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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紅蓮燼,(2)

有效果的嘛。”

莫小铩這才松了一口氣,随即卻又哀嚎起來,“啊~~糟糕了~~!我還急着找小昭陪我去黑龍沼一趟呢~~!”

“去那種地方幹什麽啦!”

“——找我爺爺!本來以為揭開玉匣子的秘密就能找到那臭老頭,結果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卓九爺也只是見過他,沒殺他。給了個線索,我一路就找到巴蜀去了,可是給卡在黑龍沼就找不下去,那裏一個人實在過不去,我得找幫手才行——”

說到幫手他當然第一個就會想到蘇小昭了,不論人品,身手,還是兩人的關系,他最信任就是蘇小昭。

潇潇想了想,“其實也不是就不能去啊……”

“咦?”

“忘憂草又不能當飯來吃,她既然是個會把別人的事放在心上的人,出門走走有事去做也比較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何況巴蜀之地也不乏苗疆奇人,既然萬花的藥醫治不了她的心病,五毒的毒醫說不定有什麽歪法子能幫幫她也說不定……”

雖然她不承認萬花醫術會比五毒教差,可是比起萬花“醫人”,五毒的“醫心”卻當真是邪門的很呢。

☆、番外 浮生一曲,夢靥三生(二)

花樓這麽多年的生意坐下來,只一昧斂財可是做不長的。雖然玉匣子的事情不了了之,但當初與莫小铩的約定卻在,在沒有找到肖老兒之前,莫小铩的确是有資格開口要求花樓繼續協助他的。

肖老兒留下那一份手劄上不僅是當年黑龍沼一役的所有線索,還有惡人谷大大小小看似有用無用的內部消息——這在惡人谷幾乎銷聲匿跡少有消息傳來的如今,對花樓來說還是很有用的。

看得出肖老兒的确下了功夫,早已經給那個傻愣小子安排了後路,一旦情況超出他掌控之外,就把他推給花樓免得他自己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惹禍。這樣老謀深算的老頭,花事還是比較希望不要找到。

巴蜀之地中原鮮少涉及,花樓的生意也還不曾伸到那裏,沒個接應。

花事給他們安排了三輛馬車幾個人手,從十二連環塢的地盤上借道,坐船過瞿塘峽再往白龍口。進了白龍口,就算入了巴蜀。

既是在卓驚弦的地盤上借道,花事自然不用多操心。行船自有卓驚弦安排,又給他們多配了些水性好的人手——自滅朱顏閣以來蘇小昭和卓驚弦之間的關系就有點微妙,本是為了合作才盡釋前嫌,如今合作結束,似乎便沒有什麽理由再接受他無條件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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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花事不愧花樓風範,當即一面“花樓令”贈過去,與十二連環塢結盟。

——與花樓結盟,意味着可以得到不會直接被利益所動的“優先忠誠”,交付花樓去辦的事情可以優先處理,不會漫天要價,還不會有曾經花樓枭私下與鳳翔賭莊約定瞞着金主打開玉匣子此類事情的發生。

但同樣的,花樓若有事相托,十二連環塢自然也需鼎力相助。

只是為了保證這個結盟的絕對有效,時限只是卓驚弦在位之時——甚至說這是針對卓驚弦個人的盟約也不為過。

表面上看這倒是雙利雙贏,但實際上以卓驚弦如今地位與境況,用到花樓的地方已經很少。可以說,這對他來講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

有這個借口,蘇小昭便不好拒絕。

不過饒是派了最大最好的船四平八穩的駛過瞿塘峽,莫小铩還是在船上抱着個木桶吐了個昏天暗地。惹得潇潇用怨憤的眼神不住的瞪他,瞪他,繼續瞪他——船上的船工們一直疑心這小姑娘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把那小爺踢下船去。

他們是卓九爺親自囑咐将這一船人平安送往白龍口的,不由得提心吊膽了一番,随時做好下水撈人的準備。

又一聲“嘔~~”毫無遮攔的傳來,潇潇額頭上的青筋浮了浮,一面是嫌棄他不斷制造穢物,一面更恨他壞她一世英名——想她萬花潇潇別無所長,唯有配藥從無差錯,他丫莫小铩把她的暈船藥喝到肺葉裏去了嗎??

