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威脅 她贏了
她與顧玉塵見到的次數不多, 可每回她總能在他眼裏看見幾分複雜,他好以為掩藏得極好,實際上水平跟今日不相上下的差勁, 不過幸好她這一賭賭對了。
溫娘朝顧玉塵勾了勾手指, 顧玉塵依言靠近了些, 她語調溫軟綿綿, “從要肅清朝堂開始,溫家和我就是李承胤手中的誘餌。溫家處理之後勢必要輪到他想清理的人……但是他又不能叫人覺得他意欲鏟除親兄弟, 容不得兄弟的人, 所以才需要皇後給娘家求情重新調查此事,他對我越是狠心, 越是不聞不問, 越能體現他顧念兄弟之情……”
她朝着顧玉塵歪頭笑了笑, 百般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頭微微往上擡了擡,“縱使我不認同他的做法,可我還是選擇幫他演了這場戲,溫家是必死的局, 只有溫家沒了, 他怎麽處理……他想處理的才不會有人置喙。你替我告訴李承胤,我按照他希望的把事情鬧大, 現在輪到他得給我報酬了, 我要溫勉北活着。”
“明明你心中不是這麽想的,你又何必貶低自己, 把自己弄得……費盡心思。”顧玉塵沒太找出給溫娘的形容詞,她先前明明說的是為了李承胤好,而不是像現在說的這樣是利用李承胤。
“顧醫師, 這算第二個問題了,作為交換你也應該再回答我一個問題。”溫娘望向顧玉塵,指尖放在外頭有些涼,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顧醫師知道我曾經是誰嗎?”
知道,當然知道,就是因為知道所以覺得煎熬。
顧玉塵怕溫娘又從他臉上看出情緒,只得背過身對着她。他跟在李承胤身邊多年,定然知道些內情,只是不願意告訴她,溫娘只不過試着問上那麽一問,大抵顧玉塵自己都沒發現他的溫娘的包容有些過度了,就是如此他都沒有發怒。
溫娘見狀輕笑出聲,“顧醫師,觀人不止觀面,你……掩耳盜鈴了。”
這話就是赤條條取笑他,顧玉塵忍不住暗自懊惱,覺得自己在溫娘面前無所遁形,偏偏每句話都能讓他失措,最終他拿起藥箱落荒而逃,這樣的人最好從開始就不要靠近。
不過在走前溫娘再三叮囑顧玉塵,記得一定要按照她說的做,末了等屋裏沒有人,她還是說道:“這大抵便是他心底的我,凡事皆有目地、自私又自利。”她閉上眼睛遮住眼底落寞,盤算着等着醒來便能聽見好消息了,全然不怕李承胤不會同意。
“怎麽,你也來替她求情?”
“我只是傳話的,不是替她求情,兩國交鋒都不斬來使呢,別用這種眼神望着我。”顧玉塵照着溫娘交代道:“她希望你能留溫勉北一命,她說自己在溫家暫住的一年,那些看似佛心仁慈的人待她兩面三刀,倒是溫勉北那人就是纨绔混賬,尋花問柳、賭錢揍人都做,卻是唯獨讓她好好活下去的人。她替你演了這場戲,這是她索要的報酬。”
顧玉塵察覺李承胤的手明顯猛然收緊,他算計到方方面面,連人心都琢磨透徹,知道溫娘最後會為溫家求情,但他大概沒猜到溫娘知道他是算計她,仍舊願意陪他演這場戲,順道反将他一軍,拿此事威脅他放了溫勉北。
溫娘清清楚楚的告訴李承胤,我給溫家求情并非我本意,而是在揣測聖意而為,所以現在我要索取我應得的報酬,反正事已至此溫家人注定要死,我注定被你厭棄,渾身上下再沒有別的賭注,也再沒有比這更壞的結果,那麽幕後操控全局、平衡棋枰的你,這報酬是給還是不給?
李承胤眸色暗了暗,冷然出聲:“呵,她竟然敢威脅朕。”心底那絲心軟似乎變得可笑至極,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不把利用進行到底,吐出的每個詞、做的每個舉動,都是算計與利用。
為什麽你從來都是在懷疑她居心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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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塵張了張嘴,想把話說出來,但是似被堵在喉嚨口。他覺得溫娘求情是想給溫家争取一線生機,也是真的在為李承胤着想,可溫娘不讓他跟李承胤說那些,她說,想救下溫勉北只能按照她交代的來。
“我聽不懂你們聰明人之間打的啞謎,但是我覺着若是你們想的稍微偏差了一點,不就滿盤皆不對?”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萬物皆有定數,何不順其自然。
李承胤舌尖抵在腮幫處,沉默不語,片刻過後才道:“她贏了,五日後去監獄司把溫勉北帶走。”溫勉北那樣的廢物怎麽配入她眼,竟也值得她脅迫他。
五日後也是他下旨溫家滿門被斬的日子,他拖到最後一刻才放溫勉北,顧玉塵不免懷疑李承胤是故意叫溫娘這幾日提心吊膽。
“你真的那麽恨她嗎?”這是顧玉塵第 二回問李承胤,第 一回是給溫娘換皮,他問李承胤是不是真的恨到把這樣的人折斷雙翼、禁锢在後宮,如今他再次問李承胤,是不是要把她利用價值炸得幹幹淨淨。
“你再不走朕便收回主意了。”李承胤厭惡別人同他問她,更厭惡自己想起她,因為他發現只要與她有關,他便總忍不住晃神。
五日的時間說長也不長,說短也不短,可于身陷牢獄已經被判死罪的溫家人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唯獨溫勉北就好似例外,明知道自己要死,還是吊兒郎當的癱坐在鋪在地上的稻草杆上,嘴裏叼着根稭稈。
溫東衡自落獄後便沉默不語,一直靠着牆角低着頭,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連日來獄裏折磨讓人老了十幾二十歲,耳邊還有被關在隔壁溫家家眷的哭鬧聲,關進來五日便哭了五日。
獄卒拿了鑰匙打開鎖,将監獄門半開,所有人目光‘唰’的全部落在他身上,他敲了敲監獄門,語氣不怎麽耐煩,“誰是溫勉北?溫勉北可以出來了。”
溫勉北聽到獄卒喊他,站起了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稻草杆,也不問為什麽找他,就準備跟着獄卒走。
“別魯莽。”溫東衡突然起身把溫勉北護在身後,厲聲警告着,轉頭陪笑着佝偻身子對獄卒問道:“大人,這是要溫勉北做什麽去?”
