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吵架
春節過去, 情形愈發嚴峻起來。學校接二連三發了線上學習、考核通知,意味着, 疫情結束得不會那麽快。
因為付嘉言還是學生, 沒有去一線。
他們整個學期沒有去學校,在家上網課,因此, 有許多大型比賽、考試,也只能無限期地推遲。
柴炜烨人在A市,回不來。
他傳回來很多消息, 真真假假, 或帶來微薄的希望,或陷入更深的絕望, 總而言之彙成一句話:注意安全, 做好防護。
當時人心惶惶, 生怕感染, 去哪兒都戴着口罩, 往日繁華的街面上,人流、車流驟減。
那年的高考甚至都推遲了整整一個月。
人們年年盼冬過, 又盼春來。
這年獨獨不同。
凜冬散去,他們還沒迎來真正的春天。
病毒給人類當頭棒喝,幾個月過去,人仍沒回過神。
但中國人曾經受過苦難,如今是有韌性的, 不至于就此被打倒。
人被困在家中, 總得找點事做, 柴詩茜教謝蔲學尤克裏裏。
尤克裏裏簡單,加之謝蔲樂感不錯, 練習一個星期,就能完整地彈出一首小調。
謝蔲有時還陪柴康下棋,陪付雯娜練瑜伽、學編織。
搞得付雯娜說:“蔲蔲,能不能拿付嘉言那臭小子跟你媽媽換一下?還是女孩好啊,男孩只疼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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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的?”付嘉言殷勤地替她捏肩捶背,“姑姑你之前還說,讓柴詩茜多學着我點。”
“不敲打敲打她,她學習能知道上進嗎?”
柴詩茜上不上進他不知道,平時他倒是挺來勁的。
譬如這個時候,她一定不放過冷嘲熱諷付嘉言的機會,她張口就來:“是啊,某人還得感謝疫情,把老婆放到眼皮子底下,天天偷偷摸摸鑽……”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把人帶走。
兄妹倆天天吵吵嚷嚷,付雯娜早就習慣了。
謝蔲看得忍俊不禁。
或許,許多人小的時候,都想要一個弟弟妹妹,血濃于水,從小一起長大。
她也曾向父母提過,只是吳亞蓉不想再生。其實她還挺羨慕他們的。打鬧歸打鬧,高二時,柴詩茜對付嘉言的關心和心疼,她明明白白看在眼裏。
不過現在柴詩茜學會找幫手了。
她看透付嘉言的老婆奴本質,萬事只要讓謝蔲去說,他就沒有不同意的。
同理,她一旦躲到謝蔲背後,他也拿她奈何不了。
後來,柴詩茜興起,提議将謝蔲彈唱的視頻上傳到網上。她自己有個賬號,平時發自拍、日常什麽的,積累了一批粉絲,她已有經驗。
“遮住臉吧。”
人的本性都是愛美的,不露臉影響熱度,不過本來也就是玩票,柴詩茜便照做了,偶爾還偷拍他們倆。
付嘉言坐在沙發上,靠着謝蔲的肩,玩她的手指。
咔嚓——
謝蔲踮腳拿東西,付嘉言一手攬她的腰,替她拿下來。
咔嚓——
春日陽光正好,暖和而不曬,兩個人并肩站着陽臺上,聊着聊着,付嘉言便偏過頭,捏起她的下巴親她。
咔嚓——
柴詩茜遺憾地發現,比起尤克裏裏彈唱,大家更愛看他倆的戀愛日常。
“偷拍”視角的緣故,大家很容易代入,感覺身在現場磕糖。
關鍵是,他倆的臉被遮擋,但男生高大,偏偏小鳥依人,女生纖瘦,卻占據主導地位,怎麽看都很配,更引得人探究。
關注者漸漸地多了起來,甚至有公司找上門,問她願不願意合作,專門搞一個戀愛日常運營的賬號。
柴詩茜做不了主,去問他倆。
付嘉言第一反應竟然是,先看評論,還看得樂呵。
謝蔲說:“算了吧,感覺像為他們作秀,而且,之後開學,我們倆異地,也拍不了這個。”
“也是哦,”柴詩茜想了想,“我還是不發了吧,免得招太多人關注。”
“沒事,發呗,挺有意思的。”付嘉言一條條翻着,“以後可以翻出來回憶,說不定還能放在婚禮上。”
謝蔲不輕不重地打了他一下。
有時候柴詩茜真想分手。
明明是好得快穿一條褲子的兄弟,馮睿怎麽跟付嘉言差異那麽大呢?