他上回一個人到底是怎麽飄去白龍口的?

——只是船工們的壓力卻不僅僅來自一臉想踹人的潇潇和一無所覺的莫小铩。

這一次負責全船大小事務的人名為李龍衛,在十二連環塢裏身居要職頗為得力,卻牛刀殺雞被派來當個船老大專職護送,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格外的留心了卓九爺和這個叫蘇小昭的姑娘之間那點微妙。

而讓他更在意的是,這小昭姑娘與蓮九笙之間那種說不清的氣氛又算是什麽……?

眼看着兩人并肩站在船頭,他着實有點替九爺痛心疾首,只恨九爺為什麽沒多吩咐一句,他就可以沖上去□中間把兩人分開。

——可惜他沒辦法那麽做。卓九爺治下的十二連環塢規矩嚴的很,這種事沒九爺的吩咐,敢自作主張那就等着完蛋。

于是李龍衛沒事就站在桅杆後面,一面盯着那兩人一面撓船杆。

——他不是普通的船老大啊~~他是卓九爺手下一名幹将啊~~那手上一用力,這船桅杆就得給它斷了——可他平時也是個高高在上的人物,他一上船真正的船老大也只能去船艙掌舵,船工們哪個敢上去說?

于是新船老大一撓桅杆,船工們的壓力就更大了。

那些都與蘇小昭無關——從上了船,她做的最多的也只是在船頭發呆。

看天高雲淡,水闊風遠,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走這麽遠,七秀十年恍如一夢,一直都待在了揚州,最遠也只是去長安和萬花的一遭。

只是那時候,心裏好像總是壓着一層又一層的心思,眼裏從來都沒有風景。

她常常看着看着就走神兒,甚至不知道身邊人幾時來幾時走,有時思緒飛的太遠了,就像連她的人也不在這裏了一般,連別人喊她也聽不到。

——李龍衛曾經一度疑心這姑娘是傻的。可是他怎麽能懷疑英明神武的卓九爺的眼光呢?

蓮九笙不能問,(丫是九爺的情敵一定要劃清界限!)莫小铩暈船暈的自己都快傻了,随行的花樓密探們又一個個黑衣勁裝紙白的面具覆面,靠着牆板或坐或站在外人面前低調神秘一語不發,剩下個正常點的潇潇,似乎也就只能問她——

一問之下潇潇眨巴眨巴眼睛滿目的哀怨——她的一世英名真的毀了麽?毀了麽??丫忘憂草吃多了也是她的錯麽?

忘憂草是公子讓她采的,她只負責喂而已啊~~

那東西又不是天天有人吃,連個借鑒也沒有。喂着效果不怎麽明顯,不小心喂多了她這不開始想帶她去五毒補救了麽——這麽點過錯,人又沒給他吃壞,怎麽誰都抓住不放非要問問~~

