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懷孕 你懷孕了
“如果溫娘不乖乖的, 淑妃的下場便是溫娘的下場。”李承胤叫溫娘看着淑妃受仗刑而死,玉棠宮的宮人也皆在此,有些受不住直接吓得癱軟在地, 有人已經捂着嘴吐出來。
溫娘眼前只有片血紅色, 那鮮豔的血從春凳上滴落最後彙聚成一灘血, 然後慢慢朝着周圍流開, 溫娘從胃裏蹿出股惡心的滋味,她扶着牆幹嘔, 腦裏全是淑妃死後的場景。
随後一股記憶突然沖向她腦子, 她眼前滿地的殘骸斷肢,身後跟着的是來救援的人, 但是她要救的似乎已經不在這裏, 她希望他不要在這裏面, 可是她又怕他在這裏, 到時候只留他孤苦伶仃。
她翻過一具又一具屍體,差點讓只是重傷倒地的人暗傷,可她顧不了那麽多,她只想确認這裏面有沒有他。
知道翻遍所有的屍體都沒有找到, 溫娘好似松了口氣, 那樣她就能安慰自己他肯定還活着,他肯定逃了出去。
結果溫娘低頭看見有條清淺的痕跡, 很像是受傷的人無力行走費力在地上爬行, 溫娘渾身僵硬的不敢順着這條痕跡走,雙腿猶如灌鉛般沉重, 但她還是鼓足勇氣朝巨石後走去。
那後面還有處山洞,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看到自己最不願看到的一幕, 那人雙眼緊閉渾身是傷的靠在嶙峋石壁上,溫娘痛哭他也不會再安慰。
溫娘抱着他有些微涼的身軀,像是被遏住喉嚨似的,發不出半點聲音,直到她費力終于吐出兩字,“阿、阿郢……”唯獨這回寧可自己從來沒有找到他。
阿郢再也不會安慰她。
可是阿郢死前都在擔心她看到他的屍體會傷心,拼着最後一口氣都要把自己藏起來。
溫娘承受不住這股記憶,真的硬生生把她的心都撕裂成碎片。
那是她的阿郢啊,是比她爹娘對她還好的阿郢,是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的阿郢。
溫娘雙腿軟綿綿地跪在地上,李承胤察覺不對勁慌忙走上前,他的眼裏控制不住的流出關切與慌亂,滿院的宮人都沒有比他走得快的。
溫娘餘光瞥見李承胤的臉,往後徹底昏倒過去,只是她嘴裏不停喊着“阿郢”,手裏死死抓住李承胤衣袖不松,就怕自己稍微松懈這人就離自己而去。
這回溫娘昏迷整整一天一夜,還是沒有絲毫清醒跡象,李承胤整夜都守在溫娘身邊,離開的時間大抵是清晨早朝,下了早朝繼續在溫娘床邊坐着,但是無論怎麽樣她都不醒,李承胤暴躁地逼問顧玉塵讓溫娘蘇醒的辦法。
“如今她自己不願清醒,沒人能強迫得了她,你不是不知道她與淑妃關系極好,可你還逼着她看淑妃行刑,我以為你會早想到這種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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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碧上前準備替溫娘擦臉與手指,李承胤擡手就想接過這事,這一晚上李承胤都沒有讓別人靠近溫娘。
浮碧望向眼底布滿紅血絲的帝王,這整夜帝王都未眠,她只覺得帝王如今只不過是活該,就是她家娘娘憑什麽要受罪,她道:“要不然皇上還是離開吧,或許皇上離開了,我家娘娘就會醒了。”擺明了說溫娘不想見到李承胤,換作往日大抵浮碧的命怕是保不住,顧玉塵也怕李承胤會拿浮碧出氣,想提醒李承胤這是溫娘身邊看重的丫鬟,你再動她身邊的人她只會更恨你。
李承胤摸了摸溫娘的臉頰,沉默着起身出了溫娘的寝宮,期間他除了只看了溫娘,再沒有将誰放在眼裏。
即便如此,他從床榻走向門口,還是無端給人一股壓迫感。
顧玉塵撇了眼敢直言怼李承胤的浮碧,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這回是她運氣好李承胤沒有追究,“下回別再這般莽撞了。”李承胤瘋起來誰也阻止不住。
“我說的是真的。”浮碧解釋了一句就不再解釋,她是真的覺得如果皇上不在,她家娘娘很快就會醒來。
溫娘睜眼見到的又是顧玉塵,好像她每回昏迷清醒都是他在,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背,疼痛清晰的傳到來,同時她的手似乎有些用不上力。
溫娘最後的一絲希望破滅,她現在不是在做夢,之前看到的一切也不是做夢,“你給我診脈就不怕李承胤殺了你?”
