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鎖文 (3)
跟上他們,自然地混入人流。
是趙立安他們嗎?就抓到碎屍殺人魔了?
沒走多遠,就看見被警戒線圍住的居民樓,外面圍了圈人探頭探腦地望着入口,像是在等着什麽。
溫冬找了個相對隐蔽的位置也等着,靠着大樹幹,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良久,穿着白大褂,身材颀長的男人出現在低矮的樓道口,他之後一個被白布蓋着的人被擡出來,從擔架露出的微卷長發和纖細的身材能推斷出是位女性。
碎屍殺人魔偏愛女性,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性。
又死了一個人。
她剛剛站這也不是白站的,聽這些人說之前有一部分人先離開了,要不就是抓到人回警局了,要不就是被他逃了,追去了。
不過看只有李映川從那棟樓出來,沒趙立安和唐璐的身影,她偏向于後一種情況。
李映川進了車,而溫冬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在轉身離開之際,腦海中不知怎麽地浮現方才李映川下樓時的神情。
眼皮下搭,神情冰冷,在樹蔭遮蓋下甚至顯得有些陰翳。
那個剛死去的女孩是他什麽重要的人嗎?臉色差得就連平時的僞裝都不顧了。
不過小說中除了女主于他而言稍微特殊些,沒有人再被他放在心上過吧?
由于李映川這個大反派之前居然表現出認識她并似乎和她有過節的模樣,溫冬暗暗記下了他的反常。
畢竟李映川的危險系數可不是那些打前鋒的殺人魔能比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翹了翹只穿着雙涼拖被凍紅的腳,現在去換雙鞋子才是正經事,這晏城的春天還真是冷,要是沒帶風衣來她說不定要冷成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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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小區打了輛車去文銘雅苑--女卧底名下衆多落腳地之一,離這有段距離,但離警局算近。
她之所以能知道大概距離,是因為寫這本小說的時候,為了方便,她直接搬的現實世界的地圖,相當于晏城是她所處城市的一個縮影,只是地名不一樣而已。
得益于昨晚的臨時抱佛腳,女卧底現在所有的信息全都牢牢刻在她腦子中,房産,錢財,密碼,只要是她寫過了的。
上樓拿了現金給完司機師傅,溫冬這才有空打量不出意外她長久的落腳處。
門後有內門鎖,地方不大,但好在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廚房囤有不少食物,衣櫃暗格中有槍,手機,手機卡,還有好幾打現金。
不愧是卧底的落腳點,正合溫冬心意。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又被拉到小說世界,可這個落腳點夠她待好一段時間的了,不愁吃住,所以溫冬遠沒有像上次直接被傳送到兇殺現場那麽慌亂。
李映川送屍檢報告來的時候,趙立安他們正在查看從碎屍殺人魔曹遠志的落腳處,到他逃跑沿路的錄像。
李映川餘光瞥見自己從樓裏走出來的場景,畫面是加速的,随意一掃,就看見他前腳走,一個女人後腳就離開了。
慵懶蓬松的黑色卷發,腰帶一系就掐出盈盈細腰,腳上汲着雙綠色大嘴鴨拖鞋,看起來和那些穿着睡衣來看熱鬧的大爺大媽沒什麽區別。
她後退着退出人群,轉身之際,剛好走出了攝像頭的監控範圍。
這個背影……
李映川半搭着的散漫眸子微凜,飛快地在其他幾個錄像播放框中尋找女人的身影。
沒過一會兒,在小區門口看見了女人。
女人左右看了看,似乎在尋找着什麽,這讓李映川将她巴掌大的臉看得清清楚楚。
果然是她。
李映川目不轉睛地盯着錄像中的女人。
是巧合嗎?
自上次莫名消失之後,她又這麽及時到了兇案現場。
看她這幅随性匆忙的打扮,她就住在這附近?
