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幫我 顧醫師
原本前不久養傷就反反複複, 如今又淋了場大雨,回到鳳兮宮後溫娘不可避免起了熱,此刻人已經燒得迷迷糊糊。
因着溫家被抄家, 她還惹得李承胤厭惡, 沒有李承胤的指示無人敢給她請醫師。
浮碧一時慌了神, 只能在溫娘額頭換上降溫的濕帕子, 着人去小廚房熬姜湯,希望溫娘喝下去能有用。
“這樣下去不行, 退不了燒肯定會出事, 我去請醫師。”浮碧邊說邊準備往出走。
月寧連忙擋住浮碧,“你瘋了啊, 違背聖上旨意的下場你受得起?”
浮碧目光落在擋在她前面的手上, 擡眸望向月寧眼睛, 問道:“聖上幾時說不準娘娘請醫師?”
沒有, 并沒有明确不讓人請醫師。
月寧被她的話問得一噎,“你就算去尚藥局也請不到醫師,你今兒沒見到除了淑妃以外其他人都沒有乾清宮來,就是最恨娘娘的容貴妃也沒有過來, 這麽好的親眼瞧見娘娘落難的機會, 你覺得人家為何沒有看?”
溫家的事已成定居,誰求情都沒用, 娘娘此舉已經惹得皇上大為不喜, 硬生生在乾清宮外淋了一夜的雨,直到倒在地上昏死過去都得不到憐惜, 這便是最大的暗示。
從頭到尾,皇上都沒有正眼看過娘娘,更沒有提吩咐醫師給她看病, 可見皇上的心有多狠,這種時候還怎麽請醫師。
浮碧管不了那麽多,她沒法子眼睜睜地在旁邊看着,她正要出房間,迎面撞上顧玉塵,身子往後仰,退後了幾步才站穩,驚道:“顧醫師?”
顧玉塵朝她們擺手,讓她們往前帶路,簡單的解釋道:“太後娘娘命我過來的,快帶我去見見娘娘。”
浮碧抹了抹眼睛,差點兒哭出來,“顧醫師跟奴婢來。”步過珠玉卷簾,往內室走去。
“掃尾的事我已經幫你擺平,做過事就會留下痕跡,不要想着自己能瞞天過海。”暗七找到了正在錦衣衛值班的暗五徐弘義,他也是趁着霍南書不在才來這麽一趟,順道也是警告暗五,雖說徐弘義如今是錦衣衛了,但是因為暗衛與錦衣衛皆為聖上直管,只有內外之別而無上下之分。
徐弘義愣了愣,“多謝。”自己當時匆忙難免有破綻,他準備等交接班便将其圓上,沒想到暗七竟會主動替他描補。
“我只是不想見到人死在我面前,月合已經因為溫皇後被罰去風玉樓,別到時候你弄得連命都丢了。”暗七冷着臉雙手抱在胸前,“我就不明白溫皇後到底有何魅力,值得你們前仆後繼。”月合如此,你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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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義也不知道為何,他思索下,“算是回報她那根糖葫蘆吧。”徐弘義愛吃甜食的事情錦衣衛人盡皆知,可倒也是因為此事讓他在錦衣衛與人關系好上不少,都覺得他似乎有活人氣了,從暗處走向明處最大的困難就是很多時候不像活生生的人,而他竟然因為一根糖葫蘆,有了勉強說得上話的朋友,哪怕他其實不需要朋友。
溫娘腦袋昏沉得痛,不僅人醒不來,眼睛也似被蒙上一層迷霧睜不開,她聽得身邊有人喚她名字,想出聲應答卻怎麽也張不開眼,就像自己已經不是自己。
随機,唇邊便有股清涼的感覺,讓她如同沙漠幹渴的旅人遇到甘泉,她的唇乖巧的微微張開。
顧玉塵一小勺一小勺的給溫娘喂水,浮碧在旁邊給溫娘額頭換上濕帕子,覺得顧玉塵的做法不妥,可是月寧那邊也有發燒跡象,她還得随時看着月寧,不過顧玉塵一本正經的表情和态度,她想,應該是醫師對病人天然的憐惜之情才是,便是他知道月寧發熱,也是溫柔的給月寧診脈開藥,讓月寧先去休息。
溫娘緩緩睜開雙眼,對上濯秀出塵的面龐,忽然覺得他的名字與他極為相配,“顧玉塵?”
顧玉塵朝她一笑,驅散了周身清冷,“娘娘現在還認得我,看起來是沒燒壞腦子。”這算是她底子打得好,要不然經不起她幾番折騰,但是顧玉塵一想到溫娘如今身體狀況,他就覺得自己頭發又得愁白不少。
“顧大人說笑了。”溫娘咳嗽了好幾聲,接過月寧在旁遞過來的帕子,眉宇間皆是疲憊酸痛,雙腿幾乎要沒有直覺,渾身上下都覺得虛弱無力,可是還不忘問淑妃的情況,她支起身子想靠在床頭,“淑妃怎麽樣?”