想到淑妃死在自己面前,她在一旁眼睜睜看着卻無能為力,溫娘眼眶又是一紅,她啞着嗓音出聲問顧玉塵:“我欠的債還有多少才能還清?”
顧玉塵替她把脈的動作微頓,回道:“你不欠他。”
溫娘眼底閃過諷刺,把手從顧玉塵指尖下抽回,“我理解你替李承胤遮掩,不過我現在不想見任何人。”裹着錦被就要把自己兜頭悶住,自醒後她也就與顧玉塵說了話,至今還是滴水未進,似乎是要把自己封閉起來。
“你懷孕了。”
溫娘猛地一把掀開被子坐起,神色難言其慌張,她下意識瞥向自己平坦小腹,随後震驚地望着顧玉塵,“你說我喝多了避子湯難以有孕,為什麽我現在還會懷孕,是不是你把藥給掉包了?”她是聽信了顧玉塵的話才沒有再找避子湯喝的,正是因為相信顧玉塵的醫術所以她才信了顧玉塵說她難有生孕的話!
“世上就沒有萬無一失的事,你确實難以有孕……”
“顧玉塵你夠了!”溫娘眼底皆是怒火地呵斥顧玉塵,她已經不再信任李承胤和顧玉塵兩人,“現在說的都是借口,這一切都是你們合夥做下的局!先前你是給我下避子藥,可你向我隐瞞了他又命你把這藥換成尋常養生藥的事。”
她一語道破其中關鍵,讓顧玉塵的話全部堵在喉口,溫娘見他突然不語,逼問道:“顧玉塵我猜的對還是不對?”
是,猜的都對。
當初這麽做就應該想過只能瞞她一時,她終究會想到她後面喝的藥是有利懷孕的藥。
“前段時間朝堂滿風雨,燕王和平王舊部鬧得不可開交……”這些是顧玉塵從李承胤那裏聽來的,此時拿來告知溫娘,朝堂需要太子穩固。
溫娘比顧玉塵對朝堂之事更敏感,她緩緩往後倒着靠向床頭,不知道用何種情緒說的這番話,“是啊,所以他需要太子穩定朝局,讓衆位大臣瞧見他有穩定的繼位者,那麽那些有子的王爺們再怎麽争鬥還有他的太子抵着。他此般設計于我,就不怕我受刺激恢複記憶?從小颠沛流離無人教導的姑娘,如何有見識能看透瞬息萬變的朝堂局勢,又如何下意識在深宮保全自己。”
“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份?”
“想,我如今特別想親口聽你說。”溫娘擡眸掃了一眼顧玉塵,沒甚感情的語氣陳述事實,“溫家沒了,淑妃死了,維護我的月合不知身在何處,這些能告訴我真相、試圖告訴我真相的人全已經都沒了。所以,顧玉塵你倒是告訴我啊。”這與她剛醒見到顧玉塵說的話截然相反,那時她還在問顧玉塵給她把脈會不會讓李承胤将他殺了,眼下卻是恨不得顧玉塵自己往刀口上撞,她恨極了顧玉塵跟着李承胤設計她。
顧玉塵聽懂了她的意思,滿嘴彌漫苦澀和無奈的滋味,難怪李承胤感覺到她态度變化恨不能發瘋,确實這樣的轉變讓人難以接受,上一刻還在關切你的人,下一刻猶如陌路。
可顧玉塵始終沒親口告訴溫娘她是誰,她來自哪裏,他明白就算自己告訴溫娘,她聽到那些事跡也只會像是在聽故事,而不會對她恢複記憶起到作用。
他同溫娘提起了淑妃,“淑妃不無辜,她是暗樁。”
“敵國?”
