同于之前茶裏茶氣的柔笑,而是放肆真實的笑。
都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明明是沒什麽道德感的大反派,卻長着這麽雙眼,她還真是惡趣味啊。
不過這雙琉璃眼倒是沒辜負她為他取的名字,映川,倒映出人世間所有的罪惡之河。
她放開一笑,那股可憐又無辜小白花的氣質立刻消失殆盡,幹淨又純澈的眼中有什麽沉澱,好看的瑞鳳眼眼尾上揚,随性又勾人。
一直盯着李映川的溫冬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怔然和懷念。
懷念?
溫冬嘴角的笑頓時變得有些玩味。
有趣了,他在懷念什麽?
難道這小說中隐藏的狗血替身劇本被她拿到了?
可她不記得有過這個設定啊,按道理來說,女主不是李映川的初戀嗎?求而不得的那種。
而她無論是在性格還是相貌上,和自家女鵝都是南轅北轍,再怎麽瞎也不至于把她當作女主的替身。
啧……難道是世界意識自己補全的隐藏劇情?畢竟文字能呈現出來的故事有限。
正思索着的溫冬見眼前的男人眼睛一錯不錯地盯着她,還留有笑意的眼眸微動,腦海中頓時出現了個危險的想法。
大衣從她削薄肩頭滑落,溫冬婷婷袅袅地站起,如同條蛻皮的美人蛇,雪白伶仃的足就要踏下沙發,但被李映川制住了。
高大男人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腰,她的腰太細,一手便可以輕松掌握。
男人皺着好看的眉,低沉的聲音居然帶着點威脅,“腳不想要了?”
人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疼,可她腳上的傷還沒好,她就忘了。這人總是不長記性。
但他總是這麽及時。
“當然想。”
被掐住腰的溫冬順勢低頭湊近就站在沙發旁的溫和男人,字句輕柔,如同引誘,“法醫先生想知道我是誰啊?”
近看男人的眼睛更好看了,形狀是恰到好處的狹長,圓一分失了天然的斯文禁欲,窄一毫則顯得過于銳利,失了無害的溫潤,燈光自上打下,斜過眉骨在眼下打下片陰影,顯得他眉目更加深邃。
他的眼珠整體呈清透的琥珀色,瞳孔略深,虹膜是被稀釋的淺,裏面的紋路如同星河流轉散落的點點星子布落。
她如同被蠱惑似的,伸出了手。
一點點地逼近。
眼瞧着就要碰到男人的眼眸,手腕才被只微涼的大掌攥住了,指尖微癢,像是已經碰到了他柔軟睫毛,又像是只是觸到了他眼睫扇動的風,寒意滲進皮肉,喚醒了似是鬼迷心竅的溫冬。
李映川看着突然變得不正經的溫冬,平緩眉頭微蹙,平日裏溫和的他此時只是微抿着唇角竟也給人一種強大的壓迫感。
在他沉默的盯視下,溫冬也不怵,她緩慢地朝他眨了眨眼。
啧,明明是溫暖的色調,但因為過于澄澈而顯得無情。
多情更似無情,說的就是他了。
不過紙片人就算長得再好看,也不至于把她迷得五迷三道。
暗淵計劃
更何況她還不了解她筆下的大反派是個什麽鬼脾性,說好聽了是隽永溫和,道德觀念弱,多情更似無情。
說難聽點就是妥妥沒有心的斯文敗類,隐藏型反社會人格,唯一的那麽點特殊還全部給了女主。
他就算看起來再迷人,那也是裹着糖漿的致命毒藥,或許有人就吃這一套,甘之如饴,但不巧的是她可惜命了。
雖然奇怪于為什麽他表現得一副認識她的模樣,但她更好奇的是李映川對她的容忍底線在哪。
按照剛才出現的異常,她能不能回去似乎取決于李映川這個變數。既然她想搞清楚進出小說的契機在哪,就必然要接近他。
就算不喜溫冬浮于表面的輕浮,向來不讓別人近身的李法醫扣在女人細腰上的大掌卻始終未松分毫。
他微微仰頭看她,被昏燈綴亮的淡棕眸中似有星屑飄揚。
“想,你會告訴我嗎?”溫潤的聲線被微微壓低,顆粒磁性的聲音讓溫冬耳根有些發癢。
一句“你會告訴我嗎?”硬是被他說出“你會告訴我的吧。”的引誘意味。
這男人……對她使用美男計?
