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相似 他找了我整整六年
溫娘喝藥就當做喝水似的, 連眉頭都不帶眨一下,浮碧見溫娘将藥喝下連忙問道:“娘娘要不要含顆蜜餞?”
溫娘聽到蜜餞二字終于有了反應,下意識的抽了口涼氣, 把藥碗交給浮碧, “蜜餞就不用了, 新的藥比先前的藥苦, 蜜餞反而将嘴裏苦味給刺激得越發濃烈,吃不到甜的就不會覺着苦味苦澀。”
李承胤眼底露出幾絲疲倦, 放下手中批改奏折的筆, 輕輕揉了揉眉心,随後将旁邊微涼的茶一飲而盡, 似乎想到什麽似的, 端着空了的茶盞問暗衛:“今日鳳兮宮喝藥了?”
自知道她本事大到能從皇宮守衛眼皮子底下偷溜出見人, 李承胤便多安排了一倍人手盯着溫娘, 時刻注意溫娘動向,務必事無巨細的弄清楚。
“鳳兮宮娘娘每日照常喝藥,并無異常。”
話音剛落的瞬間李承胤捏碎手中茶盞,直到掌心鮮血淋漓才恍若自己受傷, 他漫不經心地喚楊春元包紮傷口。
楊春元見狀哪裏敢耽擱, 他這邊幫李承胤清理傷口止血,那邊忙讓宮人請醫師前來, 主要是上藥包紮的事他怕自己做不好, 也怕傷口有碎渣殘留。
不過這次宮人請來的醫師不是一直照料李承胤身體的顧玉塵,而是在尚藥局任職多年的姜院正。
自上回顧玉塵與李承胤吵過一回後, 就再沒踏足乾清宮,留了句他得潛心研究藥方便閉門不出,連累得如今姜院正戰戰兢兢的給帝王查看傷勢, 乾清宮的氣氛一整日都是低低沉沉的壓人得緊。
京城南面一座精致的五進大宅院內,打眼望去只見侍寰奴仆從群,一女子趴在書房窗杦往外看,她身上僅着件春裳,望着那些人身上穿的衣裳佩戴的頭飾眼裏露出好奇神色,哪怕到京城多日她還是會有濃烈的好奇心。
書房內還有一侍寰坐在桌邊,面上是不耐煩之色,“我見姑娘是一點都不着急。”她們被人接到京城已有半月有餘,這半個月她們行動不受限制,可總有人在暗處守着她們,就是那大啓皇帝一直都沒有露面。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着急作甚。”秦惜安回身拿起美人榻旁放着的青棗,入口又脆又甜讓她忍不住多吃了幾顆,她自住進這裏後吃穿住行無一不精細
“姑娘就不怕大啓皇帝把姑娘給忘了?”
“他找了我整整六年,從他十八歲找到二十四歲才将我找到,這段時間幾乎占據他三分之一的人生,便是奪嫡關鍵時刻都不曾放棄找我,怎麽可能輕而易舉的忘記。”
說完之後,秦惜安頓了頓,擡眸望着眼前侍寰,态度轉眼沒有方才那麽堅硬,而是輕笑着搖了搖頭:“跟你說這些作甚,我不大記得從前事了,他忘了那就忘了呗,我自坦然過自己的日子。”
“你還想坦然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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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惜安皺了皺眉頭,從美人榻上起身,慵懶随意的打哈欠,斜眸看了眼侍寰:“我就是這樣的性子,看不慣?”
“我只是希望你能記住你的身份。”侍寰最是見不慣她這副模樣,柔若無骨的閨閣小姐最是惹人讨厭。
“到了大啓還跟我提起身份?”秦惜安忍不住嗤笑出聲,又不是在胡地需要仰人鼻息的時候,李承胤知道她有危險不可能坐視不理,“那我告訴你,我為主、你為次,要是你不甘心,那你來當我如何?”
侍寰被她這話氣得臉色脹紅,真以為誰都能當秦惜安?