小潇潇腰一扭就淚奔去了,于是李龍衛繼續給他茫然未解……

蓮九笙站在船頭,銀衫飛揚映着一片粼粼水光,他的身影讓來往船工都忍不住停腳看一看,看得人有些心曠神怡。

蘇小昭也正坐在船頭上,雖然有一大半時間她都意識不到蓮九笙陪在旁邊,但他并不介意。眺一會兒風景,便在她旁邊坐下來,就算只是陪她一起發呆也好。

如今雖是蓮九笙的身份更方便行走江湖,但他連私下裏都是銀衫碎月,半張銀狐面具不曾離身,已經很久沒有穿過紅衣。

從他恢複蓮九笙的裝扮,強迫蘇小昭走出房間面對他的那天,他就明白蓮漪是一個必須被抛棄的存在。

因為他知道蘇小昭現在能夠若無其事的面對他,能在回神時對他平靜的笑,只是她在忘憂草和潛意識的作用下,将他和“蓮漪”分開來看待。

時至今日,她還是不敢面對“蓮漪”,他成為一個契機,牽連的不僅僅是對他一個人的愧疚,還有她十幾年來對別人的欺騙,傷害,冷漠,那些所有的陰暗。

他伸手攬了蘇小昭的肩讓她靠向自己,她才回神察覺到他的到來,對他笑一笑,笑容是往日微微怯意與乖馴裏沒有的簡單幹淨,跟這裏的天和水一樣無染。

她順勢就往他肩上蹭了蹭,找個位置靠好。

蓮九笙有時候會覺得就這樣下去也好,人是呆了一點,可是沒有心思,不會煩惱,也不會再被過去的一切糾纏。

就只是沒有了蓮漪,沒有了他們兩人遠遠相望卻又彼此錯過的十年。

蘇小昭跟他對着手掌比了比大小,慢慢一根根撫過他玉雕似的手指,指背細滑,掌心卻有薄薄的繭,是常年練劍的成果。

她轉看看自己的手指,纖纖細細,卻好像沒有什麽明顯的痕跡。

她腦筋鈍了一下,随即想到她的手是不可以留下痕跡的。至于為什麽,卻不太想去深思。

身後的船工喊着:“就快進白龍口了——”

蘇小昭靠在蓮九笙肩上稍稍擡起頭問了一句:“你可以去巴蜀嗎?”

時光仿佛剎那倒轉,蓮九笙記得在進萬花谷時她也問過類似的話——她現在偶爾會沒頭沒腦的說一些話,問一些問題,就像記憶被嫁接在過去某一個斷層上,只覺得蓮九笙好像不方便離開揚州太遠,她自己卻未必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問,也不在意,不去想。

所以蓮九笙也只是若無其事的應她,“只怕我不去也得去——出來的時候,我順路去殺了揚州太守。只怕現在朝廷的通緝公文已經發的到處都是了。”

他說的輕描淡寫,也知道有關七秀的問題就算蘇小昭聽了,也會刻意忽略。

蘇小昭果然只是點點頭不去細想,心裏模糊的知道他要殺揚州太守就得亮明身份,讓朝廷的矛頭對準他,免得牽連他人——因為七秀的嫌疑本就很大了。

這似乎是個不怎麽開心的話題,她無視了,擡頭看向前方一道狹長的峽谷——兩邊峽壁高聳遮擋了陽光仿佛要擠壓下來,船身在堪堪比自己寬過數丈的峽谷水道緩緩通過,叫人覺得好像只要船頭偏上幾寸就會撞到岩壁,非熟練老道的船工舵手便不可能通過。

船身緩緩前行,讓人屏住呼吸也不知行進了多久,終于到了峽口——

一瞬間天高雲淺豁然開明,湛藍的水,藍得像沁入人心,清透無際深不見底——蘇小昭看着白龍口的風景一時說不出話,只聽身後潇潇拽着已經半死的莫小铩又叫又跳,“快看快看——好清好藍,好想去游一圈~~!”

老船工呵呵笑了笑,“姑娘,這水看着清,可深着呢,可不能随便下水。”

潇潇猶不甘心,“我們什麽時候靠岸?”在淺水裏讓她撲騰兩下也好~~

“還有好一會兒呢。”

潇潇已經扔下變成死狗的莫小铩,蹦到蘇小昭身邊,“小昭小昭靠了岸我們去游水啊~~”

蘇小昭看了一眼湛藍無際的水面,點點頭,又覺得些許不安。這裏的水太清太藍,藍到深處,像是帶了魔性一般。

李龍衛走過來道:“前面就到最近的渡口,船需要停下來補給,順便打聽一下前面的水路,幾位也可以下船休息一下。穿過白龍口就到黑龍沼,卓爺吩咐送你們到往黑龍沼去最深的渡口,只是這裏的水路我們也不熟,究竟能走到哪裏也不好說。”

“多謝李堂主。”

“哎,哪裏,小昭姑娘千萬不要客氣。”