溫冬笑了。
她母胎solo二十五年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想啊……”溫冬配合着他眼眸流轉,尾音拉得長長,向他湊得更近了,近到兩人的吐息交換,她的手暧昧抵上男人看上去單薄卻十分結實的胸膛,如同柔婉的蛇攀上迎風直立大樹,密切摩挲圈圈纏繞。
但在李映川眼眸漸沉之際,她卻毫不猶豫地推開了他,往沙發裏退了步,再正經不過的表情找不到一絲之前的柔媚。
“想的話就把趙立安叫過來。”
驟然被推開的李映川盯着表情說變就變的女人,輕握被冷風灌滿的手心,眸色更沉了。
為什麽?
想了想好像有些不太合适,她又加上了句,“哦……對了,還有唐璐。”
如果她和趙立安說了她的“真實”身份,到時候她必然規避不了和趙立安走得太近,按照他機密高于一切的性子,必定會對唐璐守口如瓶,怕到時候女鵝和男主因為她生出間隙就不好了,還不如一開始就把唐璐給拉入夥。
聽她又加了一個人,李映川微微垂下了眸子,遮住了眼中晦暗神色,“就我一個人不行嗎?”
為什麽要叫別人過來?
微抿着唇,眉目低斂的李映川的冷漠意味在周身溫潤氣質上劃開了個小口,平時看起來脾氣很好的人突然冷下臉讓人格外不安。
溫冬訝異地看了他一眼,“法醫先生,你不是在以警局的立場調查我的身份嗎?那知道的自然不應該只有你一個人。”
溫冬不是沒察覺到他的變化,她只是不明白。
大反派這是在生哪門子氣?該不會是氣她把女主也牽扯進來了吧?
不是警局的立場,也不是調查。
可站在私人立場上他似乎也沒資格。
李映川看了她半晌,看得站着的溫冬腳下的傷口又開始一抽抽地麻痛,他才很輕地扯了下嘴角,道了聲:“好。”
完美面具又挂上了他的臉,似乎之前的冷漠只是她的錯覺。
但李映川剛剛就朝她那麽一笑,溫冬雞皮疙瘩又起了一身。
麻了,這陰晴不定的狗男人。
不過還好沒感覺到殺意。
她視線落在地上的瓷磚上,拖鞋因為之前的驚慌落在了卧室,為了防止再出現之前那麽尴尬的情況,她提前說了聲,“我要回房換件衣服,拖鞋在卧室,我可以踮起腳尖。”
李映川掃了眼她被包得只露出腳趾的雙腳,“我去幫你拿吧。”
抱都抱過了,溫冬也沒再和他假惺惺地客氣。
“那多謝了。”
李映川走進卧室,先是環視一周,而後才拎起床邊随意踢散的灰色棉拖。
簡約的卧室東西不多,像是沒住多久。
男人沒一會兒就紳士地将棉拖放在了她腳下。
溫冬踩着棉拖踮着腳尖回房換了套衣服,雖然是在家,但接下來她要講的事穿着睡衣未免過于松弛。
畢竟她待會兒要面對的是這本小說中最主要的三個角色了,兩個警察,一個天才,要想騙過他們,是場硬戰。
直到大門被敲響之前,溫冬都一直呆在卧室沒有再出去過。
她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怎麽樣才能盡量不露出破綻。
其實剛來到這個世界,她并未被再次牽扯進命案,也沒有碰到趙立安他們,卧底的落腳點所需的東西應有盡有,她完全可以茍到再次回到現實,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茍則茍的鹹魚想法,之前向主角“表明身份”的計劃暫時擱淺。
但她被李映川發現了。
她才不會傻到相信,李映川能及時跑上來救她只是他口中的什麽“剛好路過”,他家離這十萬八千裏。
或許是剛來的時候不小心被案發現場的攝像頭拍到了。
她來的這一個星期,就昨天出門了一次,還包的嚴嚴實實的,這都能被有心之人盯上,被大反派發現,不冤。
在這個世界過了幾天堪稱養老般的日子,抱着只要低調她就能安生,讓主角團自己折騰的僥幸想法,在今天淩晨全然被打破。
果然在這個高危世界,不主動出手就等同于等死,為了小命,她再不願也要按照原有計劃跳這個身份,搭上主角團這條大船。
半個小時沒到,屋門被敲響,沙發上的李映川卻置若罔聞,他只是盯着關上了就再沒開的房門,專注得如同看守圈在尾巴中寶物的巨龍。
為了防止她像上次一樣突然消失,李映川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敲一次門,确定她還在。