秦惜安見她真的急眼,拍了拍她肩膀輕哄道:“好了,跟你開個玩笑而已別當真嘛。我比你了解大啓皇帝,在這事上聽我的,其他的都聽你的。”要是把人惹急了她也不好辦,可也不能任由她對不對橫挑鼻子豎挑眼,于是半是玩笑半是警告地道:“我的好月心姑娘,如今我們在規矩森嚴發京城,要是你再這麽容易個人呢我生氣,被其他人瞧見可就不好了。”
“你最好能讓大啓皇帝早日見你。”月心見她變幻如此之快,有些得意她再怎麽招都得順着自己,心裏對她不屑一顧,但還是沒有再說別的,她的目地就是看好秦惜安。
又等了将近半個月時間,秦惜安在月心的催促下不得不有所行動,她是煩了月心動不動就擡出胡地壓她,帶着月心在京城
月心不信秦惜安說的她們出去一趟,就能把李承胤引到這邊來,“既然随意在京城逛一圈就能讓大啓皇帝過來,這麽久你都待在宅子裏不出去,你是不是故意的?”
秦惜安擡起杏眸看了眼月心,她覺得她們只是随意逛逛?她在試圖聯系孟循他們,當初說好的他們随後就會進京,按理說應該也已經到了京城才對,大啓皇帝知道她想找孟循,怕她找到人就跟着孟循他們走,肯定會過來安撫她。
“當然不是故意的,這是需要時機的,雖然接我們來京城的人說是我故人特地派他們來接我的,我還恰如其分的信了,但是你我才到京城不久,人生地不熟我不該警惕保守些?”
她還以為至少要等他們一行人到京城,被大啓皇帝的人發現後才能到大啓皇帝身邊,結果大啓皇帝竟然直接命人接她回京,她沒想到大啓皇帝會派人接她的,既然人都已經到了京城,自然計劃要變上一變。
“我覺得還是應該磨磨你的性子,你說以大啓皇帝在意我的程度,見到區區侍寰敢時不時的便對我動怒生氣,會不會更加心疼我的遭遇?”
月心聽後愣怔了下,怒道:“你敢?”
“不是我敢不敢的問題,而是我能不能讓大啓皇帝憐惜的問題,到時我若護着你,讓大啓皇帝厭棄我了,可怎麽辦?”那人費盡心思讓她來大啓,想辦法留在大啓皇帝身邊,有朝一日在她與月心之間做選擇,最先舍棄的肯定月心。
月心顯然是明白的,張了好幾回嘴,根本沒有辦法反駁。
“去幫我拿那套茶具過來,今兒我要在小亭裏煮茶等着貴人來。”
月心知道如今是在大啓的地盤上,不能如以往那般對秦惜安,幫她拿了茶具又在小亭裏安排了煮茶爐子,這事就這麽過去了。
站在院外的李承胤,望着正在小亭裏煮茶的女子,先是将一套青瓷碧透的茶具清洗,再用清酒進行擦拭,再對茶具加熱,這一套醒器皿的熟練動作瞧着是學過的,炙茶、碾茶、篩茶、煎水與調水,行如流水般的好看。
其實相隔多年未見,李承胤已經不大記得秦惜安容貌,還是如今相見才得以重新清晰腦中她的容貌。
只是李承胤眼前驀然浮現另一張臉,是她身着鳳袍一步步踏上高階向站在欽安殿外的他走來。
明明兩人擁有幾分相似的容貌,可憑誰都能分清楚她們,只因一人驚豔絕色,如桃花灼灼,另一人端莊持重,卻是利劍藏鞘,腦海中是揮之不去的秦溫良的身影。
他狹長鳳眸微眯,又回到小亭下那人身上。
秦惜安早已在月心的提醒下知道李承胤來了,只是遲遲沒有其實迎接,反而專注自己手下的事,待到感覺到李承胤的目光重新落回她手上,她朝着李承胤擡了擡茶盞,“要不要來一杯?”