“李曜,李曜在謀逆前一個月還在私下聯系淑妃。”
果真會拿這事當做解釋搪塞她。
溫娘止不住冷笑,嘲諷出聲:“我當以為是誰的人呢,至親相殘莫不是李家的傳統,可惜大家都是李家人不存在斬草除根、趕盡殺絕這事。”
“是淑妃意圖謀害皇上性命在先,她與李曜曾是舊相識,李曜謀逆失敗後她就想替李曜報仇,順便再報複呂家,如果她下藥成功就能謀取皇上性命,她沒成功便能拉呂家下水,成為皇上對呂家發難的契機與把柄,橫豎她都不虧。”這是顧玉塵所知道的,所以他覺得溫娘一味偏袒淑妃不對,她是陷入死胡同先入為主認為李承胤錯了,可是正如他所言橫豎淑妃怎麽做都是不虧的,李承胤已經在對呂家發難,下一步便是撬動這盤根錯節的呂家。
溫娘撐着下了床推開嚴實的窗,怔愣地望向窗外,今年的選秀才過去,她好像看見當年淑妃選秀後跟着衆人到鳳兮宮請安,睜着雙懵懂的眼睛喊她娘娘,這幾年她總會時不時到鳳兮宮拿吃拿喝,對她少了幾分疏離的敬重,可也是守着規矩從不得寸進尺。
“淑妃下藥真的是為謀害李承胤性命嗎?不管成不成功她的性命都保不住,她最恨的是呂家才對,李承胤正好可以借由此事将呂家鏟除,這麽說着我都要懷疑是李承胤暗示淑妃怎麽做了,以給淑妃報仇為籌碼引導淑妃做這項猶如自殺的事。”她說完臉色不受控制的白了白,比起顧玉塵的話,溫娘更加相信自己說出的結論,哪怕這個結論更加殘忍,可也更加真實與符合實際。
“他是無心無情的獨裁者,因為覺得只要燕王、平王還有舊部跟随,他就要得一直擔憂自己的帝位不穩,所以他設計李曜李昉,讓燕王與平王為了保護自己兒子不得不繼續争鬥。
這手段跟先帝當時平衡衛琇與明燭挺相似的,不同的是先帝拿自己的大兒子與二兒子平衡朝臣,最後兩位朝臣一人死,一人永退京城收拾東西回老家,而李承胤拿燕王、平王的兒子平衡朝局,再一舉将其殲滅,去除這兩只與他相差幾歲的侄兒。
只不過中間出現差錯,兩派雖然被瓦解得差不多,但朝堂也難以平靜,他被倒逼立太子僅僅只是其中一條反噬,這是他太子哥哥教他做人……他不能再繼續針對燕王與平王,李曜李昉已死,再繼續逼兩位哥哥,弄不好他會落得殘害兄弟,弑父殺君的罪名……所以在太子這事他不得不順勢而為,沒想到我之前與平王燕王約定好的,之前的事到此為止,根本沒有起任何作用。”溫娘也在被設計之內,錯在她信了旁人,因為這一信搭上了自己,平王何嘗不是給她上了節重要的課。
“梓潼如今終于看透局勢了。”李承胤踱步入內,目光直直盯着溫娘,“這皇家信不得任何人,哪怕你與他們約定好又如何?到頭來想反悔還不是就反悔了。”
顧玉塵見到李承胤來了,默默退出房間,連藥箱都沒來得及收拾。
“鄉野村姑,妓子之女,擔不起皇上一句梓潼。”溫娘在李承胤靠近的時候,刻意往後褪去拉開兩人距離,神色疏離淡漠下仿佛前段時間的溫柔乖順就像是場夢。
李承胤見她不斷後退就要撞到桌角,開口便道:“你懷孕了,別傷到肚子裏的孩子。”
溫娘對他在意孩子毫無驚訝,畢竟這孩子如今是他的籌碼,在他出生前可不能有任何閃失,溫娘把手搭在小腹,唇角微扯:“我此時才知道皇上有兩句話果然沒有錯,一是這皇家不存在親情也不存在心軟,二是只有帝王想不想做的事,而無帝王做不成的事,是我低估了這薄情寡恩的皇家。”
她的聲音猶如死水般掀不起一絲波瀾,猜到自己懷孕是他故意設計的那刻,溫娘就沒有任何情緒了,早知道他是不擇手段的人,做什麽都不足為奇。
“溫家被冠以逆臣賊子、謀逆之罪,我是溫家的女兒,這孩子出生就帶有原罪,大啓有公主參與政事的先例,所以哪怕最後她生的也是女兒,結局也好不到哪兒去,你給這孩子定下的結局是燕王還是廢太子?”
燕王是曾跟先帝出生入死、平定藩王,煊赫一時的長子,平王是先帝與元後的嫡子,剛出生就被封為太子,哪怕先帝在位曾二度廢太子,最終他還是穩坐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直到因為被傳不顧兄弟、無為君之德才徹底被先帝廢棄,遭圈禁平王府。
兩人争鬥一輩子最後的結果都是圈禁,各有各的凄慘,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從未坐上過儲君之位的燕王更容易被下任帝王接受。
“這孩子生來就是他磨刀石、墊腳石,我想皇上大概早已想好,再過幾年讓秦惜安的孩子出生吧。如今我身後無人,我與孩子只能依靠皇上,任由皇上與您的摯愛随意磋磨。不如皇上告訴我,您幾時會将這孩子處理掉,也讓我事先有所準備,這孩子不該付出真感情不是嗎?”
從未被期待的孩子,不是父母相愛所懷的孩子,似乎從開始就注定悲劇一生,可能這孩子最終連廢太子的處境都不如,至少先帝曾對廢太子真心相待,既是嚴父又是慈母的諄諄教導。
李承胤沒有回答溫娘的問題,只是蹭了蹭她臉頰,輕聲問道:“溫娘如今還再想離開朕嗎?”他好像察覺到自己已經窮途末路,沒有任何辦法留住她了,只能抓着最後一點緊緊的脅迫溫娘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