除了敲門,他就一直維持着一個動作坐在沙發上盯着房門,那專注的模樣像是能透過房門真切地看見什麽似的。
門敲響沒多久,溫冬就從房中出來了。
李映川敏銳地察覺到她周身的氣場變了,并不是衣着賦予她的,而是眼神,不同于之前的無辜脆弱或是漫不經心的輕浮,她斂着眉目,有種近乎冷漠的沉靜,城牆高豎,無堅不摧的模樣。
又是另一面的她。
李映川面色不變,但規律的心髒節拍倏然亂了瞬。
溫冬目光在穩坐着的李映川和依舊緊閉着的屋門上轉了圈,屋門再次被敲響。
正當溫冬想要自己去開門之際,李映川先她一步從沙發上站起,打開了屋門。
溫冬有些無奈。
別看有些人外表長得高高大大,斯文英俊,但內心卻幼稚得連小屁孩都不如。
她要是不作勢去開,這人也就準備把趙立安和唐璐關在外面吹冷風?
趙立安長腿剛踏進房中就單刀直入地問道:“什麽事?”
沉啞的嗓音帶着室外未醒夜色的涼。
是有多緊急的事值得李映川淩晨打電話,讓他帶着唐璐過來和他面談。
跟在他身後的唐璐反手合上屋門。
李映川沒說話,只是偏頭看向站在沙發旁的溫冬,趙立安他們也跟着看過去。
是那個說要和他們交易,但留下虛假身份突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女人。
趙立安皺了皺眉,“是你?”
他們這幾天一直都沒能找到的人就這麽突然主動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看向李映川,“你知道多少?”
李映川也只是回了個模糊的答案,“沒多少。”
還沒等趙立安再說些什麽,溫冬就輕飄飄地抛出兩個字。
“暗淵。”
女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夠客廳中的人都聽見。
李映川和唐璐倒沒什麽反應,但聽清這兩個字的趙立安卻瞳孔抑制不住地驟然緊縮了瞬,那短短兩字如同細長的針狠狠紮進他的腦海,有什麽從細小的縫隙溜出,他腦海中閃過很多混亂的記憶碎片。
但在道上都有名的趙大隊長可不是徒有虛名,他很快就穩住了神情,不冷不熱地反問道:“什麽意思?”
趙立安表情如常,他那幾不可見晃神就連熟悉他的唐璐都未曾發覺。
若不是溫冬知曉劇情,她估計也得被他的鎮定自若給蒙騙過去。
想想也是,要是連她一個未經訓練的老百姓都能察覺到趙立安的異樣,那那些人精随口一詐不就把趙立安發誓要爛在肚子裏的機密都套了個幹淨,那現在晏城還有個什麽屁的聲名遠揚的趙大隊長。
溫冬幹脆把話攤開了說,“暗淵,紮根于犯罪組織的卧底計劃,想必趙隊長應該有所耳聞吧,畢竟是你的老師于建民牽頭一手創立的。”
她知道只要提到趙立安已逝的老師,他必然不會無動于衷。
早在趙立安幼時,他父母就在一次任務中雙雙犧牲,作為他父母的朋友,于建民不忍小小的趙立安孤身一人,就将其帶在身邊。
老光棍的他一個人将趙立安一點點拉扯大,得知趙立安有當警察的意願,就親手将他引入門,将自己的一身本領傾囊相授,直到他也和趙立安父母一樣終于犧牲的命運。于建民于趙立安而言亦友亦師亦父,意義重大。
果然,一聽溫冬提及老師,趙立安還算平靜的眼神就徹底變了。
暗淵計劃,老師的确曾和他說過,只不過是在臨死之前。
試探
可能是察覺到自己即将遇害,老師才将他調到刑偵支隊,意圖讓他繼續接手這個任務。
那是老師突然将自己轉到刑偵支隊不久之後,和他說完這個計劃,他跟和老師一起跟了一段時間之後,老師就突然出事了。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只是意外車禍,但他直覺不止那麽簡單,這兩年間他一直都在暗中調查那件事。
暗淵計劃屬于高級機密,除了他和另外幾個高層,那就只有卧底和犯罪集團中參與除去老師的人知道了。
而老師死後他就和那幾個卧底完全失去了聯系,如果不是被殺害,那很大可能上是變節了。
他大步朝溫冬走去,目光吓人的銳利,左眉骨上那道猙獰的疤像把剔骨的刀,意圖将眼前的女人一絲一毫地剖解開,“你是怎麽知道的?”