溫勉北動作微微頓住,掀眸望着他低聲下氣的彎腰問獄卒。
獄卒上下打量了眼這位曾經的國丈,哪裏還能看見當年風光,說話的語氣還是不好,但看在溫勉北還能出去的份上,道:“溫家拿得出手的不也就溫皇後,不然溫大人還以為有誰?溫皇後求皇上重新調查溫家一事,結果牽扯出燕王世子與平王世子。”
這話一出,溫家人都歡喜了起來,唯獨溫東衡仍舊面色沉沉,他心裏清楚溫家的結局已成定局。
旁邊溫寧平更是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臉喜色湊過去,“是不是我長姐帶我們出去?”
“嘁,出去?”獄卒露出諷刺神色,“上面就只提了溫勉北一個人,不過你們溫家這回也不虧嘛,至少還有人下去跟你們作伴,溫大人好好的日子不過,作甚非要跟世子們勾結在一起。”
聽到只有溫勉北才能出去,溫寧平一把用力推開溫勉北,試圖假冒真正的溫勉北蒙混過關,還揍趁混亂揍了溫勉北幾拳,“我就是溫勉北。”
旁邊溫寧安聽後也叫嚣自己是溫勉北,不過他才剛醒似的,加上縱欲過度眼底青黑,平常就被酒色掏空身體,此刻争也争不過溫寧平。
獄卒在溫寧平身上看了眼,又看了看被溫東衡擡手擋住的溫勉北,他一時半會也拿不準誰是真正的溫勉北,至于最後的溫寧安他沒放在眼裏。
溫勉北不争不搶的站在溫東衡身後,沒着急承認自己就是溫東衡,等到溫東衡目光落在他身上,他譏諷般望着溫東衡,好似在等溫東衡把溫寧南說成是他,那他的寶貝兒子或許能保住一命,不過兩兒子總得舍棄一個。
可是下刻,溫東衡拍了拍溫勉北肩膀,寬厚的手掌帶着沉穩之力,“去吧,好好聽你長姐的話,你爹我是咎由自取,溫家對你沒有恩情,你也不用再管溫家。”他這是承認自己動了不該動的心思,也承認這些年溫家對溫勉北并不好。
溫勉北背脊有瞬間的僵硬,似乎是沒有想到溫東衡并沒有讓其他兩人冒充他,這是溫東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選擇他,還為他跟溫家撇清關系,哪怕出去後別人看他依舊是溫家人。
溫夫人像是瘋了似的在旁邊大喊,最後他還是選擇那賤人的兒子,原來這麽些年都是在騙她,“當年我就應該掐死他,還有溫長華,我也不應該讓她認祖歸宗!”
“行了行了,別耽誤時間了。”獄卒讓溫勉北趕緊出來,他沒有興趣知道溫家家裏的恩恩怨怨,誰知道溫寧南見到溫勉北能出去很是不甘心,死扒着牢門不松,還妄圖乘機跑出來。
這要是讓人跑出去,他們丢掉差事都是小事,獄卒這下對他沒有好臉色了,一腳踹在他心窩上,“滾開,人家大人只說帶溫勉北,再敢鬧事有你們好果子吃。”
溫南寧被踹了一腳嘴角流出血,出去的人不是他,他眼底露出瘋狂,轉頭怨恨地看着溫東衡,怪他怎麽沒有選擇他。
溫勉北跟在獄卒身後,他薄唇緊繃走了幾步,還是沒忍住回頭望溫東衡,方才溫東衡拍他後背時借機在他背上寫了幾字。
溫東衡擡着朝他擺了擺手,讓他趕緊離開這裏,溫勉北轉身毫不留戀的走出監獄。
溫勉北踏出監獄司大門,就見外面停着一架馬車,車夫挑開車簾示意他進去,他登上馬車見到顧玉塵點了點頭示意。
京城裏的人基本都認識顧玉塵,知道他是李承胤身邊的醫師,溫勉北也在京都曾見過他幾回,不過他并未因此套近乎,哪怕聽獄卒說是皇後着人帶他出監獄司,來的人卻是帝王身邊醫師,他也始終沒有開口多問 。
這一路上溫勉北始終保持沉默,他這副閉口不言的态度,倒是讓顧玉塵高看了眼。
溫勉北心裏不緊張忐忑是假的,他坐在馬車裏沒敢挑開窗簾看外面,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被帶到溫娘面前,這一切都是未知的。
好在大抵一刻鐘後,他确實是被帶到鳳兮宮內,他眼裏只剩下眉目溫婉的女人,眼前女人着藏藍色普通裙衣,墨發僅以一根紅縧絲系在腦後,神色安寧而鎮靜,就像立于巍峨懸崖上常年蔥綠的松柏,撐起崖上獨有的抹綠色。
原本不安的心仿佛一下子被安定,他張嘴輕聲喊道:“長姐……”溫勉北不敢讓自己聲量太高,害怕驚擾到眼前的人,害怕發現自己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