浮碧連忙拿了橘色繡百花的靠枕,墊在溫娘腰後,低聲回道:“淑妃娘娘那邊有醫師跟着,她比娘娘先醒,還特地讓玉棠宮的宮人把她那邊的醫師帶過來,奴婢見這邊已經有了顧醫師,所以還是讓醫師回去照顧淑妃娘娘。”
“你們給娘娘準備些小粥,喝完粥墊墊肚子再喝藥。”顧玉塵不動聲色的将溫娘身邊的浮碧與月寧打發下去,醫師給後妃看診,屋內只留兩人是不合規矩的,可是如今的情況也沒人守着規矩不放。
顧玉塵指尖搭在溫娘脈搏處,見屋裏只有他與溫娘,邊是診脈邊勸道:“溫家的事無可挽救,是溫家動了歪心思在先,娘娘又本是半路回溫家的,沒必要為溫家太傷心。”
溫娘詫異地望向顧玉塵,原以為只她與李承胤少數幾人知曉自己半路回溫家,但是轉念又想起他總和李承胤形影不離,平常相處也不似君臣,倒是更像友人就瞬間了然,知道這事的人大抵比她想到的要多。
她嗓音裏尚帶着幾絲喑啞,“顧醫師未免說得多了些。”
“娘娘的病過度憂慮、費神勞意所致,我是負責給娘娘看病,當然要進行醫囑,娘娘也應該聽醫師的話。”
溫娘笑了笑,“若是不想我憂思過度,那還得顧醫師替我解惑才行。”她側首澄澈見底的眸子望着顧玉塵,靠近顧玉塵幾分,不錯過他半分情緒,道:“溫家和我都是餌料,餌料被吃了就該釣大魚,接下來是哪條魚上鈎?是燕王、平王、恭王,還是直王,大概還是燕、平二王吧,剩下的如同挖腐肉般拿刀子再一點點慢慢挖掉。”
這人深處後宮是怎麽猜到這些的?
顧玉塵不由得瞪大眼睛望向溫娘,反應過來瞬間恢複控制自己神色,其實表情也不過瞬息間,可還是讓溫娘捕捉到了。
溫娘見顧玉塵臉色變了好幾變,想起自己曾瞧過川劇變臉,他若登臺應該會很出色,她輕笑着搖了搖頭,故意說道:“顧醫師喜怒不形于色,收斂下自己的表情。”
聞言,顧玉塵的臉色又變了變,大抵是沒想到溫娘這般敏銳,李承胤的直覺也是這般鋒銳的人,他常年深鑽醫術,倒是不适合與他們這種老狐貍打交道。
溫娘撇了眼顧玉塵,他明顯緊張得往後退了退,就像她是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她不由笑道:“顧醫師太緊張了,我別無惡意。”
顧玉塵表情是顯然不信的,但是能讓她心情松泛些許,他倒是願意做那逗樂的。
溫娘語氣輕盈不少,眉間舒展,但原本就此止住的話頭,溫娘決定還是繼續往下說,她緩緩而道:“給溫家求情是他希望的,我不過按照他的意思行事,但是我不希望他最後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那麽些兄弟真的沒有剩下半分兄弟情義,到了非死不可的地步?
老虎拔了牙還有利爪,你念幾分情分,人家才能念着幾分情分,可李承胤卻恨不能将人一網打盡。今日此舉定會埋下後患,就是不知要多久才能爆發,這就像是一柄懸在頭頂的利刃,除非大動幹戈将其砍掉,不然要提心吊膽它幾時掉下。而今日這一動,三五年內不可能再動,不然會動搖國之根本。
“你指的按他意思行事是何意?”他可是知道李承胤很久都沒有踏足鳳兮宮,溫娘也沒有主動去找過他,但是顧玉塵想起昨兒李承胤突然派他前去給一位老大臣請平安脈,難不成就是為了支開他,好讓溫娘去求他?
“我需要你幫忙。”想知道答案就得幫我一個忙。
“娘娘還是別想着給溫家求情了。”顧玉塵其實并不糾結答案,他自認為自己算不上聰明人,只一手醫術能拿出來見人,他跟在李承胤身邊多年,看見的關于朝堂那些沉沉浮浮的事多數沒有答案,久而久之便不執拗了,沒有答案或許才是最好的答案,“其實我覺得娘娘還是多想想自己,至于溫家的事恐怕我無能為力。”
“你只需要替我傳話給李承胤就好,”溫娘知道溫家的事誰都無能為力,她也沒奢求旁人能在此時幫她,這種時候不落井下石便算得上是好人,她輕聲道:“我想救出溫勉北,其他人我可以不管,但是溫勉北得留下。”
“如果我不答應呢?”溫東衡那三個兒子當中最不争氣的那個,就是顧玉塵隔三差五能聽見他闖禍的消息,溫東衡都極其不喜,這樣的人哪裏值得她費心思。
溫娘輕輕嘆氣,語氣不甚所謂,“大抵會闖乾清宮,親口告訴他吧。”
“我真是苦命。”顧玉塵聽溫娘嘆氣,望了望溫娘。
她好似是一副無所謂,卻又非要為之的态度,顧玉塵差點愁得坐在她床下腳踏上,幹脆大家都破罐子破摔算了。
僵持良久,顧玉塵狐貍眼微微下垂。
他拿溫娘實在沒有辦法,敗下陣來像是蔫吧了的狐貍,“你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