他的手熟練地搭在了腰側硬物,那是對待罪犯的常用姿勢,像是她要是不給出讓他滿意的答案,就會立馬将她擊斃。
疑似害死他老師的變節卧底出現在眼皮子底下,雖然料到了趙立安的反應,可真當他這麽個在槍林彈雨中摸爬滾打過的成年男人,帶着夾雜着血腥味的凜冽殺意大步逼近她,溫冬還是有些被吓到了。
男人靠得極近,壓在溫冬身上的影子似乎有千斤重。
她強壓着下意識想後退的腳,頂住壓力迫使自己坦然無畏地直視趙立安,扯着嘴角投降似地在齊肩處攤開雙手,平淡的語氣如同在勸谏一個一時沖動的好友,“诶,別激動啊。”
要穩住,千萬不能對峙的時候在他面前表現出害怕,這才是第一步。
看着向來沉穩的趙立安堪稱失控的表現,李映川緊跟了過來,修長的手看似輕飄地搭在了他因為用力而青筋迸起的手上。唐璐見事态不對也緊跟着過去。
雖然在他并不認為趙立安會不管不顧地在這開槍,但他眸中似要噴薄而出的危險神色讓他有些不放心。
身材纖瘦卻腰背筆直的女人像迎風不屈的青竹,但站在氣勢洶洶的趙立安面前像是要被硬生生折斷。
他将女人擋在身後,溫聲試圖打破劍拔弩張的氣氛:“趙隊,冷靜一點,你吓到她了。”
男人颀長的身材将她擋得嚴嚴實實,如同座屹立的大山為她擋去所有凜冽風雪,溫冬壓力驟減,幾不可見地松了口氣。
她眼神複雜地看着近在咫尺,看上去就讓人安心的寬闊後背,有着嚴重潔癖的他身上赫然穿着她剛剛穿過的外套。
明明他們才是同一陣營的,而他此時卻因為她而和他們對立。
如果是唐璐阻止趙立安沖動的舉動,她還能理解,畢竟女主的人設如此,但率先出手的居然是生性冷漠的李映川。
要知道大反派的人設雖然也沾了紳士這一條,但那是假的。
他這擋在她身前的舉動已經明顯地超過了那僞裝紳士的範圍……
溫冬雖然知道自己長得不錯,但她可不會自信到覺得自己是那種讓大反派一看就能愛上的萬人迷,畢竟優秀又“溫和”的大反派身邊從來都不缺追求者,但他不還是只對清秀的女主特殊。
他對她那不同尋常的關心和維護,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那東西都對他影響極大。
不過這正合了她意。
趙立安雖然武力值爆表,但他畢竟是有官配的人,她老是纏着他也不是個事。
她記得李映川雖然看起來斯文清瘦,但身手好像和趙立安不相上下吧?
溫冬眸中快速閃過絲微光。
在桎梏下難以動彈的趙立安目光淩厲地掃向擋在眼前的男人,微扯的嘴角透着些嘲諷,“李映川,別人的死活什麽時候管你的事了?”