李承胤順勢坐在秦惜安面前,欣賞着她給他斟茶,不得不說一舉一動都似精雕細琢,都還沒有品茶,光瞧着便賞心悅目。
換做其他人被人這麽盯着,大概已經驚慌失措了,可秦惜安倒是淡然自若,不過仔細看隐約能她指尖略微顫抖,還是沒能抗住這樣目光下的觀察。
直到察覺到李承胤收回視線落在茶上,她心裏才稍稍松了口氣,也不像方才那麽緊張。
李承胤淺嘗一口,茶色松軟清潤,入口內斂醇厚,淩厲劍眉微挑:“好茶。”
秦惜安見到李承胤誇獎她手藝好,眼裏忍不住露出幾分喜色,又迅速将那抹喜意壓下:“貴人喜歡便好。”
“貴人?”
“接我入京的人并非普通家仆侍衛,一路上趕路可各地驿站都先提前安排好,所以路上顯得并不倉促,二是京城東富西貴,這裏雖然是坐落在京城南城,可離住着皇家宗室的西城僅一街之隔,且在我身邊伺候的奴仆辦事井然有序,有規有矩不是等閑人家能教出來的。府裏奴仆不限制我出去,旁人卻是進來不得,您過來可沒人向我禀告,您沒有遮掩的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站着,排除她們沒發現您進來的可能,您剛才走近的時候院裏的丫鬟還給您福了福身,加上之前的一些安排,能做到此番程度的,我只能稱呼為貴人。”
她給自己斟了杯一茶,低聲問道:“貴人幾時能還我自由?”
“怕是不能如你所願。”
秦惜安似乎料到他會這麽說,但聽到這樣的回答還是略顯遺憾的低頭,“我想知道為何是我?”她不信世間真有癡情男人,哪怕那女人生得再好看,喜歡的終究不是美貌皮囊,男人哪裏會真心交付,可眼前大啓地位最高的男人卻是不惜代價的找一個女人六年。
“你可還記得從前的事?”
秦惜安淡淡笑了笑,神色自若地道:“記得又不大記得了,莫名其妙丢失一部分記憶總會想找起的,只知道我好似被将士護着躲過追殺,可是後面與護着我的将士分散,最後被胡人捉了回去……在荒涼胡地待了将近兩年。
自那之後我以前的記憶便不斷模糊,後來一些同被抓過去的大啓百姓想逃出胡地,知道我也是被擄掠過去的,便帶着我一起逃離,路上不小心磕到腦袋,很多事情就更加想不起來了,找了大夫說是受刺激選擇性忘記。
再之後便是與孟循等人在一塊相互扶持過活,之前也想過要不要尋根,不過後來想想是不是以前的記憶不愉快,叫我寧可忘記也不想記起,就不再執着找回記憶。”大啓與胡人中間有血海深仇,互相仇視百年,大啓百姓容不得胡人,胡人同樣容不下大啓百姓,擄掠過去不外乎是被百般□□折磨,更何況還是面容姣好的女子。
李承胤握住秦惜安的手,眼裏染上憐惜與溫柔,“忘記沒關系,沒人逼你想起。”秦惜安忘記的那些過往,如今正擺在他案桌上,所以才那麽恨秦溫良竟恨心抛下親妹妹,拿親妹妹當做誘餌誘敵,乘機還将親妹妹抛棄,既然她喜歡耍這般陰狠手段,他便拿一模一樣的手法讓她将這一切都還回來。
“貴人還不曾回答我,為何是我呢?”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從知道他尋找秦惜安開始。
“不急,你總歸是會知道的。”
李承胤出宮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溫娘漸漸察覺不對勁,她比誰都清楚李承胤除了特定的幾種他常用的香味外,身上不愛染上其他香味,可今兒她卻從他身上嗅到清竹松香,這是一種她沒有想到會在李承胤身上聞到的味道,也是他從未用過的香味。
溫娘靠近李承胤幾分,那種清竹松香越發明顯,他衣領帶着清冽幹淨的味道,淡淡的還挺好聞的,總感覺有股熟悉的味道。
“這些日子皇上都出宮了?”溫娘對着李承胤倒是有話直問,本能的不喜歡和他拐彎抹角的說話。
李承胤下意識地隐瞞秦惜安的存在,“出宮見了老師與幾位老大人,都是兢兢業業為朝廷奉獻了一輩子的人,程公這年冬日病了場好不容易将将好,朕順便讓顧玉塵多留心幾位老大人飲食起居。”
那幾位老大人溫娘沒全見過,有兩位只聽過他們的名諱,但每年送那幾位老大人的三節五禮李承胤必會親自過問,所以哪怕溫娘心中仍留疑惑,可也沒再多問了,反倒是提起先前答應她答應平王的事,“大郡主二郡主的婚事我想先問問她們自己的意思,若是皇上同意的話,明兒着人将她們傳進宮如何?”
