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火 你看,她還是恨我
顧玉塵想從李承胤手裏接過秦溫良, 可李承胤沉默這自己抱起溫娘,他一路抱着溫娘回到鳳兮宮,“你先去休息, 得讓佳文她們給她換衣裳。”如今溫娘的狀态與死人無二, 等會便會四肢僵硬, 再想換衣物便難了。
“我來給她換。”李承胤不想離開她, 好像只要他離開她,她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還需要擦身绾發你會?”他再是慣會親自動手的人, 顧玉塵也不信他能做好, 更何況秦溫良的身子不能讓別人碰,別人一碰肯定會露餡, 這事還只能安排佳文來。
佳文主動走了進來, 她面對李承胤時還是有些怯懦, 可因為那裏面是秦溫良, 她終歸是大着膽子請顧玉塵與李承胤出去。
等李承胤再進寝宮,秦溫良已經重新換好衣裳,雙手交疊在腹部安靜的躺在床上,乍一看仿若睡着般, 根本不像是死了。
李承胤指尖劃過她臉頰, 讓人重新端盆水進來。
月寧伺候在側動作稍顯遲疑,她不敢違背李承胤命令, 但害怕李承胤做出過激行為, 不敢讓溫娘與他同處一室。
見到月寧提防他,李承胤也沒有動怒, 反而是耐心解釋:“她不喜歡塗脂抹粉,我給她擦掉。”
月寧瞥向溫娘略施粉黛的臉,心猛然顫動了下, 佳文為掩蓋她臉上蒼白用了粉,原也是好意為之,其他人都沒有在意,只有他知道溫娘并不愛這些。
她福了福身出去端了盆溫水入內,剛把盆放下就聽見帝王讓她出去,她在出去前回身看了眼內室,只見李承胤神色溫和平靜的給床上雙眸緊阖的女子擦拭臉上妝粉,他的動作好似對待世間珍寶,生怕用力她就給弄壞了,至少月寧從前沒有在帝王身上見過,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月寧難過的抿了抿唇,替自家娘娘感到委屈和不平,她家娘娘這些年努力想要的,卻只能在死後才能得到,如今看來這些年娘娘的努力就好像笑話。
她忽然生出了勇氣,轉身看着坐在床畔的男人問道:“皇上不會覺得這樣娘娘就會原諒您吧,您這番情深是做給自己看的,還是做給我等娘娘的故人看的?”月寧看着帝王背脊僵硬,但是她依舊沒有停止,“哪怕您早點時間待娘娘好些都不可能到這番地步,您大概不知道您夏日佩戴的荷包裏的薄荷糖,皆是娘娘親手做的,您用膳沒有胃口,時常找楊春元要的山楂糖,那也是娘娘放在楊春元那的,每隔一段時間就送去一罐,不拘哪位大人想要楊公公都給得大方,也是娘娘的意思。
但是因為娘娘頭回為您下廚,您怨娘娘皇後之尊該遠庖廚,所以她都不敢叫您知道,娘娘她是多好的人啊,她大抵知道自己會遇到意外,也有可能她本就求一死,娘娘已經把配方交給了我,讓我悄悄給楊公公,可我覺得憑什麽您就能一無所知的享受娘娘待您的。”
說完,月寧徑直走了出去,捂着臉小聲地哭出聲,娘娘走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她與浮碧有去處,連淑妃交給她的喜竹也有去處。
她往後便跟着佳文郡主,浮碧和喜竹跟着佳慧郡主,單憑娘娘為兩位郡主又悉心教導她們出事,又盡心謀劃婚事,她們跟在兩位郡主身邊不會比在鳳兮宮差,可她還想繼續伺候娘娘,她不想找新主子。
這哭聲聽在耳裏無端讓人心生悲涼,讓鳳兮宮的宮人都忍不住想哭,在宮裏的日子最難得波瀾不驚,安靜安寧,這些都是能在鳳兮宮得到的,至少不管外面怎麽鬧,鳳兮宮內都能穩住,但是如今娘娘沒了,所有人都像是沒有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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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覺得你狠心,說走就走……”李承胤才說幾字連忙止住話頭,“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
“你很好,是我混蛋,你別生氣。”
可惜溫娘再也沒有辦法回答他,他哪怕再說這些話溫娘都聽不見,他給溫娘擦拭幹淨臉上粉黛,俯身蹭了蹭她臉頰,又在她唇角留下一吻,“這叫做珍惜,我學會了,在你教我的時候我就學會了,但你沒有誇獎過我,哪怕你能透露些和我書信的內容也好,給我些提示也行啊……可你偏偏不說。”