不知道該是說她無畏還是無知,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出現在殺人魔的樓下看熱鬧,要是先發現的不是他而是殺人魔,下次他就真該為她收屍了,而不是像今天一樣虛驚一場。
見李映川一直看着殺人魔落腳處附近的錄像,趙立安還以為他是發現了什麽。
“映川,怎麽了?”
李映川記下她上的那輛出租車的車牌號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目光,淡聲道:“沒事。”
趙立安低頭翻看還熱乎的屍檢報告,問他:“這次有什麽新發現嗎?”
他們已經盡可能快地找到曹遠志新的落腳點,沒想到短短兩天他又殺了個受害者,抓他就差臨門一腳,可最後還是被他給逃了,不知道是該說他機警還是幸運。
李映川看着趙立安一頁頁掃過記錄詳盡的紙張,緩聲道:“和之前相差無幾手法的虐殺,不過根據受害者身上的細密劃痕和多處軟組織挫傷可以看出這次虐待相較之前嚴重了許多。”
如果說死是結果的話,那麽虐待這一極具個人感情趨向的過程就能反應出一些問題了。
“為什麽呢?”唐璐問出了這個大家心中都有的疑惑。
不過這個疑問在翻閱屍檢報告中那些現場照片時趙立安隐約得到了答複。
他銳利的鷹眸微眯,試圖将眼前的圖片和印象中的身影做對比,他記性向來好,更何況那女人讓人印象鮮明。
“你們有沒有覺得這位受害者有些像……溫冬?”
雖然後面證實那位向他們求助,但又突然消失的女人在她自己的身份上幾乎沒一句真話,但趙立安還是暫時以這一稱呼代指她。
中長黑卷發,吊帶裙,纖細的身材,要是不看臉的話……
猴子心下那隐隐約約的思緒一下被人說出來了,他立馬贊同道:“嘿,還別說,是挺像的。”
唐璐皺眉道:“也就是說這位受害者很有可能是溫冬的替代者?”
趙立安繼續快速地浏覽,“有可能。”
唐璐有些擔憂,“這意味着溫冬現在不但算是突破點,而且現在她現在的處境還特別危險。可自從她從警局消失後,就再沒人見過她了。”
她對那看起來柔弱,實際上卻聰明堅韌的女人還挺有好感的。
她消失後,他們不是沒派人去找,只是她留下的一切身份信息都是假的,無論是人臉比對還是指紋在身份信息庫中都沒有匹配到她的信息。
如同幽靈般出現,忽又消失。如果不是警局的攝像頭的的确确拍到她了,她也許會以為她是雨夜衍生出的靈。
趙立安翻過一頁頁薄卻沉重的紙,裏面記載了一個鮮活生命的凄慘逝去。
一張又一張的照片,立體地刻畫了施暴者的殘忍,女人身上累累傷痕如同磕了藥的畫家在一片光怪陸離下狂躁又肆意的筆觸。
替身尚且如此,要是找到了正主,手段想必更是觸目驚心。
趙立安沉聲道:“加大對那個女人的搜尋力度。”
安靜的李映川垂眸看着趙立安手中屍檢報告上渾身沒一寸好肉的女人,悄無聲息斂去眼中冷光。
那畜生敢觊觎她,得死。
溫冬還以為應該會像上次一樣,待個差不多幾個小時,就又會被傳送回去,可整整過了一個星期,她還是在小說世界。
基本生活得到保障,溫冬也就不是太着急,窩在落腳點将囤的食物吃得差不多之後,她才在灰色衛衣外套了件大衣,口罩眼鏡裝備齊全出了門。
或許是為了行動方便,落腳點的衣服大多是中性風,寬寬松松沒什麽尺碼可言,溫冬穿着還挺合适。
一下樓就是一股蠻橫的冷風入肺,帶走了這麽些天窩在屋子裏的濁氣,溫冬低下頭戴上衛衣帽子,攏了攏大衣。
其實真正算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門,平時最多下樓倒個垃圾。
一是她本來就宅,二是怕徒惹事端。
路過門口的保安室,有人和她打招呼,“溫小姐,出門啊?”
