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玉覆面(2)
“我——”對方一時被問得發蒙,最後緩過了氣,小聲嘀咕,“一天晚上,我閑着無聊,所以就試試新買的望遠鏡,剛好就看見谷清陽那鬼丫頭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從巷子裏面出來了。我叫林七月。”
盤長生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匆匆離開。關于這件案子,有太多的說不通,警方的暗中調查也絲毫沒有結果。而兩位死者的死因也很值得商榷,因為第一位是心率不齊窒息而死,問過她的父母,她确實是有先天性心髒病,所以不排除她是無意間進了秘道,一來通風不暢,二來是驚吓過度而死的。警方和法醫的調查取證,也證明了地道裏就是第一現場,而非移屍,現場的環境證據也得出了她死後的這七天直到被發現這段時間只有盤長生一人進來過。最終的結論只有一個,已經排除了他殺,但她為什麽會死得如此古怪,穿了壽衣戴了冥具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會死,更奇怪的是她怎麽把自己吊上去的。
而第二位則是橫死。嚴心并非在怡心小園A區九樓天臺掉下來的,而是倒在了地上忽然就斷氣了。死因也是突然窒息,據她瞳孔的突發性擴散,也不排除她因驚吓恐懼而亡。但是被什麽吓致窒息,只有嚴心她自己知道了。
這件案子的受害者都死得很安靜,也很幹淨。這可以說是最大的特點,絲毫不血腥,幹淨得如果真的是有兇手的話,要麽他是個變态殺手,要麽就是個追求完美的殺手。美國聯邦調查局,對連續殺人犯的心理及作案動機的研究顯示:每一個罪犯都有自己一套獨特的因素和模式,他們稱這種特性為Signature,就如人的簽名一樣。剛好七天的一個輪回,盤長生真的沒估計錯,7、幹淨、完美、無跡可尋,這就是兇手的Signature。那七在這裏又代表了什麽呢?受害者都是在接觸《晚清異聞錄》的第十四天失蹤,這些數字有什麽聯系嗎?
盤長生相信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再完美的犯案手法都會有他致命的漏洞,随着作案次數的遞增,或許他的作案手法會慢慢改進,直到完美,但總會有一個致命弱點的,只要自己足夠細心。
《晚清異聞錄》雖然是古物,也有收藏的價值,但真按市場價估算也不過幾萬塊錢,就算真的湊齊了四冊整套,價錢也只是在三十萬左右。如只為了三十萬而去殺那麽多的人,好像在殺人動機上還不夠成熟,不能成立。
那究竟是為了什麽?或者——這四冊書隐藏了什麽驚人的秘密或寶藏?人的貪婪之心是無窮無盡的,如果真的是為了巨大的財富,那這個動機似乎就成立了。
盤長生忽然停住腳步,自己怎能随便下定論,第二冊帶了詛咒的《晚清異聞錄》他是看過的,并不像有寶藏一說。他要找的是證據,而找證據前的所有推測都需要去求證,不能馬虎,這和做學術研究是一樣的。
忽然,他重重地跺腳,他哪還是警察。他一早就親口回絕了做回警察這事,他只想當個普通人。所以他只是和警局的人十分熟悉,此次也是幫刑警隊的夥計一起查這幾起案子,但他再也不是警局的人了。也正因為這樣,他在校園裏的取證行動十分不方便。
盤長生一聚神,抛開一切雜念,回到案子上來。關于風俗,其實鬼嫁娘這個風俗真的很特別,相信不難查找。這不就是一個線索嗎?盤長生責怪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且他終于明白904寝室的作用,那只是一種掩飾手段。背後的兇手是個很高明的人,很善于利用對手的情感弱點,果然是攻心為上,上兵伐謀啊。904承載了他盤長生太深的情感所系,所以他才會自亂陣腳。