“不過我也沒有跟你說真話,我怎麽舍得拿孩子當做磨刀石,我只是不想你離開,後宮裏所有女人為了孩子争得頭破血流,我覺得孩子能留住你,孩子的名字我已經取好了,叫做李歲,歲歲年年,等第二個孩子咱們取名叫做李久,長長久久……顧玉塵先前提過幾回你我何其相似,果真怎麽那麽相似……可惜我都沒有好好了解你的過去,你了解我,要比我了解你深,一點都不公平……”
李承胤整夜寸步不離地陪在溫娘身邊,寝宮裏放滿了冰塊,比冰窖裏還要冷幾分,他想以這樣的方式把她多留幾日,但布置靈堂挂白幡卻是等不了,沒有李承胤吩咐,是佳文做的主在鳳兮宮挂起白幡。
這些事顧玉塵沒有去勸李承胤,他知道李承胤肯定不舍得不給秦溫良最後的體面,只要他想秦溫良安心下葬,就不會一直拖延不放開人,饒是如此顧玉塵還是等到第二天晚上,才得到李承胤松懈的機會。
半夜,鳳兮宮從溫娘寝宮起了大火。
顧玉塵在李承胤香中下了安神香,想讓他睡得踏實些,他白日陪着溫娘不肯離開,同時還得政務不能耽誤,底子再好的人也會吃不消,也就是這香讓李承胤睡得太沉,得知鳳兮宮起火趕到鳳兮宮時,正殿連着寝宮已經燒起大半,火舌沖天點亮半邊天,像極了夏日傍晚的晚霞。
顧玉塵跟着兜頭就是冷水,頂着頭頂不斷撲出的烈火找到李承胤,李承胤已經進了鳳兮宮正殿,看向溫娘靈柩擺放之地掀開棺椁不見她的屍首,眼底頓時露出瘋狂之色,他想起火最開始是從溫娘起來的,還想往寝宮闖,想把她從大火裏帶出去。
顧玉塵見他不要命的行為,趕緊死死抱住他往外拖,頭上不斷有燃燒的木梁掉下,顧玉塵一邊顧着自己,一邊還得顧着李承胤,眼見再不出去就來不及了,幸好徐弘義跟着闖了進來,兩人合力把李承胤帶出鳳兮宮。
他一拳砸在李承胤臉上,這裏也就只有他敢這麽做,“你不要命了!這麽闖進去你非死即傷!”
李承胤提着顧玉塵衣領,用力到手背上青筋虬結,赤紅着眼睛問他:“她人呢?她在死前看你的最後一眼是為何!是不是你答應她做什麽事!”如果不是他還等着顧玉塵回答,大概顧玉塵這時候會是具屍體了。
顧玉塵任由他發瘋,他越是瘋狂,顧玉塵越是冷靜,說出的話也是平靜地讓李承胤無法相信,他道:“她不想葬入皇陵。”
李承胤好不狼狽地跌坐在地,衣裳早已淩亂不堪,高束墨發不知何時玉冠散亂,頭發雜亂成一團,原是忍不得絲毫褶皺的人這些已經再顧不上。
“你看,她還是恨我,連屍首都不給我留。”他鳳眸微擡望向發怒的顧玉塵,暗啞着嗓音低聲開口,像極了街頭被搶了酥糖無措站在原地,不敢跟那人算賬,就只能找大人算賬,可又還想跟他們一塊兒玩,怕自己告狀狠了對方就不要他了。
顧玉塵眼眶猛地有些發酸,眼神閃躲不與李承胤對視,他認識李承胤開始就發現他比同齡人成熟很多,這些年從不見他露出軟弱的一面,哪怕是毒發他也是默默忍受居多,唯獨這回,
可只有一場火才能掩蓋真相,他不得不需要這場大火,秦溫良已經被送出宮,以後她一定會有新的人生。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溫皇後。”顧玉塵回頭看着不斷燒着的鳳兮宮,周遭的宮人還在想辦法撲火,可終究是于事無補,這火起得太大只能保證它不蔓延,他低頭看向還坐在地上的李承胤,他有些呆愣地望着鳳兮宮,眼底跳動着火光。
“把這幾年都當做一場夢吧,如今,夢該醒了。”這幾年都是夢,沒有辦法抓住,也沒有辦法彌補。
李承胤覺得自己視線有些模糊,他緩緩将雙眼阖上,露出脆弱不堪一擊地一面,“如果我做不到怎麽辦。”
“她希望你做到,臨死前她還在跟你交代西北事宜,何嘗不是希望你好好的。”
李承胤扯着唇角似笑非笑,明明是寬慰人的而已,他聽後只覺得更加心疼,自她死後他幾乎每隔一時辰就要服藥,哪怕明知是藥三分毒,他應該控制自己的情緒,可他寧可吃藥客制也不想克制。
“她真的死了嗎?”他問。
她從來都堅強,怎麽能這麽死了,不留任何痕跡的死了。
就在這一瞬,顧玉塵差點以為李承胤知道其中真相,可他清楚自己已經掃尾,李承胤親眼看見秦溫良死在他懷裏,這樣的做法無比的殘忍,讓他感受生命在他懷裏流逝的感覺,但也因此他才不會懷疑這件事真假,顧玉塵嗓音堅定,“只要你想她就活在心裏,她最想天下承平、海宴河清,這世上如今也就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