“既然事情交給你,你就全權做主。”
李承胤都這麽說了,溫娘當然不會傻到說不,當即決定:“那行,明兒就把兩位郡主請進宮,大哥家的姑娘還小才十四歲,皇家的姑娘多留幾年不怕找不到好人家,不過如果能接進宮養幾年也不錯。”
李承胤接過帕子擦手,道:“你倒是能為她們操心。”
“您忘了我曾見過她們二人,大郡主待人接物要稍好些,二郡主見生人就往後躲。”那時候是溫娘的封後大典,先帝是圈禁平王,可沒有說将自己孫兒孫女圈禁,李昉都能出府鬧事撲騰,偏偏兩姑娘就守着平王府,封後大典大抵是平王府被圈禁後她們唯一一次出府,之後再也沒有聽說過她們出府過。
“二嫂去世多年就留下兩位郡主,平王府如今那位再如何都是繼母,還是側妃上位,左右不是自己的女兒,能指望她上心幾分,能吃飽穿暖活着就不錯了。”平王年輕時是何等風光與耀眼,哪怕如今被圈禁在平王府,也是能看出他年輕時的風采,便是當年的太子妃也是頗有賢名,兩人稱得上是夫妻典範,唯二的兩位嫡出姑娘可惜了。
溫娘想想便覺得糟心,把倒黴蛋老十四扯出來,佐證她并非只盯着平、燕兩府,“我先前還操心過十四的事,結果不就是惹得十四煩了我這嫂嫂,更何況想操心皇上的兄弟的事皇上也不準。”
她以前跟李承胤提過老十四不當差、正經事不幹,這也就罷了,人家親哥是皇帝,他追求閑散逍遙自在,誰也不能說多話,可他放着府裏王妃姬妾不要,偏總愛去秦樓楚館。
要問她是如何知道的?
自然是因為溫勉北當初也總去,她曾聽溫勉北提起過幾句,後面十四家王妃進宮跟她訴苦十四成婚後就不着家,新婚夫妻就弄得快要分房睡了,希望她能做主管管。
十四上面有陳太後在,也有李承胤做親哥哥的在,溫娘再如何被十四王妃求着,也沒辦法越過太後與李承胤,這些事跟太後說更加不合适,哪有嫂嫂管小叔子去不去青樓的,她便只能跟李承胤講。不過人家親哥自己可以訓責弟弟,但是旁人不能說不能管,溫娘對十四王妃只能愛莫能助了。
李承胤掌心落在溫娘小腹上,笑道:“就你愛操心的性子,日後定會是位好母親。”
溫娘背脊稍稍有些僵硬,盡量沒叫自己露出勉強之色,幸好浮碧問要不要傳膳,溫娘借着點菜的時機遮掩了自己的失态。
在孩子這事上她承認自己自私,她既貪圖李承胤給她的熟悉感覺,但又并不那麽想給李承胤生孩子,因為她不能保證自己能護孩子平安康健成長,也保證不了李承胤會一直真心相待,她生的孩子不會是另一位廢太子,所以哪怕坐上後位多年沒有生孕她都不着急。
就自她回宮此後發生種種,她該慶幸自己沒有孩子,她挺小氣的,還記得他說的從未真心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