查案在于兵貴神速,盤長生馬上來到了京城博物館(以下簡稱:京博),找到了館長。他是唐宋元的師傅,也是一位知識極其淵博的歷史學家。
盤長生一路走來匆匆忙忙,由于是閉館時間,館內光線有些昏暗。橘黃的光傾瀉下來,光線所到之處投下的是斑駁歷史,而光不及之處則是無窮黑暗。歷史的古感,它的神秘來自于黑暗的最深處,來自幾千年不同的時光流轉,那種黑是如此的深,深得要将人吞噬。
“嘻——”一聲尖兀的聲音不大卻絲絲傳進耳膜,再傾聽,笑聲嘎然而止。他的幻聽更嚴重了?盤長生提醒自己,要冷靜。
燈閃了閃,室內的光線更昏暗了,甚至照不亮一米開外的景象。空中傳來一陣歌聲,歌唱什麽他聽不懂,像是一種少數民族的語種,還夾雜了靈異的嬉笑之聲。
忽然,他就看見了。一米開外的地方,投來幽綠的目光,盤長生不斷告誡自己,那是幻視,一定是幻視。他閉上了眼睛,但感官的細微變化告訴他,那雙眼在不斷地向他靠近。
這裏是博物館,不可能有鬼,什麽都沒有,只有自己和無窮的國寶。一定是的!盤長生努力地睜大眼,眼前還是那昏暗的橘黃之色。什麽也沒有。不,不對。前面是組面具,是玉覆面。
盤長生一下子定下了一顆心,快步上前。按下警用手電筒,強光噴射而出。一張冰冷而挂着詭異微笑的玉覆面展現在盤長生面前。那玉覆面是如此的精美,精美得令人眼睛轉不開視線。
由一三九皇權的象征數組成的四區組合式五官,玉料是羊脂白玉,帶了不同程度的土沁形成厚重而又鮮豔的桔紅沁色、雞骨白等沁色,真的很美。
九塊玉料拼成的嘴大得有點突兀,用紅瑪瑙,綠松石等珍貴石料串成的線鋪織就。鼻子用一塊玉料刻成,用各式寶石加金線編成的線珠鋪連起其他五官。眼睛是各三塊玉料構成,和他印象中的一樣,沒有眼珠石,所以這才是傳世稀少的真正的玉覆面。
遇害者陳晨,嚴心的玉覆面都有用熒光石體做的眼珠,這就是玉覆面之所以遠看如一雙眼睛的原因。但兩者之間為何會出現眼部組佩玉的差別?而且剛才他不就是看見了一雙幽綠的眼睛嗎?但這副玉覆面眼部根本沒用熒光石。
這一連串的自身問題完全打亂了他的思路,連他是要來找館長的目的都忘了。飄渺的歌聲絲絲入耳,又來了。
一絲冰冷從肩上傳來,他回首,一副玉面具懸于半空,血紅的嘴含着訴不盡的千古憂愁。盤長生一退,手撞到了裝有玉覆面的防彈玻璃,“咚”一聲沉默的響聲傳來,分析過濾着他五感的真實感知。他的手肘撞得生痛。兩副巨大的玉覆面将他橫亘于中間,一種強大的壓抑壓得他透不過氣。貼在他面前的玉覆面眼部眼珠處鑲嵌的是兩顆熒光石。不,這是不符合規制的,這是假的面具。盤長生終于緩過了氣,踏前一步,冷酷的眼睛逼視着幽綠的眼睛,手用力一掀,燈全亮了。
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張清秀而熟悉的臉。
“是你?!”盤長生擰緊的眉現出了憤怒,但目光一轉,馬上變回了平和。“你在這裏上演京博魅影嗎?”
“撲哧”一聲,對方笑出聲來,她明白他的意思,在博物館随便出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認定了她有來頭。她貝齒輕啓,笑道“那你不是也在陪我一起上演現場真實版的京博魅影嗎,你不說我還以為是法國經典名片《盧浮魅影》呢。可惜這裏不是盧浮展覽分館,那個分展覽館在這裏的一樓會館裏哦,你是不是吓壞腦子了啊?”她仍是笑,側着的腦袋,嘴唇上揚的弧度,那抹壞意若隐若現,“真可惜沒在玉覆面上搞個口吐鮮血,不然這場戲一定更精彩!”
她還在為自己的惡作劇而感到洋洋得意。盤長生也是笑,笑容那樣的溫暖,讓人如沐春風。他怎麽一點也不生氣,還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她眉眼一挑,起了疑,但還不忘美言一句,“你真帥!”