溫冬擡頭側臉,看見了張咧着笑憨厚的臉,穿着黑色保安服,大高個,看起來就讓人安心。
這青年看起來才二十多歲,臉上就有了笑紋,可見平時愛笑,不過看起來也很親切就是了。
她來的這一個星期下樓的次數屈指可數,碰見的人也寥寥無幾,這保安似乎是這麽多天唯一和她搭過話的。
可能是看她是新面孔,當時他問怎麽稱呼,她說姓溫,沒想到他現在還記得。
而且由于那個碎屍殺人魔還在逃,為了防止自己就那麽倒黴碰見他,每次出門她都會戴帽子和口罩,就算是下樓倒個垃圾也不例外,一面之緣,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認出她的。
溫冬摘下墨鏡,對他禮貌地笑笑,“嗯。”
口罩擋着,溫冬只是眼睛笑似地眯了眯,下半張臉絲毫沒動。
見溫冬包得嚴實,保安感慨了句,“雖說現在算是開春了,但最近還是挺冷的,溫小姐多穿點。”
溫冬眯着眼道了謝,戴上眼鏡就離開了。
全副武裝的模樣在寒風凜冽的街上算不上太顯眼,畢竟刀子一樣的風刮得臉生疼,街上不乏戴口罩帽子包得嚴嚴實實的人。
不熟悉路況,溫冬只能在街上拉人詢問。
她先是去手機店買了部千百來塊的智能手機。
落腳點是有手機沒錯,可那是只能打電話的老年機,得虧電視還能看,不然這麽長的時間,溫冬都要無聊死了。
原以為應該很快就能回去,可這都一個星期了絲毫動靜沒有,能上網的手機自然得安排上。
買完手機後溫冬在地圖上搜了最近的商場,去掃蕩所需物品。
走在路上,溫冬毫無預兆地突然轉過身,目光警惕地掃視着四周。
窺
路上的人在穿透力極強的寒風中紛紛加快腳步,逃難似的埋頭趕路,沒有人過于關注她。
是她的錯覺嗎?
剛剛那種被什麽盯上的感覺。
溫冬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但每每經過玻璃等可反光的牆面,她都會借着它的反光觀察後面有沒有跟着什麽奇怪的人。
直到買完東西回到小區,溫冬都沒發覺有奇怪的身影,可她不但沒松口氣,心上卻像是壓了什麽東西,沉甸甸的。
在現實世界溫冬或許不會有這種堪稱疑神疑鬼的舉動,可這是由她一手構建的世界,正是因為太過了解,所以才會草木皆兵。
在這幾乎殺人魔遍布的晏城,她這只能算得上是戒備。
青年保安遠遠見纖細的身影拎了兩個大購物袋,立馬站起來扯了扯有些褶皺的衣服,在保安室等了一會兒,等人走近才自然地走出去,扯出個憨厚的笑,“溫小姐回來了,這麽多東西需要幫忙提上去嗎?”