莫小铩是直到停船才活過來的,可以說剛一到第一個渡口他就一頭紮上岸,曬魚幹一樣挺在那裏任人拖打也不動。

無奈之下蘇小昭幾人只得一起下船,決定他們先上岸,李龍衛再率船去探路。畢竟這麽大的船非水域廣闊也不好走,如今靠近了陸地反而行船困難四處繞路,跟在岸上趕路只怕速度差不了多少。

跟當地人打聽到下一個渡口的位置,便兵分兩路,約定下一個渡口再碰面。

莫小铩是走過一次白龍口的,也就只有他認得路。可他兩眼發暈臉色鐵青腳步虛浮,人上了岸身體卻還在飄搖狀态搖搖晃晃邁着八字步,一行人只能一致決定提早找地方休息,等這個領路人從魚幹恢複成人類身份再走。

白龍口雖已進巴蜀但山清水秀景色優美無甚危險,他們一行便只有莫小铩,蓮九笙,蘇小昭,潇潇和兩個密探。

說到花樓密探,潇潇和蘇小昭卻是一樣,常年駐外本就跟他們不熟悉,他們又總是一樣的黑衣白面打扮,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只知道一起來的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這次密探的領隊,叫棠飛的,另一個叫做阿川,但一路有十二連環塢的人在,卻都不曾拿下面具示人過。

“喂,莫小铩!你起碼告訴我們該去哪裏歇腳啊?這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山嶺,總不是要露宿野外吧?”

崇山峻嶺地廣人稀放眼望去全是青翠丘陵,潇潇雖是萬花谷出身,也沒見過這等氣勢,若沒個目标只怕走到天黑也找不到一戶人家。

莫小铩努力辨別了一下四周,壓下殘留的惡心感,指着一個方向道:“那邊有間流雲寺,我在那裏借宿過……”

幾人順着他指的方向一看,層層丘陵不知幾回,讓人懷疑天黑前真的能到麽……

轉頭再看莫小铩,他已經蹲在地上幹嘔根本無心管這些個。

忽然莫小铩身子一輕,就見密探棠飛一把拎起他,阿川則蹲在潇潇面前示意她趴上去——顯然以蓮九笙和花樓枭的輕功是不必他們幫忙的,四人便向着莫小铩先前所指方向飛奔而去。

——※——※——※——

白龍口的天色似乎暗的格外早,他們到達流雲寺時天已經擦黑,所幸莫小铩這種滿身野性直覺的沒有認錯了方向。

借着暮光卻見流雲寺寺門半開着,不見人煙更無燈火。方一踏上寺外石階便鴉驚一片紛紛飛起,竟有種荒寺的錯覺。

阿川放下背上的潇潇,她打了個寒顫,覺得手臂上寒毛直豎,不禁問道:“莫小铩,你沒認錯地方吧?”

顯然其他人也有着同樣的疑惑,可是擡頭看一眼匾額,的确寫着流雲寺三個大字,房屋牆垣也都不像荒廢的樣子,顯然有打理過。

從外觀上判斷,這裏應當是有人在的。

但半開的寺門裏卻分明透出一種陰森,那是無人的荒涼,在暮色中尤其明顯。

“進去看看。”

棠飛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低沉的恰到好處讓人覺得有幾分可靠。走了這麽久才只有這一個地方可以落腳,他們似乎也別無選擇。

棠飛和阿川走在最前,蓮九笙押後,莫小铩已經跟兩個姑娘同等待遇,卻頭暈惡心得顧不得這等奇恥大辱。

流雲寺內樓臺桓宇,廣闊莊嚴,站在院中卻不見一絲人煙燈火,四下寂寂平添了空曠。寺內不見淩亂更不見打鬥痕跡,仿佛一切再正常不過就只是不見了僧人。

莫小铩這時候也顧不得難受,“上次來的時候還有人的……難道這麽快都搬走了?”