“咔嗒”一聲,換她懊惱自己的大意了。她的手和他的手被手铐铐在了一起,末了盤長生還不忘幽默一句,“向你學的,這次我絕不大意。倒是你這古怪的小姑娘大意了,铐着你,看你怎麽逃。”
“我喜歡你這樣叫我。”說着,歸水月低下了頭。閃着金色光暈的射燈燈光打在她長長的低垂的睫毛上,臉上那細細的絨毛都煥發出嬌羞的美感,她的臉微紅,使看的人微醺。盤長生一怔,馬上恢複了平淡的面容,沉聲道,“其實你知道的東西很多,所以找到你也就找到了破案的關鍵。”
“哦?你真自信,你怎知道我是你要找的人?”
“谷清陽小姐,我應該是這樣稱呼你吧。”盤長生面如止水,看不出是何表情。
“你怎知道我真名。”谷清陽臉色一變。
“不是你自己回答我的嗎!”盤長生笑了,露出潔白好看的牙齒。
“原來你是敲我杠,靠蒙的。沒辦法,誰讓你是我的未來夫婿,讓我對你一點辦法也沒有啊。”她又恢複了嬉皮笑臉。反正她也不嫌羞,和他铐在一起的右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十指相扣間她側臉一笑,“你不知道的還有很多,真的有歸水月這個人。”
盤長生臉紅了,看着她天真無邪的臉,他放開了手,但手馬上被她握得更緊。他忽然想到了翡翠,眼睛流露出絲絲溫柔。“相公,在想什麽呢?可不許想其他美女哦。”
盤長生對這個精靈古怪的女孩子哭笑不得,柔聲道,“那歸水月又是誰?”
“不就是——”谷清陽眼波一轉,忽然咯咯地笑個不停,“不就是一美女,你可不許想她,只能想我!”她心裏暗想,想套我話可沒那麽容易。
“好了,鬧夠了,看來你對這裏也很熟門熟路,館長你應該也是認識的了。我們走吧。”盤長生又恢複了冷淡,但語調裏那絲責怪之意也淡。對于這樣一個不懂事的小姑娘,他是不願過重責備她的。
誰料谷清陽水汪汪的大眼睛馬上就起了霧氣,淡淡星眸含了某種情愫,她努力地揚起頭,夠上他高遠的視線,語氣執拗,“很久沒有人責備我,關心我了。”
“走吧。”盤長生揉了揉她的頭發,向館長辦公室走去。
互相寒暄之後,館長也是開門見山。盤長生把他的疑問都說了,玉覆面和鬼嫁娘的現象希望能在這找到更多的線索。
館長一笑,道:“這小丫頭片子就清楚得很,她啊,一點不比翡翠這孩子含糊。也是這方面的高手,原本我是想做一期‘玉覆面’組佩玉文化展的,對于這方面的文案構思、宣傳方案等策劃,我通過郵件接收征詢一下大家的意見,包括文化圈和民間的。畢竟民間的一些學術研究者的知識面也是不容忽視的。這不,這丫頭寄來了郵件,說了許多關于鬼嫁娘,民間恐怖傳說的一些可考證的歷史文化現象。但這只是‘玉覆面’文化現象背後的冰山一角。其實你給我打電話後,警察局裏也和我通了電話,所以我特意請她來做些了解,她有興趣通過扮演鬼嫁娘獲取靈感,所以只是在外面逛上一圈。”
聽完館長的話,盤長生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他知道警方暗地裏的查探起了作用,通過館長為他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了谷清陽。這樣一個有意接近他的女孩,她一定會再出現的,所以雙方不過是借了這個契機偶然地撞在了一起。
谷清陽靈活的眼珠子一轉,耍起小脾氣來,“好啊,你和外人合着來算計你娘子我啊,不就是要刮我出來嗎,你不幹脆點叫臭條子抓我出來不就行啦。”
盤長生用力敲了敲她腦袋,“什麽跟什麽啊,你這小鬼給我分清楚了。會館‘玉覆面’這個專題構思可是你自己有興趣才給京博寄的郵件。正題,正題!”
“好了,你別敲我腦袋嘛。”谷清陽想舉起手,礙于被铐着,只得很不情願地說起了一段詭異秘史。