溫冬正低頭想着事,突然湊過來說話的人讓她微驚。
她擡頭,又是那個熱情的保安,咧着憨厚的笑,露出的八顆牙潔白。
可不知是不是她剛才在想殺人魔的事,在開春沒有絲毫溫度的陽光下,他咧出的牙閃着森冷的光,像是叢林中蟄伏着的獸類對毫無所知靠近的獵物露出鋒利惡意的獠牙。
一般越不起眼就越有可能是殺人魔,在這個扭曲的世界她只相信自己和主角。
“沒事,我自己能行,多謝了。”
墨鏡遮住了溫冬眼中的神色,保安只能從墨鏡和口罩之間露出的皮膚紋理,判斷她是笑着的。
保安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溫小姐不用這麽客氣,我又沒幫到您什麽。”
“有心就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溫小姐慢走。”
纖細背影徹底消失在樓道口,保安才收回目光又坐回保安室。
回到落腳點關上內門鎖,兩個大大的購物袋往玄關一放,溫冬換上拖鞋就揉着被勒了兩條深深紅痕的手朝客廳走去,随意往沙發上一倒,毫無形象的葛優癱,目光沒有焦距地盯着老舊發灰的天花板。
她已經是個廢物了,就出去買個東西,腰酸背痛的。
回想起走在路上突然頭皮發麻,後頸汗毛都豎起來的生理反應,那是猶如身處沒有盡頭危險叢生的罪惡森林,被某種陰暗兇狠的怪物鎖定的悚然感。
雖然她并沒有發覺任何奇怪的身影,可她知道那人不是她臆想,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注視着她。
溫冬眼前又晃過了過分熱情的青年保安。
“啧。”
溫冬舌尖輕巧往牙齒上一碰,發出煩心的氣聲。
兩指一勾,摘下墨鏡和口罩随手扔茶幾上,踢踏着棉拖路過玄關翻出新買的咖啡--她一直喝的牌子。
沒想到這牌子在小說世界也有,只可惜這簡約的落腳處沒有咖啡機,她買了條狀速溶咖啡。
在廚房接了熱水沖開,濃郁的咖啡豆的香味順着水汽氤氲開來,纏纏繞繞撲在臉上,溫冬在這片溫暖醇厚,散發着食物香氣的區域漸漸放松。
輕抿了口咖啡,舌尖頂在上颚,碾磨着品味舌尖絲綢般順滑濃稠的質感,巧克力的味道充斥着屏息的口腔,給人一種喝了口巧克力漿的甜蜜錯覺。
咽下後溫冬吸了口氣,溫暖的巧克力氣息依舊存在于口腔,可舌尖醇厚的觸感炸成苦澀,如同鋪天蓋地的浪潮直直蔓延到喉頭,水加得剛剛好,整整一個星期都沒喝咖啡的溫冬爽了。
自從家裏買了臺咖啡機,她就沒有手沖過速溶了,沒想到時隔這麽久手藝居然沒有退步。
捧着微微燙手的杯子又踢踏出去,邊走邊喝兩口,想到那些個破事兒,溫冬頓時又覺着手裏這咖啡,又不是那麽好喝了。
碎屍殺人魔還在逃,這又多了個盯梢人和熱情保安……溫冬倒有點想念警察局那苦到讓人上頭的咖啡了。
黑夜寂寂,無盡的黑暗幾乎吞噬了所有光亮與聲響,窒息悄無聲息地逼近沉睡中毫無察覺的獵物。
電子鎖輸密碼的滴滴聲讓淺眠的溫冬心下一緊,立馬從床上驚醒。
“滴……滴滴……滴……”
縱使隔着一層門,那高頻率的按鍵聲依舊清晰地刺進溫冬耳中。
這是她家大門電子鎖發出的聲音……
外面是誰?
別說在這個世界了,在真實世界都沒有和她關系好到大半夜到她家摁密碼的。
該不會是那個卧底吧?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她否認了。
她之前以為不用待多久就能回去,也就沒費那個心思改密碼,況且大門還有門內鎖,如果是卧底,不該不知道自己落腳處的密碼。
“滴滴滴滴……”按鍵聲越來越快,似乎是外面的人試得有些煩躁了。
溫冬的心在急促的按鍵聲中越跳越快,她盯着房門給自己做了會兒心裏建設,然後深吸口氣從床上翻起,快步走到廚房拿了把刀,警惕地站在大門後。
她沖着門口試探地問了句:“誰啊?”