“若是搬走,不會這麽幹淨整齊。”棠飛走進一間佛堂內,蒲團整整還齊齊的擺着,佛前的香雖然滅了,看起來卻很新。

“我去別處看看。”阿川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年輕一點,腳下一點便躍出佛堂,在附近轉了轉,只是未走遠,很快便返回來——“廚房裏有吃的,也有現成的柴火。不過看起來有兩三天沒開火了。”

棠飛點點頭,花樓公子既然派他來領隊,便由他來拿主意。思量片刻,他似是向蓮九笙征詢道:“附近都是荒山野嶺,這裏好歹可以栖身,就先不要管這裏發生過什麽,先過了今晚再說。”

蓮九笙沒有意見,阿川便去廚房生火做飯。

天色越發暗了,院子裏烏鴉飛起飛落,偌大個流雲寺黑漆漆空蕩蕩只有他們幾個,為了安全起見他們也沒有往寺廟深處搜尋,就在佛堂附近尋了個耳房,姑娘們睡耳放內,四個爺們就在佛堂裏将就。

在今天之前,蓮九笙對如今的蘇小昭并沒有什麽意見。

他比誰都清楚她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卻被困在自己的心牢中。那只是因為她本性溫善,無法面對自己作下的罪孽——所以就算是忘憂草讓她逃避了現實,只要她能過的開心又有什麽關系。

他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即使從此埋葬“蓮漪”也埋葬了過去,陪她一起遠離是非,清淨生活。

可是一牆之隔,耳房裏熟睡的蘇小昭,卻不是他認識的蘇小昭。

從進了流雲寺,她只是安靜跟随着,任由他人安排,沒有緊張,沒有戒備。

——那不是蘇小昭。

他記得七秀坊蘇小昭安靜乖馴卻執拗的眼,記得花樓枭灼灼而明亮的執着目光,那時的她是那麽活生生的真實着,踏實着拼命着,鮮明得讓人拔不開眼。

若是真正的蘇小昭在這流雲寺裏,不會什麽也不去思考只讓別人保護着,而是努力去做好她範圍內的一切。

他究竟是接受現在的蘇小昭,還是找回以前的蘇小昭?

即使心裏已經隐約察覺了不對,他只是不忍心,讓她再去面對。

☆、番外 浮生一曲,夢靥三生(三)

佛堂裏除了莫小铩之外的三個人輪流守夜,像是一種訓練有素的習慣,棠飛抱着劍倚坐在佛堂門口內,阿川便坐在耳放門外。

如今沒有了十二連環塢的人在,在這裏的也都勉強不算外人,他們還是一板一眼的像兩個機甲。蓮九笙覺得他應該是在花樓見過他們的,他可不像那兩個糊塗姑娘連自己在花樓的同僚也分不清。

“兩位不摘了面具透透氣嗎。”——整張臉都捂着,不悶?

棠飛擺一下手,“規矩在那裏,我們也不好破。給人看了臉,将來怕有麻煩。”