相熟的人總是不用過腦子就知道戳對方哪裏最痛。
這話就連唐璐聽了眉心都稍稍隆起。
一旁緩過神來的溫冬訝異地挑了挑眉。
草,趙立安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剝李映川的皮啊。
身為他摯友的李映川這還只是被遷怒,由此可見趙立安老師的事對他影響有多大,她要是不把這個卧底身份給他清清楚楚地跳明白了,估計吃牢飯都是好的。
李映川總是蒙着層溫潤光澤的眼眸徹底冷了下來,如同嚴冬深夜檐上挂的透着沁骨寒意的冰淩。
冰冷的目光不但沒讓趙立安冷靜多少,反倒是如同火上澆油般,讓燒得趙立安胸口發脹發悶的火猛然上竄。
他盯着面無表情的李映川猶嫌不夠地諷刺道:“怎麽,總算不裝了?”
他一直都很厭惡李映川這種似乎永遠置身事外,幾乎漠然的冷靜。
他帶着溫和的面具,冷漠地看着這世間發生的一切,不管發生什麽,他總是不為所動,像是這世間沒有人能引他心緒起伏。
像個高傲又孤寂的幽靈飄浮在世間,俯瞰着人類多餘又無用的掙紮。
很早之前察覺到他對唐璐的特殊,他壓抑住自己,沒對唐璐表現出的感情做出回應,想着或許唐璐能改變他這種毫無牽挂,随時都準備離開的危險狀态。
但到後面,他隐約察覺到李映川對唐璐的那麽點不同似乎并不是因為喜歡,而是透過她在看誰。
見向來溫和的李映川臉色難看,唐璐趕緊插入兩個硝煙味濃重的男人之間,“趙隊!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映川說的沒錯,你确實需要冷靜一點。”
趙立安面色難看地掃了眼唐璐,薄唇抿得死緊,但果然沒再說話了。
溫冬不由得感慨對上男主還是女鵝有用,果然把唐璐也一起叫來是個再正确不過的決定了。
見終于有了插話的縫隙,溫冬連忙從李映川身後踏出,看着趙立安道:“地龍,我的代號。”
現在要再不跳身份,等着子彈穿過眉心再跳?
代號,再想到她之前說的什麽暗淵計劃……
唐璐驚訝反頭看向溫冬,“你是卧底?”
不是唐璐看不起溫冬,而是溫冬身材纖細,看起來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小姐,實在不像能擔此重任的人。
溫冬在唐璐略帶懷疑的目光中點頭肯定,“對。”
為了讓她和李映川大概了解發生了什麽,溫冬簡明扼要解釋道:“五年前老于察覺晏城出現的兇殺案并不是偶然随機的,而是和某個集團有關聯,他領頭策劃了暗淵計劃,親手挑人卧底進入該集團,我是其中之一。”
唐璐神情恍惚地說了聲,“難怪……”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李映川只是安靜垂眸聽着。
卧底……誰知道這是不是她的另外一個謊話。
方才強勢的趙立安表情倒沒什麽變化,他隐約猜到她可能是卧底,但他現在最想問的就只有一個問題。
他鷹隼般銳利的眸釘在溫冬身上,啞聲問道:“為什麽兩年前于局出事之後就徹底聯系不到你們了?”
兩年前于局出事,緊接着卧底全部失去聯系,導致暗淵計劃全面崩盤,要不是上面還念着于局這一生對國家貢獻重大,于局可能連死都死不安穩。
似乎被他眼中壓抑着的濃重情緒感染了,溫冬眸中也浮現些許悲戚。
她沉默了片刻,而後才沉重道:“因為我們之間有人變節了。”
沒有驚訝,趙立安心下反倒生出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他盯着溫冬的眸光更利了,“那你是怎麽知道的?為了安全起見,卧底只單線和聯絡員聯系,如果你是未變節的卧底,按理來說你不應該知道其他幾人的身份。”
這話就差點直指她是叛徒了。
趙立安其實是硬朗正派的長相,平日裏銳利沉穩的眸和高大健壯的身材都會給人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對于普通人他就像把懸在晏城的鎮城寶劍,一如他在雨夜救下自己。
至于現在對她這種疑似叛徒的可疑分子,寶劍出鞘,利刃直直地對着她的喉嚨,帶着殺意的壓迫感蜂擁而來。
溫冬捏了捏冷得發麻的指尖,聲音幹澀道:“是老于出事之前讓我小心,說是似乎有人變節,我當時還玩笑道如果真有卧底變節,最該小心的不該是他這個頂頭上司嗎,當時他笑着說就算他沒了也會有別人來頂上。”
聽着她這麽描述,趙立安眼前似乎出現了笑着說沒事的于局,一如往常爽朗開懷。這倒像是他會說的話。
溫冬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笑,但失敗了。
她停了下來,緩了會兒情緒,一片沉重的靜中沒人催她。
趙立安悄無聲息垂下了眸。
再次出聲時,她聲音更啞了,似是被喉間的什麽橫沖直撞得破碎,“老于遇害後,集團中就開始了嚴查,這間接映證了老于之前的猜想。被查出有問題的人都被集團悄悄處理掉了,那段時間集團中風聲鶴唳,卧底死的死,而我是深埋的那批。”
那她現在突然光明正大出現在他們面前,還主動暴露身份是何意?