聲音特意加大,是壯膽也是喝斥。
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像是觸發了什麽按鈕,催魂般的按鍵聲戛然而止,一時間空氣凝滞,靜得吓人。
溫冬在一片寂靜中死死盯着幾步外的大門,全身緊繃。
良久,依舊是沒有任何動靜,就像是門外不請自來的人被她方才那聲呵退。
溫冬緊了緊手中的刀柄,赤腳一點點靠近緊鎖大門,緩緩湊近貓眼。
有只眼睛堵住了貓眼,眼珠貪婪亂轉,試圖透過那個小孔窺見門內的場景,似乎有觸角從陰暗的眸中探出,濕漉黏膩地舔上貓眼。
和他充滿惡意的目光對上,心髒像是突然什麽捏住,窒息般停了拍,之後便是失控地瘋狂跳動,惡寒從蜷縮的雙腳直直竄上頭蓋骨,頂得溫冬頭皮發麻。
看清的瞬間溫冬瞳孔驟縮,眼睫像是斷翼的蝶猛然一顫,慌亂地往後退了好幾步,低聲罵了句髒話。
雖然她愛好刺激,可倒也沒必要這麽刺激吧?
黏膩的觸角仿佛從門縫中聞到了腥,門外的不速之客裂開嘴露出了森白的牙。
“滴滴滴滴……”密碼鎖按鍵聲又響了起來,在安靜的房間顯得急促又瘋狂。
那種催命似的急促感讓人生出種外面人立馬就要破門而入的錯覺,可盯着門內鎖的溫冬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他是知道有關密碼的事嗎?怎麽一直都在嘗試密碼,而不是直接撞門……
“滴滴滴。”
溫冬正想着,密碼鎖就突然被打開了。
卧槽??!
雖然還有個內門鎖,可溫冬還是不自覺又往後退了一小步,手中的刀攥得更緊了。
他是怎麽知道的?她每次輸入密碼的時候都會特別注意身後有沒有人。
……難道是根據摁扭上的指紋?
扭了一下門把,可門絲毫未動,那人開始失去耐性,扭動門把的同時瘋狂撞擊。
溫冬有些奇怪,他這麽大動靜,對門的住戶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下意識劃開手機想報警,可看到那個“公安報警服務”提示,溫冬猶豫了。
先不說警察能不能在那人闖進來之前趕來,如果報警了,她的身份……
鐵制鎖與門接口處的螺絲在猛烈撞擊下已經有了松動跡象,溫冬拿着刀後退,往陽臺走去。
她不能就這麽站在這坐以待斃。
猩紅的煙頭将寂寂黑夜燙了個洞,煙霧融入夜色,随意搭在車窗上骨節分明的手抖了抖灰燼,湊到薄唇前慢條斯理地吸了口煙,鼻息間煙霧缭繞,模糊了神情,坐在車裏的男人像前幾個夜晚一樣,仰頭望向被夜色同化的居民樓。
他又一次從萬家燈火等到了萬籁俱寂。
百無聊賴間男人又吸了口煙,突然,煙頭遙遙指向的窗亮了起來,如同被閃爍着的煙頭點燃了。
他的目光聚焦在那扇驅散了些許夜色,散發暖黃明亮光芒的窗,陽臺玻璃門被拉開,一道纖細的身影走出。
男人深邃眼眸微眯,放松靠在椅背上的身體坐直,随手抓過副駕駛上的望遠鏡。
那人手上拎着把刀,先是攀在欄杆上往樓下瞄了眼,又往後看了幾眼,像是後面有待人而噬的惡鬼,正準備另尋生路。
五樓,還是年久失修的居民樓,一個纖弱的女人想攀爬下來,無疑是在送死。
而“纖弱”的女人在想,才五樓,應該沒什麽問題,畢竟險山她都攀過。
見那人不知死活地躍躍欲試,男人下颚緊繃,車門被打開,吸了一半的煙落在水泥地濺起幾粒火星,卻被随之而來一塵不染的皮鞋壓下,碾碎,向來不慌不忙的腳步大步向前,衣角在寒風中獵獵翻飛。
聽見緊促皮鞋扣地的聲音,門前的人停下了激烈的動作,警惕地反過頭來。
看見不遠處只有一個帶着眼鏡的斯文男人,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雙眼睛的男人沒逃。
他陰翳地盯着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手一甩,亮出了利刃。
被大反派救了
以最快速度跑上五樓,剛站定的李映川看着眼前的情形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鏡,雙手投降似地平攤着與腦袋齊平,人畜無害地溫笑着。
他緩聲道:“先生,請冷靜一些,我來之前是報了警的,他們應該馬上就到了,你就算解決了我,也應該沒什麽時間對裏面那位小姐做些什麽了,說不定還會被警察抓捕,吃力不讨好的事先生應該不會做吧?”