一直到後半夜都安靜無恙,佛堂裏除了綿長沉穩的呼吸聲和莫小铩的鼾聲再無動靜。

流雲寺裏仿佛就只是沒有人,一切并無異常。可是三人誰都沒有睡——這安靜,未免安靜的過分了。

既無蟲鳴,也無鳥叫。連之前的烏鴉也仿佛不見了蹤影。

察覺到異常他們本也想無視掉,熬到天亮就走人。可那種寂靜卻像從四面八方包圍壓迫過來,漸漸生出幾分窒息來。

那是一種莫名的直覺,隐隐的坐如針氈。

棠飛和阿川打了個眼色,蓮九笙連他們的眼都看不到眼色什麽的還是免了。

三人起身,棠飛打了個手勢請蓮九笙留下照看,自己和阿川出去查看。

蓮九笙走到耳房門口看一眼房間裏面的情形,蘇小昭和潇潇各自蜷縮在木塌上都還在睡着,呼吸平和沒有什麽異常。

可是等了許久,卻全然不見棠飛和阿川回來的跡象。

時間足夠他們兩人把整個寺廟巡查個遍了,之前的感覺幾乎已經可以被驗證,蓮九笙正要進耳房去把蘇小昭和潇潇叫醒,突然聽到一種聲音——

細小的,幾乎難以辨別卻似乎在越來越多,就像之前的那種壓抑——每一次在不确定究竟是不是錯覺之時傳入耳中的細微聲響卻又讓耳朵深處都在發癢。

他在黑暗裏盡力看向四周,卻無法尋找到那聲音的來源,只一頓的功夫忽然耳房窗外一聲咯咯的笑聲,悠揚飄忽轉瞬又消失在夜空裏。

——※——※——※——

蘇小昭的雙眼倏地睜開,只覺後頸一刺,猛的去摸卻又什麽都沒有。

潇潇也似乎在睡夢裏不舒服的哼唧了一聲卻沒醒來,蘇小昭伸手去推她,她的身體卻像被抽去了骨頭,軟軟的從趴着的木榻扶手上滑下。

蘇小昭一怔,那悠揚的笑聲卻又響起,這一次宛如在耳邊,只覺得耳朵上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潇潇?”

她俯□去看,只覺月光下潇潇的皮膚像白蠟一樣,蒼白僵硬。

她遲疑下,一時竟腦中空白,雖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正想要喊佛堂裏的人,一擡頭卻見蓮九笙就站在門口,沒有戴面具,臉色也如白蠟一般,雙目無光僵硬的站着。

蘇小昭只能起身往門口走去,卻覺得每一步都好像被什麽絆着似的格外費力,低下頭看到地上不知什麽時候纏上來許多白色半透明的細絲,一層層越來越多。

“蓮……”

她的聲音沒有傳出去,不知從何處生來的細絲已經不停的纏繞着,将她的臉也埋沒了大半。伸出的手堪堪碰到了門框,就被攔住,門口也已經被一層半透明的網封住,一只巨大的蜘蛛緩緩從門框上方垂下來,落在那張網上,慢慢向她的方向爬來。

女子的笑聲這一次悠悠的響起在身後,帶着蠱惑般香氣的氣息透過蛛絲吐在脖頸上,“咯咯咯……想不到這裏除了臭和尚還有這麽好的獵物……”

蘇小昭不能動,後頸曾經刺痛的地方此時有麻木漸漸擴散開來,整個身體被一束束蛛絲纏繞,如同變成了扯線木偶。

她透過門口的那一層蛛絲,看到外面的佛堂裏越來越多大大小小的蜘蛛從高高的房梁吊下來。蓮九笙像看不見耳房內,也看不到那些蜘蛛,她只能看着細小如指甲的蜘蛛一只只爬上蓮九笙的衣擺,越來越多——

——※——※——※——

“——啊啊啊這是什麽!?”

莫小铩的大叫聲一下子打破了死寂,他慌忙在身上拍着,剛走到耳房門口的蓮九笙只能折返回來,“出什麽事?”

莫小铩一攤手,就見掌上幾只被拍死的蜘蛛,個個都只有指甲大。

他頓時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拍掉手上的死蜘蛛,“這都是哪裏來的!?我最讨厭這種東西了!”

他們看看四周地面,本來幹淨的地面突然間一只蜘蛛就像憑空出現在那裏,一愣間兩人都不約而同的擡頭去看,就見房梁頂上無數細絲垂着一只又一只的蜘蛛正在降下來——

蓮九笙突然明白之前聽到的那種聲音是什麽——他生長在揚州,除了螞蟻還真沒有見過這麽成群的蟲子。它們越來越多的落在地上,莫小铩閃身躲過幾只想往他身上落的蜘蛛,轉頭見蓮九笙已經奔向耳房,趕忙跟了過去。

“小昭!潇潇!”

蓮九笙奔到耳房門口,卻見門口處不知什麽時候竟然已經結了薄薄一層蛛網封住個整個房門,他心裏一沉抽出折扇挑開蛛網,房間裏兩個姑娘還睡在原來的位置上,他幾步跨過去抓住蘇小昭的肩扳起她。

一旁的潇潇聽見聲音已經揉了一把眼睛擡起頭,“怎麽了?出事了?”