後來吳亞蓉回來,親自登門拜訪。
兩個孩子談戀愛這麽久,做家長的,總該互相見一面。如果不是形勢所逼,吳亞蓉本想在外宴請他們。
“這段時間,蔲蔲住在你們家,實在是太麻煩你們了。”
付雯娜笑吟吟地,“不會,我跟嘉言他姑父都很喜歡蔻蔻,家裏孩子多也熱鬧。”
兩個母親坐下來聊天,似乎少不了與孩子相關的話題。
“他們兩個在一起,我們是喜聞樂見的,畢竟蔲蔲優秀嘛,又同窗三年,彼此了解也比較深。”
“之前,我反對過他們,”吳亞蓉瞥了眼女兒,“兜來轉去,她一心栽進去,我拿她沒法子。”
付雯娜愣了下,笑得有些讪讪,“嘉言我帶了他很多年,不是我吹噓,他一直是個各方面很拔尖的孩子,脾性也好。”
話外之意是,她不認為他配不上謝蔲。
“有所了解。”吳亞蓉颔首,“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從大人的角度考慮,蔻蔻完全可以選擇更好的。能不能經受異地的考驗還得另說。”
付雯娜說:“只要他們态度堅決,沒什麽克服不了的,我們也會支持嘉言。而且,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兩個孩子的幸福。人生是他們自己在過,我們起到的,不過是一個引導與建議的作用。”
她像只護犢子的母羊,端出縱使面前是惡狼,她也無畏無懼的架勢。
付雯娜和吳亞蓉年齡相仿,一個混跡生意場,一個常年應付病人及家屬,氣場不相上下。
她們一招一式地過手,謝蔲和付嘉言完全插不上話。
付雯娜繼續說:“我有女兒,我也能理解你的顧慮。他沒有父母,但不代表他孤家寡人,我們都是他至親的家人。将來如果結婚,彩禮、車房,我們家肯定出得起。”
“我不是這個意思。”吳亞蓉嘆了口氣,“到了這個份上,我也沒什麽可幹預的。我今天過來,只是想感謝你們一家,再接蔻蔻回去。”
“這樣的話,他們倆的事,算是敲定咯?等到他們畢業,我覺得差不多就可以辦婚禮了。”
聞言,謝蔲和吳亞蓉雙雙一怔。
付嘉言忙說:“姑姑,我們有自己的安排,你就放寬心,這樣才能青春永駐,是吧。”
他提起行李,“那個,阿姨,我送您和蔻蔻下去吧。”
付嘉言幫忙把東西搬上後備箱,毫不費力的樣子。
吳亞蓉叫謝蔲先上車,單獨叫走付嘉言,開門見山說:“以前是以前,現在你們感情深了,我再棒打鴛鴦,未免太冷酷無情。但要聲明的一點,但凡你對不住蔻蔻,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再在一起。”
謝蔲降下車窗,探頭看着他們,她戴着口罩,只露一雙眼睛,眼底有擔憂。
付嘉言安撫地沖她笑了笑,轉頭對吳亞蓉說:“阿姨,人心易變,承諾不可靠,說那些假大空的,八成您也不信。但從今往後,我會以行動證明給您看的——我付嘉言,從不背誓。”
從不背誓。
少年人,有的是底氣和勇氣。
吳亞蓉不置可否,轉身上了車。
付嘉言朝謝蔲揮手。
直到下半年,疫情有所好轉,他們才返校上課。
但與此同時,他們開始面臨沒有盡頭的封校。
尤其是付嘉言,警校紀律嚴格,說不準出,鑽一點空子都休想,就連假也很難批到。
他們倆就經常開着視頻,各幹各的,主要是付嘉言看着謝蔲學習,或者忙亂七八糟的事。
有時候她忙起來,一兩個小時都不會搭理他。他也不好打擾,只好憋在心裏。
胡娅霏真心佩服謝蔲,說要是一年也見不到男朋友幾面的話,她早撐不住提分手了。
這還不如找個AI當男朋友,至少是陪在身邊的。
這樣的異地狀态,兩人都不好受,可是沒辦法,這實非人力所能控制。
其實,也不是沒吵過架,或者說,冷戰。
謝蔲和同學做項目,前後忙了幾個月,有一天,貼了幾張照片在朋友圈,卻一直沒回付嘉言的消息。
他憋了又憋,深覺再憋下去,就要爆炸了,直接去找她。
付嘉言:還在忙嗎?