趙立安問道:“那你怎麽突然由暗轉明了?”
溫冬聳了聳肩,“因為我被發現了,在他們準備處決我的時候,我逃了出來,本來是想隐姓埋名茍個幾年,等風頭過去再說。”
既然戰場上有逃兵,那逃跑的卧底也自然存在,但這裏面無論哪一種都是遭人唾棄的存在。
唐璐皺着眉頭道:“但你現在站在了我們面前。”
“是啊,正當我想不顧一切抽身逃離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死于一場“意外車禍”的老于。”
溫冬嘲諷地扯了扯嘴角。
“最後還是覺得不怎麽甘心,就想着發揮一下我這個棄子的餘熱。”
她用的是“棄子”這兩個字。
趙立安眸光微閃。
他在包庇她
棄子。
她說的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當時于局出事後,卧底一點消息都沒有,當上層宣告強制停止暗淵計劃的那瞬開始,他們确實是棄子了。
被仇恨蒙蔽的他只知道卧底的反水讓于局蒙上污點,但卻未曾考慮到有可能剩下的卧底的孤立無援。
被抛棄的他們本可以順其自然地退出卧底行動,等到時機合适,再隐姓埋名,從此天高海闊任鳥飛。
但他們沒有。
他們依舊匍匐在昏暗無光的地方堅持着,這樣的他們縱然滿身泥濘也本該得到尊重和榮光,而他們得到的卻只有滿身罵名。
“棄子”這一帶着濃重嘲諷的詞如同重重的當頭一耳光,扇得趙立安臉上火辣辣的痛。
也許疼痛是互通的,他這才感覺到了像山岳般壓在自己手背上的大掌,被夾在堅硬槍支和有力大掌之間的手傳來不容忽視的鈍痛,但這卻讓趙立安心生慶幸。
還好李映川攔住了他,他确實過于沖動了。
于局遇害後,有關他的事幾乎成了他的執念和逆鱗,但作為一個稱職的警察本不該如此情緒化。
趙立安一開始如同出鞘利劍般筆直的脊背被沉郁的愧疚壓彎些許,他無力松開了腰間的手,看着溫冬嗓音艱澀道:“對不起。”
不知道他是在為他的沖動還是在為他們對卧底的放棄。
聽了他們的交談,大抵猜到過程的唐璐看向溫冬的目光也變了。
這麽說溫冬是被組織抛棄的卧底,但她不但仍舊堅持信念蟄伏在犯罪集團,還在自身難保之際來幫他們,冒着被他們被當作叛徒的風險。
溫冬的堅持信念義無反顧的形象一下就在唐璐心中立起來了。
設身處地,如果溫冬真是那些拼死拼活後被組織說放棄就放棄的卧底,她只會對這嗤之以鼻。
不過她也不是那種什麽心懷堅定信仰,能為別人犧牲的人就是了。
溫冬掃了眼李映川也跟着放下的手,身側白皙手指通紅,有些地方甚至還青了,可見當時他壓下趙立安拔槍的手用了多大力氣。
法醫和醫生差不多,職業生涯都在那雙手上了,趙立安咋一點也不知道心疼人呢。
身為大反派“後媽”的溫冬也難得地有些不爽了。
她笑了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