分析得頭頭是道,語氣誠懇,就如同是真心置身處地為他着想,甚至為了表示友好他還往後退了步。
看着眼前文質彬彬,說話慢條斯理的男人,蒙臉人陰沉地盯着他,默不作聲地将手中的小刀攥地更緊了。
他覺得自己很聰明?以為毫發無損就能逼迫他離開,然後來場英雄救美?
他最厭惡這種自以為是的“聰明人”了。
見蒙面人固執地朝他沖過來,李映川無害笑意微斂,他輕松躲過鋒利的小刀,一拳朝蒙面人兜頭打去。
重重一擊下蒙面人趔趄地撞在牆壁上,他很快反應過來,小刀在他手中劃出殘影,逼退想要靠近的男人,早有防備的李映川游刃有餘地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他不但沒惱他的突然偷襲,還再次勸說道:“先生時間不多了,你确定還要再同我做無謂的糾纏嗎?”
方才不過交手幾招蒙面人就明白這看起來文弱的男人實際上并不簡單,再糾纏下去他也讨不了什麽好。
蒙面人沒思索太久,試探似的,他先是握着匕首緩緩後退。
确定男人沒有要追他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他和未能打開的房門一眼就快速跑開,如同下水道突然見了陽光瘋狂逃竄的老鼠。
李映川本可以抓住他的,但他不想浪費時間。
蒙面人一跑開,李映川就大步走到斑駁的門前,壓下戾氣,長指微曲,三聲正經的扣門聲。
“溫冬,開門。”
溫冬試了試陽臺欄杆的結實程度,輕盈地跨過欄杆站在邊沿,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催魂似的敲門聲戛然而止。
她屏息聽着,可不知是她離得太遠,還是房門的隔音效果太好,導致她只能聽見風聲和不知道多遠處高鐵列車行進的聲音。
溫冬沒動,也不知道在等些什麽。
突然,規律的敲門聲夾着清朗的男聲傳來,似乎和之前那個人并不是同一個。
他喊她溫冬。
他知道裏面的是她,也知道她叫溫冬。
莫名地,她想起了那個古怪的大反派。
熟悉的寒意席卷全身,她更想逃了。
正當溫冬蓄力之際,門外人似乎是耐心耗盡,屋門“咚”一下就被踢開了。
震得整棟樓都要塌了巨大的聲響讓她心跳都漏了一拍,在嗡嗡耳鳴中,身材高大的男人從黑暗踏入光亮,清俊面容強勢闖入她眼簾,有種莫名的震撼。
只能說不愧是大反派麽,剛剛那人撞了那麽久都沒撞開,這人一腳就把內門鎖給生生踢斷了。
門正對着陽臺,簌簌過堂風吹起窗簾和陽臺邊沿女人單薄的白色睡衣,勾勒出纖細的身材,被吹起的寬大睡衣如同自女人背後生出的脆弱羽翼,似乎下一秒她就會飛向無垠夜幕,然後凄慘墜落。
這一岌岌可危的場面不知道攥緊了誰的心。
李映川面無表情快步朝女人走去,氣勢迫人,乍一看還有些恐怖。
溫冬倒是想往後退,但她就只有腳尖踮在陽臺邊沿,腳後完全懸空,再退那估計得完全退出這個世界了。
溫冬正想着,餘光瞥見男人身後有什麽東西突然亮起,視線下意識掃過去。
男人的右後下方赫然懸着“本章完”這幾個不大不小的字。
溫冬幾乎要喜極而泣了都。
終于出現了。
歷經一個星期之後,她終于可以回去了。
但還沒等溫冬思索怎麽能在李映川面前不至于太恐怖地消失,那幾個字不穩定地急速閃爍幾下,就如煙般消散在空中,如同被生生掐滅的燈燭。
大開的屋門,踹斷的門鎖,刮過臉側飛揚窗簾凜冽的寒風,溫冬眼眸微動,仍抱有希望地等了幾秒。
……
她怎麽會還在這個世界?