見潇潇無恙蓮九笙本是松了一口氣,然而視線落回蘇小昭身上,她卻依然沉沉的睡着,呼吸淺得幾乎難以察覺,沒有絲毫醒來的跡象。

“蘇小昭!”

“小昭!?”

——她什麽也聽不到,她在那個夢境中,身後女子纖長的手指已經撫上她的臉,黑色尖尖的指甲刮着她白細的皮膚,讓她看向門口。

“你看,多美的人,在巴蜀可是難得一見的——你說,讓他來陪你好不好?”

蘇小昭看着那張蠟白的臉——蓮漪的臉。

她有多久,沒有這樣直視着他?

——不要碰他……誰都不可以再傷害他。只有蓮漪,誰都不可以……

她的手一動,蓮九笙敏銳的察覺了,拍着她的臉,“蘇小昭!”

可是她的眼球似乎在眼皮下轉了轉,手便又沉沉的垂下去再無動靜。

“——咦,都這樣還想反抗?”悠悠的聲音嘻嘻笑着,蛛絲把她那一瞬間想要掙脫的意識又拉向更深的地方——

“來吧,讓我看看你有多深的執念——那個人,很重要嗎?可是讓他遍體鱗傷的人,不正是你嗎?”

那句話,像擊在她心上,打開一個缺口。

幽幽的笛聲突然響起在黑夜裏,像飄蕩在四面八方找不到源頭,潇潇叫一聲:“糟了,我們一定是碰到巫蠱師了!”

她說着連忙在自己身上□的皮膚處翻找,突然一撸袖子,就見一只拳頭大的紅色斑紋蜘蛛正咬着她的手臂牢牢挂在上面,她幾乎一瞬間寒毛直豎驚叫起來——就算她見多了各種毒蟲,也不曾見過這麽大這麽瘆人的蜘蛛,像一個瘤子吸附在她的手臂上,血紅色的斑紋一圈一圈蜿蜒扭曲在蛛腹上——

莫小铩眼疾手快抽出刀就一個橫切掃飛了蜘蛛,潇潇慌忙從随身的藥囊裏翻找藥粉撒在被蜘蛛咬傷的地方,那裏雖然只留下一個紅紫的小口子,四周的皮膚卻已經沒有知覺,方才根本感覺不到它在上面。

“擦!這什麽鬼東西!?”莫小铩光看着都覺得自己身上也跟着發癢,潇潇上完藥粉忙問他們:“你們有沒有被咬?”

莫小铩很肯定的搖頭,他對這種東西最敏感,只是靠近他身上也能馬上發現,絕對不會不知不覺被咬。

蓮九笙也搖頭,卻蹙眉看向懷裏的蘇小昭——

潇潇忙在她身上找,果然在後脖頸上發現了傷口。

莫小铩頓時就不解,“這怎麽回事,你們兩個都被咬了,怎麽只有她這個樣子——”

兩個人的目光都在潇潇身上,可潇潇這個正統醫術出身的,哪裏搞得清巫蠱這種東西——“看我也沒用,巫蠱這種東西聽說是專門鑽着人心裏的弱點去蠱惑人的,一時哪裏弄得明白,我們還是快出去免得再被咬。”

眼見着地上的小蜘蛛越來越多,蓮九笙抱起蘇小昭,潇潇翻找出驅蟲藥粉,随着每走一步都腳下踩爆蟲腹的觸感都清晰傳來,三個人快步沖出了佛堂。

院子裏寂靜一片似乎沒有蜘蛛跟來,那種潮水一樣的窸窣聲停在佛堂之中,似乎随着微暝的天色漸漸退去。

從後半夜折騰到現在,天也快亮了。

他們一直警覺着四周,卻借着漸漸亮起的天色,看到不知什麽時候佛堂四周已經結了大大小小的蛛網,一只鳥雀飛過,卻像蚊蟲一般被粘在上面,不斷撲騰着翅膀直到無數小蜘蛛四面爬來将它包裹在其中……

潇潇不自覺的一下子擡手抓住莫小铩,“我,我們快走吧……”

莫小铩正想贊同,才注意到——“哎,那兩位小哥呢?”