這兩年,他的網名和頭像一直沒換過,背景是他拍的她,鎖屏、密碼……皆與她有關。她呢,一條消息都不回。
等了許久,沒有動靜。
付嘉言:我知道你忙,但回個語音,更或者“嗯”“好”,也不費多少事吧。想讓你回應一句,怎麽那麽難呢。這段時間,我就只能靠柴詩茜拍的視頻,你送我的小熊來想你。謝蔲,說到底,你不是不夠愛,是壓根不愛……
打到這裏,他一股腦全删了。
沖動是魔鬼,這段話要是發出去,注定會造成一次感情危機。
付嘉言把手機放在宿舍,去操場跑了五公裏。
跑出一身汗,他也想通了。
這才一天功夫,不回信息而已,證明不了什麽,謝蔲愛他,他比誰都清楚,怎麽可以懷疑。
謝蔲和同學導師聚餐,她旁邊就是導師,發了照片後,就不好再看手機。
借着上廁所的空檔,她回了句:在聚餐,晚點給你打電話。
好在很快結束,她一上車,立馬給付嘉言回撥。
顯示無人接聽。
視頻、語音通話,俱無人應答。
謝蔲皺了皺眉,說:怎麽了?生氣了?我今天終于忙完了,想跟你好好打一通電話來着,不接算了。
激将法都沒用。
往日一天不聯系也是正常的,但如果他至少會說一句他去幹嗎了,不會這樣憑空消失。
她也不理他了,她還有論文要找資料。
晚上洗完澡出來,室友提醒她,才知道付嘉言一直在給她打電話。
謝蔲接通,說:“你早幹嗎去了?”
“我去治病了。”
她問:“你怎麽了?”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它活在我身上所有角落,哼你愛的歌會痛……”
謝蔲:“?”
付嘉言忙說:“老婆對不起,我當時生氣,去外面了,沒帶手機,我怕我說什麽過分的話,又老是忍不住看手機。我回來才看到消息,打給你你也不接,我就找了你室友。”
“……”
道歉道這麽快,她連罵他都罵不了。
她聲音放軟了點,“我昨天跟你說了,我今天白天沒空,你生哪門子氣?”
“我氣我自己,一門心思栓你身上,你不回信息我就煩躁,你還跟一群男生拍照,我吃醋,我還嫉妒,不可以嗎?”
謝蔲忍着笑,“行,那您慢慢氣,我下了。”
“哎,老婆,這才說了幾句。”
“你們不是快熄燈了嗎?”
“我們一群老油條了,沒那麽嚴,還可以再說一會兒。”付嘉言嘆氣,“要不是封校,我真的想去找你。”
謝蔲喉頭一哽,說不出話來。
異地帶來的,不僅僅是見不了面,還有不處于同一時空,無法即時和對方分享喜怒哀樂。
再加上疫情,兩地相隔的痛苦愈甚。
這樣的日子,似乎只有到畢業,才能結束。
而工作後,工作性質的緣故,又将面臨更多更長的分離。
屆時,他們又該如何?
這幾年,他們處于熱戀期,尚可度過,以後呢?
付嘉言也想到了這點,他反過來安慰自己,“不是歌裏都唱‘愛能克服遠距離,多遠都要在一起’嘛,我應該去諒解你的,你放心,我以後不會那麽黏着你。”
眼角劃過一滴清淚,她用手抹了下,再開口,聲音都哽咽了:“好像……不是很放心呢。”
室友呆呆地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