溫冬看着已經近在眼前的男人有些怔愣。
……難道她留在這個世界和李映川有關?上次出現回去的契機也是和他見面之後。
李映川一把攬住愣神中女人的細腰,将她打橫抱從欄杆外面抱到客廳的沙發上,那一撈一放的輕松模樣,如同在他懷中的不過是個沒什麽重量的洋娃娃。
見沙發上的女人表情怔然,像是被吓到了,李映川低眸斂去不該有的情緒,帶着歉意輕聲道:“抱歉,吓到你了。”
雖然早已有心理準備,但一進門就看見她那麽身形伶仃地挂在半空,一時沒繃住,還是難以自制地失控了。
陷入沉思的溫冬眼眸微動,看着已經和她拉開安全距離,戴上溫和假面的男人,掩下了眼中的若有所思。
她像是從恐懼中回過神了,面對站在沙發高大男人的壓迫,有些瑟縮地往沙發角落縮,“剛……剛那個人呢?”
李映川的目光在她光裸的足上輕輕一劃,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蹙,語調卻緩之又緩,生怕吓到誰似的。
“跑了,現在沒事了。”
她的腳生的很好,白皙骨感,是會讓人心生憐意的纖細線條,可此時現在蜷縮着的腳被凍得通紅,其上亘滿了傷痕。
讓李映川回憶起了現在還在他辦公桌上的那份屍檢報告。
男人的話和他溫和沉穩的态度讓溫冬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她怯生生看了他兩眼,猶疑着問道:“你是……警察嗎?在警察局的時候我們似乎見過。”
聲音小到連站在旁邊的李映川勉強才能聽清她在說什麽,像是着實被之前的突變吓壞了。
李映川居高臨下地盯着她,方才還溫和包容的淺色眸子中似乎蘊含着某種銳利的光,他問道:“你不認識我?”
這話問的,他就誕生于自己筆下,溫冬當然認識他,可不正常的是他怎麽會認識她?要知道三維和二維信息可是單向的。
溫冬愣了一下後緩緩搖頭,茫然道:“我們之前認識嗎?”
李映川寸寸審視過女人妍麗精致的眉眼,從她恰到好處疑惑的神情倒看不出什麽。
他輕道了聲,“也是。”
男人呢喃般的話,落在仍帶着風雪寒意的空氣中,似嘆似諷。
也是?也是什麽?