潇潇這才後知後覺,看到蓮九笙微微擰起眉頭——他低頭看看蘇小昭,她面色蠟白,仿佛微微僵硬,想到潇潇說的——巫蠱會專門鑽着人心的弱點——他似乎能夠想到,為什麽只有蘇小昭變成這樣。

“潇潇,你和莫小铩帶小昭出去,我去找密探。”

“他們……?”

“他們昨晚出去查看就沒有回來。”

蓮九笙知道這個時候除了他沒有別人可以去,所以即使他不放心蘇小昭也別無他法。他們要找到棠飛和阿川才能離開。

潇潇他并不擔心,只是莫小铩——

他一個告誡的冷眼掃過去,透過面具看得莫小铩頭皮發麻——“不要亂跑,她們兩個的安全比逞英雄重要。”

一言戳中……莫小铩只能按捺下好奇心,乖乖的守着兩個姑娘,準備背起蘇小昭和潇潇一起先出寺再說。

“等等!”潇潇忙叫住他,塞給他一袋藥粉,“這個是驅蟲的,我是不知道對蠱蟲有沒有用,你還是帶着。”

蓮九笙點點頭謝過,環視四周,設想了一下棠飛和阿川如果出來查看會往什麽地方去,便一躍向昨天傍晚未曾查看的後院飛去。

——※——※——※——

昨天傍晚到來時本不欲多事,後院只是遠遠看上一眼,既無燈火便沒有進去查看。

蓮九笙此時走進院中,院子裏看起來幹幹淨淨,岩白的步道上只有幾許落葉在地上。然而兩旁的土上,卻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雜草與落葉之間穿行,幾下鑽入地面。

蓮九笙擡手一道氣勁,葉飛草動,只見數條蜈蚣蜿蜒扭曲着從突然失去遮蔽的地面上紛紛四竄,找到泥土的縫隙鑽進去,眨眼便散個幹淨。

他走上臺階,後堂大殿莊嚴肅靜,外觀上毫無異樣。但他毫不猶豫的走向大殿門前,拾起地上一個紙白色蜿蜒着紅荊棘的面具。

剛一邁進大殿,他本能的循着餘光擡頭,一時只見滿目的白色——細看去大殿的屋頂竟然纏繞着一層又一層的蛛絲,許多僧人像被裹在一層薄繭裏一般,個個膚如白蠟被緊緊包裹着吊在半空。

他很容易就在其中找到兩個一身黑的花樓密探,他們剛被吊上去不久還有着正常的臉色,只是雙目緊閉似乎沒有意識。

如絲一般的笑聲忽然細細響起,仿佛游竄在空氣中難辨來源。

“出來。”

蓮九笙內力在掌心聚集,只等下一刻對方如果還不肯現身就震斷房梁把上面的人放下來。

咯咯的笑聲越發清晰,頭頂人影一閃,便見一個穿着絲藍五毒服飾的女子踩着“繭子”站在上方,勾起緋紫的唇歪頭微微一笑,身上的串串銀飾便随着她的動作輕響。

膚若白雪,瞳如琉璃,那一雙眼比黑色更黑,眼瞳占據了大半,眼角高高的挑起。黑白之間襯着那緋紫的唇色,平添詭異。

美雖美矣,卻是毒蛇一樣的女子。

她把蓮九笙打量一番,笑聲悠揚如絮,“你戴着面具也別有一番味道,只是長的那麽美,何必遮起來呢?”

蓮九笙戒備未松,卻不知她幾時曾看過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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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強行處,是這次男主們的性格設定所致,我寫文對于男女主是不是處完全看他們各自的性格與經歷,我前面也有寫男女都非處的,也寫過男非女處的,一切設定都為劇情服務,不上升到現實層面的道德三觀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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