尚沒待溫冬思索出個所以然,他看着她又開口了,自我介紹似的,“我是李映川,晏城支隊的……法醫。”
“法醫”前有短暫的停頓,像是餌,但魚兒卻沒咬鈎。
溫冬似懂非懂地點頭,仰視着男人的眼中滿是感激,宛如眼前的人是她的救世主般,“還好今晚有法醫先生在,不然我可能就難逃一劫了。”
李映川不置可否,假裝沒有看見她準備從五樓爬下的舉動。
也不知道該說她聰明還是蠢,看那蒙面人勢在必得的樣子,留在屋子中确實不比爬下去安全多少。
有風刮過女人的發,蓬松淩亂的黑發襯得她巴掌大的臉更小了,加上她臉上茫然無依的神情顯得她孱弱可憐。
視線從她煞白的小臉落到毫無血色的唇,李映川自然地脫下了自己的大衣,遞給已經在角落縮成一小團的溫冬,剩下的黑色高領毛衣勾勒出清瘦卻有型的成年男性身材。
溫冬微愣,眼中盈盈的情感都要溢出來似的,笑着道了聲謝後從骨節分明的手中接過衣服,也沒提醒這是她家,她想拿衣服随時都能拿。
還別說,不管大反派裏面黑成什麽樣,這表面還是挺紳士的。
披上尚有餘溫的大衣,是清新檸檬的味道,倒和她昨天剛買的洗衣液味道有點像,夾雜着淡淡消毒水和幹燥的煙草味。
不過……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大反派他是不抽煙的吧?
李映川轉身避開了溫冬亮晶晶的眸子。
別用這種目光看着他。
看着男人去關門的背影,溫冬清淩的眼中哪還有什麽驚惶無措和濃烈的感激,她狀似無意地問道:“對了,都這麽晚了,法醫先生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呀?”
李映川關門的手微頓。
總不能說他這幾天夜裏都蹲在她家樓下吧。
他溫和嗓音自然道:“剛好路過。”
溫冬毫無察覺似的,帶着笑意道:“是麽?那可真是太巧了。”
屋內有片刻的沉寂。
溫冬似是沒有察覺到,微仰頭的她眼中被點上了光,言語間滿是崇拜,“法醫先生踹門而入的瞬間,我還以為看見了神明呢,救我于水火。”
陽臺的玻璃門也被拉上,封閉的室內漸漸回暖。
李映川對上了女人似乎閃着仰慕光亮的眼,平靜眸光微頓,發涼的指尖微微攥緊。
要是別的男人被她這樣當救世主一樣看着,心裏難免生出些自滿的情緒,而李映川卻視而不見,語調溫而淡,“家裏有醫藥箱嗎?”
不是他過于關注她蜷縮着的腳,而是紅白對比太明顯,實在礙眼。
溫冬視線在男人身上轉了圈,“有的,在茶幾下面的櫃子裏,法醫先生受傷了嗎?”
像是擔憂,這麽問着的時候她光着腳就想爬下沙發,趕緊去幫他拿醫藥箱。
但下一秒,她的腳就踩在了一只溫熱的大掌上。
喜提隐藏的狗血替身劇本
連溫冬被驚了下。
這幾乎是發生在霎那間的事。
她踏下沙發的腳就要踩在地上,男人寬大的手掌就托住了她的腳底,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腳背,那輕柔的模樣像是托住了只易碎貴重的古董花瓶。
男人的手可能不怎麽熱,但由于她的腳實在太冰,導致男人握上來的那瞬溫冬甚至感受到了燙意。
她已經凍得麻木的腳底似乎被熱意融化,漸漸有了知覺,被熱意熨帖舒暢之後便有細密的疼痛從腳底攀咬而上,她這才察覺到腳底之前的傷口裂開了。
她之前是直接赤腳在地上行走,腳底沾了不少灰,皲裂的傷口還滲出了鮮紅的血液,不用想此刻那托着她的白皙優美到能當藝術品的手上定是一片狼藉。
溫冬瞄了眼正彎下腰男人的表情,看着他微蹙的眉,嘆了句果然。
這傻孩子,有潔癖就別這麽敬業嘛,她都替他難受。
見被凍紅的小巧腳趾微動,不安得似要逃離,李映川輕搭的手指微微收縮,是足夠能将小足圈在手心,又不會致使疼痛的程度。
縮不回來腳的溫冬有些尴尬道:“法醫先生?”
李映川将她的腳輕輕放在了沙發上,連帶着溫冬面向他的身體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